不要用骰子攻略剑仙

　　几个像是玄冥蛊宗外门弟子的人面无表情地从他们面前走了过去，这群人和他们只隔了一拳的距离，却对他们的存在毫无察觉。

　　这几人之中有男有女，不过并没有什么分别。他们的脸都像拿刀随便在朽木劈出来的一样，五官长得歪歪斜斜，很少能找到长得在地方的，周身还透出一股腐败的死气——就好像是从内里烂掉了似的。

　　他们已经被蛊术控制了，不可能是原本就长成这样。容貌被毁或许是蛊的副作用，也有可能是有人故意为之的。

　　他观察到，这些人走出的每一步都是相同的距离，身形僵硬得很，再和歪斜的脸部联系在一起，倒是有些像是中了一种名为“木僵”的蛊。

　　“都是之前的掌门候选。”戚久只看了一眼，就肯定了心中的猜测——有人刻意毁掉了他们的容貌，因为“木僵”并不足以控制这群人，而能控制人的蛊术又大多不会致使容貌发生改变。

　　是因为恨吗？还是嫉妒，抑或是单纯的心理扭曲？

　　戚久不知道，不过这也跟他没什么关系。

　　他正待在简陋的匿息阵里面，一只手仍握着楚云归的手，另一只手扶在剑修的腰侧，将楚云归压在了假山上面。

　　“别动，匿息阵只有这么大，我再往外站些就容易被发现。”戚久给楚云归传音道。传音之后，他就心安理得地又朝楚云归身上靠了靠，差不多把整个人都挂在了他的身上。

　　假山上的山石高低不平，他脚下的那块石头低上一些，他这么站着，正好能够枕在楚云归身上，倒是挺省力的。藏在匿息阵内，他却产生了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燃烧的烟气和腥甜幽艳的花香，无处不在的肃杀之意挑拨着他的神经，他不是会被勾起杀意的人，只是突然有些倦怠了起来。

　　我到底是为什么要站在这里，为什么要看一些无趣的人杀来杀去？他问自己。

　　对了，我是为了看楚云归的剑才来的。

　　而且靠在他身上还真挺舒服的。

　　要不干脆别管什么剧情不剧情、攻略不攻略的了，直接把楚云归抢过来当他的抱枕吧？而且他在无妄天内正缺一个能做总管的人。

　　戚久心动了一秒，很快就打消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

　　还是算了吧，楚云归身上带着的麻烦可不少，不说对方愿不愿意为他所用，就说自己——他可是个怕麻烦的人，接收了楚云归就意味着接收了那些麻烦，而他并不打算每件事都掺和进去。

　　戚久只打算趁现在麻烦还不太大的时候在楚云归面前刷点存在感，让他陪自己去一趟天行门帮忙打打圆场。在那之后他就会找个借口赶紧离开，等到合适的时机再出现。

　　攻略也不意味着他要时时刻刻跟在楚云归身边，一想到这个麻烦结束之后楚云归遇到的下一个事件，戚久就觉得头疼。

　　他不介意在对方陷入麻烦的时候过去救人，即使那也要花费他不少心力；他不想依旧像个籍籍无名的普通人那样处事，因此他不会和楚云归同路。

　　被他这么按着，楚云归隐约觉得有些奇怪，不过他的心神全都放在了周围的诡异氛围之上，只当做是牵情蛊给两人造成了些许尴尬，以为这种尴尬还在影响着他。清醒之后，他也在懊悔自己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举动，但既然是心神受人控制……那当然是什么都可能发生了。

　　就像是眼前的这群人一样。

　　那群木偶似的人在院子里转了一圈，队伍居然壮大了起来，又有许多同样的人加入了进去。他们分散成了几支队伍，把玄冥蛊宗内更多尚未遇袭的弟子抓了起来，强迫他们吞下了自己的血肉，于是更多的人也变成了这副失去魂魄的样子。

　　楚云归看见一个妄图逃跑的玄冥蛊宗弟子被打成重伤，抓回来之后依旧不愿意咽下那黑红交杂的污浊血肉——从遥遥传来的只言片语听来，似乎是因为喂食血肉的人是他的师长。那弟子还在试图唤醒自己的师父，却见他的师父徒手剜出了心脏，强行塞进了他的嘴里。

　　那心脏好似异变成了什么剧毒的毒药，刚被送入那弟子的口中，他就融化成了一摊血水，和地上的血污混合在了一起。夜深露重，地面上本就蒙着一层薄薄的霜露，此刻阴云密布的空中又下起了蒙蒙细雨，像千万道尖针，却冲刷不掉地上的血污，只是将一切变得更加泥泞污秽了些。

　　“他要是真想让自己师父也活下去，其实就不该反抗的。”

　　折扇送出的清风吹散了越发浓重刺鼻的血腥气，戚久的声音在他耳畔响了起来，好似看透了他的心一样。

　　“他只是不想自己受到控制而已。不过这人也太傻了点，看周围的架势，他又怎么可能逃得出去？”

　　“还有，你的想法都在脸上写着呢。”

　　戚久合上扇子，拿扇柄轻轻戳了戳他的脸颊。

　　楚云归不愿赞同他的看法：“这也是人之常情。尚有一线希望，自然要拼命挣扎，谁都不会想死的。”

　　“你太傲了。”他望向戚久，似乎有些不满。

　　“你说的没错，不过你想错了。”戚久发觉自己和楚云归好像还是有一些默契的，只要不是涉及风月，他们只要对视一眼就能猜到对方在想什么，“无论他们求死求活，对我来说……”

　　“什么？”

　　末尾的音调已经低到不能再低，楚云归不得不低下了头，凑近了些才能听到：

　　“都不过是在污染这山川的风光。”

　　戚久又说道：“你和我见过的剑客都不太一样。我以为你会喜欢看杀人的剑招，看剑身舞动时那流转的光华，看一个又一个强敌倒在你的剑下。”

　　戚久刻意模糊了两个世界用词的区别，楚云归想必以为他说的是那些剑修，只有他知道自己说的是他的第一世。

　　想来想去还真是好玩，他的第一世可是有不少人一心求仙，代代帝王渴望长生不死，江湖上也为了延寿续命挣来抢去，激起过不少腥风血雨。

　　那时他也曾当过世人眼中的枭雄，追寻着所有人都在追寻的东西——更强大的武功秘籍、更高的权势、更多更珍贵的财宝与所有能用来夸耀的东西，如今虽然算不上真正的成仙了，但也和第一世时憧憬中的“仙人”没什么区别，却没有曾经以为的那么快乐。

　　他也怨过第一世时死得太早，怨过手下背叛自己——就是那名少年剑客，可现在看来，当时还真是死得不冤。

　　修炼的这些年来，他的心境变得平和了不少，可他并没有从这种平和中体会到什么快乐，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我只喜欢看剑招。如果能没有人死去，那自然再好不过了。”楚云归笑了笑，他不会指责戚久有意无意透出的冷漠与残酷，因为他是他的朋友，也因为他并不觉得戚久的话有多么过分。

　　“但那似乎是件不可能的事。有些人活着就会想害死别人，我杀了他们，到底是在杀人还是救人呢？”他望向阵外的惨象，用神识细细分辨着周围的环境，试图从中找出一条路来。

　　“没错，我知道这里正有一个求死的人。”戚久突然笑道。

　　“谁？”楚云归不解。他在群玉山上的师兄弟们要么平时不说话，要么就说得很直白，很少有人跟他这么打哑谜似的闲聊，他却不觉得反感，甚至还感到有些好玩。

　　“就是待在幕后操纵这群行尸走肉的人。”戚久对他笑了，眼中的光极其夺目，又带着些蛊惑的意味，让人想要为了博得他的欢笑与赞许做出任何事情，即使一步步踏入深渊也绝不后悔。

　　然而戚久很快就停止了这危险的蛊惑，他没有提任何过分的要求，只是对楚云归说：“你会杀了她，所以今日就是她的死期，不是吗？”

　　“当然。”楚云归很肯定地说。

　　空中的“气”莫测难明，污浊之气与煞气相互纠缠，怨念与死气互相滋长，无一不影响着楚云归的心境。他本该被封闭的能力似乎有些活跃起来了。

　　然而楚云归感受到的却不是悲惨和痛苦，木偶人是没有情感和思绪的，他感受到的是狂傲的喜悦与深沉似海的怨念和恨意。

　　是谁？

　　他眉头紧蹙。

　　那个人……

　　在高处！

　　楚云归突然破开匿息阵，带着戚久就朝更高处飞去。

　　一地木偶似的人齐齐抬头看向他们，结成了阵法，想要将他们困在这里。

　　“破！”楚云归不想在这里被拖延住时间，这一剑发挥出了十成的威力，去势如流星，剑气将周围的空间都震荡得有些不稳。

　　这与他平日展现的飘逸轻灵的剑法截然不同，有些近似戚久第一次见到他时杀死顾家家主的那一剑，却比那日要更加强横，竟让戚久生出了惊艳与震动，心脏的跳动似乎也加快了许多。

　　他或许并不是对用剑的有意见，正相反，他或许真的很喜欢剑客。

　　他只是恨他们不能为他所用罢了。

　　正气凛然的剑，叛主的阴毒的剑，灵动的剑，沉重刚烈的剑……每一把剑都不会在他这里久留。

　　也许是自从蛊毒作乱之后，楚云归就已经把自己放在了保护者的位置之上。现在，楚云归更是干脆揽着他的腰，带着他朝玄冥峰的至高处飞去。那里只有一个废弃已久的亭子，但他们都知道，幕后之人就在那里！

　　戚久笑得温柔且莫名，眉目间有无尽不甘。

　　为什么没有一把剑愿意被他收入匣中，即使他以礼相待，愿意为之饰以千金、愿意满足他们的要求，即使他从不约束他们的言行？

　　这样的情感或许有些病态，可楚云归的那一剑再度唤醒了他第一世时那些搅弄风云的欲望和收集奇珍的爱好，让他觉得自己的藏品中添这样的一件或许也很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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