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下烟火

　　顾嫣嫣回苏州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派出所户籍部补办了身份证，身份证办完又通过中介租好了在上海的房子。忙完这些事后她又在手机APP上请了家政阿姨上门将玥珑湾的房子里里外外地都打扫了一遍，不留下自己待过的痕迹。
　　玥珑湾，她进来时拎了一个28寸的箱子，走的时候还是这个箱子，好在带过来的东西本来就不多，如今再离开反而不用多收拾。
　　她将他们睡过的床换上了新的四件套，浴室她亲自打扫了好几遍一直确认到地漏里没有留下自己的头发为止。接着她又将靠她这边的床头柜上摆着的小饰品和唇膏之类的杂物全部清理干净，又拿着湿纸巾擦了好几遍，一点点清干净自己的痕迹。
　　房门钥匙从钥匙圈上被取下来，放在陆知侨那边的床头柜上最显眼的位置。

　　她去北京一共住了十五天，陆知侨住的酒店三千二一晚，她拿着手机计算器算了算一共两万四千块，加上饭钱，又算了算，一共往陆知侨的银行卡里打了两万六千块。
　　她像想起什么似的，又往陆知侨的银行卡里多打了两千块钱。
　　而后，她给陆知侨发了三条微信。

　　“陆知侨，户口本我用完了，给你放在书房电脑键盘旁边，你回来后记得收。”
　　“陆知侨，在北京的房费和生活费我算完AA打你卡上了，你记得查收～”
　　“陆知侨，上回去奶奶家问你借过两千块是陪奶奶打麻将的麻将钱，我还你。还有奶奶给的红包和翡翠珠子翡翠镯子在一起放在你床头柜那个抽屉，大门钥匙在床头柜上面，你记得回来收好哦～”

　　当闺蜜江时音得知顾嫣嫣的所作所为后，恨不得将手里嗦到一半的螺蛳粉直接扣到陆知侨，不，是直接扣到眼前顾嫣嫣的头上，“你个二货，北京折腾一趟，被人睡了，回来一分不差的把钱还给人家，你说你出个差，失身就算了，你还倒搭进去两万八千块，你图个啥？”
　　顾嫣嫣明天赴上海就职，在玥珑湾收拾停当后便推着拉杆箱来到了江时音家。
　　这会儿姐妹俩嗦着螺蛳粉当晚饭，顾嫣嫣被柳州味道辣得不轻，喝了口冰镇绿豆汤缓了缓后说：“清了，我们分手了。”
　　顾嫣嫣的话还没落音，只听见空气炸锅“叮”的一响。
　　江时音从空气炸锅里夹出一只金灿灿的炸蛋放进了顾嫣嫣的碗里，她安慰说：“多吃点，丫的，分了就分了，我就不信，我们家嫣嫣从小品学兼优胸挺屁股翘还有两条大白腿，如今没了他陆二狗，咱就得啃连毛猪不成。”

　　顾嫣嫣差点被江时音这一句激得喷出来，“我的大编剧，你这是什么水平，说话词不达意的。”
　　江时音闭眼闷了一口黑啤后，抽了两张纸巾将下巴上沾的酒渍擦干净，她说：“你不能怪我，我最近闭关创作一个古代本子，《古汉语常用字字典》都要被翻烂了，现在出关，脑子经常短路，大白话说不顺溜正常。”
　　“你这个本子什么时候开拍，我想去客串。”
　　“局都组好了，剧本送审去了，审完没问题，横店立马开机，到时候我带你去横店，咱俩一起客串个小宫女什么的，还是好说的。”
　　“没让我客串个冷宫疯妃，流民尸体什么的，你真是我亲闺蜜。”

　　“我还是顾发财的亲干妈呢。”江时音从茶几下面摸出车钥匙搁到顾嫣嫣面前说：“顾发财的屎盆子和猫粮我都提前装后备箱了，发财去了陌生地方还是给它用用过的东西比较好，那有它的气味，还有外加你一个箱子，明早再拿下去吧，明天八点钟，我亲自开车送你去上海。”
　　顾嫣嫣嗦完鸭脚，很感动地飘来一句：“狗男人算什么，闺蜜才是真绝色。”
　　“哕。”江时音很嫌弃地看了一眼满嘴油的顾嫣嫣，“真感动就去把碗刷了，把抹布给我搓了。”
　　“失恋的人，求个特权不想干活行不？”
　　“行你妹，别和我讨价还价，还剩最后一只卤鸭脚，快给我啃了然后去刷碗。”

　　江时音开着她的粉色小车载着一人一猫刚入青浦时天空便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顾嫣嫣租的小公寓靠近上海地铁一号线衡山路站，虽然是需要爬楼梯的老公房，但好在离律所近，房子朝南一室一厅还单独带一个小阳台，平时洗好的衣服可以晾在阳台上，不用将衣服套在竹竿上再撑出窗外去晾，作特色万国旗。
　　旧时上海开埠成立租界所修的马路都比较窄，加之下雨，车子绕到衡山路那一带就如同蚂蚁一样缓慢爬行，道路两旁挺着高高大大的法国梧桐，配上一路的老洋房，十里洋场还是那个十里洋场，但经历了社会主义光芒洗礼后，又生出一种国际大都市的快节奏与时尚感来。

　　江时音素来有路怒症，对着前面停着不走的小车飙了几句国骂后，她又抱怨自己今天没穿旗袍白瞎了这阴雨绵绵如吟如诉的好风景。顾嫣嫣听后扑哧一笑：“江时音，你有不露钩子的旗袍吗？”
　　江时音专心开车，转头一想说：“好像真没有。”
　　有时候，顾嫣嫣也挺费解，她这个念中文系还是研究正经“有诗为证”的闺蜜，在衣着上偏爱清凉性感一类，可能这就是所谓的反差萌。
　　“那不就成了，你想呀，你开着车，钩子那么深又白，对面司机一看，一个刹车当油门踩了，那车祸概率不就提高了，所以，为了上海今日之和平安定，你这套穿搭能打一百分。”

　　姐妹两个一路侃大山，终于在十一点半的时候到达了目的地。
　　进屋，安顿好了顾发财，姐妹俩又开车去无印良品采购了些生活用品，打扫布置完，已经是华灯初上了。
　　雨停后，空气中又多了几丝燥热。
　　冷气呼呼开着，江时音刚刚吃完一块炸猪排。
　　“我每次来上海，都是为了这一口炸猪排和罗宋汤。”
　　顾嫣嫣说：“要吃老上海的味道，有的时候还得去弄堂。”
　　江时音点头，吸溜了口罗宋汤：“不着急，反正你都在这里安窝了，有的是时间慢慢打卡。”

　　“可惜了，我来上海，大哥就去了HK开拓江山，不然今天迁居叫上大哥，体力活他能给你全包。”
　　“没办法。”江时音叹气：“不叫大哥是因为不想吗？那因为爱情啊！咱大嫂高门大户的，大哥不得努力打片江山扩展事业版图才能在他岳父那里立足么。”
　　说起钱啸驰的爱情故事，那是从校园到婚纱的罗曼史，顾嫣嫣停了筷子，若有所思地接了一句，“是哦，为了爱情。”

　　“今天我怎么说也算乔迁之喜了，我去外卖再点一些黑啤或者威士忌怎么样？”顾嫣嫣说话时已经将外卖APP打开。
　　江时音摆摆手拒绝了她，她抽出纸巾擦了擦手说：“今晚不行，没法在你这待了，我等下收拾一下要开车赶去车墩。”

　　“那么急的吗？今夜休息一晚上明天再去不成吗？”
　　“制片人下午急着给我发了好多微信让我赶过片场去写飞页，今晚那里还有大夜戏，这部年代戏我们制片人押宝了，丫的我天天被她虐。”
　　“那你小心点。”顾嫣嫣叮嘱道：“路上开车慢点，别那么火爆的脾气。”
　　“放心吧，开夜车，我心里有数。”

　　隔天便是工作日。
　　顾嫣嫣手上的兹饭糕还没有吃完，便匆匆随着人流进了写字楼电梯。
　　她的律所位于南京东路商圈。
　　律所楼层颇高，站在这里能俯瞰到东方明珠，陆家嘴和黄浦区的老城厢。

　　“顾律师，之前去北京出差的差旅费记得报销了，我等下把我们所的报销流程和报销申请单发你邮箱。”顾嫣嫣刚刚在座位上安顿好HR Lily便将律所工牌送了过来。
　　“谢谢你，Lily。”
　　想了想，她去北京的差旅费，除了机票款外，其他的也没有什么可以报销的了，酒店费用和在北京的餐费，她已经算完AA后打给陆知侨了，难不成还要找陆总给她开个发票吗？

　　顾嫣嫣的办公桌临窗，隔窗能看到黄浦江和陆家嘴，这样的好位置显然是她大哥钱啸驰给开了后门的，虽然以她现在的资历还没有办法拥有一个单间办公室了，但菜鸟律师会努力的。

　　“对了，嫣嫣，下午早点回家收拾一下行李，我们明天去二连浩特出差。”说话的是和顾嫣嫣一组的同事，他的师兄，商经法律师徐初晨。
　　“好的，徐师兄，还是之前在北京聊过的那个加工厂的案子是吗？”
　　“对的，大部分的未决诉讼都解决了，我们这回去收个尾就行了，这回不只我们去，工厂那里的会计师和资产评估师也会去。”
　　“是哦。”顾嫣嫣感叹，“这个案子收尾工作就是这样，忙完咱们这里也可以结案了。”
　　“对了，嫣嫣，职业装和高跟鞋不用多带，记得带一双轻便的运动鞋还有运动装。”
　　顾嫣嫣应了一句：“好的。”

　　因为赶着去出差，所以君驰律所会有一个让有出差任务的律师提早下班的小福利。
　　走出写字楼后，顾嫣嫣奔到离公司最近的家电城，买了宠物家庭监控和自动喂食器，本来特意想避开晚高峰回家，但是兜兜转转还是在上海地铁一号线的晚高峰里被挤成了狗。
　　“发财宝贝乖啊，妈妈出差几天就回家看你。”顾嫣嫣抱着顾发财，不断地调试着摄像头的监控位置。
　　手机桌面APP太多，顾嫣嫣将监控APP和几个不常用的娱乐APP放在了一起，不经意间她瞟到陆知侨常玩的那个游戏APP后还是忍不住点开了，陆知侨的游戏头像满级正亮着，而她还是那个灰蒙蒙的菜鸟号……

　　去二连浩特要先从上海飞到北京，再由北京大兴机场转飞至二连浩特的赛克苏机场。
　　二连浩特属于内蒙古自治区，地理上的中国东北，想了想，那个男人这几天好像也和她一样在中国的东四省出着差。
　　当顾嫣嫣反应过来为什么师兄要让她准备轻便的运动服和运动鞋时，她的人已经在这家工厂的羊圈里数起了羊。
　　绿茵茵的大草原上，有一群羊。
　　仔细数一数。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整整一百只羊。

　　“数羊算什么？干我们这行，鸡数过，狗也数过，我最绝的是数过蝎子，不过不是按照数量而是按照一盒盒的重量来数过。”数完数，盘点表上签完字，会计师早已累得气喘吁吁。
　　顾嫣嫣将一瓶矿泉水拧开递给对方，示意会计师歇一会，对方喝过水，喘了口气说：“干我们这行的，说着好听高级白领，技术人才，其实和民工差不多，我们是数字民工。”
　　“是呀，你们是数字民工我们律师是文字民工，我们忙起来时间都贡献了给各大航司。”顾嫣嫣附和。
　　顾嫣嫣和会计师要数的羊是这家工厂新杂交的品种，算作公司资产的一部分，故而需要她们实地盘点一遍，再将盘点结果写入各自的报告里。

　　顾嫣嫣这回在二连浩特待了三天，白天投入忙碌的工作，晚上和师兄一起逛了二连浩特夜市，吃了烤肥肠，烤杏干，烤牛肉干，涮羊肉……
　　最后一天在各项鉴证报告和法律文书上签完字这趟旅程也算划上了个完美句号。
　　临走时，这家工厂的老厂长送给顾嫣嫣和徐初晨一人一套新产品，酒店浴袍配羊毛拖鞋。
　　老厂长说这是工厂新开发的业务，工厂准备以后转型做酒店用品供应。
　　“师兄。”返航的飞机上，菜鸟顾律师特地问了一句：“我们这不算是受贿吧。”
　　徐初晨笑了笑说：“永远惊服我学妹的脑回路，我们的合规报告出了，所有手续都按照章程来，对方送的新品，也说了给我们做新品测试用，你就放心吧，这点金额还达不到立案标准。”

　　飞机正行驶在京沪空中走廊中，顾嫣嫣拿出手机在手机备忘录里记下这回出差的行程。
　　飞机的高度继续上升，太阳的光线逐渐刺眼，空中的广播开始提示乘客拉下遮光板，忙碌又充满挑战的生活还在继续中……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