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物

　　“周会斌又惹事了。”
　　杨止听个乐，“一天天的，那家伙还管不住自己的老二。”他吸了口烟，“我说怎么不见人，原来祸害别家去了。”
　　“姓周的怕不是有性瘾。”邹庆德指指点点。
　　不幸落网的小年轻血气尚存，跑出来直奔警察局，但他矢口否认周会斌存在性/侵行为。
　　经鉴定是轻微伤，周会斌被拘了。
　　“反正关个五六天他又会作死。”杨止翻了个白眼，“怎么艾滋就没找上他呢……”
　　邹庆德提议：“杨哥，干脆你再去收拾他一顿吧。省得那狗逼找上你。”
　　“想到周会斌我就恶心。”
　　杨止面色发黑，“上次打了他，赔钱的还是我，我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
　　和周会斌结怨，起因于他们在「第二天」的初见——碰巧他的身材卡在杨止的审美上，当时杨止不知道此人风评很差，半推半就地和他喝了几杯，然后就被动手动脚了。
　　此后杨止频繁遭受周会斌的怼脸袭击，忍无可忍之下报之以拳，打折了他一条胳膊。
　　或许头次翻船，周会斌对杨止敬而远之。但偶尔还是会接收到他“暗示”的眼神。
　　“相比这个，”杨止十指交叉，“我更担心郭望轩。”
　　“怎么说？”
　　“说来话长了……总之我有一张郭望轩的照片，还是特写怼脸的那种。”杨止忽略陆潘在其中的作用，“我把它随手放在酒吧里。”
　　邹庆德瞪眼，“然后它不见了？”
　　“准确来说，老王查了监控，是周会斌拿走的。”杨止重重叹气。
　　邹庆德：……
　　“是吧，而且郭望轩那款是他的理想型。”
　　“我操，”邹庆德不寒而栗，“我操。
　　“这几天他都回澹城去了，可迟早要回这里来把衣服和狗带走。”
　　“怕就怕那时周会斌出来了。”邹庆德说。
　　杨止无话可说。

　　这些天，杨止每日更新黑豆小视频。
　　黑豆渐渐不再防范他，变得安静下来。
　　郭望轩留下的一堆宠物用品，令杨止头疼，他不明白给狗洗脚的必要性。
　　杨止自己都不会每天专门洗脚。
　　可每每发去黑豆被照顾得香喷喷的视频后，郭望轩不会表扬他，而是回了一个红包。
　　只要钱到位，杨止可以瞬间原谅郭望轩住在他家时一切的坏习惯。
　　就是这么低俗。
　　少爷嘛……酗酒冷淡暴躁莫名其妙听不懂人话半夜不睡觉什么的，完全可以谅解。
　　要是郭望轩性格正常了，杨止这钱收着反倒有点良心不安。
　　可今天，他发了个“黑豆被吹风机吓到尖叫”的视频，仿若石沉大海，久久不见那边回应。
　　不对劲。
　　郭望轩只会在面对“和黑豆有关”的信息时秒回，可今天没有秒回。
　　杨止三小时内看了起码九九八十一次手机。
　　这么快就腻了吗？

　　【杨止】：在？

　　郭望轩不是故意不回的。
　　而是郭如睦在今天回家了。
　　他亲爱的父亲，不太喜欢自己的子女在他面前低头玩手机，不能让他产生被忽视的错觉。
　　尤其是在餐桌上。
　　郭望轩睡眠质量一向很差，晚上睡不着，白天起不来，常常日上三竿了才被杨止叫起来吃中午饭。
　　可郭如睦不会纵容着他。
　　保姆辛姨的敲门声让郭望轩生出久违的起床气，他几乎要把保姆辛姨生吞了。
　　“郭先生来了。”
　　她的话猛地浇灭郭望轩的怒火。
　　早上七点整，他难得起这么早。
　　好像前一秒刚刚闭上眼。
　　他亲爱的父亲，同样不喜欢子女闭门不出。
　　尤其当自己在家时。
　　在中式别墅里吃西式早餐，也就是郭如睦这种牛马想得出来的“中西结合”。
　　一个光亮亮的盘子，几颗挤了什么酱的半生不熟的蔬菜，一块肉汁浓郁的牛排，旁边还有一杯纯黑的咖啡。
　　妈的。
　　郭望轩一大早看到这生食就反胃。
　　他想吃点十分熟的东西就这么难？
　　郭如睦穿着八百年雷打不动的正装，坐在餐桌主座上，仿佛身临高端场所。
　　易青倒是换了件居家常服，容光焕发，恰到好处地展现她曼妙的身姿。
　　谢望君，应该早出去了。
　　“爸。”郭望轩低声道。
　　郭如睦点点头，示意他坐下。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郭如睦说。
　　郭望轩若无其事，“您说的是……？”
　　“我该向你道歉，是我失态了。”郭如睦说，“希望你能理解我的苦心，而不是抱着回避这个家的目的，去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城市。”
　　“我才该抱歉，”他配合着笑了笑，“您以前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我全忘了。所以我现在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郭如睦微不可查地蹙眉，“过去一个月了，你还在跟我赌气，没有一点成年人的模样。”
　　易青尽职尽责地演绎美丽的哑巴花瓶。
　　江泓应该没有把“易青生病”这事透露给郭如睦，也有可能还没来得及。
　　“爸，我请您先前情回顾一下，因为我真的听不懂。从我的角度来说，只有您在生闷气。”
　　郭望轩始终笑眯眯的，保持平视的态度。
　　郭如睦极快平复心情，变得冷静，“关于填报志愿一事，你有什么想法？”
　　“您觉得我该有什么想法？”
　　“我希望你认真回答我。”
　　“我的密码卡在您这里。”郭望轩堂而皇之地拿起筷子，“随便怎么填。”
　　郭如睦的眉头越皱越深，“不过是借住一个月，你就把我以前教给你的全忘了。”
　　“难道你觉得这个分数达到预期了吗？”
　　“你甚至拿不到顶尖学府的入场券。”
　　“你不能再放纵下去了。”
　　一句塞一句的经典，郭望轩耳朵起茧了。
　　他没有正面回答父亲的质问，而是轻佻地抬眼直视，“听说您收藏了几瓶好酒？”
　　郭如睦沉默不语。
　　“能送我吗？我好想喝。”
　　郭如睦像听到世界末日，“你说什么？”
　　郭望轩语气当即不耐烦了，“我想喝。”
　　易青震惊地看着他。
　　“你变成了我最厌恶的那类人，”郭如睦冷漠道，“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郭望轩勾唇一笑，竟用筷子夹起牛排，直接夹起来咬了一口，肉汁留出来，餐盘狼藉。他嚼着，“……要听实话吗？”
　　“你这些陋习在容城跟谁学的。”
　　“什么陋习？”郭望轩笑了，“酗酒，还是用鼻孔看你？”
　　“如果你的意图是与我赌气，奉劝你，最好不要把自己的人生和未来幼稚地浪费掉。”
　　郭望轩偏头噗呲一声。半晌，抬眸，赤裸裸地看着郭如睦，一字一顿道：
　　“实话是，关于您，无所吊谓。”
　　他喷完脏后，蓦地爆发笑声。
　　易青双眼瞪出血丝，不受控制地站起来，“我们真是白养你了……”她的眼泪掉下来。
　　“白眼狼。”郭如睦恶狠狠地评价道，“真让我感到恶心，你配不上我们这个家。”
　　“可不是么，我比不上您，到处开枝散叶。”
　　易青顿住，脸色铁青，但偷偷瞥了他一眼。
　　“老爸，”郭望轩不怕死地靠近，“带套了吗？别搞出第二个郭望邈来跟我争家产。”
　　郭如睦反手回了他一个耳光，响得让一旁的易青耸起了肩，眼泪都不流了，面露恐惧。
　　她颤抖地握住他的手，“告诉妈妈，你怎么了……轩轩，你明明不是这样的人，是不是被谁欺负了？告诉妈妈好不好？”
　　她的眼眶通红，如同被火烧灼的铁。
　　“滚出去……”郭如睦怒目圆睁，“你给我滚出去！”“老公！”易青哭喊道，“别这样，轩轩肯定有心事，你别逼他了！”
　　“他反过来要逼我！”郭如睦吼道。
　　“轩轩！妈妈求你了，跟爸爸道个歉……你不是这样想的对不对？快点道歉啊！”易青一把拽住他的衣服，“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有什么事就跟我说……不要气爸爸……”
　　见郭望轩眉眼含笑，她绝望道，“你们是要逼死我……”
　　“老爸，”郭望轩说，“听到没有，妈妈都比您会说话。”
　　郭如睦拧紧脸部肌肉，“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不要给机会了，”郭望轩直接了当，“我就是想气死您，您不如早点把遗产给我。”

　　【郭望轩】：在。
　　【杨止】：……
　　【杨止】：修仙呢？
　　【郭望轩】：看看黑豆。
　　【杨止】：唉，没良心。
　　没几秒，一个短视频新鲜出炉。
　　黑豆正处于长肉的时期，一天一个模样，看上去胖乎乎的，很好rua。
　　杨止拍的是它的屁股，没剪尾巴，摇起来宛如一朵炸开的蒲公英。
　　【杨止】：人呢？
　　郭望轩看见屏幕上方一闪而过的信息，觉得没有回答的必要，便投入另一场对话中。
　　【郭望轩】：在吗？
　　【王老鸡】：？
　　【王老鸡】：听说你回澹城了。
　　【郭望轩】：嗯，被我爸打了。
　　【王老鸡】：啊？？？
　　【郭望轩】：要不给你鉴定一下伤情。
　　王子柯盯着这句话，不知为何总品出一抹淡淡的异样。
　　【王老鸡】：算了，你不要紧吧？
　　郭望轩叹了口气。
　　【郭望轩】：我的意思是，求安慰。
　　王子柯：……
　　要了老命了。
　　这真的不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救命。
　　他极力回想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引人遐想的举动，为什么？！他到底做了什么？
　　很正常不是吗？！
　　两人之间唯一的交集就是杨止啊！
　　王子柯颤颤巍巍地想给杨止打电话求助。
　　【郭望轩】：开玩笑的。
　　【郭望轩】：不会当真了吧？
　　他甚至发了一个可爱的表情包：求原谅。
　　【王老鸡】：好的。
　　【王老鸡】：我理解。
　　理解个鬼。更可疑了好不好？！
　　【王老鸡】：兄弟，回个话，急。
　　【杨止】：咋，陆潘又来找你了？
　　王子柯在“我有一个朋友”和“实话实说”间纠结半天，磨叽地选择前者。
　　【王老鸡】：假设，你，在某一天遇见一个人，在此之前是陌生人，但那个人突然开始说些特别让人误解的话，而且不只一次。
　　【王老鸡】：然后又说是在开玩笑……
　　【杨止】：你做梦了？
　　【杨止】：别告诉我是一见钟情。
　　【杨止】：她在追你？
　　【杨止】：你就明说啊，拒绝她啊，让她有多远滚多远啊，是不是傻缺。
　　王子柯未尝不想这样做。
　　【王老鸡】：稍微委婉一点点？
　　【杨止】：不喜欢就直说啊，等会儿就让人家误会你在欲擒故纵了。
　　【杨止】：不然你推给我，我替你说
　　【王老鸡】：我还是再琢磨一下吧……
　　【杨止】：滚。

　　【王老鸡】：你怎么看我的？
　　郭望轩掏出手机，看到这句话时愣了几秒钟。骤然间，全身血液直往脑袋涌。
　　慢着，是自己太着急了吗？
　　【郭望轩】：嗯？
　　【郭望轩】：怎么突然问这个。
　　【王老鸡】：没什么，当没看见吧。
　　【郭望轩】：你在干嘛？
　　这话题转折得实在生硬。

　　王子柯干脆举起手机，对准眼前的杨止。
　　“小杨哥，看我。”
　　杨止头也不抬地，“干哈呢？”
　　“你表弟问你在干嘛。”
　　“放屁，”杨止嗤笑，“他都不回我，怎么可能专门来问你。”
　　“因为小杨哥太帅啦！”王子柯夹起嗓子。
　　杨止笑着摆了摆手，“别烦我。”

　　视频里的杨止，看打光，应该在老板的酒吧里。他蹲坐在一个脸盆前，黑豆则半只泡在水里，正无忧无虑地拨弄盆子。
　　传来老板的声音：“要弄这么精致吗？”
　　“不看看是谁的狗，”杨止白他一眼，举起一个瓶子样的东西，“知道这是什么吗？当当当——宠物洗脚神器。”
　　“一看你这个土鳖就不知道。”
　　黑豆软趴趴地嗷呜几声。
　　老板笑崩了，画面发生剧烈的振动。

　　【王老鸡】：我在看你表哥。

　　郭望轩反复咀嚼这句话背后的深意，他嚼了半天却发现嚼不动了。

　　谢望君在宾馆办理入住时，接到了郭望轩的电话。
　　郭如睦看样子要待蛮久，她决定在把易青劝去住院前都不离开澹城，为此要时刻躲着他。
　　至于那个叫江无垠的陌生人……能磨多久就磨多久，他总不可能追着自己回容城。
　　思绪万千之际，郭望轩的一声“姐”吓
　　她差点摔手机。
　　谢望君缓了口气，“怎么了？”
　　郭望轩一时语塞。
　　“你哭了？”
　　“没。”
　　“有本事多说几个字。”
　　“说了没有。”
　　谢望君说：“你跟老板聊天了吧？
　　“……”
　　“和杨止有关？”谢望君一猜一个准，“杨止跟你逆鳞似的，出现得莫名其妙，碰又碰不得，一碰就发火，啧。”
　　“什么破比喻。”
　　“他们只是朋友。你别总给自己加戏。”
　　郭望轩闷声道：“没这回事。”
　　他只是被自己突然爆发的情绪吓到了。
　　唯有这股酸胀的疼痛感，在无言中告诉他，郭望轩还脚踏实地地活着。
　　“对了，姐，你还记得送我们来的司机吗？”
　　“记得，所以？”谢望君回忆一番。
　　“他叫江泓，”郭望轩说，“江无垠的哥哥。”
　　“你怎么知道江无垠？”她吃惊了。
　　郭望轩自然答道：“爸爸告诉我的。他说你要和江无垠结婚，是真的吗？”
　　谢望君秒回：“假的。”
　　“确定？爸爸说，江无垠是他潜在的挖掘对象，将来名利双收。”郭望轩介绍着，“你要不再和他相处一会儿？”
　　谢望君低笑，“哪怕江无垠人不错，我认识他却是以一种让我厌恶的方式……我不会觉得我们两个人有任何可能。”

　　临睡前，郭望轩最后一眼给了手机。
　　【杨止】：真的，你不会被拘了吧？
　　他眯起双眼。
　　他已经把老板发的那段视频删除了。
　　出乎意料的是，杨止真的在认真照顾黑豆。
　　【杨止】：已读不回？
　　【杨止】：生气了？
　　【杨止】：（小心试探.jpg)
　　【杨止】：(猫猫探头.jpg)
　　【杨止】：不用发红包，我就安慰你一下。
　　【杨止】：？？？
　　【杨止】：你这样我很害怕诶。
　　【杨止】：不会被家里人骂了吧？
　　窥屏的郭望轩终于忍不住了，不可置信的表情明晃晃挂在脸上。
　　他恨死这种轻而易举被人猜出想法的感觉了。
　　【郭望轩】：没有。
　　【杨止】：咋了？
　　【郭望轩】：家里的饭不好吃。
　　【杨止】：比如说。
　　【郭望轩】：半生不熟的牛排。
　　【杨止】：（分享图片）
　　一杯有汁有味的串串香。
　　【郭望轩】：哇。
　　【杨止】：牛不牛逼，我做的，保准全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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