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秋和弈清

　　顾家上下在接风宴上，都认识了传闻已久的莘小姐，莘白秋也将他们全都记住了，用顾弈清的话说：“你是这院子的主人，哪能不认识这里干活的人？”
　　人都散了，顾弈清亲自送白秋回她的院子，到房门口停下，对白秋道：“早点睡，明天到我院子里吃早饭。”又叫女仆：“阿南，扶小姐进屋。”
　　等阿南将房门关上，顾弈清转身离开，他并没回自己院子，而是走到外院书房，那里，有个电话在等他。
　　“……成，三天后，不见不散……”

　　老帅府
　　秦三爷挂上电话，秦主事无聊地抽烟：“哥，干嘛对他那么客气？顾先生？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在老帅面前，他是个屁！”
　　秦三爷喝道：“老八！老帅都说顾先生是青年才俊，你算什么东西，敢这么说！”
　　秦主事被骂得缩头，讨好地给三哥揉肩膀：“三哥，明儿怡丰院有堂会，听说赵部长也去，我想去替三哥联系下人脉，就是手里钱不多，怕去了露怯……”
　　他三哥冷哼：“就知道你！”打开没上锁的抽屉，也不数，随手抓一把大洋：“拿去，别给我丢面子！”
　　秦主事欢天喜地：“谢谢三哥！你瞧着吧，后天，整个北平城的报纸上，都写着秦八爷的风光！”
　　“全北平的报纸？你能上宏民日报？”
　　秦主事忙转移话题：“三哥，你听说没有，顾先生把莘家遗孤找到了，叫什么秋，对她特别好，都说没见过他对女人那么好过！哎呦，敲我头干嘛？”
　　“烂大街的事，别人都传了半个月，你现在才知道！我敲敲你的头，看能不能把你敲得机灵点。”
　　“成成成，你心情不好，我说什么都倒霉。我走了。”秦主事一溜烟跑到门口，转身一看，三哥想什么呢，又抽起烟来？
　　秦主事可不敢问，可别没问出什么来，反而又被批一顿。
　　天已黑，秦主事摸摸口袋中的大洋，不知不觉走到外头街上，笑嘻嘻叫：“黄包车！”这时候，外头正热闹，逛逛去。

　　“小姐，天都黑了，该睡觉了。”阿南端来牛奶，再次劝说道。
　　白秋总算抬头，笑道：“我临完这个字帖，马上就睡。”
　　阿南没办法，把牛奶放到桌旁：“那我回屋了。小姐，我就住在对面，有什么事，按下电铃，我马上就到。”
　　白秋答应道：“放心吧，我一会儿就睡。”

　　阿南觉得，新来的莘小姐文静漂亮，通情达理，脾气也好，就是一点实在让人为难，她太喜欢练字，练到现在九点多，都耽误睡觉了。
　　顾先生方才说过，要和小姐一起吃早饭，到时候小姐起不来怎么办？

　　阿南不知道该怎么做，想想，她和君嫂有点亲戚关系，君嫂是内院管家，又是最先认识莘小姐的，不如去找她拿个主意？索性走出院子，去找君嫂。
　　君嫂正在做夜宵，见阿南过来，问道：“都到睡觉时候了，你怎么跑来了？”
　　阿南笑道：“阿姨，我找了好几处地方，才找到你。姨，你这做的是什么，好香！给谁做的，顾先生？”阿南的母亲和君嫂是远房表姐妹，私底下没人时候，阿南都叫君嫂姨。
　　“外头辛九传消息，说顾先生又要熬夜，让我送点夜宵过去。”看阿南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你大晚上到我这里来，一定有事。说吧，什么事。”
　　阿南笑道：“姨，你真厉害。莘小姐着迷练字，现在还没睡。我怕她睡晚了，明早起不来。”
　　“我说呢。你放心，没事。莘小姐是个懂事的人，她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等你回去，我担保不到半个时辰，她就会上床睡觉。”
　　君嫂都说到这份上，阿南只能离开，只是到底不放心，忍不住道：“姨，待会儿要是有事，我还到这儿找你？”
　　“成。你这孩子，还是年轻！”

　　君嫂送夜宵到外书房，正准备离开，没想到被顾弈清叫住。
　　“顾先生？”
　　“你来的时候，白秋那块儿怎么样？阿南怎么说的？”
　　“莘小姐样样都好，就有一点让人担心。”
　　“什么？”
　　“她太喜欢练字，阿南怕她练字忘了时间，睡不好。”
　　“麻烦阿南了。这样，下个月给她提一等工钱。”
　　君嫂笑着推辞：“还是不要了。再提一等，就成二等了。阿南才来不到一年，就拿二等工钱，看在别人眼里，不好。”
　　“你说的也是。这样，过年时候，我再让白秋私下给她份贺礼。”
　　君嫂请个安：“我先代阿南谢谢先生了。”
　　说话间，顾弈清吃完饭，君嫂收好碗筷，离开。
　　顾弈清收好文件，取出一大张纸来，开始审样稿。

　　总算，把明天的报纸样稿批完，顾弈清按电铃：“来人，送东西去报社。”
　　看着听差把样稿拿走，顾弈清这才觉得疲累，揉揉额头，伸个懒腰，走出外书房，正想如往常般，沿着小路回院。
　　突然想到白秋，君嫂说她练字入迷，她不会现在还没睡觉吧？年纪轻轻的，晚睡不好。
　　有点不放心，顾弈清调转脚步，要去白秋的院子看看。
　　白秋房间一片漆黑，看样子，睡着了。
　　顾弈清放心后，突然觉得好笑，自己什么时候关心过别人有没有按时睡觉？扪心自问，还真把白秋当晚辈了？他自己都觉得有意思，摇头笑着，往自己院子走去。

　　黑暗中，白秋的眼睛亮如晨星。
　　她睡不着，她不是认床的人，但她就是睡不着。
　　沉沉的黑暗淹没一切，但白秋能感觉到房间里所有的东西，足有两米的从法国运来的穿衣镜、钻石八音盒、首饰盒角落的珍珠项链、书桌上的笔墨纸砚……还有千金难买的法帖真迹。
　　莘白秋翻个身，床垫又软又厚，睡在上面就像睡在厚厚的云朵里。
　　富丽堂皇，人间仙境。
　　这是她不熟悉的世界，不熟悉地让她觉得危险。
　　莘白秋又想去练字，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每当她觉得不安甚至恐惧的时候，她都会去练字。
　　不能去！练字练得忘记时间，睡得迟了，早上不能及时起床，那可不好。
　　弈清哥说，明早要一起去吃早饭，不能迟到。
　　一起用饭，是亲人之间的日常，弈清哥把自己当亲人对待，自己也是这样。

　　白秋知道，自己总会离开这里，但现在，她想好好享受现在的时光。
　　闭上眼睛，白秋渐渐入睡。
　　睡之前最后一个念头是，床垫真舒服，以后在外头住的房子，也要买这个床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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