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颂声声

　　012

　　宋追因无比感谢之前提醒自己的宋声眠。
　　他坐在回礼屿的车上，后怕地望着宛如电影丧尸片刻画过的景象，不断顺着气。

　　“不行了，太吓人了。”宋追因揉了揉胸口，似乎能把宋知惬摇醒。
　　宋声眠戴着宋追因准备的口罩帽子，同他一样打扮得严严实实。

　　凌晨做的冲动决定付出了代价。

　　“蹦极去。”宋追因兴趣盎然，回到家一分钟也安分不下来。
　　宋声眠不理睬，快要凌晨，谁跟他去蹦极。

　　“去不去。”
　　宋追因哑了声线，低吼。

　　“不去，这么晚了我要走了。”

　　“你上哪去？回你前夫家？在宋知惬这小子家凑合一晚上得了。明早去蹦极嘛。”

　　宋追因喋喋不休，叫着她头大。
　　“你陪我去呗，这有啥的嘛，去蹦个极，就答应我跟那男人离婚。”
　　“蹦极，蹦下去后就是新的人生了。”
　　“重生啊！跟过去saybyebye！”

　　最后成功说服宋声眠。
　　但凌晨五点被宋追因叫醒，一并开车去当蹦极的第一人时……

　　人生好像也不是非得重新来过不可。

　　“太早了……再让我睡一下。”
　　宋声眠翻身用枕头蒙住整张脸，宋追因敲门声越来越大。

　　“宋声眠！昨天晚上答应我的！快点起床！谁耍赖谁小狗！”

　　“……我喜欢小狗，小狗就小狗吧，我真的起不来，让我再睡睡。”
　　“不行！”

　　抵不住宋追因耍赖一般的叫嚷，宋声眠坐在车上时睡得也香。

　　不过就算是六点钟出门，到达后人流量也有逐渐增多的趋势。

　　宋追因如愿蹦完极，口罩帽子兴奋得忘记带，一下被粉丝认了出来。
　　上了热搜，被公司派车来接。

　　宋追因把手机关机，凑近宋声眠，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紧张兮兮的。
　　像是怕她反悔两小时前约定下的事情，他一遍又一遍重复。

　　“你要是敢反悔，等我下次出来就杀了你。”

　　最后三个字硬得如同水滴不穿的石头。

　　宋声眠轻轻点头，无名指上的戒指无影无踪。
　　宋追因才满意地闭上眼睛。
　　不过五分钟，熟悉的感觉又回到了她身边。

　　宋知惬醒来了。
　　温润的眼神划过宋声眠的全身，示好一般地凑近，与宋追因极具压迫性的逼近不同。

　　他们是海边的暖风与冰岛的极光。

　　“你见到他了。”
　　“嗯。”

　　于姿早就候着那位祖宗。
　　来堵的记者数不胜数，举着话筒被保安拦在大门。

　　接宋知惬的保姆车娴熟地驶进隐秘的路口，刷卡后直通礼屿娱乐内部。

　　“还挺有良心啊，把女孩子也带回来。”
　　于姿帮忙开门，阴阳怪气地往里探头，两位包裹得一丝不漏，在她眼里，女孩子的帽子扣得比宋知惬的还要严实。

　　扯下宋知惬后，帽子被于姿掀开，头发鲜艳的蓝色要把她的眼睛闪瞎。
　　“这头发染的……”

　　她把宋声眠扶下车，努着鼻子，打量宋知惬。
　　“又去染头发，又是喷香水的，怎么，真想谈恋爱了？”

　　宋知惬麻溜地摇头，比幼时玩耍的拨浪鼓幅度更大更迅速。

　　“算你识相，走，这个妹妹也跟我们一起上去吧，商量一下解决方案。”
　　宋声眠乖巧地跟着于姿往楼上走，帽子口罩没来得及摘。

　　貌似是会议室的房间门一被打开，阴凉的冷风立马被温暖温度侵蚀。
　　长桌中间坐着几位表情严肃的人，见他们进来，威严的眉毛一挑，把宋知惬和于姿勾了过去。

　　宋声眠局促地悄悄捏手，漂亮的眸子转得飞快，堪堪几秒环视完房间装饰和观察完主要人物。

　　坐在正中间的估计是大人物，白头发比其他人都多，脸色倒是平淡，愁闷并不突出，但额间的沧桑浩瀚地能纳下礼屿所有艺人。

　　正在训诫宋知惬的女性眼熟得很，貌似见过。
　　上次与孟寻进公司时瞧见两人谈话过，估摸是个管理艺人的主管，脸色最难看。

　　于姿站在一旁静静看着，有时帮着宋知惬赔着笑脸，有时皱眉头一同教训宋知惬。

　　宋声眠思绪越滚越大，她一人格格不入。
　　窗外哗哗突袭大雨。
　　雨滴冲刷大地，宋声眠与沙沙沙共舞。

　　叫了两声都没得到答复的男人有些难堪。
　　于姿着急拔掉宋声眠与雨滴连接的心绪，握住她手腕拉到跟宋知惬一边同时站着。

　　“妹妹，余总叫你。”

　　“听知惬说你们是好朋友？”
　　余总拧开保温壶，斜视着宋声眠，对她一身装扮似乎不满意。

　　“是，只是朋友，被发现完全属意料之外。”
　　宋声眠也出乎意料地冷静。

　　余总揉了揉太阳穴。他身边的女人神色缓和下来，轻和冲宋声眠微笑，“这里没有摄像头，你可以把帽子口罩摘下来。”

　　“好。”宋声眠这才反应过来没有摘装备，她恍然大悟，三下五除二卸下防备，象征性回女人一个微笑。

　　女人眼眸飘上一抹亮色，敏锐地嗅到她身上的星味。
　　“长这么漂亮，叫什么名字？”

　　“啊，”宋声眠受宠若惊地干笑，眼神拘谨地不知该看哪里，“普通人长相而已，名字的话就不必……”

　　“陈总，她叫宋声眠，旎大舞蹈表演专业毕业的。”
　　宋知惬会看眼色，他明白宋声眠一定有她们要找的东西。

　　比如……最近公司想要推出的双人组合。

　　话音刚落，陈总和于姿默契地对视，接收到她的暗示，张总余总悄悄耳语。
　　余总眼睛看来像是没睡够，与十分钟前的并无区别，恹恹的。

　　但询问的结果貌似是肯定。

　　“妹妹，姐姐问你呀，你有没有成为大明星的想法？”

　　“我们公司最近要推出一个男女双人组合，我是主负责人，如果你有这方面想法的话，欢迎加入我们细聊。”

　　于姿在一旁补充，带着无限的希冀和憧憬：“企划目前还没对外公布，能找到人马上全身投入训练最好了，如果选拔的话会浪费时间，我们需要时间，组合必须一年内出道。”

　　“你是舞蹈专业，专业对口，男方那边我们已经定了知惬，你们是朋友，也有默契，希望宋小姐能好好考虑。”

　　宋声眠被高昂的两人一左一右围堵着，耳朵和大脑搭上了火箭，飞速运转消化。
　　她要……当艺人了？

　　“况且如果同意之后，热搜的事情也完全能够得到解决。”

　　捧着保温杯的于总难得放松下来，疲惫的脸上的表情奇迹般出现了一丝松动。
　　“礼屿愿意给宋小姐时间考虑，我们诚挚邀请并期待你的加入。”

　　宋声眠找到许久未拨过的电话号码，她在上次顾辛打来时就存下了沈示白的名字。
　　那边响了很久才接。
　　朦朦胧胧的声音问了句喂。

　　宋声眠滑着前几天整理的行李箱，把别墅钥匙丢在茶几上。

　　出了别墅后，四周都是死寂清冷的风。
　　她头倾过一边靠近手机，声音轻得像停留在花蕊上的蝴蝶。

　　“沈示白，离婚协议书和钥匙放在茶几上上了，我先离开了。”

　　梦境仍旧缠绕撕扯着沈示白，他不清醒地重复她的话。
　　“……离婚协议书和钥匙，先离开……”

　　睡到沙发上的顾辛睡眠浅得是刚下过雨的水洼，一点声响就会被闹醒。
　　听到沈示白的重复，他汗毛毫不夸张地竖起来，抓起旁边手机一看。

　　——凌晨四点。

　　顾辛跳下沙发，死死踢一脚举着手机的沈示白。
　　电话已经挂断，屏幕亮光停在锁屏。

　　“沈示白你大爷的还在睡！你老婆要跑了！”
　　“她要跟你离婚啦！”

　　纹季区的一栋公寓发出了有史以来租客搬进来的第一声大笑。
　　——电视剧含恨十年终于报仇雪恨的主人公听到都要自甘下风。

　　孟寻抱着宋声眠亲来亲去，接过行李箱，踮起脚尖乐得插上了翅膀。

　　她美美地把工作的笔记本关掉，拿出好几瓶啤酒，爽朗地直接掰开，“来，碰一个！庆祝你摆脱烂人！还有找到工作！”

　　“提前庆祝我们的大明星宋声眠火出宇宙！”

　　－

　　礼屿旁边栽了好几颗樱花树，春风按时来临，花瓣全盛开成粉红色。
　　惹得来蹲公司的粉丝都乐此不彼地在樱花树旁边拍照纪念。

　　宋声眠还没出预告，暂时还自由。

　　孟寻找的那一套复式小公寓在市中心，离礼屿娱乐近。
　　她进公司迅速又匆忙，训练来的比她想的要快。

　　日子过得充实又精疲力尽，她抽不出其他力气去爱和恨。

　　沈示白在那次打了好几个电话给她，她统统挂断。

　　留在茶几上的文字安排好了一切，他们实在没有再交谈的必要。
　　接通或许也是沉默。

　　只是每次汗流浃背地躺在舞蹈室看着天花板时，还是会想沈示白，尽管只有碎片闪过，如星子划过夜空。

　　宋声眠看着摆在眼前的两份合同——一份与礼屿的五年合同，一份和沈示白的离婚协议书。
　　只感觉到滑稽。

　　她收拾好最后一块留在这里的碎片，装进行李箱，拿着笔在两份合同上都签上宋声眠三字。

　　游戏该结束了，以宋声眠心脏的遍体鳞伤和无力的身体作为遗物藏在这里。

　　她想，沈示白回家看见他如愿的一切会是什么欢喜的模样。
　　会不会当机立断地联系她去民政局拿离婚证，他好归于辽阔的天空。

　　又或者第二天就带着其他女人高兴入住。

　　践踏这座房子不存在的尊严，像践踏宋声眠的自尊一样。
　　宋声眠这次仔仔细细地将一笔一划写成的洒脱漂亮的字迹写上白纸。

　　厨房微波炉叮的一声响起，她连忙跑去厨房将手套带上，拿出蛋糕时候乍然想起之前——

　　“不好吃。”
　　沈示白正坐在沙发上，嫌弃地吃完第一口蛋糕，把剩下的全扔进垃圾桶。

　　她满头大汗地继续跟第三个蛋糕挤着奶油，沈示白吃了一口装模作样地点头，宋声眠企图在他嘴里获取一丝赞美。

　　谁知沈示白那次连嘴里那口都吐了出来，全扣进垃圾桶。
　　真可悲。
　　陷入自我创造的爱情里最为可笑。

　　她端上蛋糕，用巧克力挤上四的数字，压在离婚协议书和那张白纸上，离开这座风景如画的别墅。

　　如果丢掉所有的记忆，她很愿意在这里生活到老。

　　未关紧的窗户漏进一阵风，吹起白纸的一脚——

　　“我想了很久，我们还是离婚更妥。协议书我签好字了，你签好之后跟我打电话，一起去民政局领离婚证。我父亲那边我还没有说，麻烦你先瞒着，等我们正式离婚。

　　“我第一段的婚姻谢谢有你的参与。”

　　宋追因说的是实话。
　　宋沈两家并不需要他们两人来维持利益交换。

　　月光计划从头到脚也是个骗局。

　　从来都没有月光计划。
　　有的只是大人编造的让他们暂且放下离婚想法的幌子。

　　月光同他一样罪恶。

　　训练强度越来越大，她和宋知惬的默契也更上一层楼。

　　宋追因没有再出来过，染了他心心念念的蓝发，下一次出来估计要等他有新的想法。
　　宋知惬倒也落个清闲。

　　孟寻常常会偷偷借送资料的名义带一些小零食解他们的馋，或是在深夜偷偷接过外卖员的炸鸡自己亲自送到还亮着灯的训练室。

　　乏累是以往平淡生活不敢多想的奢侈。

　　好朋友在身边鼓励和包容她，有好的老师教他们舞蹈和声乐，有一个月一次的聚餐活动，公司同事都和谐相处。
　　她第一次觉得她的前途一片光明。

　　在没有沈示白影子的包裹下，她真的能活得更好。

　　孟春，密密麻麻的雨是常态，但溯城不是。
　　片片白云浮在天上，与蓝的耀眼的天有了对比，是春天来了的实感。

　　宋声眠戴着口罩，向公司请了两小时的假，在公寓里拿了户口簿、身份证、结婚证，回了条短信——

　　“不好意思，再给我十五分钟，我马上到。”
　　去民政局与沈示白办离婚证是在一个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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