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剑

　　泠烟和裴暮云赶到的时候黎妃已经没了气息，萧阶抱着她的尸体一动不动，两道人影落在他面前才使得他抬头，那张惊绝的脸上布满了泪痕，眼中的悲惨难掩。

　　泠烟漠然地看着这一幕，灵力像一条条细细的藤蔓一样悄然交错缠绕在了桂枝上，她三两步走到萧阶面前，声音轻轻柔柔，像是春风拂过，“把她给我，或者你带着她跟我走。”

　　说话间其它捉妖师们也陆续到了，把巷口围了个水泄不通，陆繁缕拉着陆羽生挤进来，“泠烟，你怎么在这儿？”

　　“泠姑娘是国师请来协助捉妖的。”在她斜后方站着一个少年，身量虽高，但举止怯懦，说话也不敢太大声。

　　陆繁缕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用你说?”

　　那少年低下头再不敢说话了。

　　她转而亲昵地挽着泠烟的手轻轻摇晃，撒娇似的说道：“泠烟，我们回去吧，这里有我舅舅就行了，你放心吧，一定不会让他跑掉的。”

　　明明是她跟裴暮云先找到萧阶的，现在陆繁缕却让她回去，泠烟没有率先回答她，而是转头看了一眼身后，大部分都是陆家的人，她早就发现，此次进京除妖陆家来的人是最多的，除却随侍的奴仆，弟子都有数十人，此举何意人尽皆知。

　　陛下生死未卜，如若没事，谁抓到了这妖谁就会会获得数不尽的赏赐，陆家想要这份赏，裴家也想要。
　　陆家想要是想成为世家之首，裴家想要是想稳住裴家在五大世家里的地位，有了陛下做靠山，日后也会方便不少。

　　其实对泠烟来说只要能出城黎妃是谁带回去的都无所谓，裴陆两家的争执她无心搅和进去，于是十分爽快地应下了，“好。”

　　她说完就见陆家的人蜂拥而上，抽剑出鞘指着萧阶要把他带走。

　　人群中，裴暮云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眼中的情绪很淡，就算为了裴家，为了弟弟，今日他也绝不会让陆羽生把萧阶和黎妃带走，正要有动作就听见泠烟说道：“等等！”

　　拉扯萧阶的几人停住了动作，一脸莫名地望向她。

　　陆繁缕脸色微变，拉了拉她的袖子，小声道：“怎么了？”

　　陆羽生看着她，薄唇轻轻蠕动，没有言语。

　　泠烟抽出衣袖，慢步走到萧阶面前，腰间环佩叮当，一声远过一声，“给你一个选择，你是想要跟他们走，还是跟我走？”

　　萧阶低垂的睫毛动了动，木讷地抬起头看她，少女身后是无尽黑夜，所有人围着自己，刀剑相向，这一刻，她在所有人里显得最为特殊。

　　“跟你。”

　　夜色寂静，冷风呼啸，他的声音格外清晰。
　　伴随着剑刃摩擦的声音泠烟弯腰朝他伸出手，掌心静放着一颗介子珠，萧阶抱着化成原形的黎妃，犹豫过后慢慢伸出手握上她的手。

　　不知道是谁暗自下了令，几乎周围所有的人都抽出刀剑朝萧阶和泠烟砍去，却被一股强大的灵力弹开，刀剑脱手，撞到墙壁上倒地不起，罡风四起，一道强烈的白光闪过，萧阶和黎妃已经没了踪影，泠烟路过裴暮云时闷不做声地把介子珠塞到了他手里。

　　裴暮云一怔，下一秒就握紧了手。

　　“泠烟，你大胆！竟敢私藏妖物！”

　　泠烟侧头看过去，“有罪作恶的才是妖，萧阶与此事无关，至于黎妃，明日我就将她交给曾大人。”

　　“我呸！”有人扶着墙站起来，说道：“你说他没杀人就没杀人？我等身为捉妖师，无论妖物作恶否，都当一举歼灭。”

　　泠烟瞥了一眼他腰间的银葫芦，临安玉家的人，扫视了周围一圈，才看见靠在巷口嗑瓜子的玉初月，女子梳着干练的发髻，穿着一身月白色束腰长袍，里面隐约露出一点红色布料，若不是那柔美的眉眼，到还真像个男子。

　　她嗑完瓜子，拍了拍手上的残渣朝人群走来，边走边说：“都挤在一起做什么？人家抓到的人，带走就带走呗。”

　　没人想到她会这样说，包括泠烟，静过一瞬，陆羽生脸色一沉，声音略带一点愠怒：“玉初月。”

　　不急不缓，不轻不重，却压迫感十足。

　　玉初月立即改口：“不能带走，他说的。”

　　泠烟朝陆羽生看去，歪了歪头，挑眉道：“你想要萧阶？”

　　“一只小妖，要与不要，作用不大，但即便不要也不能落在旁人手里”陆羽生的目光扫过旁边的裴暮云，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裴家想要借助这只妖在陛下那里邀功是绝对不可能的。

　　裴暮云站在泠烟面前，与他对视，不躲不退，淡声道：“介子珠在我手里，想要也得凭本事来拿。”

　　他这些年一直在外走南闯北，斩获的妖怪没有成千也有上百，实力自然不容小觑，世家中鲜少有人能与他过招。

　　陆羽生唤出命剑，一柄剑身带着青蓝色气息的剑凭空出现，悬在半空，一上一下地晃悠，泠烟见到这剑脸色一变，问道：“你这剑是哪来的？”

　　“你问这个做什么？”

　　泠烟摇摇头，“我只想知道你的这把剑是从何而来，没有别的意思。”

　　“屏山，”陆羽生说道：“数万年前战神打败堕神溯影，溯影的佩剑被战神的灵魄搅碎成数十块坠落在屏山，我收集碎片重新经过锻炼而成的。”

　　“叫什么名字？”

　　“宿火。”

　　炎陨逃出归墟，宿火现世，这一切似乎经过了数万年还是没有变化。

　　“怎么？莫不是你还想要陆公子的佩剑不成？”不知是谁嚷了一声，霎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带着探究和不屑。

　　泠烟抬眸望去，“我从不配剑，更何况是一把堕神的剑。”

　　她说完就听见身后一道剑出鞘的铮鸣声，还没回头就看见锋利的剑刃从她身边飞过，直直打向陆羽生，他没有提防，被打的措手不及，略微急促地拿剑抵挡，剑刃相抵，发出尖锐的声音，刺激着所有人的耳膜。

　　不下一会两人便打的难舍难分，实力不相上下，剧烈的轰炸声吵醒了熟睡的人，不少房屋亮起了灯，泠烟拎着裙子跑到巷口，看着街上的两个人，暗道不好，要是引来了人事情就麻烦了，于是伸手凭空画符，一道隐迹符落在裴暮云身上，她闪身到他身边，“裴大公子，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裴暮云看着身上的符纸，低声道：“泠姑娘，今日我若走了，他日就会被安上一个袒护妖物的罪名，寂竹他——”

　　话未说完，泠烟就感觉到肩膀一阵刺痛，麻痹感快速蔓延至四肢百骸，胸腔闷痛，带起短暂的窒息感，下一秒她就脱离隐迹符显现在黑瓦房顶上慢慢往下坠去，天旋地转间嘴角溢出些许血迹。

　　风吹起她的裙摆，鬓发飞扬，她闭了闭眼，暗暗叹了口气，都是碎片重新锻炼的了，怎么伤害还这么强？

　　不知过了多久，垂落才终于停止，泠烟没有感觉到想象中的疼痛，而是被一种熟悉的灵力拖住，慢慢放在了地上，她跪坐在地上，终于将哽在喉间的血吐了出来，双眼泛红，泪眼朦胧，看起来柔弱可怜，缓过一会儿后抬起头看见了长街黑暗尽头的裴寂竹，他提着一盏灯，指尖还有没收回去的灵力，一副独立世外的模样。

　　“泠姑娘！”
　　裴暮云从房顶上下来站在她身侧，想要伸手将她扶起来却被抬手挡了回去，泠烟摇摇头，她现在身上酸软的厉害，说不定等会儿膝盖一软，还得给他跪一个。

　　“抱歉。”陆羽生持剑负于身后，脸色依旧是温和冷淡，说话的语气也是平平的，听不出一点歉意。

　　泠烟转头看向他，眼眶里原本已经风干的眼泪因为她在袖中掐了自己一把落了下来，哽咽了一声：“捉妖这种事情本来就是各凭本事，陆公子要是硬抢未免太过分了。”

　　陆羽生见状愣住，他见过的女子不少，可像泠烟这样一句话的来回都没有就掉眼泪的人少之又少，这叫他如何应对？

　　好在陆繁缕跑了上来，蹲下来扶着泠烟拿出帕子替她擦眼泪，还不忘给自己舅舅解释，“泠烟，我舅舅不是故意的，你突然上去，出招难以收回，误伤也是难免的。”

　　泠烟：“？？？”
　　意思是她的错了？

　　“我知道，可萧阶本身是愿意跟我走的。”她轻声细语，小声啜泣，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玉初月走来，见她这样满脸都写着喜欢，跟着说道：“是啊，不是我说你陆羽生，这样确实不道德，小陆啊，劝劝你舅舅。”

　　陆繁缕突然被点名，看向陆羽生的眼神充满了疑惑，“舅舅……”

　　“走！”陆羽生铁青着脸，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
　　其它世家的人跟裴暮云攀谈几句后也走了。

　　“泠姑娘，这次多谢你。”裴暮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泠烟捻着袖口擦着好不容易憋出来的眼泪，清亮的双眼盯着黑夜。
　　没有出手，没有露馅，也没有杀人，孟浮玉，你说过的话最好真的能兑现，不然别说云山仙府，整个昆仑都给你掀了。

　　她撑着地站起来，手心被地上的沙砾摩擦的微微发疼，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裴暮云，加上裴寂竹那次，你欠我两个人情。”

　　裴暮云没想到她第一句话是这个，反应过来后道：“泠姑娘日后若有需要，只管传唤在下。”

　　泠烟没有在意他变掉的称谓，再次看向方才裴寂竹站过的地方，问道：“裴寂竹去哪了？”

　　“寂竹？”裴暮云四下望去，“他不是在泠姑娘的住处吗？”

　　不在这里？那刚才的是谁？

　　她又问：“刚才救我的是谁？”

　　裴暮云不解：“刚才泠姑娘坠地，并没有人相救。”

　　刚才提灯相救的人不是裴寂竹，那会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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