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岛寄月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姜仁星心虚地移开视线，手指不安地在裤子侧边慢慢摩挲。

　　他是怎么知道的？

　　不敢说，说了怕方小路会更加厌烦。

　　“刚刚说好的，现在轮到你来回答我的问题了。”方小路看出他在逃避，提醒道。

　　“我……”他嗫嚅着，“你之前出差的时候提过一个同事。”

　　方小路想了想，应该是夏青。在远东灯具项目上的时候，偶尔和姜仁星在聊天时提起过。

　　“她经常会在你的微博下面评论。”

　　“可是你怎么知道是她？”方小路细细回忆一番，自己并没有在网上叫过夏青的真名。

　　这个问题似乎让姜仁星更加难堪，他沉默更久，最终自暴自弃地回答：“我翻了她的微博，有一张毕业证书码打得不厚。”

　　“所以你是从夏青微博猜到我在这里？”方小路迟疑地说出自己的猜测。

　　姜仁星点点头，破罐子破摔，索性全部摊牌，“我用小号关注了她，她发微博没关定位。”

　　“你……”方小路脑子里乱得很，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

　　最后，千言万语归集为一句话，“我们已经分手了。”

　　姜仁星梗着脖子，倔强地看着她，“分手了还可以复合，分手不是结束，还可以再开始！”

　　“对我来说，分手就是结束，我从来不吃回头草。”

　　“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了，”她下逐客令。

　　临走之前，姜仁星站起身，神色不甘地说：“方小路，记住今天的话，有本事永远别吃回头草。”

　　“砰——”的一声，门被他用力地关上。

　　室外，蒋宴听到动静，侧过头。

　　姜仁星站在门口，遥遥地盯着他，疾速地心跳逐渐变缓，大脑慢慢地冷静下来。

　　他看着蒋宴，内心既羡慕又纠结。

　　羡慕的是明明只是年长几岁，他早早地成为业界新贵，站在众人触手不可及的云端。

　　纠结的是，自己三番两次把他扯进来，现在还跑到他的地盘上闹事，究竟要不要去低头认个错。

　　毕竟方小路和蒋宴关系不错，而蒋宴又和院长交情匪浅。

　　冷静下来后，姜仁星开始后怕，在这一刻，他甚至佩服自己在复合失败后，竟然还有心情去权衡利弊。

　　他才大三，还是个学生，靠着特长加分进校。对于晦涩难懂的专业知识，姜仁星实在学不进去，期末能不能及格全看老师心情。

　　对他而言，顺利毕业就是最好的结果。

　　可是——

　　万一蒋宴为替方小路出气，在院长跟前上眼药，影响自己毕业，那该怎么办？

　　过了一会，姜仁星拿定主意，迈开步伐走过来。

　　“蒋总，对不住，错怪您了。”他走到跟前，动了动唇。

　　声音不大，硬邦邦的，听得出话音里的心不甘情不愿。

　　蒋宴不太明白他突如其来的道歉举动，淡然地说，“你不必向我道歉。”

　　“我误会您和方小路之间的关系，给您添麻烦了，院长那边还希望蒋总您……”

　　姜仁星以为他还在气头上，急急忙忙地为自己辩解。然而看他脸色无波无澜，不由得心虚，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蒋宴看了眼办公室的方向，见门掩得紧紧的，继而开口说道：“你不用向我道歉，应该向方小路道歉，你错怪的人是她。”

　　“如果蒋总坚持，我也可以向她道歉，”姜仁星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迟疑地说。

　　蒋宴摇摇头，“你向她道歉，不该是因为我的坚持。”

　　“另外，”他顿了顿，“方小路对我没有别的意思，是我对她有别的想法，你真的错怪了她。”

　　“说起来，我应该谢谢你。”

　　多谢你同她分手，让她恢复单身。

　　沉着冷静的言辞，落在姜仁星耳中却好似雨夜惊雷，震得他久久回不了神。

　　“你……”他失语，良久说不出话来。

　　蒋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至于院长，你大可放心，我不会去说什么，就当是谢礼吧。”

　　姜仁星的脸红了白，白了又红。

　　原来蒋宴是他的情敌，而他却在复合失败后因为担心自己的前途，率先向情敌低头，像个跳梁小丑一样。

　　他顿时羞得无地自容，再多在这待一秒对他而言都是煎熬。

　　姜仁星一声不吭，拔腿就要离开，走出去两步又回过头。

　　“你会后悔的。”

　　蒋宴的眼神微凉，飘向办公室的方向，笃定地说，“我不会。”

　　姜仁星走后，蒋宴在走廊的落地窗处静静地待了一会，转身回办公室。

　　他没急着进去，而是先敲门。

　　“请进，”方小路的声音从室内闷闷地传出来。

　　蒋宴走进去，在她对面的沙发上落座，细细地打量。

　　“你好像并不伤心，”他语气肯定。

　　方小路往后一靠，仰面看向天花板，不咸不淡地说，“早就已经分手了，现在伤什么心。”

　　他敛着眸，目光落在她精致的轮廓上，没说话。

　　“好吧，”抵不住谴责的目光，方小路选择投降，尴尬地说，“我承认，我有点难过。”

　　“你很喜欢他？”

　　“我不知道，”她摇了摇头，神色不振。

　　被迫同他人剖析自己的内心，方小路不太习惯，但她现在确实想找个人倾诉。

　　爸爸妈妈不行，他们无条件的拥护自己。

　　夏青不行，是个毫无恋爱经验的新手。

　　蒋宴，勉强可以，足够成熟，且是不同于自己的视角。

　　“我投入一场恋爱的速度很快，抽身出来的速度也很快，就算伤心难过，睡一觉就好了。”

　　再想起那天茶水间里同事的对话，她咬咬唇，困惑地问，“是大家都这样，还是我太冷漠了？”

　　说完，她看向对面，却见蒋宴目光飘忽不定，似是放空，又像是浸泡在过往回忆里。

　　她默了默，猛然想起他的微信头像。

　　那个清廖的背影。

　　少倾，他回过神，喟叹一声，“做你自己就好。”

　　-

　　连着几天，人资部的许经理还没有回音，方小路的工作进度便搁置下来。

　　在办公室里摸了一上午的鱼，中途还接到周宁的电话，让她今晚回江川一趟。

　　“徐家女儿订婚宴，就在明天中午，”周宁在电话里让她陪着一起出席宴会。

　　徐家女儿徐怡然和方小路从小玩到大，这事她早就知道，已经买好回江川的机票了。

　　周宁这么一说，她自然满口答应。

　　快下班的时候，夏青推开门，神色匆匆。

　　她的表情略显严肃，径直走到方小路的桌前。

　　方小路有点懵，“怎么了？”

　　她问：“小狼狗前两天来找你了？”

　　后知后觉的把小狼狗和姜仁星对上号，方小路迟钝地点点头，满脸的状况外。

　　“我今天去开会，回来听他们都在传，”夏青抬手比了个数，“不少于五个版本。”

　　“传什么？”方小路不解。

　　“就你和他的事啊，一听都是他们胡乱编的，”夏青含含糊糊地糊弄，没有直接说。

　　她不说，方小路便明白，必然是有些不好听的话。

　　“这事怎么也不和我说呀，”夏青转移话题，故作埋怨。

　　方小路有些不好意思，主要是因为姜仁星想复合这事，对她来说丝毫没有需要考虑的余地，也没有要纠结的地方。

　　百分之百的不可能。

　　这种板上钉钉的事，不需要别人帮忙拿主意。这么一来，再主动提及就显得矫情。

　　所以，她也没说。

　　不过是在大堂待了几分钟而已，“这传得也太快了吧，”方小路有些无语。

　　下午四点左右，许经理打电话过来，叫得亲昵，“小路，七点来我办公室，实施报告细节有点问题，我想当面和你聊聊。”

　　“不好意思，许经理，”方小路看了眼电脑上的时间，“订了晚上的机票，要赶飞机。”

　　许经理有些失望，“什么时候回来？”

　　“下周一，到时候我和您联系。”

　　“行，小路，我等你电话，”他悻悻地挂断。

　　方小路放下手机，拎着包搭电梯下楼。

　　电梯门开，她刚要进去，见蒋宴挺拔地站在电梯里，边上站着秘书。

　　他瞥了眼方小路手中的包，“去哪儿？”

　　“去机场，”她老老实实地回答。

　　“顺路，坐我车吧。”

　　做他的车总比打车快。方小路看了眼时间，跟在他身后去地下车库。

　　这次是秘书开车，蒋宴拉开后侧车门，递过来一个眼神，“上车。”

　　方小路弓着腰，从他身侧擦过坐进后排，蒋宴关上门，从另一侧上车。

　　待坐稳后，车子稳稳地出发，蒋宴坐在后排垂眸翻阅资料，他看得认真，一行行扫过，再翻至下一页。

　　车内落针可闻，只有翻动纸张带出的清脆的声音。方小路挺直腰背，视线在身侧略停，又转身看向另一边的车窗外。

　　“嗡——嗡——”

　　接连震动几下，蒋宴侧目，偏头看过来。

　　方小路手忙脚乱地从包里掏出手机，“不好意思。”

　　“没关系，”他低下头，继续翻阅手中的文件。

　　她按亮手机屏幕，信息是许经理发的，好几条。

　　看着看着，神色冷了下来。

　　一段话，删删减减数次，斟酌着该怎么遣词造句才能叫他难堪，让他无地自容。

　　余光瞥见反反复复的动作，蒋宴的视线再度转回，疑惑地落在她的手上，却见指尖微微发颤。

　　意识到不对劲，蒋宴眸色微沉，目光再向上移，见她眉梢眼角挂着森然冷意。

　　“怎么了？”

　　直觉告诉他，问题应该出在手机里的信息上，“可以让我看看吗？”

　　蒋宴探出手，按在手机另一侧，没怎么费力就接过手机，他刚扫了一眼，瞳孔骤然一缩。

　　屏幕上赫然一连串的消息。

　　“小路，一路顺风。”

　　“你的事我也听说了，没别的意思，挺心疼你的。”

　　“小路，你在忙什么？”

　　“有点想你了。”

　　“下周我在办公室等你，我们交流交流。”

　　看到最后，蒋宴侧脸线条绷得紧紧的，脸色如凛冽寒冬。

　　明晃晃的骚扰。

　　他看了眼发送人，备注是人资部许经理。

　　她兴师问罪，“这就是你招来的员工？”

　　成为出气筒的蒋宴，看着那张怒气冲冲依旧明艳照人的脸，活像个炸毛小猫，等待主人耐心地安抚。

　　手指微动想要摸摸她的头，转念一想不太合适。蒋宴收回手，点在通话键上，向她征询。

　　方小路虽然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但没反对。

　　他便按下通话键，电话很快接通。

　　“小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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