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亡

　　李宁玉不知道顾晓梦什么时候才能醒，要怎么样带着顾晓梦去上班呢，放回到竹筒里揣在身上吗？陈谪憬应该还没有走，一会可以去问问她。现在还早，李宁玉没有睡意，用眼神一遍遍亲吻她的爱人。顾晓梦不醒的话，赖床也没关系的吧，李宁玉觉得用早饭的时间看顾晓梦很划算。
　　太阳伸个懒腰准备上班，顾晓梦有睡醒的趋势。她蹬开被子，往李宁玉那边蹭了蹭，还没睁开眼睛就开始撒娇“玉姐~抱抱”
　　李宁玉把顾晓梦搂进怀里，亲吻她的额头“乖，玉姐抱”顾晓梦在李宁玉怀里蹭了又蹭，发出舒服的呼噜声。这一觉睡得太舒服了，她感觉骨头都轻了。
　　“玉姐~”顾晓梦睁开眼睛，雾蓝的眼眸带着水汽，微微嘟起嘴讨着今天的早安吻。李宁玉印上顾晓梦的唇“早安，晓梦”
　　顾晓梦满意地啃上李宁玉的下巴，留下细微的痕迹，想要起身做饭却被李宁玉拉回怀里“晓梦乖，不要进厨房了”
　　事到如今，李宁玉知道那本书撕下去的几页写的是什么了，都是会对顾晓梦造成伤害的事，比如接触火。李宁玉责怪自己居然在这件事情上如此愚钝，顾晓梦就算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也不会笨到做饭都连连打碎碗，鬼魂怎么会不怕火这种东西呢？又想起昨天的事，李宁玉更是把自己骂个透，要是顾晓梦后背受伤那天她没有放任顾晓梦欺骗自己，虽说不能阻止事情发生，但是有准备的话两人不至于如此狼狈。
　　裘庄里是李宁玉处处算计为顾晓梦铺路，如今李宁玉倒成了那个被瞒着的人了。
　　“玉姐，没关系的，普通的火我不怕的”顾晓梦还想要挣扎一下。最开始她真的很怕火，因为笨拙不仅打碎盘子碗，还被火烧了好几次。可是克服恐惧后，灶火对顾晓梦来说也就是那么回事了，看着爱人吃着自己做的饭的满足感远大于恐惧和疼痛。
　　“听话，以后玉姐做给你吃，好吗，我还不会做这么好吃的山药粥呢，晓梦教我做就好了”
　　顾晓梦还是没有拗过李宁玉，李宁玉在厨房里忙活，顾晓梦就在一旁陪着她。一旦顾晓梦和灶火的距离小于一米，不论李宁玉在做什么她都会放下手中的活把顾晓梦抱到一旁。
　　潘汉卿下楼来这幅场景：小两口不好好做饭，时不时就要抱在一起，顾晓梦偷香窃玉，趁着李宁玉不注意就亲一口。过于甜腻，潘汉卿眼睛吐出口水，虽然看到的是顾晓梦的身体和灵魂，但是潘汉卿知道，眼前的是他一生要保护的妹妹和她心爱的人。有两个妹妹在身边，黑夜有星光，狂风变春风，人生至此，死负何求？
　　“哥？站在那里做什么，快来吃饭”李宁玉不知道潘汉卿在楼梯口站了多久，但从脸上的泪痕可以看出时间不短。潘汉卿的目光穿过李宁玉落到顾晓梦身上，顾晓梦疑惑一下瞬间领会“老潘，你也不是第一次见我，不至于一直盯着我看吧，陈小姐还在吧，快去叫她吃饭了，还要上班呢”
　　潘汉卿点点头，目光还是放在顾晓梦身上，三步一回头。李宁玉把剩下的饭菜端上来，看着潘汉卿的样子李宁玉皱着眉头忍笑，这人怎么越活越像个孩子。
　　陈谪憬的必备出场动作是伸懒腰，被堵在楼梯口的潘汉卿强忍着想要把面前人踹翻在地的想法伸出手推了推陈谪憬。哈欠打了一半变成咳嗦，陈谪憬没好气地瞪着潘汉卿，切了一声走到顾晓梦面前，点上她的眉心。顾晓梦的状态出奇的好，鬼气全部吸收了现在不说，冲破了障的顾晓梦现在可以不受阻碍的运用鬼气，也算是因祸得福。
　　李宁玉一脸关切，陈谪憬又打了一个哈欠“没什么事不用担心，就是顾小姐的这个饭，下回可以多加一勺凉水”
　　这顿饭吃得安静满足，潘汉卿时不时看顾晓梦一眼，弄得顾晓梦紧张起来，一直往李宁玉身后躲，陈谪憬很直接地对潘汉卿这幅“没见过世面”的不值钱样子献上今天最大的白眼。
　　饭后各自散去，潘汉卿去收集情报，陈谪憬着急回顾家找赵瑾言，李宁玉和顾晓梦两人牵手去上班。
　　李宁玉照例巡视科室，情报科在赵小曼的带领下一大早就说起了八卦。
　　“哎，你们看见了吗，今天城门又挂了一个人”
　　“看见了，那真的血肉模糊啊，也不知道是共产党还是国民党”情报科人员换了一批又一批，大部分都是来寻个活路的，一个个业务水平比赵小曼差，八卦能力却强得离谱。
　　“那都看不出来是个人了，谁知道是哪方的人啊，哎太吓人了”离门进的科员看见顾晓梦立马噤声低头装作忙于破译的样子，只剩一个迟钝的赵小曼关不上话匣子。
　　“赵小曼，十分钟后来我办公室一趟”李宁玉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科室门口，吓得赵小曼直接起身行了一个军礼。李宁玉消失在走廊，赵小曼懊悔地翻着桌子上的电文，不对啊，顾晓梦今天居然提前三分钟来巡查情报科，这不正常啊。
　　中间隔了一个山田玉子，李宁玉不会放过每一个“培训”赵小曼的机会，能用的人不多，赵小曼虽然笨了些，但是总能发挥奇效。
　　在顾晓梦的要求下两人下班后拐了一下百货超市，买了一些普通的红酒，又到街边的铺子打了一些清酒。根据密斯赵的描述和赵小曼的“情报”，城墙上挂的人应该是老师。
　　良街的尸体大概率被日本人拉去做研究了，两人也不想冒着生命危险去鞭尸。夜晚城门口只有巡逻的士兵，李宁玉躲在暗处拉下帽檐，看着顾晓梦三下两下飞上城墙，上面的尸体随着消失不见。
　　“走吧玉姐”顾晓梦摸回到李宁玉身边，老师的尸体和带着的酒都被顾晓梦用鬼气隐藏起来了。
　　两人选定了一处荒地，顾晓梦说这里的风水好。用手拍实泥土，顾晓梦打开清酒洒在地上“老师，给您带了酒，你最喜欢铺子的，下一世想要酒了就来找我，也不用管什么纪律不纪律了”
　　老师是一个好老师，除了顾民章，老师教给顾晓梦东西最多。工作上的他一丝不苟，私下里像是邻家叔叔一样。他是个憨厚的农民，会害羞地和顾晓梦说自己喜欢喝哪个铺子的酒，想着战争结束了也去开一家酒铺，但是因为要遵守纪律他也没能喝上几口。他的皮肤干瘪发皱，可是眼睛清明坚定，顾晓梦在里面看见了李宁玉和爸爸他们所追寻的信仰。
　　李宁玉站在一旁用石头压住纸钱。顾晓梦有太多话和老师说，又不知从何说起，又打开一瓶酒洒在坟头，用手挖出坑，把酒瓶端端正正放进去，一捧一捧土盖上去。
　　“玉姐”顾晓梦站起拍了拍手上的尘土，李宁玉扬起头看她，顾晓梦挡住了李宁玉的月亮，李宁玉看不清顾晓梦的脸。
　　“在呢，晓梦”李宁玉跟着站起来，拉住顾晓梦的手，今天的月亮很亮，很冷，让李宁玉想要顾晓梦抱住她。
　　“过几天和我回家吧，我想爸爸了”顾晓梦转过身把李宁玉搂进怀里，仰头看向月亮，这一段的故事该结束了。
　　除了受伤，三年里顾晓梦只回过顾家两次。一次是她妈妈的忌日，一次是她爸爸的生日。顾民章和顾晓梦两人之间的缝隙，顾晓梦不想修复，顾民章无力修复。两人的交流基本是情报，还要赵瑾言在中间充当联络员。
　　顾晓梦是用司令部的电话给顾家打的电话，想来没过二十分钟监视顾晓梦的人就知道顾晓梦要回顾家了。
　　听说顾晓梦回来，顾民章早早地坐到客厅看报纸。怎么会有父亲不爱女儿，如果不是迫不得已顾民章怎么会让他们走到如今这步。顾民章有多爱顾晓梦就有多愧疚，他对不起亡妻，对不起爱女，不知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弥补。
　　汽车声传来，顾民章跟着赵瑾言来到门口。父女对视，两人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我先去看看妈妈”李宁玉转达顾晓梦的话，被顾晓梦拉着往前走。顾晓梦也不知道该和顾民章说什么，六月的杭州气温不低，顾民章额角沁出细汗，顾晓梦想替他擦掉，可是如今的顾晓梦又该如何去做这件事呢，尽孝这件事太奢侈了。
　　赵瑾言想叫住顾晓梦，顾民章伸出手阻止，掏出帕子擦了擦额角的汗，轻叹一声“随她去吧”顾晓梦在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回家，应该是有大动作了，说不定这是顾晓梦最后一次回家了，顾民章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对峙上。
　　顾晓梦领着李宁玉来到二楼最里面的房间，里面都是顾晓梦妈妈的遗物，中间的桌子上放着遗像和香炉。
　　顾晓梦分好祭香，递给李宁玉一份，李宁玉点燃，两人先后上香鞠躬跪下磕头。
　　“妈妈，我回来看您了，您先不要骂我，我这个样子没关系的，这次回来我是想给您介绍一个人，李宁玉，我的爱人，就是我常和您说的玉姐”
　　手被握住，李宁玉愣了一下，耳根开始发热，挣扎几秒低下眉眼“妈妈您好，我是李宁玉”
　　见李宁玉很乖顾晓梦紧了紧握住李宁玉的手“小时候您经常逗我，什么神人会把我这个小恶魔娶走，如今我也找到我的神明了，妈妈不要担心玉姐是个女人，男人也好，女人也罢，只要我们真心相爱，妈妈您就会祝福我们的，对吗？况且玉姐对我很好，是可以拿命保护我的。玉姐会保护我，我会保护爸爸，妈妈不用担心的，抱歉女儿不能经常来看您，如果您在天有灵，请保佑爸爸，保佑我，保佑您的儿媳”
　　李宁玉跟着顾晓梦磕头，手心的汗和跳动的心无不诉说着李宁玉的紧张和兴奋。顾晓梦在心里轻笑，原来最优秀的谍报人员也会有见公婆的窘迫。
　　饭菜已经做好，顾知初乖巧地等在楼梯口。见李宁玉一下子扑进李宁玉怀里，小奶音甜甜的“梦姨姨”
　　李宁玉颠了颠怀中的孩子，知初长的很快，怕是再有几个月李宁玉都要抱不动了。
　　“在爷爷身边有没有听话？”李宁玉抱着顾知初往客厅走，顾晓梦跟在后面捏着顾知初的小手。
　　“我很乖，陈陈姐教我画了很多画”顾知初被放下来，给李宁玉和顾晓梦都拽了椅子，自己爬到一边坐好。
　　李宁玉摸了摸顾知初的头，坐在离顾民章近的椅子上，顾晓梦坐在李宁玉和顾知初中间，撑着脸发呆。
　　几人无言，餐具摩擦的声音都很细微。顾知初吃完被陈谪憬领回楼上，赵瑾言收拾好碗筷出门去了。客厅里就剩顾民章和顾晓梦“两人”。空气凝固，顾民章拿起报纸掩饰尴尬。李宁玉余光里的顾晓梦还在发呆，眼神散了焦点穿过窗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爸爸”顾晓梦长叹一口气，脱力般靠在椅背上。怨吗？怨过，最信任的父亲亲手安排了她的死期，那颗敬佩的心被震得粉碎。可是顾晓梦早都不怨了，有什么可怨的呢，该怨的是时代，是侵略者，不是爱她的父亲。
　　如今顾晓梦也读懂了那份信仰，让李宁玉慷慨赴死父亲殒身不恤的信仰。这场战争所有人都在流血，不能说谁的命对这个时代更重要，如果当初顾民章和她说了地狱变的计划，顾晓梦会毫不犹豫地送李宁玉出去。身处乱世身不由己，现在换做顾晓梦以她的方式保护顾民章了。
　　“爸爸”李宁玉传递顾晓梦的话，尾音平稳心脏颤抖。多年未出口的爸爸，是替顾晓梦叫的，更是顾晓梦让李宁玉以儿媳的身份叫的。即使顾晓梦的世界只剩李宁玉，她还是会用独特的方式表达她对李宁玉的爱。
　　手中的报纸抖了抖，顾民章喉咙涌上酸感，这是顾晓梦搬出去后第一次叫他爸爸，顾晓梦在向自己示好。顾民章知道他和顾晓梦之间的裂痕夷为平地，顾民章更知道出了这个门他的翅膀再不能遮蔽顾晓梦一分。
　　“我先去看看知初，请爸爸在书房等我”李宁玉传达顾晓梦的话，留下顾民章一个人在客厅。
　　顾知初乖巧地展示陈谪憬交给她画的符咒，说着说着又爬到顾晓梦怀里了，她觉得顾晓梦的怀抱好像更加温暖了。
　　哄着顾知初睡着，李宁玉从衣兜里拿出照片递给陈谪憬“按照你的描述，我们找到了十三个比较符合的，最像的是第三张照片上的姑娘，是东北一个小军阀的姨太太，我能帮你找到人，但是人能不能跟你走就不归我管了”
　　陈谪憬草草地翻一遍照片塞进衣兜，低头致谢“谢谢两位，只要妹妹开心就好，她不回来，我就想办法陪着她身边”
　　李宁玉和顾晓梦没有留宿，按照猜想今天她们就会被“请进裘庄”。山田精武在复刻三年前，而从顾家离开就是重要的时间节点。
　　李宁玉开车，顾晓梦安静地看着车窗外，默默盘算着这场算是准备充分的战斗的胜算。顾晓梦暗下决心，这一次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把李宁玉从裘庄里带出来。
　　不出意外地两人被半路拦下，山田精武的副官没什么诚意地递上手令，李宁玉草草地看了一眼就放到了一边。谁的手令都好，这裘庄两人都得进，都要进，是时候结束山田精武这一段的故事了。
　　副官的车里面已经坐了其他三个人：明显紧张又不失精致的赵小曼，阴冷皱眉思考的张园，看起来无所谓还和李宁玉热情打招呼的陈仲先。
　　车上空间并不充裕，顾晓梦就趴在李宁玉怀里，用只有李宁玉才能听到的声音哼着歌。仍是那首春之声，这次的裘庄又会留下多少人的灵魂呢。
　　虽然其他人看不见顾晓梦，李宁玉还是一手微微弯起护住顾晓梦，另一只手捏着顾晓梦的手心。不同于上次进入裘庄，这次她们有备而来，她们不再互相猜忌，是真正意义上的战友，这一次李宁玉一定会带顾晓梦走出裘庄。
　　裘庄早已荒废，这里死了太多人，除了必要的审讯几乎没人会来这个鬼地方。裘庄两个字被灰尘和蜘蛛网覆盖，无人修缮的大门被风吹得吱嘎作响，院内的喷泉早已干涸，龟裂的泥土中隐藏着池鱼的尸体，有什么东西在月光的照耀下透着冷光。
　　山田玉子早早地等在大厅内，这五人组怎么会少了“李宁玉”这个重要的角色。
　　李宁玉站在那幅“地狱变”前面，三年里只有这幅壁画新鲜如初，罪恶之火熊熊燃烧。五人聚齐：赵小曼坐在曾经顾晓梦的位置，山田玉子坐在曾经李宁玉的位置上，李宁玉坐在曾经金生火的位置上，陈仲先坐在曾经白小年的位置上，张园坐在曾经吴志国的位置上。
　　又一次裘庄捉鬼拉开序幕，五人表情各异，各怀鬼胎。李宁玉搅拌着手中的咖啡，放在嘴边润了润唇就放下，冰冷的声音中听不出玩笑的意味“不知各位有没有买保险呢？正好我刚开了一家保险公司，大家都是同事，和我签一个简单的协议，说不定能得到不少钱”说罢，放下手中的汤匙，后靠在椅子上。
　　不用李宁玉提醒，那几人也知道，她们不是来这里度假的，来到裘庄就是在搏命，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自打进了房间，顾晓梦就消失不见，不论李宁玉怎么召唤都不现身。虽然可以感知到顾晓梦没有危险，可是前几次的经历还是让李宁玉放心不下。
　　五人不语，窗缝传来呼啸的风声。听，这次的风声又传递着什么呢?试探与背叛，血腥与恐惧，生与死。
　　山田精武姗姗来迟，带着副官站在主位，歉意地鞠躬“抱歉让大家深夜赶来，我们接到任务，剿总的内部混进了间谍需要大家配合调查”
　　“那大佐这次是捉鬼还是溺舟呢”李宁玉笑着看向山田精武，山田精武回以他那招牌的温和笑容“这次是捕蝶”
　　自打裘庄一案，孤舟静默，如今蝴蝶是苏杭地区最尖的刀，最权威的军统情报人员，最让汉奸害怕的锄奸者，日本人最想撕碎间谍。
　　“捕蝶？”赵小曼不敢看山田精武的眼睛，小声地询问。
　　“是的，我们接到情报，戴笠手下的头号间谍蝴蝶暴露波段。根据情报蝴蝶就在你们五人之中。这次的任务是找出那只蝴蝶”说是五个人，这嫌疑怎么也不会落到山田玉子身上，李宁玉更是知道，山田精武是冲着顾晓梦来的。
　　“诸位不必紧张，大日本帝国不会冤枉效忠帝国的战士，今晚请大家好好休息，明天正式开始隔离审查”
　　副官带着大家走向二楼的房间，李宁玉站在楼梯上回望“这里是裘庄，是法庭，是监狱，是刑场，不要幻想着自己能活着离开，或许早些求死也是解脱。我说得对吗，山田大佐？”李宁玉站在楼梯口，居高临下地看着山田精武说出了他想说的话。李宁玉不怕和山田精武交锋，只有交手才能更快地找到对方的弱点。
　　山田精武似乎对李宁玉的行为很满意，嘴角裂开更大的弧度“顾少校说的是，就让我们期待这只蝴蝶折翅坠地，诸位晚安，做个好梦”
　　风逐渐嚣张，描绘着顾民章不再□□的身形。赵瑾言来到顾民章身边递给他一件大衣。
　　“先生，晓梦已经进入裘庄，这次准备充分，您不要太担心，还是早些休息吧”
　　顾民章长久凝望着空无一人的大门前，少顷缓缓地关上了窗子“赵小姐，我只是单纯担心我的女儿”顾晓梦进裘庄就是他们父女关系结束的开始。
　　房间的布置对应着五人的身份，李宁玉把钥匙握在手里，看似无意地说“诸位做个好梦，说不定可以在梦里梦到‘老朋友呢’”其他几人虚伪地笑着，咀嚼着李宁玉的话。
　　山田精武透过望远镜观察着那四人。李宁玉在书桌前翻着抽屉里的报纸，认真地不知在看什么消息；赵小曼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似乎有些焦虑害怕；张园衣服都没脱地躺进被窝，四仰八叉地准备睡觉；陈仲先研究着自己的手表，擦了又擦。
　　“啊！！！”监听器里传出来尖利的女声，山田精武皱着眉放下手中的望远镜，事情似乎重合得有些离谱。山田精武不急不慢地带着副官过去，陈仲先和张园拍着赵小曼的门，山田玉子站在两个男人后面，李宁玉在房间门口远远张望，等到山田精武上楼才跟着凑到旁边。
　　屋内传来赵小曼的哭喊，不停地说着别过来，我真的是无辜的，你们的死跟我真的没有关系。山田精武皱着眉一挥手，副官就掏出手枪砰的一声打碎门锁。赵小曼听到枪声更加害怕，用被子把自己包裹起来不住地颤抖，声音中带着哭腔“不是我，不是我，你们别找我啊”
　　几人进屋后没有动作，李宁玉见状直接上前把赵小曼踹倒在地，赵小曼从被子里滚出来，头发散乱，满脸泪痕。
　　“哭什么哭，真给机要处丢脸，爬起来”李宁玉丝毫不掩饰自己怒气，三年来顾晓梦就是这个样子。见顾晓梦生气立马爬起来，立立正正地站好，好像顾晓梦比看见的鬼魂更加可怕。
　　见赵小曼稳定下来，山田精武适时开口“是我们准备不周，请问是什么让赵小姐如此激动？”
　　“大佐，这，这房子闹鬼啊，大佐，真的不是人能待的地方，还请大佐早早抓住蝴蝶，让我回家啊，呜呜，太可怕了”
　　“闹鬼？”山田精武倒是好奇这裘庄闹的哪只鬼。
　　“是李宁玉啊，她，她来找我了，我只是背地说过她几句，呜呜，怎么也找不到我啊，她不是因为我死的，不是我”赵小曼有些语无伦次，求救地看着山田精武的同时会偷偷瞥李宁玉两眼。李宁玉面无表情地看着赵小曼。说过赵小曼有奇效，她能很好地抓到重点。
　　山田精武的眉头一点点皱起，实在听不下去，挥手制止了痛哭流涕的赵小曼“赵中尉放心，您是军人，身上的军衔会保护你不受孤魂野鬼侵扰，我会派人给你画些符咒，还请你好好休息”
　　“记得帮赵小姐修理门锁”山田精武留给副官一句话就下楼去。李宁玉看着副官的口袋，备用钥匙是拿不到了。看来山田精武还是比龙川肥源强一些，最起码副官更沉稳一些。
　　李宁玉坐在桌前，望着窗外，风声呼啸，细密的雨落下来，天边被闪电照亮，闷雷压境，今夜注定不平静。
　　李宁玉洗漱完，拉上窗帘，不停呼唤着顾晓梦。顾晓梦好像遇到了什么东西，正在和它厮打，好在顾晓梦占上风。
　　抽屉里放的是最新的报纸，李宁玉又将报纸细细研究一遍后顾晓梦才回到李宁玉身边。
　　“怎么了晓梦，遇到什么东西了”两人的对话只有她们两个可以听见，不怕什么窃听器。
　　“龙川那鬼子阴魂不散，我去和他打架了”顾晓梦瘫进李宁玉怀里，恶狠狠地说道。
　　“龙川肥源？”李宁玉记得龙川早已经被顾晓梦粉身碎骨了，他的灵魂怎么会出现在裘庄。
　　“活着讨厌人，死了更让人恶心，他吞了两个灵魂，但是还没有完全炼化，三个灵魂堆在一起，那怨气都冲天了，我看见它都觉得晦气”
　　那两个被吞噬的鬼魂一大一小像是母女，积攒的怨气在龙川肥源体内哀嚎，惹得顾晓梦犯恶心。
　　“那你有受伤吗晓梦，他会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李宁玉担心地检查着顾晓梦的身体。
　　“没事的玉姐，还多亏了那个老道士送了我那么多鬼气，那龙川肥源打不过我，被我锁在地下室了，我们休息吧玉姐，明天就要真正开始战斗了”顾晓梦抬起头亲吻李宁玉，她知道李宁玉很担心她，可她不想李宁玉因为自己浪费太多精力，这场恶战不能有一丝偏差。
　　“好，我们休息吧”李宁玉回吻顾晓梦，揉了揉她的发顶，就算是刀山火海，火炙油焖，只要顾晓梦陪着她，李宁玉就不怕，就可以战胜一切。
　　窗外大雨倾盆，像是要冲毁一切，电闪雷鸣，所有人胆战心惊地度过了裘庄的第一晚。
　　昨夜的风雨打落了多少翠绿的枝叶，形状各异的水坑聚起微弱的光。士兵和工人皆是行色匆匆，为新一天的阴谋编织网络。凌晨四点副官就带人来敲门，第一个被带走的是陈仲先，审讯的房间是西楼副官的房间。
　　“陈秘书早上好”山田精武穿着深色的中式大褂，在说话的空档他已经把棋盘摆放整齐。
　　“山田大佐早上好”陈仲先掩饰着自己的紧张，他对山田精武并不熟悉，不敢轻易试探，不知道手中的筹码是否能保住自己的命。
　　“陈秘书认为谁有可能是蝴蝶呢？”
　　陈仲先假装思索片刻，说出了他想好的答案“赵小曼”
　　“能问问原因吗”
　　陈仲轻笑着点头“作为刚上任的机要秘书，按照流程先要了解司令部的上上下下，我发现赵小曼在这机要处待了这么多年却还是一个小小的科员。之前的考核总是擦着线过的，就是这三年顾晓梦带着她成绩才好一些。这样的一个人居然可以在情报科待这么长时间，大佐不觉得奇怪吗？我想这么个看似‘中庸’的身份，或许就是蝴蝶的伪装”
　　“赵上尉这三年来一直是顾少校的得力助手，您怀疑她是不是说顾晓梦也有通敌的可能呢？”山田精武抓住重点，提出疑问。
　　“并不是这个意思，大佐您也说了，这蝴蝶是军统的高级间谍，这赵小曼看起来又是那么不起眼的人物，顾大千金刚来的时候就看不上这个八卦跑嘴的女人，又怎么会怀疑她是间谍？就算现在顾少校现在已经是一个成熟的谍报人员，可是人都会有先入为主的影响，况且蝴蝶自然是伪装的高手，赵小曼的业务水平在顾晓梦的调教下有所上升，至于是顾少校教的好，还是那人伪装的好，就不知道了”
　　“光凭这些，好像并不能把一个人认成间谍吧”山田精武斟酌着，最终拿起一枚白后。
　　“这是当然，赵小曼还经常出没在发廊、酒吧这种场所，谁能判定她的哪一次约会是递送情报呢？她那张八卦的嘴也是搜集情报的利器”
　　山田精武听完陈谪憬的推测，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将手中的白后落在白色棋盘上，“陈秘书辛苦了，可以回去休息了”
　　第二个审讯的是赵小曼，在副官敲上陈仲先的门时她就醒了，来到审讯室已经穿戴整齐，头发更是盘得一丝不苟，但是掩盖不住脸上的疲惫。刚刚煮好的咖啡氤氲着香气，让赵小曼产生舒适的倦意。
　　“赵中尉认为谁有可能是蝴蝶？”山田精武摆放好棋盘，喝了一口咖啡，喝了太长时间的茶，嘴涩得不行。
　　赵小曼很认真地思考，最终说出了她的想法“张园”
　　“怎么说？”
　　“他一个搞审讯抓人的，成天往机要处跑，还给机要处的小姑娘送礼物呢，哦对，他还给我送过香水，他军衔比我高，我也不敢不收，而且啊……”
　　赵小曼眼睛上挑，样子不像是面对审讯而是在和谁讲八卦，山田精武配合地发出疑问，赵小曼的眼睛弯出弧度“而且这张园啊，对顾晓梦特别上心，车接车送送花送礼，还总请顾晓梦吃饭，这顾晓梦也真的跟他去吃饭，说不定这两人有什么猫儿腻呢。我看呀，这国外回来的就是不一样，说自己是什么独身主义不嫁人啊，都是伪装，私底下不知偷偷养了多少男宠呢，啧啧啧”说八卦时的赵小曼总是神采奕奕。
　　“所以赵上尉怀疑蝴蝶是他们两个人？”山田精武微挑了一下眉头，顾晓梦的参与感出乎意料的重。
　　“不敢说，只能说顾晓梦和张园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这顾晓梦是千金大小姐，玩的男人也不少，或许两人是各取所需呢？张园提供体力，顾晓梦就随便给他些小恩小惠，毕竟这张大队的身体可是和当初的吴大队不相上下呢”赵小曼捂住嘴低头轻笑，暗红色的指甲在这个简洁的房间里格格不入。
　　山田精武对这次审讯的结果还是十分满意，摩挲着手中的黑马“赵中尉提供的信息很有用，你可以回去了，好好休息”
　　听到自己可以回去，赵小曼不掩饰自己的开心，说着一定配合的话。按照顺序，下一个坐到审讯室的是李宁玉。李宁玉扫了一眼棋盘，淡淡地说了一句“我谁也不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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