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乱长安

　　再再退一步，能让薛涛那成日泡在美人堆子里的色胚，豪言非卿不娶的姑娘，不还得是个多么了不得的小美人了呀？

　　沉默半晌，赵绯重新抬起眼眸，面色则恢复如初，方才那满面的愁云，尽数散去。

　　“好。绯不才，愿为林老爷与林家小姐分忧。”赵绯颔首。

　　“啊？真的？？？”林牧清从绝望中回过神来，立时间大喜过望，就差拍手叫好了。

　　“咳咳。”郭优民虽也是大喜，不过他仍不忘提醒林牧清要留下后手，谨防赵绯不义。

　　得了提醒，林牧清方想起二人昨晚商议之策，说：“不过。。。”

　　“不过，绯有一个请求。”

　　赵绯抬手将林牧清打断，示意自己有话要讲。

　　“大人请讲。”

　　“绯与林家小姐素昧平生，今日得机缘成如此姻缘美事，皆因万般无奈。林家小姐沉醉书海，绯立志为公。我二人各有志向，且并不相合。想来日后相处，难免会生嫌隙，多有争执。怠慢了林家恩人，绝非绯之所愿。待绯迎娶林家小姐过门后，日后二人一旦生有龃龉，绯为夫者，自是难辞其咎。绯会在婚约之后，再立下和离书一封，由林老爷代为保管。如若我夫妻二人情感未能顺遂，便以绯男行不佳为由，同林家小姐和离，还林家小姐自由。”

　　林牧清激动得无以言表。

　　方才赵绯口口声声自称为“夫”，称呼林雪奴为“妻”，这摆明了是要迎娶林雪奴作为正妻啊！

　　如此看来，位高权重的赵绯对于林家是当真无半点儿轻贱鄙夷之心了。

　　而且赵绯口中所谓的这个“要求”，居然正正是昨晚郭优民提出的，那防患赵绯不义的那步“后手”！

　　倘若二人婚后可以和睦相处，那这一封和离书就如废纸一般。可若二人南辕北辙，压根过不到一起去，那这封和离书就是可保林雪奴从他赵家全身而退的法宝啊！和离的理由，写的也是因为赵绯“男行不佳”，绝无提及女方的过错。如此并不会影响他日林雪奴的另嫁，这对于林家而言可是再好不过的了。

　　事情竟是如此的顺遂，林、郭二人真是始料未及。

　　这天下间，竟然有如此无巧不成书之事吗？如此看来啊，还真别说，兴许赵绯与林家、与雪奴丫头怕不是命中注定，终要结缘分的呀。郭优民不禁心下慨叹。

　　林牧清瞧了眼郭优民，发现郭优民捋着胡须，也是一脸满意表情。

　　等这一纸和离书到了手，他林家还怕什么薛世子之流呢？

　　“那按大人之意，便是想迎娶我家雪奴为‘正妻’？”林老爷谨慎道。

　　“不错。”

　　“好哇，好！”林老爷猛起身来，上前一步。

　　握住赵绯的手，很是稀罕地摩挲起来。

　　“赵。。。哦不，贤婿啊！”当下就改了口，眼巴巴地望着赵绯，林老爷满眼的欣喜若狂。

　　“岳、岳丈大人。”赵绯则勉勉强强方挤出一些笑容。

　　虽然是极为不悦自己的身体为旁人触碰，可此时赵绯不好发作，只得任由林牧清握着自己的手嘘寒问暖，问东问西。

　　瞧着赵绯脸上那僵硬的笑容，和那只被林牧清握得严丝合缝的手。这情景实在是让人喷饭！青隼那无处释放的笑意，差点把自己活活憋死。她内心疯狂呐喊，哲别哥哥！逛窑子和将军娶妻比起来，还是后者更为有趣呢！

　　其后，赵绯依言与林家签了一纸婚约，一纸和离书。

　　婚期定为三月后，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喜事一定，林牧清大悦，吩咐下人去调集粮食，准备赈灾。又吩咐书信一封，把林雪奴的婚事告知长安宫里，好去解了宫中之前发来的文牒。如此，算是安排完了。

　　下人们听闻自家小姐订了婚事，而且对方还是长安的大户官家。不知详细的大家伙儿自豪喜悦，只当小姐逃出生天了，林家上下再也不用怕薛涛那个败类了。

　　林府上下欢腾一片。

　　当天下午，林牧清带着赵绯直奔粮行总行，路上将林家府里上下的情况大致都说予赵绯。原来林雪奴兄弟姊妹共计五人，三男二女，除去她这个老幺，便只得大姐为女，上面有三位哥哥。大姐远嫁西北，今年已近而立。几位哥哥则都在南方各地的分行做了大掌柜，最小的那位哥哥也要年长雪奴六岁有余。哥哥姐姐们对于她这个父母的老来子，都是心疼得不行，喜爱得不行，宝贝得不行。

　　所以说，这也是难怪，林家人会如此的宠爱怜惜于这个天赐的小幺了。哪怕是忤逆了平远侯这等高宦人家，都不想让自家的小幺平白受了委屈了。

　　林牧清更是把多年经商行贾遇见的一些新旧事物，全都说给赵绯。各中繁复，极尽详细之能事。赵绯细细的听着，偶尔会提出一些疑问。林牧清亦一一为他解答。

　　林牧清见赵绯听得仔细，也能问出些个人见解，更是开心，愈发地拿他的贤婿当自己家人了。又一想，赵绯此时官拜正二品大员，林家得了此等佳婿，也算是扬眉吐气，光宗耀祖了。至于什么女帝宠臣的坏名声之说，男子嘛，古来三妻四妾。成大事者，自是不必拘泥于这些个小礼小节。一想到赵绯这些年来因着弄臣的名声，受尽了天下人的冷眼与嘲笑，林牧清反而是有些心疼起自己的女婿来。

　　说到赵绯，他起初只是想尽快掌握林家的情况，早点将林家收入囊中，不给诚王兴风作浪的机会，这才极力配合着林牧清。可渐渐地，他心中也有暖流涌动。从小到大，鲜有亲人给予他关怀，赵绯已是许久许久未觉得自己被长辈如此地重视了。

　　林牧清又给赵绯打包票，说是雪奴貌美，比起高门大户人家的小姐绝对不差，赵绯见了必定喜欢云云。赵绯听了，只是淡淡地笑。

　　二人聊了许久，前前后后将林府和总行走了个遍，仍是未尽兴，林牧清拉着赵绯又去扬州城中的其他几家林氏粮行转了转。

　　入了夜，才回了林府。

　　一起用了晚膳，这方依依不舍地将赵绯放回了自己的小院。并说明日便会派人去郭府，将林雪奴接回府内，好让二人见上一见。

　　回到小院，赵绯将青隼打发下去，让她四处探查探查消息。

　　自己则在院子中散步。

　　当晚，月色皎洁，树影晃动。夏风畅暖，繁花摇曳。夜燕穿梭，蝉鸣往复。

　　赵绯对这院子里的景色，很是欣赏。南方的园林果真和北方的园林有着不少的差异，细品之下，另有一番韵味。

　　只不过行了会，他便驻足。

　　冷声道：“出来吧。”

　　小院刮起一阵微风，一黑影闪出，跪于赵绯脚边。

　　二人低语，说了好阵子的话。

　　而后黑影一闪而去，小院内又只剩下赵绯一人。

　　“咕咕咕。”

　　不知名的怪鸟藏在树梢后鸣了三两声，飞走了。

　　举头望月，赵绯低声念道：“林家小姐，待到他日，只希望你可不要怪我才好了。”

　　第二日

　　赵绯素来有起早练功的习惯，这日也自然并无例外。

　　天刚蒙蒙亮，他便起了。梳洗过后，先来院里耍了几路拳法，等肌肉与骨骼稍稍舒展开了，便回到房里打坐，运转内力，梳理全身的经络血脉。

　　等青隼起身，梳洗打扮完毕后来寻他，已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听闻门外有声响，赵绯便收了功。

　　他从床上下来，走到门前，这时候青隼刚刚好来敲门。

　　打开门，赵绯从屋内走出。

　　“将军早。。。早上好。。。”

　　青隼眼底乌青，哈欠连天。

　　她那模样，瞧着便是昨晚没有休息好，或者说，更像是一夜未睡。

　　“早。”赵绯瞧了她一眼，倒是也未说什么。

　　二人往大堂去，准备用早膳。

　　“也不知道今天早膳吃什么，这两日净吃些甜的了，这嘴里总是一股子甜味儿，真难受。。。”青隼边抻懒腰，边说。

　　南北饮食各有不同，北方喜咸，而南方喜甜。来了南方，哲别与青隼都并不适应这南方喜甜的口味，时常能够听见他二人抱怨几句，赵绯已是习惯了。

　　不过习惯归习惯，该提点她的话，赵绯自是不会不说。

　　“此时有得吃，便已是好的了。你我这一来，已有七日。想想宁安县的灾民与哲别，现在估摸着只能吃稀饭勉强度日了。青校尉还觉得嘴里的甜滋味，难以忍受么？”

　　“是青隼失言了。”

　　跟在赵绯身后，青隼将脑袋耷拉下来。一听赵绯喊她“青校尉”，青隼便没了其他话语。自来军中长官一言，大过青天，虽是离了军队，但赵绯的话她自是不敢不听。

　　行了会，青隼又恢复了点精神。她几步赶上前去，与赵绯并排走。

　　“将军，青隼有话要说。”

　　“什么话？”

　　“将军，林家是商人出身。将军肯迎娶她的小姐，本就是屈尊降贵，给了他家攀附高枝的机会了。若是给个妾室的头衔，也还无伤大雅。将军怎地如此‘大方’，将正妻的名头也随意给了出去呢？将军乃是将门之后，竟娶了身份低劣的商家女儿做正妻。这事要是传了出去，将军是要遭天下人耻笑的。”

　　赵绯伫下脚步，瞧瞧了青隼。有半晌之余，默不作声。

　　再启步，他问青隼，说：“天下人耻笑我，你也会耻笑我么？哲别也会耻笑我么？如若有朝一日，天下人都要手刃于我，你和哲别也会加入到他们当中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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