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欠月亮一顿饭

　　结局

　　柳暮将鱼王的遗体葬在了残碑旁边，从此，残碑旁就多了一座新冢。

　　以后，每到桃花开的时候，落英簌簌，便会让它们共白首。

　　今日，柳暮又来看他，忽然听见耳畔一句隐约的呢喃：‘她还是回来了。’

　　那声音虽浅，但依稀可辩是出自他口。

　　他回来了？柳暮心中惊喜，猛地回头，将前后左右仔细看了一遍。

　　无人。

　　只在桃树的枝丫上，看到上面附了一个存了片段时光的桃胶泡泡。

　　柳暮贴近去看，里面是他清瘦的身影，他也站在这株桃树下，转脸看向坟边。

　　那里，前世她埋身千年，残碑被苔藓横啮，想念已稀碎不全。

　　他在庆幸：终究她还是回来了。

　　柳暮不由自主伸出指尖，轻轻抚上去，想摸摸他的背，让他转过脸来，却一不小心将泡泡戳破。原来，这气泡，是他初遇那日喝醉后的一个酒嗝。

　　···

　　鱼王视角：

　　昨夜中秋。

　　天下人间团圆，天上月鱼团成一个圆。

　　天亮后，累僵了的鱼随便找了个无人的湖边，于朦胧汽水中，舒展酣睡。

　　有个女孩忽然闯入结界中，不由分说飞来一脚，就把躺在沙滩上的鱼踹进湖里。

　　那鱼儿惊奇发现：不痛。

　　好多片段，那些忘了都快一千余年的思绪忽然汹涌，清晰起来。

　　那时候他只是兔是养的一条小白鱼，天天在案前的琉璃缸里看着兔每晚外出执月，晨昼而归。

　　鱼与别的灵宠不同，它既不会呜咽撒娇、也不会求抚摸拥抱，它只会隔水无声望着，一百年都没有碰到过兔子主人指尖。

　　他从有心智的那天起，他就确定是喜欢主人的，但是主人不知道。等他幻化人形，能碰到主人指尖那天开始，就拼命想要主人知道。

　　我暗恋你。

　　*

　　互为宿劫。所以生死纠葛是必然的命运。

　　她太苦了，只有死能解脱。

　　他与月神终于互相知道对方心意的那天，他杀了她，取而代之。

　　她问他：“小月，你最想要什么啊？”

　　他想起开智之前，最为一条鱼的时候最想离开方寸鱼缸，能获此生自由。比如自由满世界悠游，比如自由牵她的手。

　　做鱼时日日一缸天地，做神时，夜夜禁锢天空里，被万物视监。他才不想当什么夜神。

　　他却撒了个半真半假的谎：“你，的命。”

　　那一刻分明想跟她一起赴死，但他呐喊：“我等你回来杀我啊。”

　　月色银华将夜夜撒满每一寸土地，你无论投生在哪儿，只要抬头就能看到我，你的宿世仇人。

　　我等你报仇，千万年都能等——

　　你快来报仇吧，我求求你了。

　　*

　　今天的鱼王又在浮岛的最高处喝醉了，他望着那半块碑。

　　他笑着说醉话：“我也不想做月亮啊，但是我不做月亮，你的神魂就会烟消云散，我为了再见你，等你回来杀我，所以坚持了几千年。”

　　“我做月亮时，看过千万悲欢离合，听过千万祈愿。圆月的日子，我在海上看着自己的倒影，想着你当年就是这个样子，会不会夸我，我是不是学得很像。”

　　鱼王大笑，说今天遇到了五千年零三月个来最开心的事：

　　当宿劫出现的时候，我将渐渐无感尽失，让我在赴死的路上不能挣扎。

　　！！！她踢了我，我不痛！！

　　我看了一眼自己鱼腹下的破鳞与淤青，确认自己真的不痛。

　　这个女孩，是她吗？我赶快游到岸边纵身一跃，主动搁浅在岸上，期望她能捡起这条蠢鱼，摸一摸。

　　果然是她，又来一脚。

　　鱼鳞锋利，在她重踹下划破了皮肤，瘀血流出来。

　　不痛，依旧不痛，果然我失去了痛感。

　　顷刻间，我震惊又欣喜，还有点悲伤。

　　她回来了——

　　那就是我要死了吧？

　　我们互为宿劫，永远没有办法相爱相守。

　　鱼离开水，会死。

　　我不怕死，我第三次跳上岸。

　　我不想被踢第三次，我想在最后这一点有限的时光里，有限的触感里，触摸到她。

　　我毫不犹豫幻化人身，抓住了她的脚踝，那是，

　　彼岸。

　　残碑。

　　和若隐若现的，桃花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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