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西凉

　　那羌人一到我面前便跳下了马，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丢给马夫。他连忙捡起雪地里的东西，往自己怀里一塞，连整个马车都留给了我和羌人。

　　那羌人男子邪邪一笑：“我不会杀你的，不必要那么害怕。”说罢又骑回了马背上，一手牵起马车前的马儿，一路慢悠悠的走去。我心想这回是完了，他不杀我难道真是要抓我当压寨夫人么？当个□□大嫂也就算了，压寨夫人这种高级职位我可是玩不来的。

　　晌午十分羌人才将我带回了他的地盘，我饿的肚子呱呱叫，而那些羌人却要在我面前啃着烤肉，心里说不出来的折磨。我被安置在了一间小屋的角落里，手脚都被绑了起来，和普通的绑架案一样，我没有任何的自由。

　　忽然门被踢开，那个将我带回来的羌人男子手里端了一盘烤羊肉，香味扑鼻，惹得我胃液汹涌。男子蹲下身来对我笑了笑：“这是留给你的。”说罢便要解开我手上的麻绳。

　　我纳闷了，罪犯怎么会给人质一丝丝的自由呢，便道：“你不怕我逃跑啊？”

　　男子笑了，举起别在腰间的短刀，在我面前晃了晃，闪闪发光：“你会么？”我不由在心里默念：当然不会，我又不傻……

　　双手一有了自由，我便立即抓起盘中的烤羊肉一顿狼吞虎咽。羌人男子看傻了眼，说：“中原人不是非常讲究礼节的么，怎么你这个吃相，一点都不像是女人。”

　　口中塞满了没有放盐的羊肉，我模糊的说：“这就是中原人所说的，入乡随俗。”

　　男子嗤笑：“听说马家二小姐才华过人，看来是真的。”

　　我抬头看他：“怎么又是马家？”

　　男子一手抢走了我手里还来不及吃干净的羊肉，急迫道：“你不是马云禄？”

　　我挠了挠后脑勺：“马云禄？”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似乎……似乎是听杨秋说起过。但马云禄这个人我并没见过，包括她是哪个马家的姑娘我都不知道。

　　更向我逼近一步，男子叱喝道：“你到底是不是马云禄？”

　　我沉思了片刻，徘徊于说谎与不说谎之间，但眼见男子已经拔出了短刀，那晃眼的光芒叫我无法思考，我连忙摆手说：”不是不是不是……我叫杨歉，什么马云禄什么玩意我见都没见过，她是酸的咸的苦的辣的我都不知道，我只是被马夫带过来的，你别杀我啊。”

　　男子显然是很生气，手一用力，那短刀便扎进了地面有一寸之余。我吓得惊心胆颤，男子忽然抬头说：“你不是马云禄你上马车做什么？那马夫可是我买同好要去绑马家小姐的啊。”

　　我见没了危险，便送了耸肩：“我也不想的，只能说明那个马夫实在是不可靠，他明明知道我姓杨的。”

　　男子突然大吼一声：“没有马云禄，我们便无法引诱马超。”说罢却又立马像个小孩似地双手抱住脑袋：“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我蹭上去对他说：“你要找马超喝茶？”

　　男子瞪我一眼：“我想请他去陪阎王爷喝茶。”

　　我闷了闷：“原来羌人也信阎王爷啊。”说罢又觉得似乎重点不是这里，仰头想了想，说：“其实你可以放风说你抓到了杨秋的女儿杨歉啊，虽说我的命没有马云禄值钱，但也不至于一分不值嘛。说不定能把马超给引诱过来呢，你说是不是？”

　　他凝视我半晌：“你是杨秋的女儿啊，怎么不早说。我怎么没想到呢，这个主意好啊。”话音未落就见男子冲出了房间，想来是要办事去了。

　　我松了口气，羌人果然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动物。听杨秋说过，马太守的父亲马萧娶了个羌族女子，当时是成了整个凉州一时的风靡话题。如果说马太守完好的保留了他身体中一半的羌人血统，那也就是说他至少是一般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

　　入夜之后那羌人男子又给我送来了烤羊肉。虽然没有任何调味，但是这种纯自然的口味也不失美味。我想其实当羌人的人质挺不错的，至少还有东西吃，不至于饿死。入夜后天气比白天还冷，羌人还分了一件狐狸皮的衣服给我保暖。

　　我紧紧裹着身上的毛衣，那羌人男子收起我吃完的盘子说：“马超怎么还不来。”

　　我看了看他：“可能他今天有急事……人有三急嘛，有些事情是必须首先完成的。”

　　他怒瞪了我一眼：“看来你在马超心里并不是很重要啊。”

　　那一句：“本来就不是很重要嘛。”已经卡在喉间，我硬是生生将它吞咽了下去，说道：“谁说的，我和马超可是有婚约的，他不见得连自己的夫人都不要了吧？”将与我有婚约的马岱说成了马超，我心里不停打鼓。

　　男子说：“真的？”

　　我连忙点头：“当然是真的啊，中原人最讲究诚实了，撒谎是要遭雷劈的，中原人肯定不会撒谎的。”

　　男子冷哼一声：“中原人？……狡猾的很。”

　　我说：“狡猾中原人只有曹操，我可是很诚实的啊。我奉承孔孟之道呢，你一看我就知道我满身的书香气。”说这话的时候我自己都差点没吐出来。

　　男子眼里的锐利忽然退了下去，放空地看了我许久，才缓缓坐下与我并肩：“西凉是我们的家，但中原人却夺走了它。”

　　我凝望着男子，他又说：“我们羌人并不凶狠，我们也不介意外族人来到西凉，与我们一起分享土地，和我们一统游牧草原。可那些自以为是的中原人，非要将我们活活赶出西凉，抢夺我们的家园。”

　　我察言观色道：“除了凉州城，那些人哪儿也不敢出。除了凉州城，其他地方全是你们的土地，这样你还不满足吗？”

　　男子睇了我一眼：“从小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自然是不会知道游民的苦楚，西凉这一代天寒地冻，只有凉州城附近缓一些，土地又好。加上那马腾马超整天想让我们屈服于他马家，单凭这一点，我们就会誓不罢休。”

　　我哀叹道：“那又不是这几年的事情，都是好几辈以前的恩怨了，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男子说：“中原人的成语我听不懂。”

　　然而我不得不指出一个血淋淋的事实：“娇生惯养这个成语你不是用的挺好吗？”

　　男子看了看我，眨眨眼睛：“那个也是成语啊？”

　　我后悔了：“当我没说过……”

　　本想就这样一夜坐到天明，但我却不知不觉的睡着了。再醒来时，耳边便是兵器相交的声音。我本不想睁开眼的，但情势逼迫，我不得不逼不得已的睁开了疲倦的眼皮。只看见一个银白色的声音在眼前不停晃动，一会儿左，一会儿右。那人手持长枪，显然就是那天初回凉州城时见到的那位将军。

　　晨光晃晃的有些晕乎。

　　我心里第一个闪过的念头就是：马超。

　　游牧民族的屋子都很简陋，根本经不起长枪那般折腾，不一会便全部散了架。我眼看头顶上房梁就要坠下来了，立马解开了脚腕上的绳子往外面跑。幸好羌人没有撑我睡着的时候再将我五花大绑，不然这时候恐怕就能看见牛头马面向我招手了。

　　只是刚没跑出两三步，身后边有人追来，我下意识的回头去看，正是昨天将我抓回来的羌人男子。他此时呲牙裂嘴，右手举着短刀就要向我刺来。我忽然停下了脚步，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要停下脚步。

　　但这一停下脚步，便让我更清楚的看见了一幕血腥。远处那骑着白马，身着银白铠甲的男子，忽然反握住手中的长枪，向我的方向刺来。从羌人男子的胸口处，突然喷洒出了滚烫的鲜血，染红了雪地，像是红梅般艳丽。男子双目圆睁，僵硬地倒在了其上，却不肯闭上眼睛，直勾勾的怒视着我。

　　这一幕仿佛被时间定格，我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见远处那个男子声音说：“少乱跑，这样会给我添麻烦。”话音未落，就见一把大刀看来，幸好他动作利索，反应极快，刀身只与铠甲擦出了一声声响，并未受伤。

　　此时另一骑马的男子将自己的兵器丢向了他：“阿超，接住。”

　　这一声阿超叫我更加没有疑问的确认了，他是马超。是马超来救我的，不是别人，他就是马超。

　　马超一手接住长枪，挥舞出声，白色军马似乎与他银白色的铠甲要融为一体，在羌人灰暗色的服饰中，他显得那样耀眼。单枪匹马在众敌之中穿梭，似乎这对于马超来说再寻常不过，那样桀骜不驯。只可惜离得太远，我根本看不清楚马超的脸。不知道他此时是否还能像当日送我回家时一般，一直保持着那种爽朗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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