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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清晨,雪花飘飘洒洒落下,于晨光中泛出光亮,鸟鸣声清脆而响亮。
马车回到了负雪宗。
马车内,姜昀之站起身,修长的手指掀开帘子,往外走。
神器惊奇地感受到随着他们抵达负雪宗,昀之身上独属于明烛宗的阴沉气质逐渐褪去,缓慢地转变回她在负雪宗的纯澈与洁净。
身上的罗裙也变回了荔枝白,如瀑的发丝盘成了两股垂髻,粉白的发带垂落,从身后望去,少女若粉雕玉琢的雪兔。
神器:“卡、卡哇伊。”
姜昀之朝山上走去。
又要开始新一天的苦修了。
-
日头亮,山景无限好,可惜和苦修的弟子们无缘。
一群弟子们刚结束负重绕山跑,拖着沉重酸痛的躯体前往寒潭。
昨夜没有卷神的存在,众人约定俗成地没有卷起来,休息得不错,所以这次绕山跑没人倒下,俱有余力去瀑布打坐。
行至瀑布旁,弟子们在瀑布间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脚步本能地定住了。
果然,‘卷神’回来了。
弟子们:“……”
轰鸣的瀑布呼啸而下,溅起阵阵庞然的水雾,从天而降的水流几乎要将潭中人给砸裂开,姜昀之坐在最湍急的水流下,任由瀑布如石般砸落于身,静默地闭目打坐,不动如山。
“她不怕被瀑布砸裂开吗?”一位男修士远远望着姜昀之开口。
是上次说要给竹筒饭的男修士,名叫萧舟。
萧舟:“为了保命,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去瀑布中央打坐。”
萧舟:“真是个狠人。”
另一女修士,名叫叶素玉,她道:“昭明道友今日打扮得好生……可爱,像雪中白兔。”
说完,叶素玉因自己的话打了抖,她竟然会觉得卷神可爱。
萧舟:“还小白兔呢,我看像个大白虎。”
这话声音太大了些,周围人都听到了,包括瀑布正下方的姜昀之也朝他看来。
对上姜昀之沉晦乌黑的双眼,萧舟的灵魂仿若都被看透了,他莫名打了个哆嗦,立马垂下脑袋。
等等……
不对啊,他记得姜昀之不是那种不谙世事的气质么,怎么突然有了如此深沉的眼神?
昭明道友明明是和负雪宗格格不入的纯真气质,适才的阴沉气质可一点都不像她本人,如若她一开始就有如此的气场,也不至于被其他人戏称为‘瓷美人’了。
是他看错了吗?
姜昀之:“……”
忘了,这不是明烛宗。
萧舟再次抬起头,朝姜昀之望去,只见少女朝他瞥来一眼,露出一个懵懂的笑容。
啊……刚才果然看错了。
果然还是这种和负雪宗格格不入的模样。
不过这也不耽误他被格格不入的姜昀之卷生卷死。
三个时辰后,又到了弟子们最讨厌的捞珠子时分,池子的里飘满血和尸体,暗红的浆液翻滚,被瀑布冲刷了一整个下午的弟子们魂魄出窍,双眼放空地看着池子里的尸体,连干呕的力气都没有了。
池子里,姜昀之已经捞了有一阵,修长的身影没有任何停歇。
萧舟举着竹筒饭,眼神涣散:“难道她不累么?”
叶素玉:“她似乎已经捞满十个了,这么快。可为什么还在捞?”
萧舟一脸想死地神情吃着竹筒饭:“不知道啊,别卷了,别卷了……”
神器:“这不是卷,这是得把后面四天的珠子也捞完,这样就能把时间空出来,去明烛宗练剑。”
“潜心修炼果然会让人进步。”神器道,“契主,你好像有进步了。”
上次她是五个五个地捞,这一次已经能一次捞出八个珠子,修长有力的手紧紧地攥住珠子,手背青络毕现,无论血珠子如何挣扎都挣脱不了她的手掌。
到最后,姜昀之一次已然能捞出十个珠子,所到之处,血珠子被她扫荡一空。
“恐怖如斯。”萧舟看着手中的竹筒饭,一粒米饭都吃不下了。
看看人家!
再看看自己!
还吃呢!
好多岸上的弟子瞧见姜昀之一次能捞出十颗珠子,被刺激麻了,实在受不了地下了水,也想要进步。
“不是我们不能,是我们没那么卷罢了。”
“受不了了,我现在也要捞出十个珠子。”
弟子们“噼里啪啦”地下水,如同炸进油锅的鱼,溅起一波波水花。
姜昀之专注于观察水底血珠子的轨迹,没有发现血池里多出许多人,自己的身边也多出许多弟子。
直到一道身影挡在了她身前。
一个蒜头鼻的弟子,名叫王樵,他恶声恶气道:“别捞了!”
姜昀之依旧盯着水下的血珠子,反应了会儿才直起身,意识到对方在和她说话,露出懵懂的眼神。
王樵:“说的就是你!怎么这么自私呢,你都捞完了,让别人怎么捞?”
姜昀之抬眼道:“池子里每天都会诞生上千颗血珠子,不存在捞完之说。”
王樵:“可是你这里的珠子尤其多,你占据了最好的地方。”
他大手一挥:“你别再在这里捞了,把地方让出来。”
“不是这里珠子多,是我捞出来得多。”姜昀之平静地陈述。
王樵横眉冷对:“那你就是不走了?”
姜昀之不动如山地站在原地:“这位道友,你知道先来后到这几个字怎么写吗?”
许是在明烛宗释放过阴暗面的原因,姜昀之面对不耐烦的事,自然而然地没再隐藏内心的厌恶,她沉声问:“需要我教你?”
王樵听完后大怒:“你!”
他没能说完,因为姜昀之直接在手中捏碎了一颗血珠子,发出的动静让王樵瞬间停下了话语。
能空手捏碎血珠子,此人的修为比他所想象的要高。
姜昀之:“你若是想和我比试,也行,你赢了我便把位置让给你。”
少女脸上的笑依旧纯净美好。
王樵愣了愣,望着漂浮在血水上的血珠子碎片,终究什么话都没说。
他是个欺软怕硬的人,本来听闻‘瓷美人’善良本分,这才过来出言挑衅,试图搓一搓她的锐气,没想到这人竟然是这么个姿态。
善良天真,不代表好惹。
王樵自知能力不够,端着极为难看的脸色走了。
神器:“怂货。”
周围弟子看到王樵铩羽而归,也没了上前挑衅的心思,老实地干起手中活儿。
这种小事不足以姜昀之放在心上,俯身,继续捞剩下的珠子。
再捞两颗珠子,便能凑够五十颗珠子。
如此,接下来的四天便不需要再来血池,酉时之后的时间可以全心在明烛宗练剑。
两颗珠子很快被她捞出来,姜昀之将珠子放入乾坤袋,没有因为捞完珠子而欣喜,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她突然直起身,神情变得凝重。
神器:“怎么了?”
它好像也感应到了些什么。
姜昀之:“傀儡。”
她道:“我感应到明烛宗有人在靠近我的傀儡。”
明烛宗。
苦无峰。
外门弟子围聚在苦无峰山下,在黄昏中苦练挥剑,剑砸向山石的铿锵声接连不断地响起。
弟子们的神情大多生无可恋,后背一阵一阵地出汗,挥举了一整天的胳膊已经疼到没有知觉。
早上刚开始挥剑时,弟子们大多还能有几分精神气,每个人都挥剑挥得生龙活虎,随着挥剑的时间越来越长,胳膊酸痛到仿若已经没长在自己身上,每挥动一下剑,臂膀都会被山石迸溅出来的灵气狠狠地反震,肩胛骨连着腰一齐疼。
累了一整天,弟子们早就没了任何精神气,挥剑是这世界上最无聊最枯燥的修炼,一想到他们一整天只能休息两个时辰,众人挥剑的动作愈发机械,眼神逐渐涣散。
杜衡站在傀儡身旁。
姜昀之一直话少,由是傀儡没怎么说话并没有引起杜衡的起疑,只不过他总感觉之明道友今日的画风好像有些奇怪。
好像……刚毅了些?
也许水肿了吧。
杜衡暗自猜度着,毕竟他昨夜宿醉,也水肿了很多。
傀儡依照符咒的指令行事,正‘吭哧吭哧’地挥剑,每一剑都挥得一模一样,不知疲倦,但动作也没多标准,已是一个傀儡挥剑的极致。
因为他没有意识,所以他没察觉到自己被人盯上了。
还不止一个人。
苦无峰的对面,岑无朿以及几位长老、高门弟子站在山顶上,一览众山小地看着山下弟子们的修炼。
众人的关注点都在傀儡身上,毕竟那可是能被岑无朿纳入眼中的剑心之人。
“这就是剑心之人?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岳长老疑惑道。
岳长老身旁站着他的徒弟卫守心,是明烛宗的高门弟子,他展开手中的扇子,摇了摇头:“我看她挥剑的动作如此呆板,还没我当初入门时厉害。”
卫守心望向岑无朿:“这样的人,能是剑心之人?”
卫守心是师门中少有地能和岑无朿对上两招的弟子,他原本和岑无朿都是雾隐仙尊的徒弟,后来实在被岑无朿的实力刺激得食不下咽,改拜岳长老为师。
其他几个长老和高门弟子看了几眼山崖下的傀儡,也不明白剑风如此虚浮的弟子为何能是剑心之人。
他们望向岑无朿。
岑无朿面无表情地望向苦无峰山下,凛冽的眼神变得更为冷漠,他皱起了眉。
卫守心:“感觉还没有那个双天灵根厉害。”
岳长老重重地点头:“是没有他厉害。”
差远了。
岳长老正是那位看中邹解经,将其直接收入门下的长老。
遭遇这么多人的审视,傀儡毫无察觉,但万里之外的姜昀之却感应到了。
神器:“不好!”
姜昀之立刻念诀,启用了傀儡的传送阵法。
山峰上这么大能,再加上岑无朿已然化臻的境界,区区傀儡很容易露馅,它之所以被围睹了这么久都没有被发现,是因为神器在它的身上留了一些神力,可以一叶障目。
神器再怎么弱,再怎么边角料,好歹也是神界的产物,短暂的障眼法还是可行的。
不过支撑不了多久。
正是因为这一点,神器才会惊呼不好,不过幸好姜昀之发觉地快,立即就将自己传送了过去,恰恰好卡在了一叶障目快要失去效用的边缘。
一瞬间的事,姜昀之已然身处苦无峰,而傀儡,它站在了血池中。
傀儡的传送阵法完全值一万银石,旁人丝毫没发现身旁的‘姜昀之’已然换了一个。
傀儡迷茫地站在血池里,动作惯性地挥了几下剑。
正在捞珠子的萧舟大惊失色:“什么!这是什么新的卷法!捞完珠子了她难道还要在血池里练剑么?”
傀儡挥了几下后反应过来这里不是明烛宗,呆呆地上岸了。
萧舟松了口气:“吓死我了。”
叶素玉:“修炼果然辛苦,昭明道友好像水肿了些。”
傀儡不需要再修炼,直接回居所就行了,另一处的姜昀之可没这么轻松了。
她一身置此身,便能感应到几股灵压朝她监察而来,尤其是岑无朿的那股灵压,凛冽到骇人。
神器:“契主,怎么办?他们好像对你刚才的挥剑特别不满意。”
神器若有人身,必然吓出了一身冷汗。
其他人不满意没事,要是岑无朿不满意那就完了,好不容易争取来的留意,很有可能就功亏一篑,岑无朿那般无情的人,以后也许再也不会分一丝眼神给契主了。
如冰的目光扎在了姜昀之的后背,短暂的慌乱后,她缓慢地攥紧了手中的剑。
如若她还保持傀儡的挥剑姿态,岑无朿往后必定不会再对她有所留意。
不能抱有任何侥幸心理,要把对方的考量当成最后一次机会。
姜昀之屏息凝神,澄澈的双眼缓缓地变得沉静而阴晦,直直地望向身前的山石,修长的手指将剑柄越攥越紧。
把眼前的山石想象成邪物。
念及此,手中的剑被她提起,灵府中的灵气汇于剑刃,砸向山石。
“轰!”
姜昀之的肩膀被山石狠狠地反震,剑身在山石上砸出一道裂缝,不断往外溅石粉。
这动静大到三米之外挥剑的杜衡差些摔倒。
他原本挥剑挥得都快睡着了,这才毫无提防,突然平地一声轰,他直接没站稳。
怎么了这是?!
地、地震了?
一抬头,看到姜昀之身前的山石被活生生砸出一道扭曲的大缝,杜衡的嘴不由自主地张大。
随着这一道剑落下,山峰上那些审视的目光顿时出现了变化。
姜昀之依旧沉沉地盯着山石。
还不够。
若是要让他们不生疑,接下来的每一剑,她都得保持这个水准。
姜昀之紧紧地攥住长剑,凝气于神,剑身表面缓慢地结了一层冰霜,她望着山石的眼神有若在看仇人,再落剑时,又是一声“轰!”。
“轰!”
“轰!”
“轰!”
一剑又一剑不断落下,就算姜昀之的臂膀被震到脱臼也没管,不停歇地挥剑,不知疲倦,石块滚落。
“轰!”
“轰!”
“轰!”
山石“噼里啪啦”地滚落。
山峰上的质疑声瞬间没了,卫守心惊讶地提眉:“这种修法,她不要命了?”
岑无朿目不转睛地望着山峰下,眼中的冰冷褪去了些。
卫守心:“不是,这人的剑法怎么突然变化这么大?适才的剑那么呆板,现在的剑法又如此森冷,如若她早拿出这种态势,我也不会怀疑她不是剑心之人了,简直、简直……”
简直像换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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