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你的人

　　一连几天，施愿都重复着相同的事情。

　　早上起来去买菜，回来后做好，装进保温盒去医院，下午的时候留在医院陪程错。
　　可能只是单纯陪他待着，可能会陪他去医院的活动室陪他做些运动锻炼，又可能陪他去外面公园的长椅上坐一会儿。

　　施愿知道程错不喜欢出门，之前是在家里闷着，现在是在病房里闷着。

　　施愿总会想办法让他不要一直在病房里闷着，于是就想各种办法带他出去走走。

　　程错对于这个过程还算配合。

　　施愿监督他穿好了外套，确定出去之后不会冷，才牵着他坐电梯下楼。

　　正值初冬，医院公园里的树木叶子都已经落得差不多了，如果是夏天，应当是很美的。

　　施愿和程错在一处长椅上坐下。

　　今天太阳比之前几天还要好，照得人身上暖烘烘的。

　　施愿微仰着头看天，深深吐出一口气，嘴角微扬着，双腿小幅度摇晃着。

　　“好舒服啊——”

　　施愿被太阳晒得整个人都很放松，发出了一声感叹。

　　程错轻笑出声，惹得施愿扭头瞪了他一眼，“你笑什么？”

　　程错伸出手屈起食指刮了一下施愿的鼻子。

　　“多大人了，晒个太阳怎么变成吃小懒猫了？”

　　施愿嘟起嘴冲着程错拱了拱鼻子。

　　眼神往下一瞟，看见了程错因为输液被扎的一片紫青的手背，神色一僵。

　　程错的手背上两根凸起的青色血管一直连接到手臂，上满布着数不清多少个的针孔。

　　施愿伸出手轻轻拉过程错的手，拇指慢慢蹭着程错一片紫青的手背。

　　程错一只手被施愿拉着，半拧过身子伸出另一只手带着安抚意味的摸了摸施愿的头。

　　施愿抬眸看他。

　　程错的精气神好了不少，不似之前那样显露着病态，漆黑的眼眸也更有神了些。

　　施愿低头，粉唇在程错一片紫青的手背上碰了碰。程错眼眸微微震动，一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施愿往程错的方向又挨近了些，脑袋抵着程错的肩膀，小声喃喃，“程错，快点好起来吧。”

　　程错偏头，薄唇落在施愿额头，哑声回答：“好。”

　　施愿手机铃声急促的响起，是施望打来的电话。

　　施愿接通，是找程错的。

　　施愿把手机递给程错，告诉他是施望。

　　程错眼睛里带着疑惑，施愿小声跟他解释道：“他知道了。”

　　程错拿过手机听电话。

　　施愿对他们说什么没兴趣，程错一时间也没工夫管她，就在公园附近走走。

　　程错虽然听着电话，但是眼睛还是在施愿身上，确定她没走远。

　　施愿走到另一个长椅旁边的时候，忽然感觉有人碰了碰自己。

　　是一个小女孩，看模样大概十四五岁的样子，还没有完全褪去稚气。穿着一件粉红色的毛绒外套，帽子上有两个长长的兔耳朵。

　　小女孩一双眼睛大大的，长相也很秀气可爱。

　　施愿蹲下来，尽量平视小女孩，温柔的询问，

　　“小妹妹，怎么了？”

　　小女孩把手上的本子给施愿看，对着施愿说：“姐姐，这个给你。”

　　施愿疑惑的接过。

　　本子很厚，是那种专门用来画画的绘画本，前面翻过去了好多张。

　　小女孩递过来打开的那一页，是一男一女两个人坐在长椅上相拥在一起。

　　施愿觉得有些眼熟，看了眼程错的那个方向，反应过来。

　　“这画的，是我？”

　　小女孩甜甜笑了一下，“是姐姐和那个很好看的哥哥。”

　　施愿看了一眼小女孩，有低头看她画的自己和程错。

　　画面是用铅笔画的，整体就是素描的画风。

　　从小女孩这个角度看她和程错坐的长椅，只能看见侧脸。

　　小女孩就画了侧脸，却一点都不潦草。

　　线条一点都不杂乱，反而很利落整洁。

　　施愿越看越觉得喜欢，对着小女孩露出了一个笑容。

　　“小妹妹画的很好看，姐姐很喜欢。”

　　小女孩听后笑的眼睛弯弯的，看着乖的不行，让施愿心底忍不住动容。

　　“姐姐喜欢我画的画吗？”

　　施愿笑着点头，“很喜欢。”

　　小女孩歪着头，大大的眼睛里透露着被认可的开心。

　　施愿看小女孩身边没有大人陪着，于是就问：“小妹妹，就你一个人在这吗？”

　　小女孩摇了摇头，“不是的，有我妈妈陪我，她有事情，让我在这里等她。”

　　施愿看着小女孩有点不放心她一个人在这里等，虽然医院里很安全，还是问小女孩用不用自己陪她一起等。

　　“那用不用姐姐陪你等？”

　　小女孩闪着大眼睛冲施愿摇了摇头，“我自己可以的。”

　　施愿没忍住摸了摸小女孩头，把本子还给小女孩。

　　小女孩看了本子一眼，抿了抿唇，没接。

　　“姐姐，这个本子送给你吧。”

　　施愿看着绘画本，不明白小女孩为什么要把本子送给她，温柔的笑问她，“为什么要把本子送给姐姐啊，你以后还要用这个本子画更多好看的画的。”

　　小女孩眼睛里的光暗了一瞬，随即又亮了起来，“因为很喜欢姐姐。”

　　小女孩表达情感的方式直白又真诚，眼神里的期待让施愿晃了神，施愿不忍心拒绝。

　　“真的要送给姐姐吗，可姐姐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送给你。”

　　小女孩看着施愿，抿了抿嘴唇，似乎在纠结什么。

　　过了一会儿，女孩才缓缓开口，“姐姐可以送给我一个拥抱吗？”

　　施愿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对小女孩微笑着答应，“当然可以！”

　　施愿站起来，向小女孩张开双臂，把小女孩揽进怀里，双手揉了揉小女孩柔软的发丝。

　　小女孩把施愿抱得很紧，施愿也只当是小女孩很喜欢她，所以抱得紧了些。

　　抱了一会儿后，小女孩从施愿怀里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把脸埋在施愿怀里时间有点长，小女孩的脸红扑扑的。

　　施愿觉得程错和施望的电话打得差不多了，和小女孩告别准备回去。

　　小女孩叫住施愿，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姐姐，你以后会记得我吗？”

　　施愿不知道为什么小女孩会问这样一个问题，但她还是温和的笑着回答女孩，“会的。”

　　小女孩再次冲着施愿露出了一个甜甜的微笑，挥手和施愿再见。

　　施愿也和小女孩挥手告别，然后转身。

　　施愿转身时并没有看见，小女孩另一只手里，握着的笔尖十分尖锐的铅笔。

　　施愿刚走了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的一声女人的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啊————”

　　施愿停住脚步，心脏一下一下剧烈跳动，动作僵硬的回头看，被眼前看到的这一幕惊的一时间忘记了呼吸。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静止。

　　她亲眼看着一分钟前才和她挥手告别的小女孩，用手里的铅笔，猛地插进了自己脖颈间的颈动脉。

　　小女孩一下子失去力气，从长椅上倒了下来，血慢慢顺着女孩的脖颈流下来，染红了帽子上雪白的兔子耳朵。

　　明明施愿离得距离不算近，可不知道为什么，她似乎看见了小女孩眼睛里和脸上带着的笑意。

　　和她之前看见的小女孩的笑容不同。

　　这是一种很纯真的，发自内心的，最干净的笑容。

　　旁边一个中年女人跪倒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叫着，看着女孩的血慢慢染红的身体不知所措。

　　想伸手触碰，却又不敢。
　　最后只剩下了无助的眼神和放声大哭。

　　周围的人都纷纷朝小女孩那边涌过去。
　　医生，护士，穿着病号服的患者，患者家属……

　　施愿也想过去，可脚下却无法动弹分毫，只能站在原地干看着。

　　施愿好像一下子想明白了小女孩有些奇怪的举动。

　　她问她能不能抱抱她。
　　她问她以后会不会记得她。
　　她把她还没有用完的绘画本送给了她。

　　一切事情的发生都是有迹可循的，或许只是从未有人去认真的关注过。

　　施愿双手无力的垂落在两侧，垂着头，泪珠从眼眶里接连掉出，直直砸在了地面上。
　　手指上一脱力，绘画本“啪嗒”一声掉落到地上。

　　程错在不远处也被声响惊动。

　　他一眼看见施愿呆愣的站着，又看了看她前面围着的人群和传来的各种声音，快步往施愿的方向走，把施愿抱在怀里。

　　施愿被程错揽进怀里时，表情还是呆愣的，脸上挂着泪珠。

　　像是被吓傻了。

　　程错的心仿佛被人用力揪了一下——疼得慌。

　　施愿耳边嗡鸣声不断，心脏剧烈的跳动让她瞬间白了脸色。

　　施愿闭上挂着泪的眼睛，把头用力埋进程错的身体里。

　　程错慢慢顺着她的背，尽力给她安抚，“……没事了，我在，没事了……”

　　程错看着女孩被医生抱走抢救，护士把跪倒在地上绝望痛哭的中年女人拉起来。

　　耳边的吵嚷声和哭喊声渐渐都消失了。
　　围着的人群也都散开了。

　　如果没有地上的一小滩血迹和长椅上的血滴，就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程错能感受到怀里的人还僵硬着身体。

　　他知道，她吓坏了。

　　程错不断安抚着施愿，让人一点一点放松僵硬的身体。

　　任谁看见这样的一幕都会被吓到的。

　　可程错却像早已习惯这样的场景。

　　程错能感到受施愿在怀里抽泣，心疼的低声安抚，慢慢顺着她的后背，尽力让她平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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