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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莲(六)
棠琲最近讲下山的经历总是三言两语带过,雪莲只以为她是没玩开心。
它沉浸修炼,并不知道棠琲已经变成了骗子。
人的劣根性是这样的,谎言是无师自通的。
凤凰在棠琲诞生之后就不怎么来串门了,这数百年来棠琲经常骚扰她,已经把她烦的透透的。
雪莲因为棠琲发过脾气,她是唯一知情的兽,并且料想对方不可能知道棠琲去往凡间的事,在棠琲再次出走后,凤凰罕见的又去了山顶。
她想把事实告诉雪莲,让棠琲吃一番苦头。
结果来了之后,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其实是很怕雪莲的,这种怕是毫无缘由的,是刻在骨子里的,棠琲没出现之前,雪莲从来不像现在这样。
跟凡间的妻子一样有着温柔的好脾气。
棠琲瞒着它下山,岂不是出轨?
温柔的妻子生起气来,或许是忍气吞声,或许是不言语的落泪。
但如果是雪莲,或许会掀了整座巫山。
棠琲不过是私自下了山,这里就下了雪。若是雪莲知道棠琲私自去了凡间……
光是想到,凤凰就有种灵魂上的恐惧。
凤凰像往常一般说些废话,十句有九句是棠琲,最后她问:“你现在怎么不管她了呢?”
雪莲盯着落在地上的海棠花,因为有灵力的蕴养,开的和树上一般无二。
它说:“她是自由的。”
凤凰还是没敢告诉它。
·
这次下山,棠琲想吃凡间的烧鸡,还和蛟龙说这次会有他一份。
回山之前她去了集市,平日里她也会来这儿逛一逛,但没有银子,所以只是看个热闹。
不同的是,她遇见卖荷包的小贩,对方这次主动上前和她搭话。
小贩长得清秀,手里拿着青色的精致荷包,不知为何有些扭捏。
这应当是小贩摊位上最值钱的荷包了,上面绣着一朵盛开的荷花,针脚细密整齐,花瓣层层叠叠,十分逼真。
棠琲没有接过,尽管它一等一的漂亮。
“你为何要送我?”她不解。
小贩眼神躲闪,脸颊微红。
他支支吾吾:“我见过你好几次,我很欢喜你。”
“你是新来我们镇的吧,我们镇上的姑娘……没有你这么好看的。”
棠琲愣住了。
这是第一次有人说欢喜她。
“你怎么知道你欢喜我?”
明明是小贩先主动的,此刻他却像受惊的小鹿一样,仿佛是棠琲欺负了他似的。
他脸颊飘上两抹粉红,迅速蔓延到耳根。
“每次看到你,我的眼睛就移不开了……如果有机会,我想和你过日子……”
原来想和人过日子,就是欢喜呀。
棠琲眼睛瞪大了。
那她已经和莲花过了千年的日子了,岂不是早就欢喜它了?
怪不得她愿意为了莲花住在巫山,怪不得莲花在身边她就觉得安心。
原来她欢喜莲花!
“欢喜一个人,就要送荷包吗?”
小贩回,“对呀,这是定情的意思。”
“那我可以和你换一个吗?”
棠琲摸了摸自己的衣袖,恋恋不舍的拿出一块闪闪发光的鳞片。
这是她从蛟龙身上薅下来的,可漂亮了呢,她平时都当宝贝的。
小贩呆住了。
“您要荷包……是送给别人的吗?”
“是啊,我和它一起生活好多年了。”棠琲实话实说。
小贩立刻收回了手里的荷包,瞪大眼睛,直接被吓到了。
他哪能想到,这样一个妙龄少女,已经有丈夫了呢?
他忙不迭退回去,踉跄不稳险些摔倒,摊位上的货品展示了在棠琲面前。
小贩低着头,“您想要哪一个?”
棠琲定睛一瞧,就被中间那个绣着莲花的青色荷包吸引了。
虽然上面的莲花没有雪莲好看,但既然是送给雪莲的,那当然要选莲花啦。
在莲花面前,哪有二选一呢?
“这个,谢谢你!”棠琲一只手拿起荷包,一只手将蛟龙的鳞片递给他。
小贩双手接过,身上像是施了定身咒,死死盯着鳞片。
再抬眼,棠琲已经走出几步远了。
他怔怔的看着对方的背影,酸涩涌上心头。
凡人是不认识神兽的东西的,只看着挺漂亮,像是个宝贝,他紧紧握着。
最后再看不到那一道白色的身影,小贩默不作声拿起自己想要送出去的荷包,把鳞片放到里面,随后珍之又珍的系在了自己腰间。
旁边的大哥笑话他:“死心了吧,我就说人家那么漂亮一个女娃娃怎么可能没人要,你还非要试一试。”
小贩再讲话已经和平时一般无二,声音敞亮清透。
“不试试才是没有机会呢!”
·
这次回巫山的日子比以往早了很多,棠琲报备了两个月,现在只过了二十来天。
进到了巫山,她本想先去找蛟龙把鸡烤着吃了,可走在路上,看着远处的山尖尖,突然想到自己换来的荷包。
不知为何,棠琲的心脏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起来,一下比一下急促,似乎要冲破胸腔。
她不想瞒着莲花了。
她要告诉莲花她已经去过了凡间。
——外面很热闹很好玩,但她最欢喜的是莲花。
她离不开莲花。
走着走着,棠琲就开始眉飞眼笑的奔跑。
她修为太弱,灵力只能让她的双腿更加迅捷,但不能幻化出翅膀飞到山顶。
裙摆飘扬,带过一阵阵芬芳。
到达山顶时,棠琲的额头已经沁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衣衫也已经湿透,但她无暇顾及。
又是人未到声先闻,“莲花——”
没有后句了,棠琲看到光洁的镜湖,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了。
她的嘴角还维持着上翘的弧度,却没了灵动和温度。
少女瞳孔收缩,眼中只容得下空荡荡的镜湖,鸡被随手丢在一边。
“莲花?”
棠琲脚步慢慢移动,走到镜湖边,眼睛眨了又眨,湖里也没冒出一朵花来。
小草看见她,叽叽喳喳的讲话。
“有个人把莲花带走了!”
“那是个外人!”
“长得凶神恶煞的!”
……
山顶就这么一点儿大,找一朵花是极其容易的。
可如果花不是在玩捉迷藏,自然是找到天荒地老也没用。
山顶生灵们讲了来龙去脉,棠琲听得耳朵嗡嗡作响。
她瘫软在海棠树下,手里紧紧攥着那只绣着莲花的荷包。
那是她本来要送出去的。
“被人偷走了……”她喃喃。
她的莲花被人偷走了。
那是她的家人,是她要永远在一起的人。
莲花在的地方是她的家。
莲花告诉过她好多次,记得回家。
棠琲双眼直勾勾盯着地面上的海棠花。
足足有二十四朵。
她是知道莲花的习惯的,地上几朵花,就是她下山了多少个日子。
可这二十四朵花不再鲜艳,已经枯萎了。
她就这样静静的坐着,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只有眼泪不断滚落在海棠花瓣上。
她失约了。
她没有找到回家的路。
·
“你有想起什么吗?”凤凰靠在自己的躺椅上,好奇的看着对面的人。
对面的人安静的聆听了这个故事,一直不曾开口。
她站了很久,听此言,沉静的与凤凰对视,吝啬的说了四个字:“原来如此。”
凤凰一愣,随即笑的花枝乱颤。
“你跟从前很不一样了。”
她起身围着棠琲转,衣衫紧紧贴着她的,然后将脸也贴过去,呼气如兰。
“比之前更美,也更讨人喜欢。”
棠琲侧过脸,无视了她的话,从储物袋中拿出一根灰扑扑的羽毛,问:“这是你的吗?”
凤凰愣住了,亮出自己火红的羽翅,恼怒道:“你拿根朱雀的羽毛同我比?”
棠琲得到答案,毫不犹豫就向外走去。
虽说此行收获颇多,但那狡妖还是说了谎,倘若有机会,自然要让他尝到教训。
有节奏的脚步声,主人的心绪很是平稳。
凤凰被丢在了原地,重新靠回躺椅,看着棠琲离去的背影,自言自语道:“好像也没变,还是这么没礼貌……”
而棠琲离开洞穴后,径自运转灵力飞向了山顶。
·
凤凰的故事里,山顶有一棵海棠树,一片湖,和一些小草,除此别无他物了。
形容的没有一丝错漏,这实在是一片极小的地界,难怪那个“棠琲”会不想住在这里。
棠琲缓步走向海棠树,瞧见了地上那一只荷包。
她弯腰,拾起了荷包。是很老的款式了,青色已经渐渐淡去,现在更像是白色,都快看不清上面的纹样了。
而故事里的二十四朵海棠花,百年过去早已经成为了土壤的一部分。
棠琲百年来颠沛流离,走到哪里就住到哪里,从没想过自己有家。
尽管是如此逼仄的地界,却让她莫名的心安。
她摸了摸海棠树的树干,轻声叫它:“海棠。”
山顶的生灵们早就注意到了这个外来者,但它们向来是不和外人交流的。
此刻棠琲开口叫了,也没有人去应声。
棠琲也就不说话了,她把荷包放进储物袋,自己坐在了旁边的秋千上。
她鲜少有如此童趣的时候,这种感觉既陌生又熟悉。
秋千轻轻晃动,两根粗壮的绳子从高高的枝干上垂下,坚韧而有力的拉扯着秋千的座板。
嘎吱嘎吱的一阵轻响,每一次前摆,都是向着远方的天空飞去。
晃了会儿,终于有树受不住了。
“这个秋千你不能坐。”
声音似年迈的老人,尽是沧桑,毫无活力。
棠琲猜出了声音的主人,虽然对于她来说是第一次听到。
“为什么?”她没有理会海棠的话,自顾自荡着。
“没有经过主人的允许。”
这里的生灵真是纯善。
蛟龙问什么都向外说,凤凰性子直率,这棵树又是个爱讲道理的。
在妖域,可没有几只妖是像它们这般。
别说一架秋千,就是命也是说拿走就拿走的。
她向来没有耐心,但或许是因为刚刚才听了那个故事,多年的谜题终于解开,破天荒的有了几分愉悦。
此刻,她抬头看着满树的海棠花,浅浅笑了。
“我不就是主人么?”
秋千架上早已枯萎的花朵,突然间焕发了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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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24
狡妖:其实我真没说谎……我怎么知道这是我曾祖母小情人的羽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