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VENTEEN]247

　　谁都有秘密

　　<李硕珉>

　　我叫李硕珉，还有个名字叫作李道兼，意思是多条道路都可以兼俱。我的名字承载了长辈对我的期望，但其实我并不算是一个聪明的人，我只能很努力才可以不让大家失望。

　　我的秘密？从来不说谎的人哪来的秘密呢。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那我的秘密就是------不说谎的原因其实在于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重复的一个梦境，那个梦里总是有很多的羽毛，它们把整个梦包裹在里面------就像试图在掩盖那个世界存在的事实。

　　我在梦里认识一些人，即便看不清他们的面目样貌、听不清他们说的任何一句话，却仍然可以感受到温暖的亲切感。

　　梦里并不完全是同样的内容，绝大多数时刻我都可以感受到很多的快乐，内容不一样，但我知道每个夜晚，进入的都是同样的世界。我最不喜欢的片段在于，我梦到自己是一个医生，我出于善意撒谎，却因此酿成悲剧。

　　我对新人医生撒谎，让他陷入对自己的自责中无法自拔；我对病人亲属撒谎，让他们错过了为数不多还可以相处在一起的时光；我对病患撒谎，没能让他抓紧最后的时间留下诸多遗憾，在梦里，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我试图为这个梦境寻找一些解释，但在我有限的学识之中似乎并不能为此找到一个除了玄学之外的解释。我被迫相信这是我的前世，是我曾经犯下的错误。

　　我是个生性敏感又有点过于善良的人：每一场在我眼前耳边发生的生离死别、每一次由平凡的世界参演的人间剧场，就算只是一个简单的故事也可以扯动我的情绪。

　　我似乎很不适合做现在的工作。也许和净汉哥他们说的一样，做个老师或者炸鸡店老板甚至是唱跳歌手或许都比现在的工作更适合我。但是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刚好的事情，如果可以从头到尾都可以做一个善良的人，现在这样的人生也很不错。

　　我的梦境是一种指引，冥冥中注定了我会成为今天的样子。我没办法把那一切只作为一个梦境看待，它已经逐渐成为了我人生的某种引导。有时我会产生一些疯狂的想法，或许我能找到什么办法回到我的梦境，但这不过是我可笑的幻想罢了。我应该生活在现实中，我唯一能为那个梦做的，好像只有坚持不去撒谎。

　　梦里漫天的羽毛比我人生见过的任何一场雪都更寒冷，我因为谎言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那可能是一个人，可能是某样物品，还是说是一段记忆，我不记得了，我通通不记得了，我只知道……不要撒谎。

　　梦里的我总是在重复，如果能重来一次，我决不要撒谎，无论真相有多么沉重，我也绝对不能试图用谎言去掩盖。为了弥补前世所犯下的错误，我这一次也当了医生，这辈子我一定奉守承诺，不会再因为谎言而犯错。

　　<洪知秀>

　　我叫洪知秀，这是神赐予我的名字。

　　我的秘密是，我认识净汉很多年了。

　　你相信因果与轮回吗，我就是为了那个而来的。

　　多讲讲我们的故事？好吧，很多年前，我和净汉生活在同样的地方，嗯，还有胜澈，从某种方面来说，我和他的关系应该更好才对，明明最开始的一切都是为了他而做的。可是我们三个的命运都出现了一些意外，那是我一手铸成的悲剧。

　　我的家乡，那是个充斥着魔法与传说的世界。在那里，人们相信灵魂是世界上最永恒坚固的存在，一个灵魂经历转世重生，无论怎么改变性别和样貌，永远都是最初的那个人。我追随他千百次的轮回，我熟知他的灵魂。

　　你说的没错，我可以救他，但我不能那么做。每个世界都有自己的规则，我作为一个外来者应该做的就是不去改变原来世界的规则，该发生的都会发生，不会发生的永远不会发生，不要试图和命运作斗争。

　　强大的能力也不代表着可以随心所欲，我自以为是的错误已经出现过一次，我不想出现第二次。每一次的转世，我知道他所有的结局，但我不能去改变结局，我可以做的不过是在有限的生命里多给他一点快乐，我已经尽我所能了。

　　人们常说长生是好事，但我的长生只会为我带来无边的寂寞与彷徨。从我还未出生开始我的命运就已经被定下，我应该是掌灯人、是引导者，可我确总犯错，在犯错后才知道成长。

　　你以为我看到他每次受苦受难的样子不会难受吗，我的痛苦就像长在骨髓深处一样，每一次意识到自已还活着的呼吸都会带来回忆，那是因为我的错误而导致的所有悲惨结局。

　　所有人都付出了代价------我的代价就是曾经所有引以为傲的被击碎践踏，所珍惜的万劫不复，所爱失去后才知自己心意。因为灵魂的不完整，几乎每一次转世的经历都不会有美好的结局，我要一遍又一遍眼睁睁看着苦难发生却无能为力，我不知道这样的经历有多少次了，他的人生不应该这样。

　　我认识胜澈，但他和净汉一样，都不是完整的我最初认识的那个人，你懂吗？他们命运纠缠在一起的程度比我以为的更加深远，我并不想看到这样的局面……他们就是对抗命运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你记住，不要对抗命运……从前的故事太长太久，等该知道的时候……你就会知道了。

　　我在做的事情就好像是在收集拼图，这个宇宙中有很多的空间，我要找的拼图散落在那些空间中，我穿越时空、在空间里游走，等收集齐所有拼图，就找到他了，我就可以回家了。

　　有他的地方，才是家。

　　<李灿>

　　大家好，我叫李灿，灿是灿烂的灿。

　　我的秘密是，我有一个特别的能力。

　　我爸爸是很有名的医生，研究领域专攻在一种全球罕见的病症上，同时还管理着一家专门诊疗类似病症的私人医院，我从小就希望能成为和他一样的人。

　　我家境优良、成绩优秀、性格开朗、多才多艺，我的人生不应该有什么意外------我会上学、毕业、工作，然后接手父亲所管理的医院，或许还会遇见可以同我相知相爱的人，我们会一起步入婚姻的殿堂，生儿育女；或者换一种人生，我会遇到困难挫折，会与朋友离散、会同爱人吵架、会和家人离别，但无论怎样我都接受，哪怕是最普通最平凡的那种人生我也接受。我的未来应该像白纸黑字的图画被打印出来一般明确地铺在我的面前……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我的未来被大雾笼罩，开始模糊不清。

　　我有一个天赋，但是现在我更想称之为是一种诅咒------我可以看到别人的寿命。

　　只需要一眼，条件反射一般，我的脑海里自然会出现一个数字，那就是那个人剩下的寿命，我的能力在那件事之前，从未出过错。

　　这种能力并非从小就有，我自己也无法解释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导致这样的结果，就是突然有一天，我被命运之神选中去开一个糟糕的玩笑。我只是睡了一觉然后睁开眼睛，这种能力就像某种凶猛异常的病菌一样深深扎根在我的身体里，我是个医生，但是这种病，就算耗尽我之所学，也无法痊愈。

　　我不喜欢我的能力，或许因为我是一个医生，我的职责就是尽全力去拯救每一个病人，无论怎样，“拯救”都无条件占据着我原则的第一顺位，但是那个天赋让我觉得自己医生的身份、我坚持到现在的我所信仰的所有的一切就像是一个笑话。

　　你知道拯救一个人需要多大的信念感吗？

　　你知道面对绝望的病人，医生作为拯救者应该做什么吗？

　　我曾经很擅长这一切，身边所有的人都说我是天生做医生的料子，因为我乐观又积极，我对周围的一切都抱有热情，特别是我真的热爱自己的工作。我可以治病救人，我可以去拯救一个生命，你能想象曾经的我对自己医生的身份有多么引以为豪吗，但是现在……现在一切都是笑话了。

　　我从小就梦想成为一个医生，我希望自己可以帮助到别人，天晓得我有多享受那种帮助他人之后的成就感。那是我必生的追求，那是我的一切。

　　可是就因为这个所谓的“超能力”，我，我可以看见所有人的寿命，我可以看见那些病人的寿命！就算所有的数据所有的迹象都表明他的身体在一点一点慢慢的好转，但是只要他头上的数字倒数成为了零，就还是什么都没有了。

　　我不是没有努力过，可是你知道吗，就算他上一秒还在和我们说笑……只要头顶的数字闪动一下------那不光是一个字，那是一个死亡符号-----他立马，立马就变得虚弱突然发病，再或者就是、就是，意外会突然来临。一个鲜活的生命就消失在眼前，不是一次两次，是每一次，我明知道要发生什么却无能为力，我做什么都是无用功。

　　我记不清这样的事有多少次就发生在医院里，再多优秀的医生、再多精良的设备，没用！全都没用！我们所有的努力都是笑话，我所崇敬的一切都被诅咒摧毁了！医生，他们不是神明，他们没办法救人，他们没那个能力！他们所做……所做的不过只是减轻一点病人的痛苦，其他的一切，什么都改变不了……

　　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为什么要让我拥有这种能力……这是诅咒、赤裸裸的诅咒，它像病毒一样分秒侵蚀着我的心灵和□□……我知道再多的努力也不过只是徒劳，一个人的命数是什么样他的结局就是什么样，永远无法改变。

　　我厌恶我的人生，但是我看不见自己头上的数字。我是一个、一个很热爱生活的人，我感恩所能享受遇见的一切，我可以换个职业身份甚至换座城市换个名字，重新开启一段生活。

　　但我做不到。

　　我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一个又一个人在病痛的折磨之下无力挣扎后又凄惨死去，就算我什么都做不了，我也还是想付出点什么，所以我还留在医院，但我不再是一个医生了——我不想再没完没了感受白费力气的空虚感，明知无用却还要努力的举动极度耗费着我的心力，我做不到的，我无法再成为一个医生了。

　　我所在的医院便是父亲所管理的，我父亲不会轻易允许我来到这个地方，我自己也很不喜欢这里沉默阴森的氛围，但是现在，这是我逃避世界最好的地点。

　　因为这里多数的绝症皆无法治愈，这里病人的情绪状态不会有太多的大起大落，对于结局，大家心知肚明。我把他人注定的悲剧结局作为一种自我解脱的出口，我为自己的卑鄙而羞愧，但又为自己心理的解脱而窃喜，这样的生活久而久之不过是麻木，这样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虽然建在市中心，但是高而厚的白色城墙把这里与世隔绝，像有个巨大的透明罩子盖在空中，这里的空气都是冷冽而停止流动的。

　　白色城堡里的病人并不多，一般来讲，医生病患的比例几乎可以达到是5:1。因为不光是治疗，这里还带有科研的成分，每个来到这里的人都是抱着赌博的决心而来的，是生是死，全靠命数了。

　　我见过乐观好豁达者，见过悲观消极者，也见过最开始积极配合但最后还是接受不了自杀的病人，却唯独从没有见过从这里健康离开的人。

　　这里很少有人来，来了便不会走了。而且这里似乎有一种莫名的规律，就是当这个人决心进入疗养院的那一刻起，他就要开始接受被世界所遗忘了。特别是住了三年五载的病人，一双双相似的迷茫的眼神好像在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否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他们的身体被病痛折磨，他们的精神在日复一日的绝望中消耗殆尽。这座白色建筑是个吃人的怪物，一点一点吞没众人存在过的痕迹。

　　我见过为数不多的意外，他们的名字叫作洪知秀和尹净汉。

　　我看不见洪知秀头顶的数字。

　　对此我不是没有产生过好奇，准确来说，我最开始就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惊讶。我很少会像李硕珉一样选择和医院中的病人们产生太多的情感联系，那只会让我们都痛苦。

　　但是对于他，我没法放弃，虽然想做梦但是或许呢，或许他可以给我一个答案，能解开这个让我生不如死的谜题。

　　我动用了所有能触及的渠道去了解他、接触他。我发现了，无论是病历还是医院所能搜集到的所有个人资料，都很完美。这种完美不是指他的履历，而是他所有的经历所有人生大事的转折点都卡得刚刚好。

　　医院需要提供的所有证明和记录全部合格，甚至很多细节到离谱的内容也全部记录在案。可同时，如果我试图去顺着这些记录找到点什么，又全部无功而返，就好像始终有一堵隐形的墙把我与更深层神秘的事物分隔开来。

　　追寻他的故事像在解题，多疑在这里是一个优点，只有足够谨慎才可以在完美的表象下找到一些线索。但是设置局面的人很狡猾，他会在这里就给你一个答案。如果不是拥有一点特殊的能力，我大概也会在找到第一重答案后就心满意足的离开，而不是继续探索。

　　顺着所有可以得到的资料我也不过是找到些浅显的证据，它们可以指证的不过是洪知秀的背景神秘又来历不明，但是其他的，我什么都找不到了。洪知秀的能力比远比他展示出来的更加强大，越探索我越觉得危险，那似乎是个我不该触及的世界。

　　在我看来洪知秀根本没有生病，我看得见。就算其他医生和仪器都被他蒙骗，我也知道他根本不是一个病人，他来这里别有目的。

　　终于，故事的第二个主角，尹净汉出现了。在他出现之后我终于明白洪知秀在做什么了，他在等人。

　　虽然从我的角度来看，尹净汉不过是个普通人，他头上的数字小的可怜，他会是这个故事中最早谢幕的人，但之后一切的故事好像都以他为中心展开。

　　他们经常聚在一起，他们好吵，尹净汉洪知秀李硕珉，三个莫名其妙玩到一起的人。明明命运那样悲惨，他们哪来的力气开心，这个偌大的白色城堡里就数他们几个最有活力。最开始我习惯远远旁观，我偷偷冷眼嘲笑他们短暂的快乐——现在越快乐失去以后越痛苦。我自以为的疏远在他们看来好像很无所谓，他们还是要拉着我一起傻开心，我应该逃跑才对……但不得不承认的是，我早就褪色的世界好像因为他们重新沾染了色彩。

　　文俊辉的出现并不让我觉得很意外，可能是因为和这几个鬼主意太多的人待在一起了太长时间。

　　他也是一个特别的人，但是和洪知秀并不相同，从背景来看，他友善可爱得多。我看不清他头上的数字，但是他身上总有一股隐隐的温暖的光，他是我最喜欢待在一起的人。

　　我看不见自己头上的数字，但是我知道自己大概会长命百岁，我不应该和这样一群只能及时行乐的人在一起，但是我做不到，生物有趋利避害的本能，我渴望和他们在一起的快乐。

　　我藏了太多的秘密，其中一个叫作，我许下心愿，希望可以逆天改命，让所有的不幸都可以不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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