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域传说

　　凝视夜色中猫九白皙到几近透明的肤色，我的心神有些其名的荡漾。

　　猫九琥珀色的双瞳，仿佛镶在白玉上的宝石，这么美。

　　风又突起，寒意掠过有脸颊，我使劲跺了跺脚，以为这样做，便可以让身子暖和一些，结果却是徒劳。除了把水花溅到脚背上之外，我一无所获。但我不想现在离去，既然猫九对雨夜这么感兴趣，身为主人的我，有义务与他的兴趣同步。

　　即便与猫九的兴趣达不到同步，我也觉得自己应该体贴的配合他。

　　“真是难为阿飞了。”猫九轻轻叹道。

　　“没事。”我笑了笑，“我敢保证，我会喜欢冬季的。”

　　到了冬季，我们就可以天天吃火锅了。一时之间，我忍不住浮想翩翩。

　　“可我不是冬季……”猫九悠悠说道，“我可能是，极寒之地。”

　　“极地也好，也好，没关系的。”我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我也会喜欢的。”

　　我做了个吞咽动作。显然，极地更适合天天吃火锅。

　　猫九笑了笑，与我拉开距离，完全走出伞的笼罩范围，站到了屋檐之外。

　　猫九倏的转身，视线停留在我发间，眼神有些迷离。我撇了撇嘴，腹诽道，不就是一朵缅桂花而已，至于如此留恋么？

　　我下意识摸了摸发间的花朵，不知这朵冰凉的小花有何独特之处，竟让猫九如此着迷。大概我的动作不怎么轻柔，手掌落下时，一片花瓣也随之轻轻落下。

　　我伸手接住下坠的花瓣，在掌心仔细端详，竟然又产生了一些恍惚感。这样的场景很是熟悉，依稀梦境，却又好像曾经真实出现过一样。但我分明是个没有过往的人，又怎么会知道，是否曾有人这样待过我。

　　我感到有些头疼，纯心理性的疼痛，与生理无关。

　　我曾就一些似曾相识的情景与猫九探讨，认为自己与猫九应该是旧识，对此，猫九不置可否。

　　我抬头，视线被黑色伞布弹了回来，眼睛突然就有些莫名的痛感。这次，是纯生理性的痛感。

　　我把手指贴到眼皮上，指尖的冰凉钻进肌肤，减轻了一些痛感。我叹了口气，就算我真是个无过往的人，但是猫九……猫九他不应该与我一样啊。物竞天择本已残酷，而猫九能够进化到几近完美，其过程定然也非一朝一夕。

　　我自嘲的摇了摇头，种种迹象表明，我与猫九都是失忆之人，只不过，猫九只能算作记忆残缺，而我，则是根本就不知记忆为何物。

　　不知就不知吧，前方道路何其漫长与未知，我需要认知及记住的事物，多不胜数呢。

　　我歪着头，定定看着猫九，猫九动了动唇角，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我没好气的瞪了瞪猫九。我猜猫九是选择性失忆，却无法从他的话语中得到证实。

　　“猫，你知道在古代，今天是个什么节日吗？”我想了想，幽幽问道。

　　“不知。”猫九轻声说，“不如，阿飞告诉我？”

　　“你不是古代万事通吗？”

　　我对猫九翻了个白眼。装吧，你就使劲装吧，看我不把你的伪装给剥开。

　　“万事通并不知晓第一万零一件事啊。”猫九轻声笑了笑。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来猫九除了带来寒冷气温，还会给我带来冷笑话。

　　“鹊桥会啊……”我拉长声音，说道，“一个既令人欢喜，又让人伤感的节日。”

　　猫九“哦”了一声，语气无悲无喜。

　　“愿天上有情人……”我喃喃自语，“终能朝朝暮暮。”

　　我把伞柄扛在肩上，伞帽便像龟壳般罩在我后背上。我弯腰向前倾身，顿时成了一个背着黑色龟壳的白面乌龟。

　　我模仿乌龟向前爬行的样子，慢慢伸出一条腿，慢慢落到地上，再慢慢伸出另一条腿……

　　背着大大的龟壳，做出负重前行的缓慢动作，即便无镜子可照，我也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很是滑稽可笑。我偷窥猫九，猫九的表情波澜不惊，我只好站直身子，停止了无聊的表演。随后，我举目望向苍穹。有雨水落入眼里，又从眼中流出，仿佛控制不住的泪水。

　　我的身子突然一僵，感到一丝不可思议，自我出现在这世界的三十七天内，从未流过眼泪，别人流泪倒是见过，但那是别人的行为，我为什么会突然就产生了流泪的感受呢？

　　我用手背抹了抹湿润的面庞，叹了口气，感到索然无比。

　　随后，我把大大的龟壳，哦不，是大大的黑色雨伞重新撑到头顶。这时，猫九又轻咳了两声。我心里一紧，张了张嘴，想要表示一下关心，猫九却似看透我心思般，淡淡说道：“没事。”

　　“离我近一些。”我向猫九命令道。

　　猫九扬了扬嘴角，露出一个似有似无的微笑，然后轻移脚步向我靠近，与我一起站在了伞下。
　　“不要得寸进尺啊。”我缩了缩肩膀，警告猫九。

　　显然，大多时候，猫九都是把我的警告置若罔闻，我的提醒，只会让他更加的得寸进尺。

　　我还想出言警告，猫九却不容我有此机会。眨眼之间，猫九已毫无顾忌的凑近我，手指伸向我的鼻尖，轻声问道：“香不？”

　　我的思维一滞，被猫九带了节奏，竟下意识吸了吸鼻子。多么纯净的花香啊。我没出息的点了点头。只是，这花香也是冷得出奇。

　　“阿飞喜欢，就好。”猫九轻轻说道，犹如耳语。说完之后，猫九便把双手重新负到了身后，双眼继续望着路灯下的雨幕。

　　我效仿猫九之前撑伞的姿势，把右手臂举得笔直，还下意识踮起了脚尖，尽量让雨伞离猫九的头顶高一些，以便他观看让他痴迷的雨水。自上树与下树，猫九似乎忘记了，撑伞是随从的工作，而我，并不想就此提醒他。

　　“以后，可不许偷袭我了，否则，你将会流落街头。”我说道，自己都听出了色厉内荏的意味。

　　“知道了。”猫九望着前方说，声音依然很轻，仿佛怕惊动了什么东西似的。

　　“这么小声干嘛呢？”我板着脸，做出不悦神情，“这里就我俩，又没别人偷听我们说话。”

　　“我们不应该打扰到他们。”猫九转头看着我，认真说道。

　　“打扰到谁？”我有些纳闷。

　　“鹊桥上的人。”猫九仰头，对着伞顶小声说。

　　“为什么不能？”我问道。

　　“因为我们在人间，而他们，却在天上。”猫九说，“阿飞难道忘了，你刚刚才祝福过他们吗？”

　　“人间与天上，有什么区别吗？”我淡淡说道。

　　我板着脸，内心却是好笑，感受到了自己语气中无理取闹的意味。

　　“人间繁华，天上清冷。”猫九仰头，悠悠说道，“如果他们真的存在，那么，今夜可贵。”

　　“是啊，他们难得有机会，在一起说说话。”我盯着猫九的侧脸，有些神往。

　　猫九转头看向我，轻轻笑了笑，我亦回应他轻笑。

　　静默相对，不也挺好吗？只要他们能够在一起，哪怕是短短的一天，就很是可贵了。我举目望向苍穹，此时无声，更胜有声。

　　“现今的天，不是那时的天。”猫九突然莫名其妙说道，“多寂寞……”

　　“现今的天上有很多飞船，已经热闹到拥堵不堪了。”我说道。

　　有人喜欢热门，有人偏爱清静，爱热闹的人往往身处冷清环境，而想独处的人，却不得不置身于闹市。一时之间，我突然很是感慨，无论天上，还是这人世间，都有无奈之人啊。

　　“阿飞说的是天上的飞船啊……”猫九想了想，接着说道，“什么作用也起不了。”

　　“让飞船搭成天桥不就行了。”我若有所思，“这样可比鸟儿搭的桥要宽敞许多，神仙也该与时俱进，充分发挥高科技的作用。”

　　试想一下，若是由飞船搭成鹊桥，那场面该是多么壮观。

　　“阿飞说的倒是个不错的主意。”猫九点了点头，“只不过，能够号令飞船的人，可不会像你这么想。”

　　“说得好像你多么了解天上的生活似的。”我说道。

　　“我大概有些了解。”

　　猫九的表情又出现了莫名其妙的困惑感，随后，便是有些痛楚的蹙紧了眉头。我也不由得蹙起眉头，一向风轻云淡的猫九，今晚的表现，可真是让我困惑不已。

　　“她会在哪里呢？”猫九自语着，再次走出雨伞，抬头仰望天际。

　　又是她。那个神秘感的，拥有大本事的她，到底是何方神圣？猫啊，你何苦如此令我不安？

　　“她在天上吗？”我站在猫九身后，大声问道。

　　“我不知道。”猫九喃喃道。猫九的语气，透着无尽的苍凉感。

　　“那你去找啊。”我依旧大声喊道。

　　“我找不到。”猫九转头，面对我。

　　我的心一紧，猫九的面色，看上去比这夜色更为寂寞，我甚至看出他淡淡的忧伤情绪。

　　“我陪你去找。”我坚定的说道，“无论天涯海角，哪怕宇宙深处，我陪你去。找到她，我自会离开。”

　　“阿飞这是，误会了。”猫九轻轻摇了摇头，“怎么能让阿飞涉险呢。”

　　我感到喉咙发紧，胸口烦闷至极。我都这样说了，也定会做到言而必信，猫啊，你为何如此推开我呢？

　　不就是找个人吗，还能发生就连猫九也顾虑的危险？难不成，那个她身处荒蛮之邦？还是，她会把我杀了？可我是谁吧，我是职业杀手啊。

　　猫九又仰头望向夜空，直觉告诉我，那个她，很有可能不在地球上，而是身处神秘太空的某处。

　　沉默许久，我换了话题，向猫九问道：“你之前的行为，可是让我大开眼界，是地球丧失了对你的吸引力，还是你的轻功实在出神入化了？”

　　不待猫九回答，我也走到屋檐外，与他站在一条线上。

　　我把雨伞扔向猫九，仰头凝视高大的缅桂树，片刻之后，再次提出心里的疑问：“抑或，猫有一双隐形的翅膀？”

　　猫，请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样的生物？

　　话音落下，我便感到难过，为自己与猫九之间的差距，为那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她。也许，对猫九而言，摆脱地球吸引力，以及长出一双翅膀，并不是什么难于做到的事情。

　　我既对猫九摘花时舞蹈般妖魅的身姿神往，又对他轻盈迅疾的动作有些后怕。倘若猫九也是一名杀手，而我是他的目标，我应该尚未来得及感知危险的出现，就已停止呼吸，成为一个死人。或者，我会直接化为粉尘。

　　我有专业素养，为了完成任务，我，以及我的同行们，都会刻意接近目标，刻意与目标培养感情。在获得目标的彻底信任之后，我们就会择机动手。这样一来，就可大大降低职业风险。

　　一直以来，我心里有个很大的疑问，以猫九的身手，怎么可能需要我的救助，才能犬口脱身？又怎么甘愿做我的随从？但这样的疑问却像众多问题一样，难于向猫九问出口。其实我也明白，即便开口询问，猫九也只会选择性的给予答案。

　　现在，又有一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她，横亘在了我与猫九之间。

　　我默默看向猫九，内心思潮起伏。猫九到底是有神秘任务在身，还是只是单纯的因为机缘巧合，才与我走在了一起？

　　倘若猫九的出现存在着对我不利的因素，那么，他的动机是什么？职业性质让我坚信，任何行为的付出，都需要动机的推动。

　　纵然猫九长得这般好看，但若他真的对我不利，也只能成为敌人了。我叹了口气，脑海里那两个声音又开始不安分了，一个声音说，猫不会对我们不利的，毕竟他长得这么好看。另一个声音不屑地回应，长得好看的人，未必就值得信任。

　　“我自己也算不上好人吧。”我脱口而出。脑海里的两个声音顿时哑口无声。

　　“只要是阿飞，就足够了。”猫九轻轻说道。

　　闻言，我下意识点了点头。猫九说的对，只要我是阿飞，就已足够。

　　其实，若认真分析，结论显而易见，猫九不可能是杀手。假若猫九真是杀手，我也不可能成为他的目标，毕竟我在这世间存在的时间，也不过是短短三十七天而已。

　　我没有显赫到足于威胁到他人的身份地位，没有怀揣绝世珍宝，更谈不上存在血海深仇的仇家。虽说我拿钱办事，但我所消灭的目标，全都该死。

　　从理论上来说，我于这世间，尚且是个婴儿，谁会无聊到花钱买凶，从而对一名婴儿不利呢？
　　我突然感到很是悲哀，原来我在这世间，竟如此无足轻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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