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待至上

　　周一。

　　眼底留下了黑夜的疲惫，俞佳念不得不藏好情绪的麻花，像无事发生的正常人去学校。

　　最后一节课自习。

　　上到一半，外面开始下雨，避免雨落进教室，靠窗的同学把窗户关紧。

　　俞佳念透过窗户看外面的景象，乌云密布，雾气氤氲，雨水噼里啪啦地拍在窗户上，越下越大。

　　下课铃响了，该放学了。

　　柳江月对俞佳念道：“你不背书包回去啊？”

　　“嗯，今天的作业我都写完了。”在教室学习的氛围浓厚，促使俞佳念写作业的效率特别高，又是上课改成自习，时间充分。

　　边聊天边写卷子，一心二用的柳江月惊道：“天呐，你都写完了，我语文卷子才写到阅读理解。”

　　俞佳念拉上空书包拉链，“没事儿，今天的题还好不难，我相信你一定行。”

　　柳江月脑洞大开道：“俞佳念，你笔上一定是安装了火箭，写这么快。”

　　“笔安没安火箭我不知道，不过这我倒是挺想给学校装几个炸弹。”俞佳念开玩笑道。

　　柳江月跟她一唱一和道：“你还别说，炸学校是我从小的梦想。”

　　俞佳念：“我先走了，拜拜。”

　　柳江月：“拜拜。”

　　俞佳念下到教学楼一楼，停了下来，外面的雨一直下着，没有要停或渐小的意味。

　　她一只手伸向雨中，掌心接住一滴滴落下的雨水，手的温度和雨的温度一样冷。

　　早上来时还是大晴天，俞佳念以为不会下雨，所以没提前准备伞。

　　她面无表情地仰望着极端天象。

　　黑云压城，狂风呼啸，像世界末日降临一般。

　　路边的树在风中凌乱，行人走在路上时，手中的雨伞险些被吹走，步履缓慢艰难。

　　俞佳念脑海奔出淋雨回家的想法，还未施行，理智回拉“可是淋雨会感冒的。”

　　很快被自己另一种声音打散“那又能怎样呢？”

　　在人生这场漫长又短暂的旅行中，我要把思想视作行囊，心跳视作指南——

　　思绪被眼前出现的一把橙色的伞打断，俞佳念顺着伞出现的方向看去。

　　“没带伞？”关希还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俞佳念反问：“不是显而易见吗？”

　　对方说话带刺，关希也不恼，反而觉得越发有意思起来，把扇递给俞佳念道：“你家地址，我送你回去。”

　　辰锦忘快下到一楼时，看见俞佳念站在不远处，旁边还站着个不相干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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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正准备走过去，听见那不相干的人说的话后，刚踏出的一步又收回，止步于原地。

　　抬起的眼帘缓缓垂下，他就这么沉默地伫立在楼梯间，永远保持在恰当范围之内的距离。

　　俞佳念没看那伞一眼，嘴角勉强拉出笑，回绝：“不好意思，平常公交车坐惯了，不喜欢打车。”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呢？”

　　俞佳念不再给好脸色：“人生共两件事，一件关我屁事，另一件关你屁事，应该很好理解吧。”

　　喜欢不是给别人带来困扰，关希难得感到一丝的失落，“看来你是真的不喜欢我。”

　　“我一开始就说得很清楚，不是吗？”

　　“俞佳念啊俞佳念，我真的很期待你以后会喜欢什么样的人？”关希又恢复回轻松，游刃有余的模样，撑着伞离开。

　　人走得都差不多了，无人在此停留，俞佳念脸上伪装的笑消失，落寞地仰望着极端天气，雨还在下，衣服和头发随风而起。

　　上天也会难过吗？

　　俞佳念默默地彳亍在雨中，冰冷的雨无情地砸在身上，带来的潮湿与冷意蔓延开。

　　她却不觉得冷，甚至希望雨可以再下大一点，洗礼自己，帮忙冲刷一切的烦恼。

　　俞佳念像被什么抽走了灵气，浑身丧气由内而外散发出来，慢慢将她吞噬殆尽。

　　身后的奔跑声越来越近，近到就在身旁。

　　俞佳念看到熟悉的身影，怔愣了一下，道：“辰锦忘？”

　　“嗯。”辰锦忘看她。

　　“你也没带伞吗？”

　　“没看天气预报，没有料想到今天会下雨。”

　　“一样一样。”俞佳念收起自己的负面情绪，“早上出门还是大晴天，我也没想到下午会突然下大雨。”

　　两人边走边聊，雨水浸湿了他们全身，体温开始下降，然而他们并不在乎。

　　走到公交站，俞佳念见对方没要去等车的意思，问：“你不坐公交车回家吗？”

　　“不坐。”

　　“你就这样淋雨回去会感冒，而且你的家人也会为你担心。”俞佳念说。

　　“你呢？”辰锦望说：“你也会感冒，也会有人担心。”

　　我？

　　连我自己都不在乎自己，又有谁会在乎……

　　俞佳念不想自己的负面情绪影响到对方，她抬起头，用笑容掩盖内心的复杂情绪，说：“我能照顾好自己。”

　　走路回家要三十多分钟，大雨天俞佳念选择淋雨回家，光这一点，说出来的话连她自己都没有说服力。

　　雨水浸透了全身，风水在身上很冷。辰锦忘眼底似乎藏着无法诉说的千言万语，最后只说了一句：“……会有人担心。”

　　俞佳念对辰锦忘说的话并不抱以希望，只当作安慰的话：“但愿吧。”

　　黑夜来临，降落地面的雨水像展翅的银蝶，短暂惊鸿化作水洼，倒映出江北市的灯火阑珊。

　　路上打着伞步履匆匆的行人，为生活奔波，不明方向，不知归期，心头是道不清，说不完的身不由己，无可奈何。

　　“这场暴雨是上天为了宣泄情绪下的吗？”

　　触景生情，有感而发，俞佳念隐晦地说出自己的内心，没指望辰锦忘能读懂其中的意思，只当随口一说罢了。

　　“如果问现在……”辰锦忘顺着她的话答：“我认为是为宣泄情绪而下。”

　　俞佳念对他的回答感到意外，侧脸看过去。

　　似乎每次俞佳念看向辰锦忘都能与他对视上。

　　辰锦忘道：“因为天不会一直晴，上天也会有难过的时候。”

　　俞佳念听到难过二字，心被重重一敲像是被说中什么。

　　她伪装得很好，骗过了所有人，唯独没有骗过辰锦忘。

　　其实与其说是俞佳念伪装得好，不如说是无人愿意停下来，耐心地聆听她内心深处的声音，了解最真实的她，发现她乐观背后暗藏的悲观，坚强背后暗藏的脆弱，平静沉默背后暗藏的波涛汹涌。

　　淅淅沥沥的雨声中，俞佳念听到了辰锦忘的声音：“俞佳念，天地辽阔，你本自由。”

　　被打断的思绪，未完待续的话，俞佳念在此刻找到了序章。

　　【在人生这场漫长又短暂的旅行中，我要把思想视作行囊，心跳视作指南——自己的生命视作笔墨，尽情地去书写本属于我的自由。】

　　俞佳念听不到风雨吹打的声音，听不到车子驶过的鸣笛声。

　　世界仿佛安静下来，她只听见身旁的辰锦忘说：“祝你开心，祝你自由。”

　　辰锦忘的话像水滴石穿般，一点一点慢慢滴进俞佳念的心里，滴穿她故作坚强的堡垒。

　　她别过脸，不知道脸上留下的是泪水，还是雨水。

　　庆幸自己脆弱的一面没有被辰锦忘看到，继续往前走，俞佳念道：“谢谢。”

　　“天会晴吗？”辰锦忘跟上，他没有准确地问哪一天。

　　“你希望天晴吗？”俞佳念反问。

　　“我希望天气预报不准。”

　　“天会天晴，可能需要给她一点时间。”

　　好，多久我都等得起。

　　下雨的缘故加上天已经黑了，这条街几乎没有行人出现。

　　俞佳念的心里的雨这场雨先停了。

　　她漫步着、放纵着、享受着淋雨的过程。

　　辰锦忘跟在后面，视线一直追随着她。

　　或许在别人眼中他们像两个疯子。
　　不过那又何妨呢？

　　天地辽阔，你本自由。

　　回家的路似乎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长，没走多久就到了，俞佳念说：“我到家了，你也早点回家吧。”

　　辰锦忘：“嗯。”

　　“对了辰锦忘，记得回家洗热水澡，不然明天会生病。”

　　淋了起码有三十分钟的雨，明天不生病才怪，说完俞佳念又补充：“虽然洗了可能也没用，但起码能减缓一点病痛。”

　　“你也一样。”

　　回到家，俞佳念泡了大半天的热水澡，然后在洗漱台前对着镜子吹头发。

　　手机亮了一下，俞佳念放下吹风机看手机。
　　微信有一条好友申请，解锁手机点开。

　　一星伴月的头像，黑色背景，昵称叫七秒钟，备注是辰锦忘。

　　点了同意。

　　俞佳念刚想放下手机继续吹头发，下一秒手机屏幕又亮了。

　　【七秒钟：我可以上来吗？】

　　上来？上哪去？

　　俞家念还在纳闷他发这条消息什么意思，下一秒【七秒钟：我不会进你家，送完东西就走。】

　　看一眼时间，距离她到家已经过去有三十分钟了，辰锦忘居然还没走，她跑到客厅窗户往下看。

　　辰锦忘手里提着一袋东西站在楼下，看着手机，似乎在等她回消息。

　　【一条鱼：我马上下来。】

　　辰锦忘见俞佳念下来，他走到楼下的单元密码门前。

　　“辰锦忘先你进来吧，外面太冷了。”

　　辰锦忘跟着俞佳念进到一楼的公共休息大厅。
　　“你怎么还没回家？”

　　辰锦忘浑身还湿着，水珠顺着他的发尾一滴一滴往下落，他将手里的草莓蛋糕和一袋子俞佳念平时在学校经常吃的零食递给她。

　　俞佳念明白过来，诧异道：“你这么久不回家就为了买这些？”

　　辰锦忘点点头。

　　刚开始一起淋雨回家辰锦忘说的那些话，俞佳念认为他是看出自己难过，处于同桌关系，好心说的安慰话。

　　前段时间他胃病扶他去医务室的人情，辰锦忘当天中午就买了吃食作为回报了啊。

　　俞佳念不明白辰锦忘现在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没有一个人会无缘无故对一个人好，看似好意的接近都是带有目的性，她戒备道：“为什么要对我好？”

　　“因为你今天心情不好。”辰锦忘目不转睛地盯着俞佳念。

　　辰锦忘的话俞佳念始料未及，她完全没想到辰锦忘会这么说，甚至还会有实际行动的安慰，俞佳念防备的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她后退一步，他就前进一步，“因为我希望你开心。”

　　直到俞佳念后腰抵到沙发，退无再退。

　　辰锦忘见状，没再继续往前走，保持一步的距离，丝毫不掩盖自己的灼灼目光，“最重要的是，因为你比夏日璀璨，因为你值得。”

　　俞佳念被辰锦忘炽热的目光烫了一下，躲开他的眼睛，落在对方举到面前的零食和蛋糕，眼神空洞无神，自嘲地笑了一下，道：“要让你失望了。”

　　“我根本不是你说的什么夏日璀璨，不逢春的冬天才是真实的我。”

　　俞佳念没有表面看起来的那么快乐爱笑，或许阳光活泼只是为了伪装她内心的悲观脆弱的保护壳。

　　“辰锦忘同学，谢谢你的好意。”俞佳念抬眼道：“但你不了解我。”

　　“那你愿意施舍我一个了解你的机会吗？”辰锦忘紧张地盯着俞佳念，一眼不眨，连呼吸都变得稀薄。

　　在这个快餐式的时代里，真的会有一个人会减缓脚步，耐着性子去了解一个人的全部吗？

　　俞佳念怔愣了几秒，随后摇摇头，自贬道：“我这个人冷血无情，无论是家人，还是身边的朋友，他们无不想远离我，讨厌我。”

　　“辰锦忘，你最好也和他们一样离我越远越好……”

　　听到‘离我越远越好’辰锦忘心头一紧，提着袋子的手垂下。

　　“免得被我伤害。”俞佳念则是把话说完，刻意不去注意到辰锦忘失落的微表情和动作。

　　既然大家迟早都要分开，又何必要认识？

　　从一开始拒绝就好了，这样就不用感受诀别时带来的痛苦了。

　　或许是因为杨心悦的事情，又或者是经历了别的什么不好的事情，所以俞佳念才会拒他千里之外。

　　辰锦忘说：“你在别人眼里如何我不知道，也不无心去了解。”

　　即便俞佳念的话和外面的雨一样冰冷，毫无温度可言，但辰锦忘却从未动摇过他的那颗滚烫无比的决心。

　　他的脸上是化不开的温柔，“我只知道，我认识的俞佳念善良勇敢，待人真诚，是一个非常美好的女孩。”

　　“是宇宙所有浪漫的最好诠释。”

　　辰锦忘的话仿佛冬日的暖手宝，敲响俞佳念的心门。

　　有那么一瞬间乱得像蜘蛛网的心绪被解开。

　　俞佳念很坚强，无论受伤害、遭冷落，还是流血，她都不会轻易掉眼泪，更不会向别人敞开心扉。

　　以至于她无论在何种感情里面都扮演着关心别人、照顾别人、包容别人，事事俱到的付出性角色。

　　然而，当角色互换她变成被别人照顾的角色后，她其实也很脆弱，会因为别人安慰的一句话，一个温暖善举，眼泪决堤。

　　压抑许久的情绪顷刻间迸发，俞佳念的眼睛像落入海洋的宝石，她低垂着眼不敢抬头对上辰锦忘那双赤诚直白的眼眸。

　　眼眶注满了泪水，俞佳念努力咬着下唇，掐住自己的大腿不让眼泪流出。

　　可眼泪还是不争气地往外流出，喉咙酸酸的，晶莹的泪珠划过脸颊，跟外面的雨一起砸在地上。

　　辰锦忘想伸手擦掉俞佳念脸上的眼泪。

　　可他要用什么身份为这样逾越的行为做出合理的解释呢？

　　最后，他沉默地顿在原地，抬起的手又收回。

　　不敢再看辰锦忘的眼睛，害怕再多看一眼便要陷进去了，俞佳念别过脸擦掉眼泪，转移话题道：“辰锦忘，天已经黑了，你该回家了。”

　　辰锦忘却道：“希望今晚你可以睡一个好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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