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你一个月亮

　　孙洋瞪着郑硕，一脸阴郁的回到座位上坐好。他恶狠狠地看着孟可狼狈地捡起地上被踩扁的小铃铛，然后轻蔑的笑了一声。

　　孟可红着眼把不会响的铃铛紧紧攥在手里，她无心听课上老师讲了什么，控制不住想象章屿亲手把盒子里纸条上的字和小物给她的模样。

　　“让我看看今天是哪个幸运的小孩拿到了这张纸条～

　　哦～是我可爱的海绵宝宝啊！

　　小可爱想我了吗？是不是想我想得一个人偷偷抹眼泪呢？

　　来来来，哥哥亲一个～”

　　“海绵宝宝想我了吗？想我了就摇摇铃铛，铃铛响了就是我听到了。”

　　“海绵宝宝，这颗草莓软糖超好吃的！快快快！吃了开心一整天！”

　　“海绵宝宝，我今天看到路边一朵小花开的好漂亮，我好想你啊，怎么办，好想你好想你……”

　　“海绵宝宝……”

　　“海绵宝宝……”

　　脑海里章屿的声音不断冲撞着孟可，像是一股被灌满了力量的绳子紧紧绞住孟可的心，孟可把攥紧铃铛的手放在胸口，试图把那股要绞碎她心脏的绳子松一松，却始终压不住心里的泛起的波涛汹涌。

　　她像是回应幻想的章屿的话，嘴里喃喃：“章屿，可是我的铃铛不会响了，它不会响了。”

　　像是被梁老师之前那一脚震慑住了，班里再没有人做出什么更出格的举动，但是他们看见孟可还是会非常夸张的嫌弃的走开或者玩味的吹口哨，或是在经过她身边时用不高不低的声音问一句“多少钱一次啊？”。

　　孟可管不了他们，也不敢管。梁老师因为帮她出头“暂时”不能来上课，谁也不知道这个“暂时”

　　是多久，她不想因为自己的事让别人平白也遭受到不好的事情。她只能躲在桌子后面，假装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见，也许他们玩腻了这样的“恶作剧”，就会大发慈悲放她一马。

　　然而侥幸心理永远是小概率成真的。

　　时间的轮盘转向童话里华丽落幕的黄昏，血色涌在天边，像一簇簇浓墨重彩的玫瑰盛放。

　　值日生永远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孟可也不例外，她像往常值日一样，打扫完教室卫生，准备回家的时候，门口传来徐采薇的声音。

　　“可可，我有点事我得先回家了，但是我的书包刚才去厕所的时候忘记拿了，我真有急事儿！你能帮我拿回来吗？”

　　徐采薇的声音又些抖，像是在怕什么，她一直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孟可记得徐采薇说过她妈妈有些不一样的，也许是真的有急事。于是孟可点头，说：“好。”

　　徐采薇听见回复后匆匆离开，她大概是真的很急，连再见也没来得及说。

　　血红的夕阳下，她们的影子投在地上，永远隔着距离，突然又渐行渐远。

　　孟可抱着书包，踩着影子帮徐采薇拿书包准备回家。刚转进厕所门口就被人拉突然拉往另一个方向。

　　她身形不稳被拽的跪坐在地上，怀里的书包帮她缓冲了一下。

　　“呦～孟可居然还耍流氓啊！还闯男厕所！”

　　“别这么说，说不定是缺爱了哈哈哈哈哈哈。”

　　很熟悉的令人作呕的声音。

　　孟可抱紧书包抬起头，孙洋和平时喜欢欺负她的两个人都在笑，他们高高在上的站着，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路边流浪的猫猫狗狗。

　　“这么可怜啊？都要哭了。你哭给谁看？章屿吗？还是郑硕？”孙洋低下头看着她，夕阳透过窗子落在他脸上，像是给他穿上了恶魔的衣裳。
　　“怎么不说话？”孙洋继续说：“嗯？说真的，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吧，你看看你，看着就不像什么好姑娘。”
　　他说着一把拉开孟可抱得越来越紧的书包，然后伸手在孟可身上掐了一把，依旧在笑：“你不就是喜欢这样吗？还假惺惺的装什么啊？”

　　孟可用力扒开孙洋的手，她尽全力抱紧自己，她想喊救命，刚张开口就被旁边的两个人捂住嘴。她的奋力反抗也不过是只能把自己蜷缩起来，尽可能躲避一切伤害。因为如果她伸手去拉捂住她的嘴的手，就没办法保护自己的重要部位，她只能把自己蜷缩起来，像可怜的虫子被恶趣味的小孩捉住一样，她只能恨自己的运气太坏。

　　有人捂住她的嘴，有人去拉她的手和胳膊，有人说着不堪入耳的话把她原本就不堪一击的心击垮，有人笑着看着她狼狈在地上躲避。
　　他们都是魔鬼，在夕阳下张牙舞爪地露出了原形。她像只倒霉的可怜虫，灰扑扑的面具下只剩触目惊心的遍体鳞伤。

　　天色一点一点暗下来了，“恶作剧”的人终于觉得没意思了。他们俯视着上衣凌乱的可怜虫，依旧在笑：“听说你小时候就勾引老师了，不仅害老师进监狱，还害的你爸妈死了？真是个祸害啊！我们可没有你这么不要脸，光是摸摸就当奖励你的，我们走了，明天见～”

　　孟可抱紧自己躺在地上，她眼眶里的泪水流不尽似的从她的脸颊滑到地上，她的嗓子早已嚎不出声音了，她头顶是书包里被踢出来散落在地上的瘪掉的铃铛。她看着最后的光随着门重重合上一点一点消失。一个细碎的声音落在她耳朵里，然后脚步声渐远，她这才爬起来一点一点把散落在地上的东西一个一个捡回来。

　　最后她把瘪掉的铃铛紧紧窝在手心脏，拿好书包去拉门，迎接她的是“咯咚咯咚”的声音——他们落锁了。

　　孟可用力晃了几下门，确认是真的打不开以后慢慢滑坐在地上，她不敢想今晚刘阿姨等不到她回去会不会担心，也不敢想明天有人开门看到她会是什么样，更不敢想她出去以后要面对什么，是更加变本加厉的羞辱？还是假装没有人欺负她，全是她自己发疯？不经意间，她手里的铃铛又掉了，她看着滚落在地上的铃铛，眼泪决堤似的。她捡起铃铛把脸埋在书包上。

　　她好像一直在捡东西，她的铃铛好像再也不会响了，她好像一直都不被偏爱。

　　黑夜一点一点吞噬一切，连从窗户漏进来的风都是黑色的。

　　孟可一秒一秒的数着，在黑夜降临的不知道第多少秒，门外突然响起了脚步声。

　　那一秒，孟可全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她千疮百孔的胸腔咚咚咚咚跳的飞快，害怕门外的是妖怪，又期待门外的是妖怪，就像这一切都是她做的一个慌乱又怪诞的梦。

　　门开了。

　　一束手电筒的光照在她脸上，紧接着落在她身上的是一个拥抱。

　　像是梦醒了，苏瑾抱着她小声问她怎么样？轻轻拍着她的背小声安慰说没事了。

　　好像之前发生的一切都像是假的。

　　但手里硌得他有点疼的东西又在告诉她是真的。

　　孟可不知道那天黑暗里都看到了谁，也不记得是后来怎么回家的。她的神经一直紧绷着，在看到苏瑾出现的那一刻，在脑子里拉紧的那根弦才突然断了。

　　她好像抱着苏瑾哭了，号啕大哭。苏瑾好像也哭了，她抱的孟可很紧，紧得孟可在泪眼模糊的视线中错把她看成了只存在小时候的温柔的女人。她的眼泪更加汹涌，好像还抱着苏瑾说：“妈妈，你别不要我！”

　　孟可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她房间里熟悉的粉色贴有小花的天花板，她轻轻眨了眨眼，仿佛真的只是了一个令人无比难过的梦。

　　她扭头准备看一眼时间，突然看到床上的另一套枕头被子。她还没来得及疑问，门就轻轻开了个缝。

　　苏瑾轻手轻脚的走进屋子，刚好对上孟可的眼睛。她满眼心疼的看着孟可，轻声问：“可可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孟可的声音沙哑的像破旧得要不能用了的风箱。

　　“乖～”苏瑾走过来坐到床边，轻轻摸摸孟可的头发说：“别怕，这两天咱们先不去学校了昂。苏姨陪着你。”

　　孟可看着刘阿姨，心里又泛起一阵酸涩，眼泪控制不住的溢出来，她小声说：“苏姨，我好像做了个梦。”她说完伸出手去擦脸上的泪珠，目光呆滞的看着天花板又小声说：“我害怕。”

　　“可可不怕。”苏瑾隔着被子轻轻拍拍她，柔声说：“苏姨在呢，别怕。梦都是反的，醒了就好了。”

　　孟可轻轻嗯了一声，一动不动的盯着天花板，苏瑾也没有再开口，只是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孟可，仿佛在哄一个噩梦中惊醒的娃娃。

　　“小苏！”门外传来邻居的声音：“小苏在家吗？”

　　“在呢。”苏瑾应了一声，然后替孟可掖了掖被角，小声说：“我先出去看看，马上回来。”

　　孟可想应一声，嗓子却只发一点点不知道听不听得见气音。

　　苏瑾出去后轻轻带上了屋门，虽有一门之隔，客厅说话的声音依旧能很清晰的传到孟可的房间。

　　苏瑾一开门，就见邻居周大姐笑着客套：“小苏吃饭了吗？”

　　“还没呢。”苏瑾引着周大姐进客厅说：“您吃了吗？”

　　“我吃过一会子了。”周大姐说：“对了，我记得你们家楠楠是上高二吧。”

　　“是呢。”苏瑾说。

　　周大姐闻言笑起来：“我们家凡凡这不是马上就升高中了，我就想着等暑假给他报个辅导班。这才联系好地方，人老师说要有高中的教材，我就想着，能不能借你们家楠楠的教材用用。”

　　“他的教材他都自己收着，我也不好去翻他的私人物品，就只能在我能找的地方找找。”苏瑾这样说着，却没有动身的意思，继续说：“但是我也是不太会说话，有什么我就跟您说什么了，这书您借走可得给我们好好保管，您也知道，小楠马上高三了，复习什么的也得用，上面的笔记啊什么的，可不能给我们弄坏。”

　　“哎呀～这不是小事儿嘛！”周大姐说：“小苏你就放心吧，我肯定好好跟我们家凡凡嘱咐，一定不会把楠楠的书弄坏的，就是要麻烦你帮我找找了。”

　　苏瑾也站起来，准备去找书，这边周大姐又开口了：“诶，小苏你锅上还炖着汤啊。”

　　苏瑾这才想起来锅里炖的排骨汤：“差点忘了，我的排骨汤！”

　　“没事儿没事儿。我帮你看着，你去找吧。”

　　“啊，那就麻烦你了周姐。”

　　“我麻烦你才是。”周大姐一边搅拌一边说：“这都十点了怎么还炖上排骨汤了。”

　　“哦，也没什么，就是我家小姑娘最近身体不太好，我就琢磨着给补补。”苏瑾说。

　　周大姐把身体从厨房探出来，看了看其他房间紧闭的房门，说：“就是孟家那个小女孩儿？”

　　“我家的。”苏瑾说。

　　周大姐啧了一声，道：“不是我说，小苏你这就有点儿拎不清了，人小姑娘一没喊过你妈，二不是打不记事儿就来你家的，你咋就能这么掏心窝子。我看你对你们家楠楠都没对她好。”

　　苏瑾扭头看了她一眼，应付地笑了一下：“哪儿能呢，都一样。”

　　周大姐愣是没看出来人不想搭理她，依旧跟村口大妈似的叭叭：“哪儿能真一样。你看她这身体不舒服你就给炖个汤，真当自己亲闺女养啊？”她说着突然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开口：“咱说句不好听的，她这三天两头身体不好的，别是命不好，不然她父母咋年纪轻轻就没了，不然那腌臜事儿咋光找她不找别人。我跟你说，我还听我们家凡凡说，外面那这个学生仔，天天说她勾引这个勾引那个，无风不起浪啊……”

　　“去你妈的无风不起浪！”苏瑾拎着书从刘楠房间里出来，气势汹汹的说：“你也是女的，你不知道哪些话能说哪些话不能说吗？她的亲生母亲是为了保护她离世的，她的亲生父亲是接受不了妻子离世郁郁而终的，甚至在离世前他还能把女儿托付给我们。我觉得这并不是可可命不好，恰恰相反她命很好，她的父母很爱她。你说的一切的的起因都是那个杀人犯的错，可可也是受害人，她不该是你们饭后闲余的谈资。”

　　苏瑾看着周大姐把手里的书放在桌子上，再次开口：“书我找到了，但是我不想借给你了，不好意思，请回吧。”

　　周大姐被苏瑾的一番话震得半天只憋出一连串卡壳的“你你你……”，你了半天又说不出什么，只能愤愤离去。

　　苏瑾把书给刘楠放回去，去盛了碗排骨汤，端着汤轻手轻脚的进到孟可屋里。

　　她走到孟可窗边，孟可躺在床上安安静静的，眼睛紧紧闭着，有水汽不停从紧闭的眼睛缝里溜出来，落在两侧的枕头上留下了深深一片水渍。

　　苏瑾轻轻把碗放在孟可床头，自己坐在她床边，柔声开口：“苏姨知道你都听到了，都是假的，别人瞎说的，咱们不往心里去啊，宝儿。

　　孟可依旧不开口也不睁眼，像是倔强的把现实强行入梦。

　　苏瑾伸手擦去孟可脸上的泪，说：“苏姨知道，我们可可受委屈了，苏姨都知道了。咱们不跟他们玩儿了，等哥哥回来了，咱们就走，昨天晚上我跟你叔叔商量过了，他说等哥哥回来咱们一家就去南方，听别人说南方很美的，没有人会欺负你了。这边的事儿，那个总来咱们家找你哥玩儿的小郑都跟我们说了，昨天晚上也是通过你们老师麻烦他才找到的你。可可放心，叔叔阿姨都报警了，就算咱们走了，叔叔和阿姨也会一直盯着的，不会放过坏人的。”

　　“我哥要高考的。”孟可抬眼看着苏瑾，哑哑的声音听得人心里难受：“高二了，很重要。”

　　“没关系。你哥成绩好，实在不行我给他报个班。”苏瑾说：“不能让我们家小孩儿一直受委屈。”

　　孟可脑子里很空，她要搬家了，她搬走了就不会有人对着她做各种让人恶心的事，不会有人再欺负她，不会有人把带血的卫生巾放她桌子上，不会有人在她板凳上泼红墨水，不会有人叫她小母狗，不会有人扒她的衣服，不会有人把她锁在黑黢黢的男厕所里。一切都会变好的。

　　她的手心昨晚被铃铛压出的印子有点疼。

　　她走了，也不会有人笑着说爱她了。

　　苏瑾见孟可在发呆，轻轻扶着她，调整了一下她的枕头说：“乖宝儿，先喝口汤，周一我去学校给你收拾东西。有特别需要注意拿的吗？”

　　孟可接过汤捧在手里摇摇头，随后有点点头。她看向苏瑾开口：“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你害怕吗？”苏瑾问她。

　　“害怕。”孟可说：“但是我想再去看看。”

　　最后再去看看章屿呆过的地方，我怕我不去看，会很快就忘了。

　　忘了在那个要把我拆分入腹的地方有个大声爱我的少年。

　　“好。”苏瑾就着孟可的手端起碗，轻轻把汤送到她嘴边，“不怕。我跟你一起去。我们不怕。”

　　周一那天很让人郁闷的不是个好的天气，乌云压得很低，让人感觉下一秒就要压到人头上来。

　　苏瑾去校领导办公会去办手续，孟可就坐在办公室旁边楼梯的台阶上看着全校师生集中在国旗下，最中间的学生拿着话筒，慷慨激扬的朗读着手里的演讲稿。一切看起来就像是最普通的一个周一，没有人参与校园暴力，也没有人受伤。

　　可能是因为这个周一的云太厚了，压的人只喘不上气，让人觉得和普通的周一还是有些不同的。

　　比如有人在队列中窃窃私语，说我们学校某个女孩被人半夜关男厕所了；比如教导主任的脸色异常的严肃；再比如台上讲话同学的话筒突然发出异常的电流声。

　　“今天又来看小狗咯～”

　　“我靠这女的怎么这么骚～”

　　“这不孟可吗？p图p的挺6啊！”

　　“已阅，别的不多说了，已经在抱着小狗操了。”

　　……

　　一颗炸弹轰得在孟可脑子里炸开！

　　这是那个群里的聊天记录！

　　广播室！广播室！

　　有人在广播室放群里的录音！！！

　　大家都听见了！

　　苏阿姨也听见了！

　　所有人！所有人都听见了！

　　她的伤疤再次被人血淋淋地撕开，裸露在所有人面前！

　　她喘不上气了！

　　她要死了！

　　孟可大口呼吸着，蹭地站起来往六楼广播室跑！

　　广播室的门开着，那个人就站在门口，他一手拿着话筒，一手拿着录音。在孟可出现在他视野的一刹那，他突然笑了。

　　“你来了。”那个人说：“你终于来了。”

　　孟可看着他，他脸上有露出很病态的笑容，吓得孟可往后退了一步。

　　“你别走啊！”那个人往前逼近一步，“我等这一天等了好久了！”

　　“把你手里的录音关掉！”

　　“怎么了？放这个你不好受啊？”那个人说。

　　孟可看着那个人无动于衷，往前一步就要去抢他手里的录音：“给我关掉！”

　　“凭什么！”那个人看着孟可大声喊：“凭什么关掉！凭什么出了事以后你还能好好生活！凭什么你还能交男朋友！凭什么！”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让我爸进监狱了，你现在跟我说不知道？”那个人瞪着孟可说：“难道不是你勾引的他吗？你接着补课勾引他犯罪，你让我和我妈被人唾弃，一辈子抬不起头！”

　　“你是吴潜？”孟可突然不动了。

　　“被人唾弃？”孟可看着他说：“呸！活该！那一年我10岁！我亲眼看着我妈妈被你爸杀了！亲看看着！”她再也压不住声音，奋力吼道：“你和你妈妈无辜？我爸爸妈妈就不无辜了吗？我就不无辜了吗？因为你爸爸，我再也没有爸爸妈妈了！”

　　“可是别人提起你只会说你多可怜，他们只会骂我，骂我杀人犯的儿子，骂我变态的种！”吴潜说：“你理解不了，有人能理解，被人一口一个小杀人犯，一口一个小神经病是什么滋味，你不知道，徐采薇肯定知道，她可是宁愿帮我，也不愿意再被人叫小神经病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吴潜像是疯了，他眼睛瞪得圆鼓鼓的，好多红血丝爬上他眼白，看上去像是乌云下跑出来索命的恶鬼：“凭什么你还有人爱！凭什么你还有家！！我不能好好活，那你也别好好活了！”

　　他说着一把拉住孟可就往走廊边的围栏走。围栏不高，三两下就能把人拖上去的高度。

　　孟可也像是疯了，那么多天被欺负，被羞辱，被造谣的画面都在她的眼睛和吴潜交叠，她胸口酸涩，眼眶发红，像是积攒下来的怒气突然找到了发泄口，放声大吼：“就因为有人爱，所以就该被你们欺负，被你们造谣吗！就因为我还有家，所以我就该被你们把脏东西放抽屉里，把脏水泼身上，所以我就该不敢回家是吗！！所以我受欺负就是因为我当年活下来了！我没死，所以活该我受欺负是吗！！吴潜，你说你没人爱，你活该！因为自己受欺负了，所以就要让别的受害者跟你一样？受害者无罪，但是打着受害者的旗号去欺负别人，那你就承受被欺负的人的千倍万倍的痛苦！”
　　“你给我闭嘴！”吴潜气急，他说着就要把人继续往上拉。

　　还没等他拉人上去就被一股力拉回走廊上。

　　他没站稳摔在地上，手上劲儿一松，孟可也被另一股力拉走了。

　　没等吴潜来得及反应，下一秒拳头就劈头盖脸的砸在了他脸上。

　　刘楠把吴潜压在地上，一拳一拳脸上身上：“你有病别他妈找别人的原因！你去问你妈，你问你妈你那个变态爹都干了什么好事！别霍霍我妹妹！别给我妹妹安那套受害者有罪论！别在这放你大爷的屁！”

　　“没事了没事了。”

　　孟可被拉开后听到随后耳边就响起熟悉的声音。

　　她抬眼，看到脑海里每天对她说八百遍想你的人突然出现，她张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章屿扶她站起来，轻声说：“对不起，让你这么难过。”

　　孟可迟来的思念再次涌上心头，她摇摇头，泪水再次决堤，道：“我好想你。”

　　不知道是谁报的警，警察来的不算慢，在刘楠刚站起来去看孟可的时候，警察把吴潜带走了。

　　他们走的时候，有一位警察姐姐还特意停留了一会，她蹲下来轻轻抚摸孟可的头发，柔声说：“小妹妹，别害怕。没有施害者能因为他曾经是也被害者就理所应当的欺负别人。他们都是大人了，要为说过的话，做过的事负责，无论是造谣的人还是传谣的人，都会为自己说的话付出相应的代价。别听刚才那个坏蛋瞎说，人永远不会是因为活着，才受欺负的。受害者无罪，我们一定会为你讨个公道的。”
　　她说完就跟上前面的人离开了。孟可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一步一步离开她的视野。

　　人走后不久，刘楠看了章屿一眼，轻声说：“哥哥们来晚了，集训那边要没收手机，后来是郑硕不知道问谁要的集训老师的手机号，我们才知道的。你呀，怎么不和家里说呢？”

　　孟可看着刘楠摇摇头。
　　刘楠抬手摸摸孟可的头，问：“疼吗？”
　　孟可依旧摇头，她指了指胸口，说：“难受。”

　　她抬头又看了章屿一眼，从头大到眉毛，眼睛，鼻子，嘴巴，下巴，像是要把人刻在眼珠子里。
　　紧接着她伸手抱了一下章屿，又很快松开手。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孟可才去拉刘楠的衣袖，她轻轻开口说：“哥，回家吧。我想回家。”
　　“好。哥带你回家。”

　　“我跟你一起走！”章屿在他们身后说。
　　“你走不了的。”孟可眼神空空的，仿佛一个刚学会说话的木偶：“章屿，我要走啦，你会记得我吗？”
　　“你要去哪儿？”
　　“不知道。”孟可说：“可能去南方，去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去一个让我不那么想死的地方。”
　　“你会记得我吗？”章屿把那个问题还给孟可。
　　“会的。”孟可小声回答。

　　你是我满天乌云里借来的一个月亮。

　　你是我贫瘠土地上盛开的野花。

　　我会永远永远永远记得你。

　　永远永远永远爱你。

　　“那你等我！”野花说：“等我去找你！”

　　等月光重新洒向大地，野花开遍山野，我会带着我的爱，再一次遇见你。

　　五年后
　　孟可走在古香古色的石板路上，路上到处都是穿着华丽长衫的男女老少。她一手手里拿着相机，一手拿着电话，边走边说：“刘大楠，你不来当我的模特就不要催我回家，谢谢。好了好了，知道了，跟妈妈说，我拍完这点就回了。好，那我先挂了。”
　　她说完，又重新站好，从相机的取景框里看世界。

　　“好久不见，海绵宝宝。”
　　取景框突然出现的人让孟可有些不知所措，她愣愣的看着取景框，甚至都忘记按下快门。
　　良久她才缓缓从相机后露出脸，脑海里那张五年都快蒙尘了的脸一下子清晰了起来。
　　“我找到你咯，小朋友，你真的有点难找啊，下次藏的好找一点，好让我少走点弯路。”章屿依旧在笑，“怎么不说话？”
　　他站在古镇的余晖里，刚升起的月亮，在彩色的光影中为他披上了一层童话般的滤镜。
　　“好久不见，小月亮。别动，我记录一下。”孟可也笑了，她又把脸埋到取景框后面，轻轻按下了快门。

　　最后，她拍到了她的月亮，也许是她一生中最美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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