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罪图鉴·城翊丨星光

　　何溶月对柯夔的验尸报告再次增大了他杀的可能性，胃内容物中检测出了安眠药的残留。
　　一个想要开车坠海的人，又怎么会去服用安眠药呢？
　　不排除都是他用来自杀的手段，一招不成再想一招！
　　剪刹车线自杀？是油门不好使了还是脚使不上力了？
　　收费站没找您过去当活体ETC，真是太可惜了！

　　大难临头，苗旭终于舍得说了实话。
　　他是邱茗烟的老板不假，但是跟她之间并不存在什么不正当的关系，只是申琨曾经拜托过自己照顾这小姑娘，他顾及老友的面子，才同下边嘱托了几句，这一来二去，谣言就只管往离谱的方向传了。
　　至于面对谣言为什么不澄清事实反而默认，还不是念着申琨的老婆柳悦，那可是个精明能干的女强人，让她知道自己的老公在外头金屋藏娇，北江的海水都能给你整成酸的。
　　苗旭说申琨和邱茗烟借着他的名头搞地下情，他一个混迹江湖的老男人又不是黄花大闺女，被传几句风言风语怎么啦？正好趁此机会敲打一下自家没出息的傻儿子苗轩——别以为你爹的财产一定就是你的，搁那儿成天游手好闲、作威作福，保不齐什么时候来一个新进门的后妈，立马就要拿走一半。

　　苗轩确实很把这事儿当回事，他过惯了骄奢淫逸的日子，怎么可能忍受得了跟一个突然出现的陌生女人去分享他老爸一半的家产？所以他对疑似自家老爸第二春的邱茗烟抱有极其强烈的敌意，甚至不惜挑唆他刚刚新泡的妞儿白莉莉在各种场合故意给邱茗烟找难堪，定的规矩是闹得越大给的钱越多。至于会不会由此影响到博乐的形象，对不起，那种白白操空心的事情，根本不会在任意妄为的太子爷的考虑范围之内。
　　众所周知，白莉莉别的本事没有，搞事情却很有一手，这个女人行走娱乐圈的人设本来就是“虽然姐不红，但是姐很横”，由她出面给邱茗烟找茬一点都不会让人觉得突兀，然而就这种糊作非为的女明星还有一堆人屁颠屁颠地跟着后头嚎叫“姐姐好飒我好喜欢”，也是人类的悲喜不能共通了。
　　我可从来没有说过要杀了她，苗轩这厮混蛋归混蛋，但是人家心底其实很明白，在关键问题上咬得很死，首先做的就是把他自己从这起命案当中摘得一干二净，然后他又假惺惺地补充道，至于是不是白莉莉那个无聊的女人自作主张动的手，我不清楚。
　　该说不说，看看这相互甩锅的速度，活该你苗轩能跟白莉莉这种女人搞到一块儿去，那叫一个般配。
　　杜城把笔录推过去让他签字，看起来是不打算同此人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
　　苗轩面露得意之色，抬起下巴笔走龙蛇，将自己的大名写得跟他的为人一样肆意张扬。
　　然而正趁他眉飞色舞之际，杜城冷不丁提出了一个看似与本案无关的问题，你认识乔晓潇吗？
　　苗轩笔下最后的“竖”情不自禁抖动了一下，谁？
　　她在四年之前的一个晚上给你送过蛋糕，还有印象吗？
　　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个女人……
　　杜城嘴角上扬，是冷笑，没见过却知道我说的是个女人，难不成阁下有神通附体，可以未卜先知？
　　苗轩意识到被人下了套，于是将飞扬将跋扈的神色收敛起来，转而变成了一种极致的防御，他弓起身子龇着牙，表情似笑非笑的，我猜的，不行吗？
　　他其实是知道杜城的，杜家的儿子嘛，杜倾的宝贝弟弟，北江富豪圈子里大名鼎鼎脑子有包的一人，竟然放着万贯家财不要，跑去当警察了，听着像是有那个大病似的。
　　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他在思考一个“深刻”的问题，我跟老头子可从来没有招惹过你们杜家的人，你故意跑来为难我是几个意思？当然这话不可能当面问，谁问谁SB。

　　我可是听说过你，杜城死死盯着他的眼睛，苗轩现在所表现出来的这点攻击性于他而言只是隔靴搔痒的程度，关于你的事情，传得很开……喜欢拉着很多人一起办聚会是吧？
　　苗轩将双手撑在桌子上，这个姿势可以让他从心理上感觉到自己变得挺拔了一些，这当然是因为整个交锋过程中对面杜城的身高占尽了优势，给了他足够的压迫感，这让平常惯了“老子天下第一”的苗少爷如何能甘心？他嗤笑一声，我没事办个party怎么啦，犯法吗？
　　杜城盯着他的眼睛，普通的聚会当然不犯法，回回聚众必然集齐黄赌毒套餐的你，可就没有那么轻易过关了……
　　苗轩像是终于破了防，他突然大声咆哮道，你这是在诬陷我！我要找律师！
　　与此同时，他的眼底深处迅速泛起了一层阴郁的黑色。看得出来，这位大少爷很清楚这是被所谓的“自己人”泄了密，并且他非常讨厌被人出卖。
　　随意，提前奉劝你一句，不要瞎打没用的歪主意，你在聚会上的所作所为，我们多的是证人，杜城起身俯视他的头顶，他当了这么多年警察，对方眼珠一转就明白了这个人到底在心里盘算些什么，而他的目标就是让他自顾不暇，还有，最好请你的律师帮你一起好好回忆一下，四年前在乐从酒店，你到底对乔晓潇做过什么？
　　苗轩猛地抬起头，恨恨地盯着杜城，他的瞳孔里燃烧着火焰般愤怒，但这愤怒的底色却是恐惧。
　　“恐惧”是沈翊的形容，但这位富家公子并不是完全的没脑子，他情绪十分不好，却没有继续大吼大叫，反而死活不开口了，非要等到律师过来，该是害怕说错了话，被人抓住把柄就不美了。
　　杜城认为没有跟此人继续周旋的必要，他把任务分摊下去，派人查找蛋糕店过往的订单记录，确认乔晓潇给苗轩送蛋糕的时间，找到同时参加聚会的那批人，一个一个地问，看看当天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翊眨了眨眼，还有那天晚上在乐从酒店值班的员工，如果行得通的话，我想知道那时候乐从的老板柳悦，当时人在哪里。
　　目击者越多，越容易产生“囚徒困境”，总有人会意识到自己还有生活要过，不可能为了苗旭和苗轩跟警方做过多的纠缠。
　　只要这层意思传达到位了，哪怕是过了好几年的事情，也总会找到突破口的。

　　对邱茗烟不具备杀人动机还有充分不在场证明的的苗旭在走出谈话室的时候找看起来和蔼可亲的老闫问了一嘴，我儿子呢，他什么时候可以出来？
　　老闫捧起他装着超级加倍浓茶的保温杯慢慢吹了一口气，你说苗轩？他正在里头跟律师聊天呢！
　　苗旭的神情立马变得紧张起来，请了律师？他怎么啦？好好的为什么要请……
　　老闫气定神闲地把嘴里的茶水咽了下去，你要是放心不下，上那边接待室坐一坐，等一等？
　　苗旭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抓住老闫的保温杯不肯放手，说我要见他，我要见我儿子！他的面色急切，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
　　老闫还是笑，如果你真的喜欢我这茶，给你抓一把泡泡也行，咱们北江分局刑警支队饮水机里烧开的热水和现成的一次性纸杯，保准管够！
　　言下之意就是拒绝，还有提醒。
　　这是你随便撒泼的地方吗？你的这个儿子，问题大着呢！一时半会儿，只怕是出不来了。

　　蒋峰别别扭扭地出现在了杜城的办公室。
　　他现在的状况像是刚刚坐上花轿的大姑娘，扭扭捏捏地一点也不像平常的他，竟然还当着沈翊的面语焉不详地跟杜城两个人打起了谜语，我找到他了！
　　杜城显然知道些什么，他站起身来问，来了吗？
　　蒋峰点了点头，他腿脚不方便，我们是打车过来的，现在正在接待室喝茶，我让李晗帮忙照看着。
　　他们说的都是中国话，但就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杜城看起来有些急切，沈翊，你能不能……
　　旁听了许久终于被cue到的沈翊杵着下巴，见两人的视线齐刷刷地飘了过来，笑得如同一只高贵骄矜的猫，给你们一分钟的时间，把刚刚的谜语翻译成人话。
　　蒋峰说，这还是我在云峰派出所当民警时候的事情，我的私人号码曾经收到过一条报警短信，说是有人正在从事拐卖人口的活动，对方甚至提供了具体的交易时间和地点。时间太紧张了，我不敢耽误，连忙一边上报一边往那个地方赶去，可当我赶到现场的时候，那儿什么都没有……最后是做报假警处理的，对方的行为也很符合故意报假警的特征，是假借跟公园里休息的老爷爷交谈，偷偷拿他的手机发的短信，可是去查公园里的监控，竟然根本就找到这个人，好像他就这么凭空消失了……那时我实在是想不通，所以找了刑警队的学长……
　　作为警校学长的杜城替他补充了下半段，我跟蒋峰重新去过那个现场，发现了被打扫清理的痕迹，还在那些稻草堆底下检测出了多处鲁米诺反应，甚至在角落里隐约残留着血迹本身，DNA鉴定为女性，且不止一人……
　　沈翊罕见地并没接过这茬，只是反问蒋峰，云峰派出所的所长是不是姓徐，你是不是向他汇报的？
　　明明前几天杜城才跟他聊过这事儿，所以，沈老师这是故意为之。
　　蒋峰以沉默说明了沈翊的判断是正确的，但他还是忍不住替他的前领导辩护一句，那次接到出警任务的人有很多，也不一定是他……
　　丝毫没提那个时候他身处云峰，看谁都像是有问题的人，还时不时陷入噩梦之中，因为自己的“通风报信”，到底害了多少可怜的女人，她们现在身在何方，是不是还活着……要不是后来杜城强行把他要到北江分局，小伙子迟早被精神折磨到干不下去。
　　沈翊对他的反驳不置可否，你现在找到了那位老人家，是希望我能给那个偷偷给你发消息的人画像？
　　蒋峰咬了咬牙，对！沈老师，我……
　　沈翊迅速起身，应是想要去406拿画像的工具，我知道了，刚刚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突然回头，目光悠悠然地落到了杜城的脸上，当然对方也在看他，是深切的凝视，通过技术手段抹除监控这种做法，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其实他们都想到了同一个人，陈舟。
　　杜城因为了解得更多，所以比沈翊早上一步。
　　那个公园的监控设备果不其然是来自铜城公司的。
　　一个可能同时牵扯到雷队和陈舟的可疑之处，杜城是没有可能不放在心上的，他当然要查，若是放任下去，怕是会长成心里的一根毒刺……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原来他跟蒋峰早在那么久之前就被卷入其中而不自知……
　　这大概要归功于徐正政面对杜城的“暴脾气”，还有金小闻得知蒋峰要调岗时候一下子被拉满爆棚的“怒气值”，他们两个都自觉不自觉对云峰那个地方畏首畏尾的，怀疑归怀疑，但是找不到确实证据把目标锁到某个特定人物的身上，也就始终没有深挖。

　　沈翊出去了，办公室里只剩下了杜城和蒋峰。
　　蒋峰说，几经周折，终于还是被我打听到了，他跟雷队确实是小学同学，但是处得不长久，后来他因为父母工作调动的原因转学走了，还改了名，就是现在这个名字，雷队应该是没认出来，加之两人的工作交集也不多，所以在警队从来没有私下往来过。
　　他说的那个“他”，当然就是徐正政。
　　杜城冷冷一笑，雷队可从来改过名。
　　雷一斐这名不说独一无二，也不至于遍地都是吧？雷队生前他从来没有想过相认，死后倒是打着过去同学的旗号耀武扬威，是不愿意，还是不敢？
　　蒋峰看他若有所思的模样，想了想，掏出了一份文件，盛家的搜查令下来了。
　　张局的意思是让他外出做补充材料，然而他可没少按照杜城的意思偷偷挖掘云峰过去这个不了了之的案子和它背后之人，希望大领导不要发现他的摸鱼行为，虽然城队的意思是有事他顶着，但是这也是蒋峰自己藏了许久的心结，他同样希望可以亲手解开。
　　杜城远远地瞥了一眼那张搜查令，似是兴趣不太大的样子，既然是由你负责的案子，自己带人去吧。
　　蒋峰看起来有点激动，还有点紧张，他将文件攥在手心当中，飞快地答了一声“是”！
　　杜城没理会他的激情澎湃，而是低头掏出手机打电话。
　　电话那头是一个温柔恬静的女声，他叫她“师娘”，蒋峰一听就像全身过了电一样，“刷”地一下立正站好了。
　　杜城在拜托她找雷队的父母询问一点事情，是有关照片的事情。
　　蒋峰知道那张照片，黑白的，照片中的雷队还只是个憨厚可爱的小胖墩，可是它串起了太多的人，雷一斐，沈翊，M，周俊，陈舟……他们每一个人都在杜城的生命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它们或深或浅，但永远不会消失。
　　城队，难不成……蒋峰猜到了杜城的猜测，但是他不知该要如何组织语言说出口。
　　杜城的脸倒映在杯中深黑色的美式咖啡上，照片上雷队的模样，也不过是小学生的年纪。
　　他的印记之一沈翊敲门进来了，我画出来了，那个发消息的人，就是失踪至今仍然杳无音信的康桐！
　　你看，原来他们之前在回北江的路上能够救下康桐的母亲，其实是一种早就写好了“命中注定”的因果，轮回的“圆圈”兜兜转转，终于还是画到了宿命的眼前。
　　康桐的提醒，他们已经错过一次了，难道还要错过第二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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