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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流
穆夫郎起身给大家都倒了酒,看着沈霄略微哽咽地行了个拱手礼。
“我是真的没想到……谢谢,谢谢……”
沈霄也笑着回礼,又直言自己没有喝酒的习惯,就不一起喝了。
穆禾眼眶发红,这几天的日子就像一个美梦,眼睛慢慢能重见光明,原本影影绰绰的视野也变得清晰可见,突然打断的人生被扭回了正轨。
沈霄觉得每个人都很开心,除了她。
甚至李小沅都在大口大口的吃肉,神情十分的惬意。
“山寨都没了,我的仇也报了。明天我就走,去找我的妻主。”他小声地说完这句话,又夹了一大把菜,对着大家灿烂地笑了一下。
穆夫郎不清楚他们三个之间的关系,但他也猜到了李小沅和其他两个应该既不是朋友也不是亲戚,只不过都是被凌月堡祸害的可怜人罢了。
“你说朝廷怎么能,突然派兵把这山寨给平了?”
他激动得面皮发红,神情难掩欢欣。
“几年啦!受她们的磋磨几年啦!村里好些儿郎被她们霍霍了!”
一说到这个,他又狠狠地磨着后槽牙。
沈霄不语,低下头喝了一口汤,心不在焉的尝不出滋味。
她想着或许只有真的明天能顺遂地出了这村庄,往嘉禾郡里去了,她才能放下这颗惴惴不安的心。
“好喝吗?”薛还臻满眼期待地看着她。
“没感觉。”沈霄叹了一口气。
“怎么会……霄霄你是不是嫌它太淡了。”薛还臻又皱着眉头慢慢喝了一口。
穆夫郎嘿嘿笑了一下。
“薛郎君今天可是对这桌饭菜出了大力气,我都没怎么插手。”
薛还臻看着沈霄,双眸粲粲。
似乎在等着她夸他。
沈霄想到薛还臻拿剑的手居然开始下厨做饭,也是顿了一下,却又很快如常。
薛还臻见她反应淡淡的,心里有些沮丧,即使这么努力学了下厨却还是不擅长。
他冷不防瞥到她头发上的发带——他给她的簪子不见了。
应该是落到了那个瀑布下。
月色莹莹,大地一片霜华。
两人走到客房门前的时候,沈霄从荷包摸出那一套薄刀,有些心虚地递给了他。
这还是她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存了私心拿别人的东西,现在就物归原主吧。
薛还臻接过刀,颇有几分不解,自己的易容工具什么时候到的沈霄手里。
“……?”
他想要一个解释,却只看到沈霄摸了摸鼻尖,转身进去了房里。
由于穆禾家里也没有别的床,故三人都是睡在地上,身下是竹制的凉席。
黑暗中,薛还臻朝着沈霄的方向看着,贪心地闻着她身上的幽幽香气,渐渐安心下来有了睡意。
倏地,他想起来第一次她摸他身体的时候,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是不是——她今天交给自己的那套刀?
他的心脏似乎想要跳出胸膛,可他甚至不需要去求证,就已经相信了。
原来,那次是误会吗……
薛还臻心乱如麻,忍不住悄悄起身开门出去。
他使了轻功,跃到瀑布前的时候额头上已经有了薄汗,他将衣服三下两下脱去,接着一个猛子扎进了水池里,冰凉刺骨。
月色如华绸,水面被搅得慌乱纷繁。
他想要找到那个簪子,却也知道毫无希望。
忽然,他想起来那块被沈霄丢弃的,放在山体上的玉佩,急忙上了岸,幸好今晚的月光够明亮,凭着记忆,多跳了几次,最终还是找到了。
薛还臻能感觉到自己满心的雀跃。
这玉佩居然能在黑暗中发出湛蓝色的淡淡幽光。
就好像一直在等他来。
第二天一大早,薛还臻已经给自己装扮好,该轮到沈霄了。
易容粉用的自己袖口处夹层里放的备用粉末,这些粉末具体怎么用,薛还臻没让沈霄看,他只是让沈霄闭上眼睛,由着他动作。
离得太近,两个人的呼吸也近在咫尺,热气扑面,就好像可以鼻尖碰到鼻尖,薛还臻一边帮她刷着脸,一边心又滚烫起来。
她的脸上有很细的绒毛,像个丰腴的白桃子,忍不住让人想亲一亲。
薛还臻觉得自己的舌头和脑子都在发颤。
他本来想再凑近些,结果沈霄忽然睁开眼,纳闷地看着他。
突然被打断,薛还臻的心跳都暂停了一下,他往后退了几步,接着落荒而逃,撞得那扇门像只扑腾的大鹅。
沈霄有些无语,这人跑什么呀。
她拿起镜子,发现自己现在好像脸大了一倍,眼睛小了一些,眉间的痣也消失了,鼻子变小变矮,嘴唇苍白无血色。
啊!好厉害!
她兴奋又利落地穿上了褐色粗布衣裳,腰带松垮,把自己的身形整得笨拙,又将头发梳成自己从来没梳过的两股髻,然后到地上滚了两圈。
这次她确信岑倾即使站在她面前也认不出自己了。
她装扮完,然后对着在厅堂不停喝茶的薛还臻和已经包袱款款的李小沅开心说道。
“走罢!”
他们三个搭了村民的牛车去,一路颠簸到了城门口。
她猜得没错,岑倾真的在城门口堵她。
沈霄见到了自己从没见过的岑倾。
他依然白衣如雪,只是神色冷漠,双颊瘦削,眼里都是血丝。
骑着黑马,在城门口宛如一座雕塑。
看起来像个少年将军,不像是陪在她身边的温软乖巧的弟弟。
她也不敢多看,生怕他注意到自己。
薛还臻也看着他微怔,这个之前陪在沈霄身边的人看起来颇有权力的样子,所有的兵妇都听命于他。
他看着沈霄,想问为什么,沈霄却面无表情,好像根本就不认识那人一样。
牛车进了城,很快村民就四散了,李小沅也直接跟他们告别,他要去的地方和他们不同路,不能乘一辆马车。
沈霄和薛还臻去租马车,买东西,直接上路了。
大概半个月前,她们还是仇敌或者说——陌生人。
现在却成了旅伴。
这种身份调转让沈霄也有些许错愕,她没想到自己会如此信任薛还臻,可能在她心里自由的重要远远超过了一切。
她倚在车厢里,想着从此天地宽河海阔,任鸟飞任鱼跃,什么劳什子策论,帝王谋,圣人言通通不需要再见,心情就大好。
马车行驶到嘉禾郡铭镇郊外,这一路上他们走走停停大概用了十几天,半道上沈霄和薛还臻还救了一个早产又胎位不正的孕夫,一个在破庙高烧的乞丐。
幸好,外倒转术手法她也用过了几十次熟练得很,最后助孕夫顺产,没有大出血。
经过这么久的相处,她们好像真正的朋友,一起商量走哪条路更好,驾驶马车也是轮着来,甚至路遇河流,也是一个看马车,一个扑进去洗漱。
大约离开昌南之后她们就放弃易容了,因为太麻烦。
沈霄觉得之前她跟岑倾待在一起的时候其实是存了戒备心的,但是跟薛还臻待在一起不需要,因为本质上她们还是陌生人。
夏天的雨说来就来,薛还臻把马车迁到树下,一闪身钻进了车厢。
沈霄随意地看了一眼窗外,外面雨珠成帘,远处山川朦胧,让她心情舒畅。
薛还臻凑到她身边坐下,紧紧贴着她的肩膀,沈霄慢慢挪到一边,他又紧接着靠过来。
他觉得自己前十年加起来说过的话,没有这半个月多。
刀光剑影,不及沈霄给他的温柔乡。
他也明白了对其他一切都分外冷淡刻薄的爹只会对母亲展露出的笑容。
虽然沈霄总是会拒绝他的主动触碰,但是他就是要黏着她,直到她非常无奈地又跟他重复一遍——自己是不会娶他的,他应该早醒早好。
“霄霄的医术这么高,师傅是谁啊?”薛还臻一直都对她过去的人生很好奇,他除了知道她的名字和医术,其他都一无所知。
“祖传的。”沈霄有些得意,脸上不自觉绽开笑容。
妙善在她神识里最早存的三千医典,是由黄帝岐伯写下的,黄帝岐伯既然是所有人的祖先,那她的医术自然也是祖传的。
“霄霄的故乡在哪儿?”他又接着问。
沈霄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只能敷衍道。
“……很远很远的地方。”
“很远是多远?哪个郡?哪个镇?”薛还臻甚至想问她的母父,但是又怕直接问很唐突。
她突然沉默下来,心头升起一种怪异的感觉。
在这世上每一个人都有来处和归处,可她来自琼殿妄池,却因为已经隔了太久不怎么能记起这部分的记忆,又以及她走了这么多年,她的去处在哪儿?
是自己道心不坚定了吗?
唯一真实存在的,居然只有当下这一刻。
“不想说也没关系,以后我陪着你。”
薛还臻看她并不开心的样子,忍不住又贴紧了些,直到沈霄避无可避塞在角落,皱眉看着他。
薛还臻轻咳了一声,慢慢往外挪,他又鼓起勇气小声开口问道,耳根顺着脸颊慢慢泛起霞红。
“霄霄你为什么对我的身子没反应……”
其实他想问这个问题很久了,相比起其他的女人,沈霄对他的态度就像一个已经坐化了的比丘。
“哦,这个啊,我不行。”沈霄也想逗逗他,早点让他死心。
薛还臻没想到她答得这么快,还这么干脆这么坦白。
只是好像一切都说通了,比如说她为什么说自己终生不娶。
他觉得自己的胸口好像堵住了。
母亲每次来找爹,爹都会很开心,然后第二天下不来床。
爹的神智还正常的时候还会跟他说要他以后也找一个像母亲这样“行”的女人,最起码能给他快乐。
“可是你才十几岁,你怎么知道自己不行,你试过没?你要不要试试?”薛还臻扑闪着眼睛看着她,心底仍然存了一丝希望。
沈霄闻言倏地倒吸一口凉气,她真的没想到薛还臻居然会这样说,毕竟大周的儿郎如果婚前验贞不过那是做不了正夫的,贞洁对他们很重要。
“就是试过了才知道不行的。”沈霄很认真地看着他,直到他眼睛里的光慢慢暗淡。
她闭上眼睛,心里开始念经。
这样也算日行一善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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