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无笑

作者:Shery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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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沧海无笑(十二)


      小小的女孩儿奔跑着,单薄的身子在风中显得尤为脆弱。

      其实,她并不脆弱,看看她手中的冰岚剑便知。

      杀戮、战争……爆破的一瞬间,一切都灰飞烟灭,都死了、都死了……那么,现在是不是轮到她了呢?

      女孩儿累得头重脚轻,一跟头栽倒在地。倒地的前几秒,下意识的摸了摸腰际的月形玉佩……保佑、保佑。

      白袍法师冷漠地打量着塌上的素衣女儿。真的是轮回么?还真是她,半点不假,只是过小了,才八岁,但看上去也有十一二岁的模样。他的目光盯着素衣女儿足足三个时辰,那女孩儿逐渐苏醒。

      “你当真是法师?

      “教我法术!”

      “你不是有武功吗?”

      “那怎么够。法术多好,翻云覆雨等闲间……”

      白袍法师笑了,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人,嘴角勾起若有若无的嘲讽。

      “教你法术?也不是什么难事……不过……不过,你得做我的女祭司。”顿了顿,“人祭,懂么?”

      女孩儿抚着冰岚,表情有些僵硬,颤抖着:“是要,杀人么?”

      “你不敢杀人?”法师弯下腰,凝视着。

      女孩儿放下冰岚,从塌上起身,笑说:“怎么不敢?敢啊,当然敢了。”

      暴戾是这样开始的。

      每年,她都亲手将一批批人送上祭坛,亲手结束他们的生命。旁人或许会知道她的痛苦,但永远明白不了她在痛苦中领悟的境界:明明是撕心裂肺的哀嚎,却可以无动于衷。每一次、都是数百人的性命啊……久而久之,不再有人可怜她作为法师的傀儡,在别人看来,她比法师更为狠毒。

      她笑着。这不是重点,祭祀什么月神,她不管。她只知道:等价交换地久天长。学到了法术,必有牺牲。

      “沧海。”法师总是饶有兴趣地问,“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沧海么?”

      “不。不。”她摇着头,“为什么不说直挂云帆济沧海呢?沧海月明珠有泪也好啊。”

      这其实是自来熟。

      。。。。。。。。。。。。。。。。。。。

      “被骂多了,也就习惯了。别人怎么说我都不管,我杀了那么多人也是事实,没什么丢脸的。我也不后悔。”沧海对凌霄说,“实在要怪,只怪隐朔了,要知道,当年的我,可是连蝼蚁都不敢碰……”

      白衣阁主闭着眼,倚在窗棂上,玩弄着精致的茶壶,静静聆听着:“也许,你的宿命,就应是暴戾的,何苦怪他人?”

      沧海埋着的头突然抬起,沉默地盯着他,眼神很是刺骨。

      看来,我引起公愤了。她心想。

      凌霄温和的话语一直在耳畔,“我帮你胡闹了那么多,只是我知道你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但是……”凌霄严肃地看着素衣女儿,“我明确地告诉你,你这么多天就没做一件有价值的事情。”

      “阁主的意思是,以我这些天的表现,你觉得我对你没有价值了?”沧海直起身子,很是冷漠。

      “我以你上司的身份告诉你,你的举动对依水阁有百害而无一利,我完全可以重重罚你。”顿了顿,“如果一朋友的身份劝诫你,你这么做只是自讨苦吃,你到底在恨他什么?非要斤斤计较到这个地步?”

      沧海眉梢微微动一下,冷笑:“以你下属的身份,我甘愿受罚。以你朋友的身份……首先我没有你这样的朋友……你连我在恨他什么都不知道,又有什么资格来阻止我的行为?抑制我的行动?言语我的错对?”

      凌霄轻笑着摇了摇头,眼前这个人,已是病入膏肓了,病在心中,无药可救。

      隐朔独自在密室里坐了整天,回想着百里之外的人、讲述的的话题。

      如星的双眸,黯淡了几分,深不见底的水潭,此刻冻到了底,冰冷地蒸腾着寒气。修长的手指撑着下颚,一种不可亲近的尊容。

      似笑非笑地盯着那裂开的砖石,法师屈膝坐在较为完整的砖上,扫视着一片狼藉。

      这不是重点,再不像样的废墟都不是重点。虽然看得很清楚,但如果这是,再出现一人,看见白袍法师端详地面的情景,一定会石破天惊的长啸一声!

      石砖裂痕交错,最中央,是一个半目见方的窟窿。精美的玉雕宝床,一袭白袍的男子躺在上面,额前系着靛青的发带,白色长袍与水泻般的黑发张扬又柔软的向四面摊开,美玉般的面庞尽是诱惑。

      他像是死了,也确实是死的。面容却依旧圣洁,生机勃勃,无时无刻不勾人魂。羽毛扇般的黑亮睫毛静静的覆盖。

      这个面容,惊心动魄!对,美得惊心动魄!但是,他的绝美还不是重点,重点是,若是谁在场,一眼便可看出,那躺着的死人与俯视他的法师一模一样,连神情,都是一样的冰冷。

      “怎么办好呢。”隐朔缓缓起身,走近些。她终究还是没看见,他们彼此,注定有太多不了解。

      “既然这样——”法师看了看死者。确实,沧海若是见着了,就是死在这儿也不会走的。“那么,你永远不要知道好了。”手一挥,万丈光芒,乱世蹦起,密室完完整整地恢复了原样。隐朔撩了撩垂发,满意地笑了笑。

      凌霄拉着张冰封的死人脸,冷冷注视着精力旺盛的沧海。“你要出嫁吗?”他问。

      沧海白了他一眼,又自顾自的忙了起来。

      “你还是要殉葬?”他这么说,一点不奇怪。

      素衣女儿换了一袭落地的、硕大的白衣。还更加得寸进尺地不知从哪儿找出一根白的雪亮雪亮的发带,系在了脑后。莞尔一笑,冲白衣阁主说:“凌霄,你也打扮一下啊。等会儿、说不定我们就回不来了。我说过要杀了他,做好死的准备啊……”

      凌霄思忖了一会儿,走到她身边:“行,我陪你发疯。”

      沧海冷漠的注视着他,理了理纯白如雪的华衣:“你还是以为我在玩儿?真是可笑。”她背过身去,展望大漠。

      “陪你玩儿,总比不陪好吧。”凌霄竟也掏出一根雪白的发带系上。

      “死是最坏的打算,但谁也不要死。凌霄,你要真死了我不会管你的。”沧海拿起了冰岚,望向白衣阁主,“走吧。”

      玲珑的沧海骑着玲珑的白马,一边是白衣黑马的依水阁主。

      “说真的,凌霄。如果谁死了另一个人千万别管他。大局为重,还是撤离回依水阁。”

      “知道。”凌霄回答得很简练,“希望你这次有把握,看,就我们两个人去对付那一堆神啊魔的……”

      “不是。”沧海勒住缰绳,停了下来,“其实,我们只要对付他一个。”

      什么叫默契?

      欺月神殿,屏风后,是精心打扮的隐朔。白袍换成了更张扬的一件,额前的靛青色发带换成了晶亮的白绫,白袍也换成了更为张扬的一件。

      法师大人琢磨着,以沧海的脾气,一定会反击,而且是当机立断,要不了多久。“那我便当是去赴死。”隐朔想。他从墙角拿起一根法杖,纤细的柄,繁复的盘龙雕纹,末尾尖得锋利。上端漂浮着精致的玉石,弧度恰到好处的月牙,缺口处,悬着一颗光芒四射的圆珠。整支法杖,泛着皓月的清辉。

      可惜没有用。

      是的,整整四年。从她的离去开始,这变成了废物。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是不是,只有负了那皇天,我才能无愧于你呢?

      死亡的挣扎,灵魂的煎熬,那样可怕的千刀万剐、七窍流血……法师大人终究是熬了过来,如今的他,便是那顶级的神。

      隐朔拿起那支四年未动的法杖,真有意思,还是沧海设计的呢。

      可以颠倒黑白,但却跳不出自己的宿命。八月初七,孤碎翎钏燃烧时,法师便获得了又一次的升华。更加的冷酷、更加的阴枭、更加的狠毒,当然,也更加的强大。事实上,他内心深处是颠覆了,这种颠覆,不可以用好、坏定夺。

      爱恨可以淡化时间,时间更可以淡化爱恨。时间真不是个好东西……

      双方,蓄势待发。于是有了,那绝美的残酷的血腥的一幕。

      沧海僵坐在她的白马上,悠闲地观赏着这场视觉盛宴。

      一边是依水阁主,万万人之上的人中之龙;一边,是绝代法师,辉煌神圣的天之骄子。

      这两个尤物打起来,有意思……沧海看着那两人你进我退互不相让,嘴角不禁微微上扬。但她终于不耐烦了,抽出冰岚一跃而起。

      到底是神,一瞬间,隐朔挥向凌霄,白衣阁主一口殷红的血四溅,再也无力,瘫倒在地。法师拽着沧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无不无聊?斗得你死我活。”法师冷声问道。

      “当然有聊!”沧海一本正经:“你放清楚,我是依水阁的女首领。少套近乎啊。”

      法师哭笑不得,“变得真快。我真怀念四年前,那个琉璃般的小姐呢……”

      沧海表情僵了,不去理会。

      法师正色:“你只管报你的仇,惹我作甚?”

      “又不是你一个,我要的是整个江湖。只有这样,才能为我的终极计划安排得完美无缺。再说了你不死了算了又在这儿做什么孽啊?”沧海撩了撩垂发,笑道。

      隐朔迷离的笑着:“我在人间,因为我在等人中之凤啊……过几天我就回去,倒是你,一个女子爱什么权利?”

      沧海猛的站起来:“总不能游手好闲吧?我为什么要活着因为不想死啊,那总得有意义吧!我还就是喜欢统治江湖呢,怎么着要理由不行么?”她的样子,就像要把人活吞了还在盘算着是清蒸还是红烧,无法无天!

      隐朔冷冷望了她一眼,抿了口茶:“就你这脾气,亏凌霄还受得了?亏他还那么死心塌地的!”

      沧海皱了皱么眉:“你适可而止吧。我的脾气你大可以不管,凭什么说三道四。”

      “好、好。”隐朔点点头,“说点别的吧。”

      沧海一正痉挛,道:“你想……别让我看什么东西了,我受不了的……”

      “真聪明。”隐朔揉了揉她的头,“还真想给你看点什么呢……”

      沧海万分不自在,“不要……我求你别了……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变态?以前、以前还玩什么人祭……你怎么……”

      隐朔微笑着看着恐惧的沧海:“原来没变啊……你还是那个琉璃小姐。双手都沾满鲜血了,还有必要在这里假仁慈吗?在这里告诉我,你最见不得杀人了?”

      沧海恢复了镇定,一脸死寂的倚着墙。

      “别怕,这不是什么可怕的。”隐朔一挥手。

      沧海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血肉模糊的家伙好一会儿。那是只青龙,恢复了原形,肠子被拖出来长长一段,绿淋淋的肠液滴着,沾满黑乎乎的血迹。“这是……你的护法?”沧海问。

      “已经不是了。”隐朔很平静:“他们背叛了我,偷了我的法杖,闯进密室,企图将我带回天庭……可是,他哪里是我的对手……”

      “你不知道你已经人神共愤了吗?”

      隐朔长发遮住表情:“他们真的是不知道我的厉害,愚蠢的家伙……背叛、背叛……哈。”

      这分明是在警告,沧海,这会是你的下场。

      可素衣女儿却很是奇怪。“你很了不起。”她走到法师身边,她说的是真心的,“你就想给我看这个?我没兴趣。”

      “无论谁背叛我,都是这个下场。”

      即使是沧海,还是轻微的颤抖了一下。法师,什么事都是做得出的。

      “我怕你吗?”素衣女儿冷眼。

      “为什么,要有这么多的背叛?我这是众叛亲离啊……”法师冰冷的星眸凝视着沧海。

      “只能怪你自己。”素衣女儿道,“外人看来,你太遥不可及。没有人会有胆量亲近你、背叛你。可是,一旦接触了你,便会有一种背叛你的欲望。无需理由。”

      “你也一样?”

      “嗯。”沧海低声,看不出什么情绪,“你太完美了,却偏偏那么冷漠。谁不嫉妒?和你呆久了便会压抑。连我都觉得你太遥远了,能配的上你的也只有你自己。隐朔,王者的路是灿烂的,但更是孤独的。注定的,孤身一人……”

      法师默默听着,轻叹口气,缓缓垂着头。

      连沧海都哽咽了,因为她见了如此失神的法师。“隐朔,我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想背叛你。但我知道,对于凌霄就不会,任何人进了依水阁,都会诚心诚意的为他所差遣,匍匐在他的脚下,为他尽忠,直至死亡。依水阁为什么雄霸武林?为什么能拥有半壁江山与皇权抗衡?我想,那便是凌霄吧……”

      法师不说话,很凄美地笑着,绝美绝美……

      沧海深吸一口气,双手颤抖地抚上法师乌黑的青丝。她看见,那张暴殄天物的绝美容颜,流下两行清泪……

      素衣女儿起身,没有像以往一样选择古琴,而是抱起一把琵琶,弦弦掩抑声声思、低眉信手续续弹……

      敦煌、敦煌……

      千年的明月照亮千年的悲怆,千年的琵琶揉碎千年的情长……

      敦煌、敦煌……这这辛酸血泪的大漠啊……

      那一把琵琶,幽怨地诉说着点点滴滴。沧海任由法师倚在自己的肩上,像个孩子般悲痛着……她的肩膀,早已凉了……

      许久之后,法师缓缓起身,一句话没说地,离开了欺月神殿。

      荒原上,伫立两个白色身影。

      “沧海呢?”凌霄冷冷问。他利剑般的目光注视着隐朔。

      “凌阁主,沧海很好。”法师像话中有话,“不过,我给她下了一道死亡诅咒,能不能解开,就看你了、三个时辰之内。”

      凌霄眸中掠过一丝不易发觉的慌乱,举起碧空挥去。

      “我若死了,诅咒便再也解不开。”隐朔很得意地笑着。

      凌霄不肯放手,望着隐朔坚定的眸,终于妥协:“你要我如何?”

      “你自随我来。”

      欺月神殿。沧海有一次走进密室。

      上次未查清的,这次不可罢休了。

      既然隐朔又把它修好了,那,一定是想掩饰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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