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欧根尼的阳光

　　宋启第一次坐这么高档的车，在他还没有具体名牌的概念里，也下意识知道车内装饰很豪华，自己家的四轮小货车根本没法比。因此，坐在后面的真皮沙发上，动作都规矩了许多。

　　宋月见搂着怀里熟睡的云蕾，用一款旧式的折叠手机给舅妈发短信，报备行程。

　　私家商务车载入熟悉的别墅区。周晟家住这里？

　　宋月见看向一旁的周晟，周晟一路拿着手机敲敲打打，时不时看一眼她怀里的云蕾。

　　周晟反应敏锐，见宋月见望过来，神情带着疑惑，小声问道：“快到了，是不是腿麻了？”

　　宋月见暂时按下心中疑惑，摇了摇头。

　　说话间，商务车一阵轻微晃动，宋月见赶紧用手护住云蕾的头，整个身体重心不稳，向前撞去，随即被一股力道及时拉了回来。

　　宋月见只感觉一阵拉扯，自己的额头撞见了一堵宽厚的肩膀上，头被人用力护住，紧密的姿势，让她心跳不自觉加快。

　　“小心！”周晟眼疾手快地将人揽了过来，闭眼的瞬间，一些惨烈的回忆排山倒海般汹涌而至，短暂的眩晕过后，才缓缓睁开眼，恢复一丝清明。然而脖颈间急促的呼吸，散出的热气却让周晟动作呆滞片刻，像是初遇那天黏腻闷热的雨天。

　　周晟的眼神掠过眼前人白皙的后颈，又立刻望向别处，直到怀中人动了动，才松开手上护住人的动作。

　　“周晟？”

　　好在晃动只持续了短暂数秒，前排的司机连声道歉，然后将车停稳，下车拉开了商务车的门。

　　周晟先从宋月见怀里抱过云蕾。

　　“她不会醒吗？”宋月见也悄声问道。

　　“醒了也没事，到家了。”周晟将云蕾抱下了车。

　　众人跟着进了别墅大门，林姨早就收到了周晟发回来的消息，又置办了新鲜的水果蔬菜，提前烧好了一桌好菜。

　　云蕾被抱下车的瞬间也醒了，睡眼迷蒙地张望着找人。

　　“在这儿呢，没走！”周晟将小丫头抱到宋月见跟前，又道：“先吃饭，吃完饭，让姐姐跟你讲故事。”

　　云蕾立刻清醒了许多，连连点头：“好！”

　　“姐姐”本人用目光盯着故意发话的人：“同桌？”

　　“先吃饭，你看菜都上桌了。”周晟先走一步，快速道。

　　宋月见却瞧见了他嘴角没藏住的笑意。

　　叶梨初揽着宋启，笑道：“走，弟弟，跟姐姐吃大户去！”

　　林姨的手艺自然没有话说，叶梨初和宋启吃得非常开心。宋启起初还有些放不开，后来在叶梨初不停地夹菜投喂下，俩人边吃边交流感受，顺带夸了一波，将林姨夸得直乐呵。

　　云蕾坚持要贴着宋月见坐，宋月见看小丫头乖乖巧巧，也不时夹菜投喂她，自己都没怎么顾得上吃。

　　周晟用公筷盛起一小碟菜放到宋月见面前：“看你夹了好几次，多吃点。”

　　林姨热心介绍道：“这是荔枝百合炒虾仁，荔枝和虾仁是今早空运过来的，绝对新鲜。虾仁是海虾，用盐和白胡椒轻微腌了下，口感刚刚好的。”

　　怪不得这么好吃，宋月见夹起一颗荔枝肉，大方赞叹林姨的手艺。

　　“啊！”云蕾也张嘴，看着宋月见。

　　宋月见莞尔一笑，夹了一颗喂给她。

　　周晟回家后，嘴角的笑意就一直没停过：“我的呢？”

　　宋月见挑眉，看着一脸玩笑神情的周晟：“同桌，你的手好着呢。”

　　云蕾仰着小脑袋看看温柔姐姐，又看看自家哥哥，不知道两人在说些什么，出声道：“哥哥，我吃饱了，我想听故事。”

　　周晟看了眼宋月见还剩一半米饭的碗：“你先去洗漱，等姐姐吃完饭就去给你讲故事。”

　　叶梨初已经和宋启从饭搭子混熟成好伙伴，两人直接在周晟的示意下，玩起了最新的游戏机。

　　周晟则是自己陪同宋月见慢慢吃饭。

　　只剩两人，宋月见放下筷子，这才放心开口：“周晟，我其实……”

　　周晟随意笑了笑，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椰子水，自然地拧开了瓶盖，然后递到她手上：“这个味道不错，你应该喜欢。”

　　甘甜可口，宋月见心想，这一顿饭真是形象诠释了什么叫“吃人嘴短”。想拒绝的话语，就这样被吞了回去。

　　周晟自然知道宋月见在担心什么：“只是讲讲故事，云蕾很听话，不会闹的。”

　　宋月见望着周晟好看的眼睛，如实道：“我不太会讲故事。”

　　偌大的餐厅区，就只剩两个人面对面，周晟用手支着下巴，好奇地调侃：“同桌，听说你年纪前十，竟然还有你不会的事儿？”

　　“成绩又不能代表一切。”宋月见不知不觉被带着放松了许多：“是人就会有短处，我……也有很多事情做不到。并不稀奇。”

　　说罢看向周晟，却瞧见周晟专注的神情，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她，慢悠悠笑道：“同桌，我发现你这人很有趣。”

　　随即话锋一转，脸色正经了不少：“云蕾说你身上的味道像妈妈，我刚才也注意到了，你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很像我小姨身上的味道。”说完，周晟脸上带着一丝愁绪。

　　宋月见抬起胳膊闻了闻衣袖残留的味道：“你是说月见草的味道？”

　　周晟望过来：“月见草？你的名字是植物吗？”

　　话音刚落，周晟便从宋月见脸上看到一丝勉强的笑意一闪而过，随后很快恢复如常，快得仿佛他晃了神。

　　宋月见轻轻点头：“一种很普通的小草。路边上随处可见，也很好养活。我们老家那边到处都是，以前我外婆总是采回来给我做成香包放到衣柜里。”

　　“原来是这样。”周晟很快想通：“我小姨也喜欢香料，不过好几种来回换，我竟然忘了。”

　　说着便拿出手机拨通电话，对着人吩咐了一遍。

　　周晟挂完电话，宋月见才好奇地问出口：“你小姨在国外吗，怎么还要定做专门的香包哄云蕾睡觉？”

　　周晟的欣喜逐渐褪去，身体靠向椅背，望着天花板上垂落的水晶灯，微微侧头，嘴角扯了扯，笑得不如平时好看：“几个月前，我网球比赛拿了冠军。我和小姨一家计划着找个小岛度假庆贺一下，一场车祸……嘭……什么都没了。”

　　宋月见微微怔住，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晟。

　　周晟的眼神停留在折射出五彩光晕的水晶灯上，深陷回忆，声音低哑：“小姨和小姨父护着我和云蕾，受伤也最重，最后没能醒过来。云蕾，原本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开心的孩子。”

　　宋月见垂下眼眸，原来这就是周晟转校的原因，他应该也很难过吧，生离死别这种事都是很难受的。以前外婆总说，人活一世，缘聚缘散，有什么好执着的。她那个时候懵懵懂懂，可是现在却觉得人只活一世，怎么可能真的毫无执念呢。

　　“节哀。”宋月见说完不再开口，任由时间静静流逝，享受着片刻的静默。

　　简短的安慰，直白又无声，周晟却觉得非常奏效。

　　“哥哥，我洗水完了！”二楼传来云蕾的软糯小甜音。

　　周晟随即坐直身体，收拢情绪：“来了。”

　　宋月见跟着周晟踏进云蕾的小闺房，是暖黄色的温馨布置，房间很大，还有小客厅和阳台。装修没有华丽满堂，却处处体现着保护小孩的细节，足以见布置之人的用心。

　　云蕾已经躺在公主床上，粉白的被套和睡衣交相辉映，衬得云蕾如童话公主一般。

　　云蕾看见人，立刻甜甜地叫：“月见姐姐！”

　　宋月见望向周晟，眼神带着询问：“我衣服这样，不如我坐在床边吧？”

　　周晟已经收拾好心情，又恢复成慵懒做派，冲着云蕾的方向抬抬下巴笑道：“小公主说了算。”

　　云蕾不满道：“我是女将军！”

　　“好好好，女将军。”

　　云蕾这才满意，然后小手扯着宋月见坐在她的床边，并且长臂揽着，将她搂在怀里，她还切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躺在宋月见的怀里，这才满意作罢：“月见姐姐，你可以开始讲了！”

　　宋月见也被小丫头逗笑了，只好搂着她，背靠床头坐着：“想听什么？”

　　周晟搬着云蕾平日里坐的布艺小板凳，靠在床尾坐下，大长腿交叠，姿态慵懒放松。

　　这俩兄妹性格还真是，一模一样。宋月见在心里如实评价道。

　　“女将军是什么书？”宋月见主动问道。

　　“上战场杀坏人！”云蕾说道。

　　“？”

　　周晟从旁边的矮柜里抽出一本画册：“是你上次推荐的，其中一本，花木兰的故事。”

　　宋月见接过，一时语塞，好好的故事被你讲成这样。

　　“还想听吗？”宋月见低头问怀里的云蕾。

　　小丫头想了想：“想听别的。”过了一会儿，又后悔一般补充道：“都可以，你讲的都可以。”

　　宋月见想起刚刚周晟提到的往事，轻轻摸了摸小丫头的侧脸，声音软了几分：“那姐姐给你讲一个新的好不好？”

　　“好！”

　　宋月见问周晟借手机搜索，周晟直接拿来平板，搜索出宋月见要讲的故事。

　　“新故事名字叫《楼上的外婆和楼下的外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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