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山茶

　　银杏树下，一张长桌，一根板凳，一杯奶茶，坐一天。

　　这不仅是广大大学生期末复习时的场景，更是池枳此刻的心境。她撑着小脑袋，钢笔敲击着桌面，像个要饭的。
　　不过她现在要的是人。

　　池枳正在帮李石梦的摄影社团招新，她面前摆着的是一摞摞信息表，看这数量就知道没什么人光顾。

　　起初倒来了几个小学弟，池枳还十分热情地递上招新表，一秒切换雷打不动的客服笑脸：

　　“你好，欢迎加入摄影协会。”

　　结果小学弟自以为很浪漫地接过笔，在表上写下“我更希望你欢迎我加入你的微信列表”，然后递还给她，并附上邪魅一笑。

　　“……”

　　啧啧，现在的小年轻哦，撩妹真是一套一套的。

　　百无聊赖之际，池枳也开始摆烂了。她破天荒点进了琴柏大学的论坛，如她所料，里面帖子刷疯了。

　　无一例外都是那个球场上穿着黑衣靠脸撩遍全场的少年。

　　池枳也通过评论知道了他的名字，山的真实名字。

　　淮朝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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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过操场时，池枳不经意看过去，只用了几天时间，她就已经习惯了在操场上寻找他的身影。

　　一眼就能看到那个夺目的存在。

　　篮球场，淮朝周来了一个绝杀，以压倒性的比分结束战斗。

　　好友哀嚎：“我艹，淮哥不给人留活路啊。”

　　淮朝周毫不意外地耸了耸肩，走到一旁坐下休息，他靠着座位，脚搭在前面的围栏上，一副慵懒随意的样子。

　　修长的手举着水瓶仰头一口气喝完，水珠顺着喉结滚动滑落。

　　池枳嘴角浮出浅浅的笑意，她的日常生活依旧未有丝毫变化，可是步伐却轻松了很多。

　　也许是因为只要她足够幸运，就能与想见的人不期而遇吧。

　　李石梦拿着冰淇淋跑上前递给她，捕捉到了池枳眼底的喜色，用身体撞了她一下：“我们以前天天吊着个丧丧的脑袋的池枳去哪了？”

　　池枳一口咬下冰淇淋的尖点，奶渍粘在嘴角上：“被我吃掉了。”

　　李石梦跟着笑，走了一段路后，她问：“诶，枳枳，你不准备加些社团嘛。看帅哥都是其次的，咱重点是交流交流同学之间的感情。”

　　这反话说的，池枳没好意思戳穿她，摇了摇头，说没时间。

　　李石梦早就猜到了她的答案，没再劝，开始抱着手机叹气，“今年的桂冠又让街舞社给摘了，真是可恶，一群看脸的肤浅之人！”

　　池枳看向这个把‘颜值即是正义’当人生真理的女人，嘴角一扯：“要不是你跟街舞社社长结了梁子，我看你啊跑得比谁都还快。”

　　李石梦无视了身旁人的嘲讽，继续翻社团排行榜，突然大笑出声：“哈哈，居然还有比我摄影社还冷清的，不愧是万年招不到一个鬼的网球社。”

　　池枳没搭话，反正她是准备把她这一头密发献给老天了。

　　池枳只想腹诽，谁再说高中忍一忍，到大学就轻松了这种鬼话，真想把他按在地板上摩擦。

　　高中拼分数，大学拼绩点，大哥别说二哥，该卷还是得卷。

　　周六的上午很快过去，中午吃饭时，李石梦吃着吃着啪的放下筷子，骂道：“真是邪门了！”池枳停下看向对面，李石梦将手机递上。

　　害，她还以为是什么，就是李石梦早上吐槽的那个万年招不到一个鬼的网球社排名蹿上去了。

　　“不行。”李石梦飞速敲着键盘，“我今天得打入敌人内部，探查一下军情。”

　　池枳笑了笑，感叹她对除学习以外的事都有着高昂的热情。行动派李石梦说干就干，只是池枳没想到这人还要揣上自己。

　　“你搞地下工作，把我带上干嘛。”池枳被人拽着往网球场走。

　　李石梦整个人鬼鬼祟祟东张西望，仿佛真的在当特务：“我要是殉了，还有你向组织传递情报。”

　　“……”

　　下午四点，秋老虎的烈阳还未消散，晒得人头晕。

　　“枳枳。”李石梦问，“你真没觉得有人一直在注意着我们这边吗？”

　　池枳举了举手里的拍子回她：“你说呢，在网球场打羽毛球，想无视我们都难。”

　　“……好吧。”

　　几个轮回结束，倒是李石梦先叫休战。池枳用手扇着风，瓷白的脸上挂着好几颗汗珠滴落。

　　她无意间环视了一圈周边，只见上层同样的露天场地，有个一闪而过的身影，她心下一怔。

　　这边李石梦休息好了，挥舞着手里的拍子，嘴里唱着“战吗？战啊！”大步流星走了过来。

　　没想到对手逃之夭夭，池枳丢下一句“我去上个厕所”就不见人影了。
　　她朝对角线方向跑去，三步并两步上楼梯。

　　明明知晓结局，下意识却还是会靠近。
　　也就遇上这人，总能让她理性败于感性。

　　池枳直至上层，却没有见到心里想的那个人，倒是意外看到了另一个一年未见的熟人。

　　“齐……齐绯哥？你怎么会在这儿？”

　　“这不池枳妹妹吗？”
　　齐绯微笑着走过来，跟她打招呼，“不对，应该是池枳学妹。”

　　池枳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原来齐绯同在琴柏大学，转念一想这也不是那么难以置信的事，毕竟山也在。

　　可为什么她读大一的时候，没见过也没听过他这号人物，包括她那天刷论坛以及按李石梦激烈的反应，仿佛空降一般。

　　不等她问，齐绯自行解释：“我们学院是今年搬校区才来今白的。”

　　琴柏大学一共有两个校区，今白和双木。每一年可能会根据专业划分，调整各校区的人数。
　　虽然不频繁，但也很正常。

　　“哦。”池枳点了点头，又问：“那你知道山也在这个学校吗？”

　　齐绯轻咳了两声：“知道啊。”他又马上说：“不过他有额外的学业任务，还挺忙的，你要是想找他的话，估计……”

　　“估计他也没时间。”

　　池枳略显失落低下头，齐绯眼神瞟了眼侧方，突然向前一步，挑了挑眉：“池枳妹子，要不要加入我们网球社，助力梦想成真。”

　　池枳摆摆手说不了。

　　池枳离开后，齐绯朝前方的小卖部走过去。阴影中一个男人倚在墙上，指间云雾缭绕，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诶，人打发走了啊。”

　　淮朝周没说话，把手里的汽水丢了过去。

　　齐绯稳稳接住，扣开了拉环，吐槽：“撒个谎，还是对着我们这么可爱的池妹子，可心虚死我了。”

　　齐绯喝了一口后，笑兮兮靠近：“不过我发现，这今白校区的漂亮妹子可真多啊，不比咱那双木校区的差。”

　　淮朝周睨了他一眼：“看上了自己去要微信。”
　　别拿他当挡箭牌。

　　齐绯的小心思被人揭穿，一口汽水呛了出来，他嘿嘿笑着搭上淮朝周的肩膀：“你可是有大作用的，不能这么屈才了。”

　　淮朝周：“…………？”

　　银杏大道一处空地上挤满了人，旁边是网球社的招新横幅。

　　淮朝周低着头坐在四张桌子拼成的中间，周围一圈全是人。他拇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正在编辑信息。

　　淮朝周：【这就是你他妈说的大作用？】

　　齐绯：【兄弟，只卖脸不卖身。】

　　淮朝周：【。】

　　齐绯：【还差两个就完成我的kpi了，干巴爹！】

　　淮朝周：【滚，回去睡觉了。】

　　发完，淮朝周就起身走了。

　　*

　　池枳和李石梦摸着饿肚子走在银杏大道上，运动完后消耗了巨大的热量，两人决定出校门开小灶。

　　池枳先注意到了那边的骚动：“那边在干嘛？围观动物园大猩猩吗？”

　　“我正想跟你说这事呢。”李石梦把网球社的宣传视频发给她。

　　“这是我打探到的情报，我还以为有什么特殊的呢，构图太丑了，我看了一秒就关了。”

　　池枳点开视频，啥都没注意，就看到一个名字隐在小字中——淮朝周。

　　池枳开始边走边舒展筋骨：“我突然觉得运动完真是神清气爽，梦，要不咱跟风一把去加个网球社吧。”
　　说着，就把李石梦往那边拖。

　　李石梦看着前一秒还和她吐槽还是当肥宅好，此刻立马来了精气神的人，仰天哀嚎：“我靠，你不是说今年不加任何社团了吗？！”

　　“走走走，就当加课外学时嘛。”

　　“你听的那些英语讲座，早加够了吧。”

　　“哎呀，不够不够。”

　　“……”

　　池枳过去的时候，淮朝周已经走了，那些围观的人也差不多跟着散了。

　　齐绯看到她眼睛一亮，递给池枳招新表时，挑了挑眉，重复了那句话：“池枳妹妹，加入网球社，助力梦想成真。”

　　池枳此刻回味一遍，怎么觉得这话里有话呢。一顿操作，她和李石梦成了最后两个加入的成员。

　　晚上，池枳洗完澡后趴在床上看手机。她们统一被拉进了一个微信群，名字叫“不打网球就打爆你的头”。

　　池枳笑了，这不正经的名字一看就是齐绯起的。她想起什么，点进列表一行一行浏览，最后视线锁定在一个微信名上，叫‘H’。

　　不知道为什么，池枳的第一感觉他就是山，因为这个叫‘H’的头像是一片起浪的海域。
　　让她想起了那个海上逐浪的少年。

　　池枳翻过身躺着，手机紧紧握在手心，屏幕上停留着‘H’的个人信息界面。
　　回想起今天她和齐绯聊完正准备走时，他犹豫着喊住了她。

　　“你还是别再叫他山了，他估计也不想听到这名儿。”

　　“嗯，知道了。”

　　头顶的天花板被白炽灯照得发亮，池枳头脑放空地盯着，直到寝室熄灯，她才在黑暗中闭上眼睛。

　　那么明天的见面，就当是全新的认识吧。

　　*

　　一大清早池枳就醒了，正对着镜子梳刘海，她的齐肩发变长了一点。
　　她化了个淡妆，换上一件肉粉色针织开衫，以及格子半身裙，整个人显得俏皮十足。

　　李石梦赖了很久的床，所以她们掐点到达，昨天在群里齐绯发话了，今天是社团们的集体开幕大会，为了给网球社撑场面都得来凑个人头。

　　她俩到的时候，活动室门口已经拥了很多女生，不少是从隔壁跑过来的。池枳经过时，听到一些碎碎的讨论：“网球社居然有帅哥，早知如此，我还加什么街舞社啊。”

　　“我也是！我真的好吃他那一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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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石梦一到，就拿着手机遛了，池枳知道她去逮帅哥了，没管她。池枳好不容易挤了进去，注意到那人后，赶紧理了理刘海。

　　淮朝周坐在角落，脚踩在桌下的横杠上，正低着头随意地滑着手机。

　　身旁座位一沉，淮朝周以为又是齐绯来讨价还价：“就十分钟，十分钟后我……”

　　抬起头，女孩对他露出了八颗牙齿的笑容：“嗨。”

　　男人的笑僵在脸上，冷冷地拿过桌上的冰汽水：“我上次已经说过了……”

　　池枳打断了他的话：“现在认识也不晚。”

　　她伸出手，“你好，淮同学，我是翻译（一）班的池枳。”

　　“三也池，木只枳。”

　　淮朝周动作一顿，举起手里的汽水，喝完后，用力一捏，手里的易拉罐立马变形，再像投篮一样抛了出去，罐子在空中划过弧度落进垃圾桶里。

　　只有“砰”的一声，没有其他回答。

　　男人起身，阴影挡住了池枳的光线，淮朝周勾起外套搭在肩膀上，朝外走。

　　刚好撞见齐绯进来，他气得瞪大眼睛：“说好的待满十分钟呢？？？”

　　“回去睡觉。”淮朝周撂下一句。

　　“我……”齐绯原地捏了捏拳，又拿他没法。池枳坐在位置上，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呼出一口气。

　　齐绯注意到她眼底的失落，走过来在她一旁坐下，和她闲聊。池枳扯起嘴角，一个一个地回，只是看着笑得有点牵强。

　　一整个会也没什么重要内容，池枳听了个大概，主要是讲了一些社团的日常任务和未来的发展前景。

　　散会后，走下楼梯，李石梦给池枳看她今天的杰作，一张一张翻阅点评：“这个肌肉男五官不突出，但在那待了一个小时后，再看发现还挺耐看的。这个男的有腹肌，不过他说他179，太实诚了，不想祸害。还有这个这个，这个最帅，不过零里零气的，恐怕只能做情敌……”

　　对于她的碎碎念，池枳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没有太专心听。

　　淮朝周他们系是今年大三从双木校区搬到今白来的，如今同在一个校区，她是学妹，他算她学长。

　　以及按齐绯的说法，淮朝周去年休学了一年，所以如今回来后除开照常上大三的课，额外还要补上大二落下的学分。

　　可是齐绯没说淮朝周为什么休学。是生病了吗？还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她很想知道。

　　池枳正在想着，李石梦双眼一亮，突然惊呼：“我艹，绝人！”

　　池枳抬头，顺着她视线看过去。淮朝周靠在楼下，吐出的云雾圈住了他的脸，附上一层朦胧。

　　她发现山的头发比以前更短了，以前额前的头发会微微遮住眼睛，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现在露出了整个眉峰。

　　深邃的黑眸，情绪藏在暗处，似水波流动，若隐若现，一切都恰到好处，好看得抓人。
　　不过她虽可以一眼就看见少年的双眸了，却看不懂他眸中的晦暗。

　　淮朝周也注意到了这边，视线交错只一秒，黑色身影便转身下了台阶。

　　害。
　　她就算再想知道，她也没立场问啊。

　　池枳这边内心小九九疯狂打架，而李石梦则表演了一出原地暴走，她先是微微呆愣：“他……他刚刚是在看我们这边吗？”

　　然后揪着头发抓狂，“我他妈头都没洗！”

　　池枳停住脑中思绪，睨了她一眼，无情嘲讽道：“上次是谁说每天出门前都要做好随时迎接新邂逅的准备的。”

　　李石梦大一的时候还会在某书上学习各种新妆容，新搭配，当个弄潮儿。

　　现在只要是不远的距离，出门拿快递，或者去楼下小卖部，直接拖鞋一穿，帽子一戴，全身一包就下楼了。

　　池枳想起她这短短一年的变化，无奈地笑出声，拍着她的肩膀语重心长：“梦宝，你堕落了。”

　　李石梦则表示：“从明天起，我要重新做人！”

　　两人一路有说有笑地回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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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一周，池枳还是正常上课、吃饭、学习，不过这之外还多了一项日常事务。

　　而她和淮朝周还是和最开始一样，没什么交流。

　　为数不多的网球社活动，他要么不来，要么被齐绯硬生生拽来后没多久就走了，池枳连和他说几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最多的就是“嗨，在打游戏啊。”“嗨，在听歌啊。”“嗨，在喝可乐啊。”无一例外，淮朝周都是扭头就走，搞得她像个搭话卖卡的传销头子。

　　这天，池枳推开活动室的门，她以为又会是空无一人，没想到人倒不少。一眼扫到那个低头的熟悉的身影，便明白怎么回事了。

　　她从后门进去，找了个位置坐下，坐他斜后面。

　　淮朝周没有回头，所以没有看到她。池枳前面还有一个男生，吵吵闹闹中他也没去注意身后来了谁。

　　李木和一旁的人搭话：“淮哥，今天怎么赏面子来了。”

　　“齐绯说社垮了，就找根歪脖子树自挂东南枝。”淮朝周靠着背椅，答得漫不经心。

　　池枳在背后拿出电脑，动作很小心翼翼。两人又闲聊了几句，李木张望门口：“这齐绯哥怎么还不来。”

　　淮朝周答：“估计撩妹去了吧。”

　　他“啧”了一声，突然八卦凑近：“诶，淮哥，你喜欢哪款？”

　　池枳握着鼠标的手一滞，不动声色身子倾近，光明正大地偷听。

　　李木在细数：“我听说法学院有个艳丽型的大美人，上次在系花排行榜上看到了，可惜还没见过真人。”

　　“不知道。”淮朝周答得简略。

　　李木又列了好几个人选，得到的答案都是不知道。他开玩笑说道：“淮哥，你不喜欢这种性感款的啊。”

　　淮朝周没回答。

　　李木想了想，话音一转：“翻译系有一个乖妹子，人称小瓷娃。”

　　池枳皱了皱眉，压下心里的念头，继续滑动鼠标。淮朝周闻言手一顿，转瞬，又继续操作。

　　李木描述了一通后思考：“叫什么名来着，叫……哦，池枳。”

　　淮朝周的手机传来游戏‘KO’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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