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之旅

　　Chapter XII — End
　　“啊啊！”
　　这不是我的尖叫，奥缇丝……我猜，是她的——我还留在战场上么？还是说我再一次转移到了某个世界？
　　我试图睁开眼睛——挣扎了好久，我流着血的酸痛的眼睛终于睁开了。温暖的来源在哪里……我是不是该躺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这是一个梦吗？……不是。
　　安静的殿堂中，只有奥缇丝惊惧的喘息。
　　我勉强透过覆盖双眼的血看见了金黄色的耀眼光芒。某种圣歌一样的旋律穿进我的耳中。它是那样的飘摇，好像轻纱浮动在空中……我感觉甜美的味觉涌现在我被鲜血浸泡的舌根……我闭上了眼睛。有一种被治愈的感觉涌进了我的全身。
　　我落入了某个温暖的怀抱。
　　放着耀眼金光的两片不知什么——我猜是天鹅的翅膀吧——把我抱住了。围绕在我耳旁的歌声越来越清晰了。
　　一滴不只是什么的液体落在我的额头。
　　酥麻的感觉爬上我的伤口。剧痛褪去了，我不断喷射鲜血的心脏宁静了下来，是我要走了吗……
　　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再回去战斗——为了伟大的自由事业……
　　“我——还可以……”
　　登时，我耳旁响起了一缕我仿佛诀别了好久的声音，仿佛一场雨落在了大火后龟裂的焦土上。
　　“姐姐大人……你也……太喜欢勉强自己了吧……”
　　——是绯茵。我是多么迫切地想再听到你的声音啊！我即将被混沌吞噬的大脑中那份挂念一下子激发了出来——
　　“绯茵……我不是……告诉……命令过你……不要来吗……”
　　“绯茵不允许姐姐大人把我抛弃！绯茵就是绯茵……姐姐大人的绯茵！不管发生什么，绯茵永远是姐姐大人的绯茵啊……”
　　绯茵，永远是……我没听错。
　　暖流不断喷涌着，从我的心底喷发而出。
　　终于……终于……
　　我的眼泪从眼角混着血往下流淌，这是我来到这里第一次因为太温暖而……
　　我没做任何动作。
　　泪珠大颗大颗地从我仰卧的面颊上涌出。
　　终于……我被人需要，我需要别人，而且我需要的那个人就真真切切地在我身边，拥抱着我。一切都值得了，一切都值得了……一直以来孤独的枷锁被打破……原来互相需要是这样的感觉……
　　“绯茵……”我哽咽着喊出她的名字。
　　“姐姐大人……什么事……如果需要我做……”
　　“绯茵！……”我一下抱住了她把我环抱的双翅，至于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又有什么重要……“绯茵！……你在这里，就在这里……我的身边……呜啊……”
　　我再也难以止住地放声大哭起来，就在被光明照耀起来的殿堂中，我用痉挛着、颤抖的手臂，紧紧抱着绯茵，复杂的情感剧烈地撞击着我的心，泪水如溪般流淌。
　　似乎以“变得更强”为名义的与世界越走越远的脚步，就在就这一刻停了下来。没有什么能再比目前环抱着我的那个人更加温暖了……没有什么……
　　“优绮……姐姐大人……好了……好了……乖……”
　　她别扭地想用羽翅抚摸我的头发。
　　幸福和释然从心脏涌进大脑，我的意识被一扫而清。半梦半醒里，我回忆起了来到这里以来，发生的一个个重要的瞬间。

　　——“希望，是不会断流……”

　　——“要一直……这样坚强……”

　　——“你明白你为了什么而挥剑……”

　　我再一次被塞满的意识最终凝结成绯茵的回眸。
　　“一直……都是……姐姐大人……的绯茵哟……”

　　“绯茵……谢谢你……谢谢你……”我举起我的左臂，抹干了双眼流淌的泪水。
　　这不是梦啊……但是，这不是梦吗？

　　我缓缓睁开了眼睛。
　　原来被寒冰冻结的黑夜已经褪去，在明亮而凶残的火焰之下，这里被照耀得宛如白昼。离开这里的门上的寒冰被炼狱一般的熊熊火幕替代。
　　刚才的事……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发生的呢。
　　我正依靠着的绯茵正在缓缓站起来，张开了她炽热的翅膀。
　　“罪恶，不可饶恕！！！”绯茵一振双翅，仰天长啸。就像是古代神话中的不死鸟……果然“绯茵可丝”是类似phoenix的神鸟。刚才，也许治愈我的，就是神话中提到的“凤凰的眼泪”吧。
　　国王和伊戈尔即将离开殿堂，不过被重新在门口燃起的烈火阻挡了去路，转头惊恐地注视着这一切。站在我们身边的奥缇丝颤抖地端着正在熔化的黑色短剑，用惊骇的目光盯着绯茵。
　　皮克谢尔德却在笑。
　　不是那样的狂笑，他只是在微微笑着，面具下的他似乎得到了解脱一样，露出了安详的微笑——他……
　　奥缇丝立刻做出了反应，向绯茵近程发射了一颗紫色的爆弹。
　　绯茵翅膀一斜——
　　——“危险！”
　　我曾经被她的炸弹炸过，深知其威力——
　　那颗深紫色的爆弹只是在她金色的翅膀上擦了一下，就被弹到一边，在远处的殿堂墙壁上炸开了。激荡起的黑夜很快被火焰照亮。
　　我和奥缇丝同样惊讶地呆住了半秒钟。
　　我耸耸肩：“有你在真让人安心，绯茵。”
　　是啊，她只要拖住了这三个人，我就可以……
　　我伸手去够我的刀。
　　是时候，再一次地站起来了。
　　身上只刚愈合的伤重新被挫，剧痛狠狠地撞了一下我的神经，“咕唔……”
　　我仍旧想拿起我的刀继续战斗。发动恶魔能量……
　　恶魔能量已经见底了，我体内的能量还没开始恢复吗……
　　“真是的，姐姐大人怎么像个小孩子……这次，就交给绯茵吧。”
　　“可是你，国王……”
　　“没关系，绯茵已经做好觉悟了。”
　　……
　　“又来吗，又来吗？！不稳定的因素！为什么，为什么你该死的，还要来侵扰我！够了，够了！！”
　　是伊戈尔的声音。他……他的沉默寡言背后难道也有什么故事吗……他双手捂着头，全身都在震颤，嘶吼着。
　　“够了……够了！今天就在这里做出清算！”伊戈尔用手指顺着自己的手臂使劲一抓，顿时出现了两道深深的伤痕。鲜血从他的血脉中喷出——凝结成风的曲线。
　　血的弓弦——他在空中做出拉弓的姿势，很快，血红色的风涡箭在他的手臂里被拉上了血红色的弓弦。
　　绯茵引起的恶魔能量波动……引发了皮克谢尔德的混乱。
　　他仿佛中了邪，刚才安详的笑容在他脸上时隐时现，在交替中逐渐被疯狂的扭曲笑容取代。
　　……
　　呜咻！
　　第一支风涡箭拖着血红色的涡环朝绯茵射来。
　　火焰在那上面燃烧起来，不过它丝毫没有减速的趋势。绯茵用翅膀把我们遮了起来。那支箭撞在绯茵的翅膀上，她摇晃了一下。似乎那支箭被熔毁了，我听见了风卷着火星散开的噼啪声。
　　刚才的时间里，奥缇丝迅速撤到了后方。没有了阴影，她无处躲藏了，只好站在国王边，试图发动混乱属性的魔法攻击。
　　我终于看清楚了她——金黄色的短发，半片黑色面纱遮住了她的半边脸，面纱后面透着明亮的紫光——也是以眼睛为媒介吗？她的嘴角露出了邪恶的微笑，高高地勾起，面容很吓人。
　　呜咻咻！
　　又开始了。
　　不过这一次是血红色的风涡箭。
　　……
　　“战斗……战……”似乎后面的字被一旁死死抓着自己头的狂战士生吞了下去。他的表情由狰狞再一次变得平静。
　　……
　　绯茵释放出火凤凰，将鲜血染红的风涡箭卷离了它的轨道。一瞬间，风涡箭穿透空气的声音和火焰造物的鸣叫合成一个尖锐的声音，从我耳中射过。
　　……
　　受伤的我注视着皮克谢尔德，他的表情开始痛苦，他求助一样地望着我……“杀了我！杀了我吧……我就要控制不住他了……”
　　随后，他重重捶地，身旁不断冒出岩石地刺，但是他又很快将它们扫除。狂暴地折碎那些地刺之后，他喘着粗气的身躯又深深蜷曲，似乎在忍受极大的折磨。
　　“求求你……杀了我，我不能再……呃啊啊啊啊……杀了我吧！！”
　　……
　　呼！
　　混沌的黑烟模拟火焰的形态，条状喷过殿堂的地板，绯茵带着我跳到了那些烟织成的网的空地。
　　……
　　“哈，哈哈哈哈哈！！杀，杀……杀！”皮克谢尔德手中紧握的小泥人被他捏碎，碎片被按进了他的胸膛。“力量……力量！战斗！！”
　　他手中用生成的岩石凝结成的巨剑再一次被挥舞起来，“和我战斗！！懦夫！！”
　　……
　　呜咻咻！！
　　两支箭绕过绯茵，似乎是照着我来的，我向后挣扎了一下，惊险地躲过去了。
　　绯茵似乎愤怒了，双翅扇动，烈火喷向四周，从各个殿堂的窗户咆哮着冲了出去。随后，一只只火凤凰撞穿了窗户追了出去。
　　伊戈尔暂时消失在视野中，他又要离开自己拥有良好视野的窗口和火凤凰进行肉搏了。
　　……
　　“不……不……不！我干了什么……我干了什么？！那是弗雷德的……疯了……一定是疯了！”皮克谢尔德在咆哮之后又一次跪在了地上，重重击打着地面。
　　他——身上的故事——一定比我想象的复杂得多。
　　“嚯嚯，哦呵呵呵！弗雷德，你那个可怜的儿子送给你的垃圾，你居然视作珍宝？”国王脸色变得煞白，但是依旧没忘记用走音的怪叫发出尖锐的嘲讽。
　　“死了。死了！没了……”皮克谢尔德双手捂着面孔，悲哀地咆哮着。
　　……
　　“陛下！请您想一个办法！”
　　奥缇丝在奋力战斗，但是在绯茵一只只火属性的凤凰之形的攻击下，她已经毫无还手之力了，正在勉强地和那些绯茵召唤的神鸟做着斗争。
　　场面越来越混乱了。
　　“坏女人……一定要——清除！”
　　绯茵抖抖翅膀，火焰的碎屑化成羽毛的形状接着冲向一边挣扎着的奥缇丝。
　　……
　　“哦嚯！我原本以为你是一个得力干将，谁知道，嚯嚯！你就是个……废物！”国王在逐步后退，又不敢接近绯茵召唤的烈焰之墙。
　　……
　　“来吧！与我战斗！！”皮克谢尔德似乎又一次陷入了狂斗的状态，“嘎啊啊啊啊！”
　　他挥动刚才落地的巨剑朝绯茵劈来。
　　“嘿啊！”绯茵燃着烈焰的手指托举起来——与此同时，大量的燃着耀眼火红色光辉的羽毛缠住了皮克谢尔德的剑。向上托举着……僵持了只两三秒，就把他的剑甩飞了。
　　“哇哈哈！这才是该有的战斗！”
　　他把剑用土地属性的恶魔能量吸回手中，同时又一次凝结出又一把巨剑，双手各持一把三四米长重剑的他完全拒绝了防守。裂开的铠甲暴露在绯茵面前。
　　空气中的羽毛凝结成一把细剑，呼啸着朝他的胸膛冲去。
　　他双剑交错一劈，X形的刀光将羽毛剑劈的粉碎。
　　“哈，哈哈哈哈！”他狂笑着开始冲刺，“太弱了，太弱了！啊哈哈哈！”
　　呜咻！终于解决掉那几只凤凰的伊戈尔再一次射出血红色的风涡箭。三支拖着长长涡环的箭螺旋着朝绯茵呼啸而来——那已经不能称之为箭了吧？！
　　空气中燃烧着的羽毛重新凝结成形状，缠在了巨剑上。绯茵放着橙色摇曳的光辉的深红色的眼睛中，燃烧着的金红色火焰一闪。她把拳握紧，大片火星从她手中爆裂出来……
　　这是多么强大的恶魔能量啊……
　　高亮的火红色羽毛直接把皮克谢尔德的一把剑扯了过来，挡在我的身前。
　　扑！
　　三支螺旋的风涡箭绕开绯茵的翅膀，即将刺向我的时候，巨剑把它们猛力撞飞了。同时，巨像被扯得一个翻滚，岩石巨剑碎成了粉末。
　　……
　　“伊戈尔！想个办法！！”奥缇丝之前的笑容已经消失，她现在从半截燃着火星的面纱下面露出了紧咬的牙齿。
　　“那个方法不能用，奥缇丝，老老实实地战斗吧。”伊戈尔似乎放弃了在外面与火凤凰缠斗的想法，从空中一跃而下，一只火凤凰掠过去撩着了他的长袍，他把长袍扯了下去，燃着烈火的黑布在空中飘荡，很快成为灰烬。
　　在下落的过程中，他又射出三支风涡箭，朝我冲了过来。
　　绯茵把双翅闭拢，我从没见过的烈火似乎把那几支箭烧尽了。
　　“什么方法！”奥缇丝嘶吼着，“有总比没有好！”
　　她被灰烬呛得咳嗽。
　　我瞥了一眼国王，他脸色惨白地回到王座，弯着腰凝视着战局——看来局势出现了他难以控制的变化呢。
　　——“唔嗷嗷嗷嗷！！”
　　刚刚从那一次冲击开始就在那里失神发晕的皮克谢尔德忽然又醒了过来，举起他的重剑朝我们劈了过来。
　　奥缇丝似乎倾尽了自己全部的力量，双手拍击地面。黑夜像烟一样从她后背上燃起，地面上的恶魔能量陡然升高……
　　呜咻！咻！咻！血红色的影子一道又一道拖着曲线的弹道从四面冲来。
　　差不多了。
　　伊戈尔似乎认为现在是最好的时机，连着射出了自己沾血的风涡箭。
　　箭卷着狂风从四面八方袭来。地面的恶魔能量忽然直逼我的脸！大量黑烟条纹一样在我们脚下爆开，只留给我们狭窄的空间躲闪——我扭动着挣扎，避免被黑烟的线划中。
　　“嘎啊啊啊嗷！”举着两人高发光重剑的皮克谢尔德冲了上来，一击竖劈，剑画出大圆弧击了上来。他咆哮着，撼动大地。
　　嘭！嘭！嘭！脚下黑烟的条纹网状炸弹爆炸。眼看不断被引爆的炸弹就要炸到绯茵……
　　“绯茵！别管我！自己先躲开！”我在摇天撼地的巨响中朝绯茵喊出了这一句话。
　　绯茵双臂张开。她的羽翼全部散成了羽毛——因为炽热，辐射着刺眼橙黄色光的羽毛。
　　……
　　“姐姐大人，别担心……”
　　……
　　它们绕着我和绯茵开始飞舞，越来越快——
　　火焰羽毛围绕着我们卷成龙卷风。
　　炽热的气流把我的头发撩得舞动……
　　“去吧！”绯茵下达了指令。
　　所有燃着火焰的羽毛将它周围的万物卷入粉碎机。千万羽毛咆哮着向四面八方涌去。冲上来的皮克谢尔德仅剩的半截头盔和一点装甲在火焰的飓风中瞬间化成灰烬。
　　他扔掉了手中的剑——
　　“终于……解脱……谢谢……”他的声音消散在火焰羽毛卷起的狂风中。
　　刚才的攻击全部被绞得一点不剩。
　　绯茵一挥手，空中即将扩散开去的烈焰羽毛飓风仿佛被击破的羽毛枕头的枕芯，纷纷扬扬如下雪一样飘落。
　　灰烬落定……
　　奥缇丝的面纱不见了，她金黄色的头发也站满了灰烬。但是她恶魔能量的媒介却没有熄灭，透过烟幕最先进入我的眼帘——
　　那是……什么？！！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她的另外半边脸，一道斜着贯穿她的脸的长而深的伤疤刺在她的脸上。
　　而本来应该是她眼睛的地方——是一颗深紫色的纽扣。
　　是从某个玩偶上揪下来的吧？！！那纽扣上还带着残留的、染着血的细线。那颗纽扣发着紫色的强光。
　　“你……都干了什么啊……”
　　……
　　“伊戈尔！快把你那个方法告诉我！再不说我们全都得死在这儿！”
　　“你……这方法……”
　　“快！！”
　　伊戈尔又射出了一根风涡箭，被绯茵强化的火焰羽毛直接吞噬殆尽。
　　“根据火侍契约……她不能对自己的……主公动手……”
　　“简直是废话！她怎么可能攻击她身后的那个冰属性的家伙！！”
　　“不，她……”
　　“莫非……”
　　奥缇丝脸上忽然绽放了邪恶的笑容，她看向国王的方向……
　　国王脸色惨白，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不要……”我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绯茵，不要触碰他……，优绮姐姐来解决……”
　　“奥缇丝！”伊戈尔望向奥缇丝，“要做快动手！我给你争取时间，然后我们就撤走！！”
　　伊戈尔把箭射向绯茵。
　　“绯茵！阻止他们！”
　　一条火龙冲向冲着国王飞奔过去的奥缇丝。
　　那支箭马上就要刺穿我了……绯茵连忙又放出一只火凤凰把剑带离轨道。
　　“我再也不要什么变动了……今天绝对是最后一役了……”伊戈尔愤怒地咒骂着，“奥缇丝，快！我撑不了多久！我们已经失去皮克谢尔德了！！”
　　“明白！”
　　“想都别想！”我想我终于克服了伤痛的控制，一下弹起来，捡起面前的剑就要冲向马上就要得手的奥缇丝。
　　“奥……奥……奥奥缇丝……难难……难道……我给你的……还不够……还还还……不够吗？”国王从颤抖的双唇好不容易挤出这几个字。
　　“呵呵呵呵，别开玩笑了，”奥缇丝又一次发出了刺耳的笑声，“你要清楚，你只是我的雇主，相比起来我的命更值钱。”
　　我奔跑不起来……我奔跑不起来！该死的四肢，平衡一点！协调一点！！
　　我想要加速，但是打了一个踉跄。
　　“姐姐大人，小心！！”
　　呜咻！
　　我真傻……脱离绯茵的保护，我就是一个靶子——没时间躲了……就算被这根箭贯穿……
　　“我要保护你，绯茵！不管发生什么，我都要保护你啊啊啊啊啊！！”我咆哮着，燃起斗志，恶魔能量再一次涌进我的剑，奔涌着浪花的剑再次被我拉着向奥缇丝的身影冲去。
　　绯茵的凤凰掩护了我，把风涡箭卷开了。狂风吹得我步伐不稳——
　　做出劈砍准备……
　　“呀啊啊啊啊啊！”我用尽全身力气咆哮，似乎这能帮助我实现我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目的。

　　但是在那之前。
　　奥缇丝已经抓住了国王的领子，把他丢进了绯茵用来封堵出口的火幕墙。
　　肥胖的身影裹着长袍好像在慢动作镜头下划出弧线坠向火焰中。
　　不。

　　某种不自然的巨响震撼了整个殿堂。
　　登时，燃遍整个殿堂的火焰忽闪了一下，然后瞬间破灭成了几点火星散开。殿堂瞬间沉静在了黑暗中。一片死寂。
　　“唔啊，嘎啊啊啊！！嗷，嗷啊啊啊啊啊啊！！”身体着了火，在地上疯狂滚动的国王发出的惨叫不断搅动这片浑浊的死寂。
　　绯茵跪倒在地上。双手捂着她的眼睛——那是恶魔使的媒介。
　　“绯茵！！”我把刀插入刀鞘，迅速跑到灰扑扑地落在地上的绯茵旁边。她的羽翅和长尾消散了，只留下她脆弱的身体跪倒在地上，颤抖着。
　　“绯茵，一切都会好起来，都会好起来的……”我完全不知所措。有了，我体内的恶魔能量！只要把它输送给绯茵，就一定能帮她的……一定！
　　我驱动体内全部的恶魔能量，托起绯茵的双颊，将那些生命的能量注向绯茵……很快，我体内的能量就干涸了。“咳！咳……”我开始干呕，眼前被黑幕覆盖，大脑发晕……但是我要把绯茵救回来……
　　我不知道契约的结果会是什么，但是我一定要救回绯茵，一定！！

　　“我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了！我不会……啊啊啊啊啊！”我的恶魔能量耗尽了。但是不知怎么，能量还在通过我的手指流入绯茵，“再也不能，谁也……再也不能把我所爱的人夺走……不能！！”
　　国王滚灭了自己身上的火焰，在地上呻吟着，喉咙发出尖锐的声音。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绯茵发狂一样紧紧抓着我的手臂。她牙齿紧咬，似乎又一次在逼迫自己做什么事。
　　“绯茵！不要！！冷静下来！！交给优绮姐姐……交给我！！”我几乎是在拼尽全力呐喊着，我转送恶魔能量的效率正在越来越低……不，本来就是我强大的意志正在维持着这条脆弱的、不断消逝的能量传输的纽带。
　　“我能解决……凭我自己的力量！”绯茵顿时双眼圆睁，原本应该燃起华丽的金色火焰的双眼现在只是爆出火星就接着留在了酒红色。
　　“绯茵，别再勉强自己了！！”我焦急地颤抖起来。
　　“嗯啊啊啊啊——！”她牙齿咬合得面部开始发抖。她的眼角淌出了鲜红的血。
　　那粘稠的红色液体顺着她的脸颊缓缓流淌下来。
　　不，不要——
　　呼……轰隆！
　　她眼中的金色火焰再度燃起，一股火焰直击倒在地上的国王。
　　“哇啊啊啊啊！”国王再一次，陷入了纯粹的火焰中。
　　啪。她的双眼中的火焰熄灭了，可是她的双眼依旧流血不止。
　　我被绯茵竭尽全力的攻击带来的能量冲击弹开了。我忍受住麻木和生命逐渐离开的感受，挣扎着爬到绯茵身边。我颤抖的手指握住绯茵的肩膀，她冰凉的体温预兆着我的崩溃。接着传送恶魔能量啊……但是我已经彻彻底底失去了能量，什么都做不出来……
　　“绯茵，求你了，不要！不要！”我的哭腔开始越来越凄凉——我大脑一片麻木……但是强烈的悲伤抢占了我的一直在锤砸我麻木的神经。不要，这不对……

　　“绯茵……无法再侍奉……姐姐大人了……”
　　“不！别走……别走！！”眼泪再度淌下刚刚干涸的眼角，酸痛淹没了鼻梁。
　　不要离开……明明，刚刚才发过誓……要一直陪伴你……要守护你……不要这么做，绯茵……
　　“别再燃烧了！你只要休息一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是……最后……完成……姐姐大人……的愿望……”
　　“我哪里有这样的愿望啊……我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你一直在……你一直在我身边啊！！”我闭上了眼睛，虚弱地把绯茵搂进怀中，牙关用仅剩的力气咬住，眼泪像绯茵眼角的鲜血一样流下……控制自己不再崩溃……
　　“抱歉……姐姐大人……抱歉……抱……歉……”她的声音已经细若游丝，“但是我……下定了决心……完成……姐姐大人的愿望……这是……我的愿望哟……”
　　“……”我哽咽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奥缇丝，你还在等什么！快走，晚了就走不了了！”
　　奥缇丝出神地盯着这一幕。
　　“不，伊戈尔，你先走吧……”
　　“奥缇丝，你还在犯什么蠢！！你因为你的癖好搞砸的事还不够多吗？！”他绝望地大喊。
　　伊戈尔的上衣被扯碎，他自己把那些布条包扎在他的双臂。
　　“伊戈尔……看哪，多么美妙的两个灵魂……啊哈哈哈！这种悲哀……绝望……意志……简直太棒了！！”

　　“唔啊啊！”绯茵似乎倾尽了全力，想要站起来。
　　“别！”我想要扯住绯茵的衣角。
　　她颤抖地，还想要放出自己的能量吗……
　　“只要……再解决两个人……姐姐大人就安全了……”
　　恶魔能量的涌动越来越剧烈。
　　“唔啊啊啊啊啊……”她究竟有多强大的意志啊。
　　就在恶魔能量的涌动已经无以复加的时候；就只缺少一个引火线，就能把这里的恶魔能量引爆的时候——
　　——噗。
　　她眼眶被炸开的血雾模糊了。大量鲜血从她的眼眶中喷射出来。
　　恶魔能量的狂潮消失殆尽，绯茵周围再也没了恶魔能量的起伏。绯茵马上就要站起来的身子再一次软绵绵地摔在了地上。
　　——“不！！”我撕心裂肺的呐喊响彻整个安静的殿堂，我不断听到自己的回声。
　　伊戈尔和奥缇丝在一旁默默注视着。
　　国王的躯骸在烈焰中燃烧，已经没了声音。
　　“不……绯茵……不，不，不！不！不！”
　　然而我什么也做不了。
　　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自从开始了旅途，就一直在目睹一个又一个对自己特别重要的人一个接一个离开。现在绯茵又离开了……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冰之神女……你该死的……
　　“既然什么都做不了，又何必把我弄到这里来受这样的罪……！！”
　　强烈的悲哀冲破了我的双眼中不知道什么东西——不知哪里来的大量能量涌进我的大脑，接着从我的心脏爆发出来。
　　“回答我！冰之神女！！不，这个世界的神！！”
　　毫无声息。
　　“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改变不了……什么也改变不了，什么也改变不了！！”我的大脑里再一次充满了混乱，愤怒，不甘，绝望……
　　“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身体中流动的大量能量轻而易举地冲破了我的控制——
　　不，绯茵……她还在那里……
　　我最后的理智让我迟疑了一下。
　　她还在那里啊……
　　我拼尽全力走到了绯茵旁边……我依然要保护她……虽然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我依然要保护她……直到最后一刻……
　　我的理智彻底被涌动的能量吞没了。
　　暴风雪开始肆虐了。
　　比绯茵羽毛卷起的飓风更加猛烈，乌云被揉碎，在暴风雪的狂风中飞翔。小冰晶和雪花高速飞舞。
　　我的头发——白了。纯白的长发结了一层霜一样在我视野中被狂风僵硬地扭动。
　　至于它为什么会这样，我也无从得知。
　　我的刀回到了我的手里。
　　我发狂一样地把我所有的能量呕出。暴风雪越来越狠了。
　　殿堂里瞬间积了一层厚厚的雪，殿堂的柱子上覆盖了一层冰。
　　不公平……绝望……残酷……你对我做的一切，我现在就要清算！！
　　风雪冲破了殿堂的门，涌出王宫，奔向第三层城。
　　所有的痛苦，我都要现在要你偿还！！
　　我的双眼深蓝色和浅蓝色的光同时照耀。在覆盖了一层晶莹的雪的殿堂中格外耀眼。
　　风雪已经弥漫央都，可是我体内狂暴的能量依旧燃烧着，完全没有减少。
　　哈哈，哈哈哈哈！在狂风中，伊戈尔和奥缇丝注视着的身影被冻成冰雕，又被狂风卷粉碎。
　　“优绮！你振作一点！”耳旁忽然传来了一缕女声——是冰之神女吗？
　　“你让我获得这份能量的时候，你难道想要我振作吗？！”我被她塞了一份理智，勉强开动了我狂暴的神经。
　　“你……”
　　“多少人，多少牺牲？多少痛苦？！！为了些不知所云的梦想，理想，我们付出了多少？！还要付出多少？！！”
　　“这是必须的！优绮！”
　　“不！如果我没有开始这段旅程，我就不会遇到这些了！一道接一道的伤疤，我已经受够了！！”
　　“优绮，你为什么不明白这些都是必须的？”
　　“没有什么人会把自己的理想建立在无穷的牺牲上，笨蛋！一次又一次，我受过多少苦难，但是哪一次——哪怕有一次也好——我们成功了？！”
　　“……”
　　“根本没有！从开始到现在，就一直是苦难伤痛的循环，不管我怎么用尽全力，最终都是一个结果！！”
　　“优绮，想要实现理想，就必须有人牺牲。你早就该懂得这个道理！”
　　“所以你这个懦弱的神女没有选择做这个牺牲者，不是吗？！”
　　“这……”那道声音停顿了。
　　我获得了残忍的快感：“不是吗？！你也因为害怕而先一步离开了，不是吗？！”
　　“恰恰相反！”
　　“你根本不配在这里对我指手画脚！”
　　“也许我是吧。可是，这是你的心声么？”
　　“什么意思？”
　　“优绮，你忘记你自己的信仰了么？”
　　“我……”
　　“你的信仰究竟是什么？你忘了么？“那个声音在暴风雪中凝结成了一个和我很像的苗条身影。
　　“我……”
　　“优绮，看着我。”
　　“问问你自己的心——也许你找不到你的心了——但是你也该知道了。现在与我对话的，根本不是你的心灵。只是你痛苦的灵魂的一部分罢了。”
　　“痛苦的……”
　　“我想，你得记住你自己最初的梦想了。你现在，真的在朝你的梦想前进吗？”
　　愤怒和悲哀再一次攫住我的意识——不，那是痛苦的灵魂，我要控制它……我要控制住它！但是——
　　“这一切，这世间，真的允许我朝梦想前进吗？！！”
　　“难道不是你自己畏惧痛苦吗？”
　　我害怕……我难道害怕痛苦？我……我……
　　……
　　似乎，我明白了。
　　虽然还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但是这些已经足够。
　　“是，我害怕。我承认我害怕。我不仅现在害怕，我还会一直害怕下去。”
　　似乎，面前的身影笑了。
　　“就正是因为害怕痛苦，我才会继续追求光明。”

　　我头脑中即将爆炸的混乱逐渐回到我的双眼中——我得到了正解。似乎是什么苏醒了，我体内巨量的能量平缓地流动着。我的双眼看到了悬垂着美丽冰棱的殿堂。我卷起的暴风停息了。
　　现在，颗颗晶莹的雪花从天棚被击穿的打洞飘洒下来，落在我的鼻尖上。
　　“祝贺，优绮。你解决了’自己’这个封印的一部分。”
　　“你是……冰之神女？”
　　“谁知道呢。”
　　“你……”
　　“别忘了：真正的英雄主义，不是百战百胜披荆斩棘；而是明明知道不可能，但依旧全力前行。”
　　！
　　这是我在上一个世界，阅读一本著作的时候，偶然发现的灵感。
　　“别开玩笑了，你也是优绮吧？”
　　“既然你已经觉悟了，你就不需要这部分自己了。”
　　“什……”
　　“忘记刚才的痛苦，接着前行下去吧。只有这样、才能救你啊，我的一部分！”
　　那个身影化成了几点雪花，飘落在我面前的雪地上。
　　我的世界，再度明亮了起来。
　　一缕黑发在狂风结束后飘落在我的肩头……我今天应该有的痛苦消失了。

　　绯茵依旧躺在我旁边，感谢上帝，刚刚我的发狂还是在我身边留下了一点安全的地方，绯茵没有被卷入暴风雪。
　　我把她抱在怀中，让她枕在我的大腿上——她柔软的白发上全是灰烬。我看着她沾满血污的面容——我知道这也许不管用，可是我必须要试一试。我用比之前强得多的恶魔能量注入她的身体。
　　被那部分契约破坏的部分……
　　“嗬，真是……傻孩子……”虽然她的体内已经完全没有恶魔能量的气息，她的双眼也碎裂了，但是她还有着微弱的气息。
　　我把体内充盈的恶魔能量注入她的身体。又用水流冲刷起她伤口的血污。也许，以我现在的恶魔能量，只能把她的伤回复成普通人的水平，但是没关系——我会保护她。
　　接下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一定能找方法治好绯茵的。
　　顿时，我的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希望——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
　　——朝阳此时恰巧从殿堂的窗户照了进来，温暖的金色光辉照耀着积了厚厚的雪的殿堂，洒在我们两个人的身上。

　　绯茵的睫毛抖动了一下，她缓缓睁开眼睛……深红色的眼睛在朝阳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深邃美丽。
　　潮红涨满她的脸颊——
　　“姐姐大人！……失礼了……”她似乎想挣扎着想从我的膝上脱离开。但是她的虚弱似乎没能允许她这么做。
　　“别呀，你抱我一下，我也抱你一下，才扯平嘛……”
　　“可是，我的力量……感觉不到了……我不再应该待在姐姐大人旁边了……”
　　“说什么傻话——我不需要绯茵的力量，我需要的是绯茵呀……”
　　她的双眼闪烁起来，“我还能在姐姐大人身边……太好了……”
　　“叫优绮就好啦……”
　　“……”
　　阳光在我的眼中洇出七彩的光圈。
　　（终章——完）
　　（故事内容拓展于——《别传-心之映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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