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坠

　　第二天早上聂景忱睁眼的时候，简舒背对着他还没醒。

　　这次不似是装的。

　　聂景忱捧着她的一头乌发把玩了两分钟，才裸着上身慢条斯理地下了床。

　　他走到床另一边，晨光透进来照着那张明净素雅的脸，她看起来真的累了，浓密纤细的长睫遮住微青的眼睑，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像展翅欲飞的蝴蝶。

　　他这样看了没多久，骤然响起的闹铃声打破了一时的宁静，简舒也从沉睡中醒来，她想睁眼，眼皮却沉重得怎么也睁不开。

　　大脑昏昏沉沉，就在又将睡过去时，蓦地想起今天还要上班，瞬间惊醒。

　　她睁眼，入目所见就是一具半.裸精悍的身体，不由一怔，一时间竟有些记不起今夕何夕，直到昨夜那些不堪的混乱画面一帧一帧在脑海中重现，眸底一暗，微微别过眼去。

　　聂景忱将她的细微神情尽收眼底，视线扫过她露在被子外的小腿，原先白皙细长的腿上却结了道长长的痂。

　　“今天别去上班了。”他说。

　　简舒今天有重要客户要见，不可能不去，于是想也没想就拒绝：“我没事。”

　　她从床上坐起来，谁知刚刚不动还不要紧，这一动立刻感觉浑身酸痛，仿佛散架了一般。

　　吸着气掀开被子，又发现被子底下自己衣衫不整，那层薄薄睡裙凌乱不堪地卷到了腰间，几乎什么都遮不住。

　　一抬头，撞进一双幽暗的眼眸。

　　简舒长睫轻闪，低下眼，在那双漆眼的注视下淡定自若地将睡裙重新穿好，下了床。

　　她在床下试着走了几步，腿上的伤还好，真正难受其实是其他地方。

　　见她穿着拖鞋走路都一崴一崴的，聂景忱又说了一遍，语气强硬：“你今天就在家休息，我帮你请假。”

　　简舒：“……”

　　昨夜的事加上刚起床，简舒心情本来就不太好，听到他这么说，当即控制不住地有些烦躁，脾气也不禁上来了：“我都说了没事！”

　　她声音有些大，吼完后自己都愣住了，再看向聂景忱，发现他正抬眸静静地看着自己，看不出喜怒，她抿了抿唇，收回视线径直走进了洗漱间。

　　刷着牙的时候，从卧室传出一声脆响。

　　她手一抖，牙刷直捣牙龈，疼得她“嘶”一声，再扒开上嘴唇一看，很好，破了皮。

　　扎好头发回到卧室，聂景忱人已经不在，地上干干净净的，只是床头的玻璃杯不见了。

　　不知怎么，简舒心情忽然就好了很多。

　　早饭吃得异常沉默，虽然之前也一样，两个人几乎一句话不说，但今天的气氛又似乎多了点不同，炎炎夏日，别墅里却压抑沉闷得透出股阴冷感。

　　邓阿姨虽然年纪不小了，但察言观色的能力早就练了出来，将早饭摆上桌后就赶紧躲进了厨房，两个祖宗她是谁也惹不起。

　　聂景忱没再提什么让简舒在家休息的话，目送着她上了老高的车。

　　……

　　到了公司，等电梯的时候遇到隔壁部门相熟的同事。

　　简舒和对方算是同期进的公司，在新人培训时认识，关系一直都还不错。

　　同事看了眼她，笑着问：“你最近是不是交男朋友了？”

　　她心里一跳，问道：“你听谁说的？”

　　同事解释：“这不是公司有人看到你最近都有人接送，所以猜的么？”

　　简舒不由沉默。

　　看，就算已经让老高每次停车都停在对面银行，还是防不住被人看见，公司里能藏住什么秘密？

　　可简舒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和聂景忱不过是床伴关系，老高是接送她的司机，可这种实话又怎么说得出口。

　　要不然就直接承认自己有了男朋友，但万一下次又被人看见开车的人是个中年大叔，是不是流言就又会变成她被人包.养了？

　　还是告诉同事接送她的人是她爸？

　　简舒胡思乱想着。

　　想着想着，她就想到自己从前性格那么果断的一个人，现如今变得拖泥带水犹豫不决，对一个没有发生的事也能纠结假想半天，不免觉得可悲至极。

　　而造成她如此可悲境地的罪魁祸首，是聂景忱，也是她自己。

　　她要是能够不受聂景忱胁迫就好了，不就是钟静言么？钟静言如果真因为她和江回舟假结婚而闹自杀，那她也跟着一起死就好了。

　　简舒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同事还在看着她，她笑笑：“我结婚了啊，接我上下班的是家里的司机。”

　　她还是选择了半真半假的回答。

　　在同事惊讶的目光中，简舒走进了电梯。

　　整个早上简舒都在准备下午跟客户见面要用的资料，正装订时，陆杨走过来将她叫进了办公室。

　　“你下午不是有个客户要见么？”陆杨直截了当地说，“要不让小余去？他手里头的那个项目也才刚开始，比你稍晚一些，下周才去见客户，你俩换一下。”

　　简舒不明所以：“怎么忽然要换人？”

　　陆杨低头看向她的腿，简舒今天因为要见客户特意穿得稍微正式一点，真丝的白色衬衫搭一条宽松的米色长裤，小腿藏在长裤下，陆杨又抬起头：“你的腿是不是受伤了？”

　　简舒不动声色地问：“经理您从哪儿听说的？”

　　陆杨也不瞒着她，索性直接将事情整个告诉了她：“刚刚我接到大周总电话，问我咱部门是不是有个叫简舒的，我说是啊，大周总就说你腿受伤了，交代我这几天尽量不要让你出外勤。”

　　“……”

　　陆杨所说的大周总是这边分公司的总负责人，年过四十，名副其实的女强人，他好奇打听：“你跟大周总认识？”

　　陆杨觉得简舒这姑娘真是深藏不露，上回康轩的赵总说她嫁了个富二代，不管人家破没破产，但简舒在公司里从来不露富，名牌首饰名牌包包一概没有，今天大周总又特意打来电话，意思不就是让他多多关照简舒？

　　简舒微微点头：“是有点私交。”

　　可事实上简舒也只在公司年会上远远见过大周总一面，哪里有什么私交，可不这么说，她实在编不出什么理由来解释大周总为何特意关照她。

　　她知道，一定是聂景忱那边做了什么，除了他，她也想不到还有谁会有这么大的能耐。

　　听了她的回答，陆杨没有再问，似是信了。

　　简舒忍不住自嘲，她现如今编起谎来信手拈来，简直就是个行走的谎言制造机，可笑又可悲。

　　不过对于跟小余换项目的事，简舒还是婉拒了，倒不是怕被抢了资源，实在是因为有些麻烦。

　　虽然她和小余都是刚接手手上的项目，但目前都已经针对性地收集好了客户的资料，做了些准备，如果现在突然换过来，不但需要重新熟悉对方的项目，她也怕小余心里不乐意。

　　她跟陆杨说：“我腿没什么大事，就是划了一道小口子，正常走路还是可以的，下午见客户还是我去吧，不麻烦小余了。”

　　陆杨倒没什么所谓：“行，只要大周总不怪罪，你自己看着办。”

　　……

　　简舒和客户约在下午两点在咖啡厅见面。

　　地点是客户定的，离简舒公司并不近。

　　她提前半个小时到了那儿，点了杯咖啡一边喝一边默看资料，想着待会儿见面后要谈的话题。

　　两点过了十五分，客户还没到，她打去电话，对方几声道歉：“简小姐，实在是不好意思，我这边路上刚发生了场车祸，现在路被封了，可能要迟到一会儿。”

　　简舒表示理解：“没关系，安全为重，您如果实在赶不过来的话，也可以改天再约。”

　　“我现在正想办法赶过去，要不您再稍等会儿？”

　　“好，那您路上小心。”

　　等客户的时候她收到聂景忱发来的消息，问她是不是在公司，言外之意就是想知道简舒有没有乱跑，简舒也未料到到客户到得如此之晚，遂回了聂景忱一句「在公司」。

　　一天之内，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说谎了。

　　等到客户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已经是四点，简舒冷静地给对方倒了杯水，又叫来服务员让客户点单，然后才开始谈起公事。

　　因为客户比约定时间晚到了两个小时，原本应该在五点前结束的见面硬生生拖到了六点，正好是简舒下班的时间点。

　　在打车回公司和让老高直接到咖啡厅来接她之间，权衡了一下，她还是给老高打去电话：“高叔您看到我给你发的位置了吧，您到这里来接我。”

　　老高却说：“简小姐，今天是二少亲自去接你，他早出发走了。”

　　谎言终究会被拆穿，不过是早晚的问题，简舒早就明白的道理，可也料想不到被拆穿得如此之快。

　　她大可以现在立刻打车回去，再淡定地从公司大楼走出去，假称加了会儿班。

　　可这样有意义吗？

　　骗人骗己，实则就是在逃避现实，这样的谎言有什么必要存在。

　　所以在接到聂景忱电话的时候，简舒直言：“我在外面见客户。”

　　电话里静默无言，一丝冷意却穿透手机渗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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