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可以

　　没理会搭档悄无声息的挤眉弄眼，周分队长一脸正经地径直走向车尾。

　　反应过来的女生们，也压着声音，暧昧地用胳膊肘撞着林小同学低笑。
　　纯属旁观者的凑趣调侃。
　　隐在两辆车子发动机的震动声里，不知道连带着被调侃的周分队长有没有听见。

　　一队人登车的动作利落迅速。
　　先包后人，一个个翻进车子，眨眼功夫，就全体消失在了蒙着篷布的车屁股后头。

　　车子稳稳起步，短短鸣了一声喇叭。
　　随后，缓缓绕过警队的面包车，先一步开向了盘山路的方向。

　　学生们在后面坐直了身子，挥着手目送他们离开。
　　林茉看见，最后上车的周分队长，也抬起手，冲她潇洒地摆了摆。

　　车子经过几位消防队员身边。
　　他们也在原地立正身板，朝着几乎隐没在车篷里的特战队员们举起了右手，指尖抵眉，敬出标准的军礼。

　　车上，收到敬礼的两位队长，也立时敛起闲情，带着队员们纷纷起身，同样回以庄重一礼。

　　一远一近，一动一静。
　　不一样的制服颜色，一样的郑重礼敬。

　　大概是从后视镜里也看到了车后的一幕，军车司机也再次短短摁了两声喇叭。
　　简洁明了的致意，同样收到警队车子的两声回礼鸣笛。

　　还没来得及上车的老警察，一手扶着打开的副驾驶车门，一手也抬起在帽檐，朝年轻的后辈们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微胖的背影，裹在藏青色的制服里，稳如磐石。

　　学生们也被这气氛感染，一时间安静下来。
　　方才细碎的调笑，也转眼被丢在了脑后。

　　潮湿的空气里，有未散去的尾气汽油味。
　　林茉坐在这一片忽然而至的安静里，拢着身上的外套，远远望着车上那个扶着栏杆挺身而立的故旧身影。

　　真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的人。
　　只在他发给哥哥的照片里见过的一身戎装，和与印象里大不相同了的沉稳精悍。
　　几年未见的明显变化，却觉得并没多出多少疏离陌生。

　　相反的，他整个人还是和那时候一样，随便一个表情动作，就能勾去她不怎么争气的观察目光。
　　巴甫洛夫喂出来的狗儿似的。
　　……总之，就是没啥救了。

　　她心情复杂地和大家一起目送车子远去。

　　前面警队的面包车也准备着一同启程了。
　　还没关上的车门里，探出小春姐妹俩的小脑袋，执着地要跟“哥哥姐姐们”说声“再见”。

　　林茉他们也配合着，跟还病着的两小只挥手道别，看着她们的车子稍迟一步，远远跟在军卡后面相随离开。

　　“你们的车子还有多久到？”
　　送走这两批人马，消防队长回头问学生堆里的带队师姐。

　　带队师姐看了眼腕上的智能手表，大致算了算时间：“最少还要半个小时。”

　　“行，那就等会儿吧。”消防队长点点头。
　　回头听开车的队友说了两句什么，又转向学生们好心问话：“你们几个饿不饿？这儿还有两个面包，拿去吃吧。”

　　“……不饿不饿，我们不饿。”带队师姐连忙摆手。
　　都被照顾了一路了，怎么好意思再觊觎人家的补给口粮。

　　“还是你们留着吃吧，都累了一天了。”
　　她对消防队长说。

　　浓眉大眼的和气队长，却胡撸着脚边的一只狗脑袋，呵呵笑着直摇头：
　　“我们也不怎么累，就是来回跑了一趟，累人的活儿都让周队长他们干了。”

　　说着话，又想起周分队长他们那一小队人马。
　　想起那一拨年轻能干的可畏后生，忽然好奇起一个没来得及打听的私人问题。

　　“诶，你们是不是有谁跟那个周队长认识？”他想起了人堆里的线索，闲谈着打听起自己的好奇，“我看他年纪不大，不知道有多大岁数？”

　　这问题一听就知道是提给谁的。
　　几个人纷纷转向唯一的目标林茉。

　　“……”
　　她一手摸着裤腿上刚发现的一处小小刮口，一手扶着膝盖，歪了脑袋认真回想了下：“差不多……二十四五岁吧。”

　　认识她的时候，他还是个高中没毕业的大男生。
　　一晃这么几年过去，算起仔细的年月来，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原来……
　　都已经这么多年，没有和他真正见过面了。

　　消防队长沿着自己的思路，眯着眼睛算了算年头，忍不住呦了一声：
　　“那这小子挺厉害啊。在他们那种地方，年纪轻轻的就能带兵，不容易。”

　　一句或许没指望有人应和的感叹。
　　还是引得过分关注这话题的林茉，点着头，接了这个茬：“嗯，他参加过援疆任务，还立过功。”

　　消防队长对自己八九不离十的猜测挺满意：“我就说么，要是没点儿实战经验，怎么可能这么年轻就能带兵。”
　　语气里，依旧是对如此后生的未尽感慨。

　　几位消防员们的想法，或许与他们队长的差不了太多。
　　可林茉身边的男生女生们，关注的焦点却和他们的大不一样。

　　同伤相怜的同窗邹曼，抬起伤得轻些的一边手肘，笑嘻嘻撞了撞她的腰：“知道的这么详细？你对人家挺了解嘛。”

　　“嗯嗯。”
　　她身边的研一师姐，也跟着笑眯眯点头。

　　“……”
　　所谓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旁观者的玩笑，总能莫名其妙地无限接近事实。

　　林茉不用转头，也能感觉到其他师兄师姐深受启发的视线，脸上的温度没压住，还是热了一热。

　　可她还是翘着唇角，故作不大在意地冲同窗一笑。
　　“还行吧。”她说，“他跟我哥关系挺好的。”

　　算是解释，也算是搪塞。
　　应付同窗这似正经非正经的玩笑足够了。

　　邹姑娘笑笑地冲她抿了抿嘴，似信非信的样子。
　　研一师姐也浅浅地暧昧一笑。
　　却谁也没有再把话题继续下去。

　　都不是乐于打探旁人隐私的人，这点浅尝辄止的小玩笑就足够了。

　　身后的黑脸师兄，伸手揽过眼镜同窗的肩膀拍了拍。
　　同窗偏过头，与他对瞧了一眼。

　　不算受伤，却多少有些失落的眼神。
　　却没人说话，就这么由着它淡淡散去了。

　　体力恢复最快的带队师姐，挣扎着起身，要去车边撸狗，以了却这想了一路的小小心愿。
　　其他几个，也转而聊起了等车买票的事。

　　山间的虫叫蛙鸣还在继续。
　　远处的树林里，有他们叫不出名字的夜鸟叽叽咕咕叫着。

　　被八卦晾下来了的林茉，也默默松了一口气。
　　忽然安静下来的脑子，一瞬间想到的，就是刚刚离开，大概还没走远的周分队长。

　　自打来了A市就一直想见而未见的人。
　　不是在疆区执行任务，就是忙得没空见她的人。

　　没想到好不容易见了，却是这么个兵荒马乱的一天。
　　她都没能好好跟他说上几句话，他也没空好好与她聊上几句天。

　　尽管，他那么认真地叮嘱，要她到校了记得告诉他。
　　可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还有一顿曾经许诺过请给她的接风大餐，欠了这么久了，还一直没有兑现。

　　那是她一直揣在口袋里的，可以光明正大去见他的理由。
　　如果他真的已经忘了，她是不是要借这个机会，顺便提醒他一下……

　　距离她尚不遥远的盘山路上。
　　被她怀疑着欠饭不还的周分队长，正双手搭着膝盖，靠坐在暗沉沉的卡车后篷里，阖着一双眼假寐养神。

　　车子随着山路左弯右转。
　　他却后脑抵着板壁，不声不响，坐得一派平稳安详。

　　对面的队副同志，终于忍不住了，一只脚移动着伸出去，在他同侧的靴子尖上磕了磕。

　　“？”
　　周分队长慢吞吞睁开眼，挑着眉抬起脑袋来。
　　一脸从容不迫的明知故问。

　　跟在后面不远的警队面包车，前灯透亮，在队副同志冷笑的脸上一晃而过。
　　也照亮了其他几个嗅出了不寻常等着看热闹的小子们的欠揍嘴脸。

　　“队长同志，你就没什么要跟大家伙交代的么？”
　　敌人实在太能沉得住气，被逼无奈，队副同志只好主动开口。

　　被问及的那个，依旧不慌不忙，目光扫过众人，咧嘴轻笑了一笑：“想让我交代什么？”
　　不怎么配合的问题态度。

　　队副同志哼笑一声：“还能有什么？你这明摆着的个人问题呗。”

　　他又想起中途休息时，和搭档那个不见闪避也没有否认的对视。
　　逼供的底气，又足足涨了两分。

　　有同样看出了端倪的小子，已经开始低头闷笑了。

　　他们正式跟在两人手底下不过两三个月，只知道自家队副大大咧咧的，总把女朋友挂在嘴边，却从来没机会听说队长大人的什么野史密辛。

　　按理说，他们队长这样的人品样貌，应该不缺想往上扑的姑娘家才对。
　　可听说过的情报里，似乎只有年代久远的过去式，却不曾见过让他分神关怀的现在时。

　　先前就有胆子大的，捋着老虎胡须，好奇着上前打探，问他：“队长，你打算什么时候才给自己找个女朋友啊？”

　　换来的，只有他们队长冷峭峭的斜睨一笑：“等到把你们tiao教好了，不用我操心的时候。”
　　于是，就一直等到了现在。

　　终于，让大家都看到了希望。
　　还是经过队副同志甄别的，肯定错不了。

　　暗夜里，大家伙儿的目光，都炯炯地望着自家队长。
　　等着他经得起人民群众推敲考验的老实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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