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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门
宋玄答道:“这是劝学堂第一位女先生。”
上官楚挑眉道:“原来贤弟这学堂不仅女子可进学,亦能为先生。”
宋玄道:“劝学堂不限男女,学识品德兼备可教习他人者,皆能为师。”
少女朝上官楚作了个时揖。
道:“我姓沈,名作璇玑。不敢应二位唤一声先生,只感谢宋郎君创办这劝学堂,让我能尽绵薄之力教习他人,将所学之识流传下去,不枉读书一场足矣。”
她并不若其他女子同男子说话时面带腼腆,不卑不亢,谈吐不俗,又周到识礼。
说罢,沈璇玑又看向上官楚道:“只不知这位郎君作何称呼?”
上官楚道:“我姓楚,单名一个衡字。”
沈璇玑意外道:“是玉衡之衡?”
上官楚道:“正是。”
沈璇玑道:“在璇玑玉衡,以齐七政。玑为转运,衡为横箫,运玑使动於下,以衡望之,乃正天文之器。”
她忽觉失礼,又忙道:“方觉你我之名十分之巧,一时失礼,郎君恕罪。”
上官楚笑道:“岂有,竟不知姑娘还懂观星。”
宋玄对上官楚道:“沈姑娘学识渊博,说来起初这女学还是沈姑娘提议的,不然只我一人,难想得这般全面。”
沈璇玑道:“不敢当。仁道不遐,德輶如羽。宋郎君不觉我天马行空,还将女学办成,此至仁也,唯有魏颗结草以报。”
几人相谈寥寥,上官楚只觉沈璇玑虽女子之身,却拥不弱男儿之志。她同自己年纪相仿,自己受名士大儒亲自相授方得如此,而她虽为庶民,学识却不浅于自己。
只叹明珠哪能被土掩,也能明身也照人。
半晌不到,沈璇玑便告辞往北院去了。
宋玄引上官楚往回走,上官楚边走边道:“今日不虚此行,感慨良多,待我回去告知父亲,让这劝学堂广而设之,才是要事。”
二人边走边谈,虽都是十几岁的少年,但所谈及无不为朝廷建设,可见志远。
上官楚回宫后立刻将今日见闻禀明晟帝,晟帝闻之也赞宋玄之善举,亲书圣旨,延用劝学堂一名,又建数间分院,昭告京中百姓,主张学习劳作结合,男女老少皆可进学。
此政先试行于京中,有了晟帝亲颁圣旨,一时间,京中学风兴起。
不出一月,都中连目不识丁的田耕农妇也能说出一两句成语来,可见成效。
晟帝得知大喜,便将此事全权交于上官楚督办,因而这般,上官楚得以往来皇宫内外,同沈璇玑也从浅识,变成相知。
光阴似箭,转眼到了四月初十。
今日风和日丽,万里无云,正是温慎续弦亲迎之日。
温郡公府上下张灯结彩,来往之人皆喜气洋洋。温慎从府中出发,带着迎亲仪仗,亲至宋宅迎接新妇。
升平坊宋宅内亦是大红灯笼高挂,大门上贴着囍字,几个家仆也皆为琴娘高兴。
琴娘内着绣工精致的素纱中单,外着一身大袖连裳深青罗质翟衣,上绣翟鸟花纹,嵌琉璃珍珠织锦大带束腰,两侧悬玉,并绶带悬于腰后,花树、宝钿、博鬓一一插戴于高髻之上,
傅粉匀红,画眉注唇。
花容月貌淡妆点,端的是雅独雍容,神韵天成。
吉时到,新郎至。
琴娘从椅子上站起,看向一旁的儿子。
“玄儿......”
一时终开口,竟不知要从何说起。
“娘。”
宋玄自读书起,便只敬称她为母亲,如今这一声“娘”,只让她热泪盈眶。
宋玄轻拭她的眼角:“今日是您大喜之日,不该流泪。”
琴娘道:“只是从今日起,咱们母子便真正踏入权贵之家。”
听着门外愈来愈近的喜乐,她轻叹道:“如今走到这里,却不知未来是好是坏。”
宋玄轻握母亲的手,目光坚定。
“母亲的后半生,定富贵荣华,平安顺遂。”
这时,有家仆喜报道:“太尉来了!”
琴娘由宋玄扶起,走出大门,只见一身大红喜袍的温慎,从汗血宝马上下来,走到她面前。
温慎朝她伸手:
“琴娘,我来迎你回家。”
回家。
这两个字,竟让琴娘有些恍惚。
她半生奔劳,虽同书生有几年安乐之日,却心知从前的相敬如宾并非相知相爱。如今,她真的可以同眼前的男人,共同拥有一个家么?
还未等她回神,宋玄已经将她的手放于温慎掌中。
从掌心传来的那份温暖终于让她回神。
她,
愿意相信这位权倾朝野的太尉。
愿意相信对她信守承诺,大齐的战神。
愿意相信眼前的,她的夫君。
她方止住的泪又盈于睫,轻声道:
“好。”
虽说续娶,仪制不可越过荣寿长公主去,却也是檐床数里,由压弯担的房卧便可见琴娘之富。
撒豆谷、跨火盆、传袋......温郡公府宾朋满座,温慎新升太尉,位高权重,京中显贵中无论是忌惮他的,仰慕他的,想攀附他的,或与他敌对的,不论心思几何,都来庆贺。热闹持续了一整天,直至亥时方渐散去。
温玉今日亦着了身红绿间衬的华丽衣裙,琴娘过门,她作为温慎之女,自然要走些过场,面上笑得如花般娇艳,只心中那五味杂陈,也就自己知道。
白驹过隙,转眼已是五月初十,琴娘已然嫁进来近一个月。
琴娘过门的第二天,温老夫人便将掌家之权悉数交与琴娘。
有些管事的以为她刚过门好欺,便有些不放在心上,做事怠慢。
却不知琴娘纵横往来商贾间良久,处置这点内宅之事对她来说轻而易举。几尺厚的账本半日就能看完,哪多哪少一点而出。
什么程度的错,受怎样的罚,多少的功,领多少的赏,在她那里皆有一本衡量的册子,按册执行,不偏不倚。
若有错却不至于赶走的,罚银钱或劳作就是;有那手脚不干净,却也不至于送官的,或卖或打发;有那作奸犯科的,直接送去衙门,以免埋下祸根。
她雷厉风行,又是过目不忘,上至管事男女,下到粗使婆子,谁叫什么,跟谁关系好,家里有几个人都能说出一二。只短短不到一个月,这府中竟焕然一新,有纪有律,大家皆对这新夫人又敬又畏。
只让琴娘意外的是,这府中就连宝福堂的婆子都有那偷懒耍滑,手脚不干净的,反倒温玉院里的人却个个挑不出错,尤其那几个大丫鬟的品性,放外人看俨然是几个官家小姐的模样。
世道主仆主仆,仆人是这般品行,她更觉温玉是极好的。
又想她年幼丧母,温老夫人照顾不周,怕不是在外习惯竖起一身的刺保护自己,才有了这般“恶名”。
心下愈发心疼。只这些日子温玉对她礼数周道,却分外疏离,她似有意避着自己,她也知事不能急,只等慢慢同她亲近。
弄梅苑内。
温玉百无聊赖地翻着话本,因先前晟帝广而劝学,她这院里的几个丫鬟也都喜欢上写字作诗了。
偏她不喜这些,虽不喜,盖因她天资聪颖,过目不忘,功课其实是极好的。
只她有意同学堂那些整日“之乎者也”的先生们作对,因此无论他们问什么,一律答曰“不会”罢了。
而且她心想的是,与其舞文弄墨,她不如舞刀弄枪来得实在。比如此时来了一伙儿凶残匪盗,她鞭子一挥,能退敌数里。
换做宋玄那文弱书生会做什么?
估计他只会曰:
呜呼,哀哉,匪盗至,此乃吾之劫难,命将休矣!
想到这,温玉竟笑出了声。
伴春闻听,来到温玉身边问道:“梁祝这般悲苦,郡主怎么还笑了?”
温玉这才发现自己拿的是何书,遂将书往旁边一扔,耸肩道:“我自然笑这话本荒唐!男的愚钝,男女看不出也罢,信竟也读不懂,枉为读书人。做事唯唯诺诺,犹豫不决,什么才子佳人,不过是人杜撰的俗物!”
伴春笑道:“自是俗物,奴婢帮郡主把这些收走,换本诗经如何?”
“不看不看!”
温玉忙摆手道:“一看那些我便更头疼了。”
因太子的“馊主意”,晟帝大改国子监制,放低监生入学之龄,又增设女学。
温玉的大名被列于入学名册之首,自不能免,眼看入学之日快到了,她这几日也没出门。
琴娘整治下人的事她自然知晓,心中亦赞成。只她遇到她时多少尴尬,便有意避开。她心怀芥蒂,不愿改口,只称琴娘为夫人,而宋玄亦然,只称温慎为太尉。
说到宋玄,温玉也觉奇怪,他虽随琴娘入住温郡公府,却似有意躲着她,选了离她最远的苍竹苑。这二十多天里,除了一家人吃饭聚在一处,此外竟一次也没遇到。
他躲着她,她却还要找他“报仇”呢。
前几次吃饭后,她都被家人绊住,没找到机会,如今他也要入国子监进学,抬头不见低头见,她不信他还能跑得了。
五月十三,宜入学。
这日,温玉早早来了学堂,刚一进门便被一群贵族子弟众星捧月地围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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