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陵旧事之茕茕流影

　　阳春三月，连绵半月之久的春雨之后，温暖的阳光洋洋洒洒，正是好眠之时，却偏偏有人不识趣，霸占了涵琴斋庭院里的躺椅。

　　“痞子就是痞子，书读再多也改变不了你的本性！”

　　寒萧懒洋洋地躺在躺椅上，无视荒影怨气冲天的贬低，伸手从旁边矮几上捞过一块糕饼细细品尝。赞叹着点点头，正想开口说话，却不小心哽住了，忙夺过荒影刚斟满茶水的杯子往嘴里猛灌。

　　“咳咳，我早说过了，这陵王府啊有三绝：白梅、异琴、甜糕饼。影，几月不见，府上‘糕点师傅’的手艺又上了一重境界嘛。”

　　“糕点师傅”？哪有什么糕点师傅！这些糕点都是自己无聊时做来打发时间的，寒萧这痞子明明再清楚不过了！

　　荒影白他一眼，掀袍坐在一边石凳上。“你还好意思提！到底是谁搞得我陵王府外住了几乎全京城的乞丐？！整整一年，全是来讨什么甜糕饼的！”

　　似乎又想起了当时一打开府门，满目“疮痍”的情景，荒影不觉又抬手揉揉额角。

　　看见荒影与当时如出一辙的头疼神情，寒萧忍不住“扑哧”一声，刚刚塞进嘴里的糕饼便极为无辜地被喷了出来。寒萧一边望着地上的糕饼暗叹浪费，一边还要拼命忍住不要笑得太大声，结果造成脸部的极度扭曲。一代俊才形象就此灰飞烟灭。

　　想当时的情景真的很夸张，甚至还有打地铺的，搭棚子的，据说是打算多要几块再回去。作为众人眼中淡泊名利，品性善良的陵王，本就不好驱赶那些乞丐，偏偏荒影一时半会儿又根本做不出那么多的点心，还爱面子地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君子近庖厨”，搞得他那一年中的大半时间都呆在厨房里。

　　其实只要让下人出去告诉那些乞丐，糕点是陵王自己做的，相信乞丐们是绝对不会再停留府外的。试问哪个乞丐会大胆到要求一个王爷为自己做点心呢！

　　“呵呵，没办法啊，刚中了状元嘛，那时我很红的，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人拿来追捧半天！我也很无奈啊！”

　　“你很无奈？！我看你根本就是乐在其中！”

　　“反正没麻烦到我，我当然乐在其……唉、唉、别、别打，别打啊！紫认说你的内力尚不能收放自如，这样打我很容易出人命的你知不知道！你看你看，都肿起来了！”寒萧哭丧着脸揉揉被荒影扔过来的茶壶茶杯砸中的脑门，又道：“再说了，怎么说这事也对你很有帮助啊，不说丐帮的人当你是皇亲贵胄里唯一一个好人，就连文武大臣也更加觉得你的心思都放在了这些琐事上，更何况这事儿因我而起，他们也不会认为你是借此收买民心。”

　　其实还有另一个原因。寒萧暗道，荒影，你得多做些善事才好，否则，血腥积得多了，是会玷污灵魂的……

　　“你不是说你既不会阻止我，也不会帮助我么？”

　　寒萧摇摇头，道：“我其实是想帮你的，却不是朝堂之事。”

　　“既然非朝堂之事，你就无须费心了。寒萧，你认为重要的东西并不代表对我也很重要！”

　　寒萧细细品尝完最后一块糕饼，拍拍手，道：“那就算了，不帮就不帮呗！”

　　荒影瞟他一眼，道：“怎么想到来我这儿的？都快打仗了的样子，你这个兵部尚书居然还这么闲！”

　　“就兵部那点儿事儿能把我寒萧给绊住么？我无聊至极，只好过来找你解解闷了。”

　　“说得好象来我陵王府委屈了你！”

　　“是啊，你待拿我怎样啊？”

　　很快到了四月，祈莲以一个国家的身份派使团出使荒陵。与此同时，幽城传来急奏，兴王遇刺身亡。

　　五月，祈莲使团抵京，在荒陵国肃穆的大殿之上宣布祈莲脱离荒陵，要求荒陵国陛下承认祈莲是与荒陵国平起平坐的帝国，其言辞犀利，挑衅意味浓厚，震动朝野，搅乱人心。

　　六月，使节团离京，荒陵陛下下令削祈莲昊节度使官爵，绝与祈莲的互市。并在全国张贴文告，谁能捕杀祈莲昊，特授予定难节度使之职。不久，祈莲发兵突袭荒陵边城——延州。另外，王孙定汝将兴王的骨灰带回了京城，沿途百姓缟素相迎，举国哀悼恸哭。三日后，兵部尚书寒萧于早朝之时荐定汝为副将赴边关领兵，攻打祈莲。

　　至此，荒陵与祈莲的战争正式爆发。

　　兴王的灵堂就设在兴王府，荒影带着流薰去了。去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灵堂里空空的，轻薄的白纱在夜色烛光中寂寥地飘舞。几个王子妃悲痛至极，反倒流不出什么泪了，只是身心俱疲，定汝早早让她带着几个小王孙休息去了。定汝看见荒影，一脸木然，跪坐在原处没有动。荒影也不斥他无礼，自己拿了几炷香，扶着流薰默默拜了几拜。

　　这时，外面有人唱着皇后驾到，定汝、荒影、流薰三人恭恭敬敬地迎了。皇后一身素衣进了灵堂，接过定汝捧过来的香，上前就着嗤嗤燃烧着的白烛把香点燃了，望着桌案上的骨灰盒，沉默了很久，才轻轻开了口。

　　“爷爷，还是叫您爷爷好了，一直不习惯跟着陛下叫您慕公。爷爷，静儿来看您了。还记得静儿吗？就是曹家最小的那个啊。小时候您不是最爱带着我们玩耍吗？记得那时候有我，有流薰，还有江南翦家的灵蕖妹妹，您最喜欢教我们骑马。您记得吗？流薰和灵蕖都学得很好，我却一直骑不好，为此我还偷偷哭过呢，结果被您发现了，您就教我兵法……记得那时候，您最想生个女儿，因为您最喜欢流薰了，还说，要是生个孙女儿就一定要像她一样可爱，后来真的生了个孙女儿，竟然也取个名字叫流薰……”

　　皇后的话再也说不下去了，一直站在荒影身边的流薰也忍受不住，捂住嘴也无法止住哽咽的声音，只得拖着孱弱的身体踉跄着往门外走。荒影想跟出去，却被皇后叫住了。

　　“陵王，你我二人似乎从没有好好谈过话吧。趁今天这个机会，我们谈一次吧。流薰那边，就让定汝去看看。”

　　皇后用眼神示意定汝，定汝行礼告退。

　　此时，灵堂里一片死寂，皇后和荒影面对面站着，双方很久都没有说话。最后，荒影淡淡皱了皱眉，打破了沉默。

　　“皇后到底想和臣弟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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