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山河

　　【12】

　　“昨夜就是一场意外，皇上不必在意，我也并不在意。”

　　楚温文原本的好心情被他这句话一扫而空。

　　“什么意外？那朕告诉你，是朕故意的，朕蓄谋已久，朕已经下旨，等回京就立你为皇后！”

　　鹿言被他这一番话惊讶到愣了半晌。

　　“你疯了，我可是大祭司，怎么做大曜的皇后？”这实在是听起来太不可思议了。

　　“你只是鹿言，不是什么大祭司，那大祭司的位置就让别人去做吧。”

　　“可是我已经三十岁了。”或许容颜上看不出什么，可年龄的鸿沟会让两人无法沟通交流。

　　或许现在楚温文对自己还抱有喜欢，难保多年之后，容颜不在。

　　楚温文一直不知道他的具体年纪，心中不过也早有些底，“朕不在乎。”

　　“那……还有姬奈呢？”

　　“你别和朕装傻，姬奈早跟我那便宜哥哥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朕可没有抢嫂子的癖好。”

　　鹿言感觉喝酒的可能不是自己，反倒是楚温文才对。

　　见楚温文这凶巴巴的眼神，鹿言顿了顿，还是开了口。

　　“我还是不能同意。”

　　楚温文将手覆盖在他的手心上，摩挲着温柔情意，嘴里说出最凶狠的话，“那朕就灭了南疆。”

　　把鹿言的软肋拿捏得死死的。

　　这句话，反倒也是把鹿言逗得笑了起来，“你这性子，倒是真的和你哥不一样。”

　　他们楚家人啊，一个个爱的时候都跟烧沸的水似得，滚烫又稚嫩。

　　“你且再容我思虑几日，你自己也再思虑几日。”

　　“朕已经三思而行，绝无后悔，你可以思虑，但最后的结果也不能拒绝，不然朕也会说到做到。”楚温文太清楚鹿言在乎的是什么了，有关于南疆的一切，都放在他的心上。

　　岭南这边局势已经稳定，而南疆反倒逐渐恶化，已经有人开始偷偷的暗投大曜，也正如楚温文所说，给了他们粮食和水。

　　当然更多的南疆人选择宁死不屈，看着自己一家老小活生生的饿死冻死，也绝不接受大曜的好意，好像身为南疆人比身为大曜人更有尊严似的。

　　楚温文随时都可以回宫，只是他在等待鹿言的答案，只要鹿言开口，立马就能动身启程。

　　对于领土和食物的竞争，从古至今都只有一种方式争夺——打仗。

　　一日两日不觉得有什么关系，一个月两个月也能忍受饥饿勉强存活，到第三个月呢？四个月呢？

　　南疆的百姓尽管都十分信奉神明和大祭司，可也知道神救不了他们了，大祭司也救不了他们。

　　而他们此刻能做的，只能是自救。因为没有食物的稀缺，南疆的军队也早已涣散，国内乱作一团，奋勇的男子自发组成队伍，向南疆王室发起对立。

　　暴军一鼓作气，很快席卷到了南疆各个分城，而他们的队伍也越来越强大。

　　他们知道，此刻能救他们的，是大曜人，大曜的皇帝。

　　在饥饿和死亡面前，所有的信奉都是泡影。

　　投靠大曜的南疆人越来越多，楚温文也都一一给他们安排了食物和水，大鱼大肉给不起，产量高的土薯粗面总还是能分得够，食物也都没有白给，强壮的南疆男人征收去一同抵抗岭南的寒潮，女子则和大曜的妇人一起做些打下手的活儿，原本岭南这边都常与南疆人来往，也并不存在种族歧义。

　　此时的南疆，已经是在苟延残喘，而传到他们耳朵的致命一击，是前大祭司鹿言，已经成为了大曜的皇后。

　　大曜国的第一位男子皇后。

　　不仅是震惊了南疆，也震惊了整个京都，街头巷尾都一直流传着这位男皇后的典故。

　　而留守在京都几个月的臣子们也万万都没想到，这回这个皇帝出去，非但平安的回来，还带回了个人来，还不是一般人，这可是曾大名鼎鼎的血滴子鹿言。

　　鹿言被楚温文扶着，一步一阶梯的走进大曜的皇宫之内，这个地方他来过几次，没想到某日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

　　“你都思虑好了，可不能再反悔了。”

　　“皇上封我为后，是请我，我自然不悔。若皇上是想关我在皇宫，那很抱歉，这四方墙，还关不住我。”

　　世人都觉得鹿言只会使用的些巫蛊伎俩而已，他们不知，鹿言的功夫，也不在姬奈之下。

　　有些老臣看不惯楚温文这被迷惑了心智的行径，提出异议，鹿言是长得好看了点，且也不管他是个什么身份，可他毕竟是男子，男子又不能繁衍后代，不能为大曜开枝散叶，以鹿言的年纪，再服用丹药生子也已经不现实了，立他为后，就代表着楚温文根本没有嫡子可以稳固江山。

　　楚温文说他说得对，“朕不仅是没有嫡子，朕连庶子也不打算有，皇兄尚且后宫空置，朕打算效仿他，只有嫡妻便已经够了。”

　　老臣们听了楚温文这言，纷纷下跪求他三思，楚温文掏掏耳朵，“没有儿子不是更好，以后便在各位爱卿家中挑选一个立为太子好了，反正都是当儿子，给谁当不是当，朕以为，各位爱卿也不会介意的吧。”

　　楚温文自小也不是在宫中长大，对这种血脉延续的感情并不深刻，所以，说出这番话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真正令他苦恼的，是鹿言自入京以来，整日都闷闷不乐。

　　以前总觉得他笑得太多，此刻却难求让他一笑。

　　“皇上，宫门来报说，有个年迈的道长，想要求见皇后殿下。”宫人前来禀报。

　　楚温文放下手中的奏折，“走，看看去。”

　　没听鹿言说过认识什么年迈的道长，但是又怕真的是对鹿言重要的人，楚温文怠慢不得。

　　道长一身仙风道骨，身穿灰白色衣袍，衬得如仙如神。

　　“叩见皇上。”道长给楚温文行过礼，甚至没有跪拜，只有微微点头，楚温文也并未责怪于他。

　　楚温文能瞧得出，此人大有来头。

　　“阁下是？”

　　“我是为鹿言，皇后殿下而来。”

　　“哦，所以你是谁？”楚温文见他闭不作答，心下还有一丝防备。

　　道长正欲要开口，被远处一声呼喊打断。

　　鹿言得知消息过来，只见到道长的背影，便喊出了声，“师傅？”

　　楚温文也反应过来，能当鹿言师傅的，可就只有一人。

　　南疆国的前任大祭司。

　　原本大祭司卸任之后便归隐于山林，不再出问世事，只是可能听到了南疆出事的风声，让他不得已而出山，甚至可能是来找鹿言的麻烦。

　　楚温文把鹿言往后稍稍拉了一把，自己站在他身前。

　　“原来是师傅到了，晚辈有眼无珠，无意冒犯，还望师傅见谅。”

　　“皇上大可放心，今日我来，并非是责备鹿言，还请皇上借皇后殿下一叙。”

　　楚温文看向鹿言，询问着他的意思，鹿言冲他点点头，让楚温文宽心。

　　二人进了内殿，楚温文也一直在外面侯着，半寸都没离开。焦急的在殿中踱来踱去，想知道他们二人在里面到底能说些什么。

　　大概过去一炷香的时辰，鹿言才和师傅出来，恭恭敬敬的对他行了个礼。

　　师傅没待太久，和楚温文示意过后，就告别离开了，进宫一趟果真就为了和鹿言说几句话，别的一点没在乎。

　　楚温文看着鹿言眼眶微红，心下一时恼火，“怎么，他骂你了？”

　　鹿言摇摇头，“他是来劝说我，放心心结。他说，早二十年前就算到过南疆该有此一劫，南疆覆灭，是历史史然，这世上，本就不该太迷途的相信神了。”

　　鹿言抱住楚温文，低声说道。

　　“皇上，去结束这一切吧。”

　　与其让南疆人自生自灭生灵涂炭，不如让大曜从中出手，至少他知道楚温文是个好皇帝，不会辜负每一个天下人。

　　***

　　楚温文的大婚办的办得格外隆重，正因为鹿言曾经是尊贵大祭司，所以更不愿委屈他，什么都给他最好的。

　　南疆归顺了大曜，原本的挑事的南疆王室已经覆灭，大祭司一职也不必要存在了。

　　原先鹿言的徒弟嬴鱼和伏牛，被楚温文授封大曜国师，他们二人手中还有九甲金虻的幼虫，以及一身本领不该埋没，留在大曜也会有用处。

　　至于另一个徒弟子狸，楚温文也是后来才知道，那子狸是当初谋害自己，给楚温文下毒的凶手，早已被鹿言逐出师门。

　　封后那日，姬奈也有回来，他来送上了一份礼和祝福，在一年前，哪能想到小文会和大祭司有这样的好结果。

　　不仅是姬奈，还有偷摸带着斗笠来看热闹的楚明日，还有左长风，欣喜的说着今日不醉不归，比他自己成亲还要高兴。

　　还有好多对楚温文重要的人，他的师傅，他的那些舅舅姨母……

　　姬奈是大曜第一位男太子妃，鹿言是姬奈第一位男皇后，他们二人都给大曜的史上留下了浓厚的笔墨。

　　满眼皆山河，山河不及你。

　　盛意出江海，山河撞满怀。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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