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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
陈季回到鬼屋,已经是两天后的清晨。
最先看到她的是扫帚精。
它正坐在老槐树的树枝上与树下水缸里的蚌精说话,一抬头,看见远远向鬼屋走来的人类,愣了一下,而后仔细辨认了一番,这才惊叫出声:“小季姑娘,你的脸……!”
这时陈季已推开院门走了进来。
趴在缸沿的蚌精闻声,也回头去看,登时一愣。
陈季的脸肿起老高,泛着青黑色,眼睛都快张不开了,及肩发下露出的一块脖子也显出青黑色来。
与此形成强烈对比的,却是她那一身簇新的行头。
雪白的中衣,雪白的长裤,织着竹叶暗纹的艾绿色圆领袍衫,以及艾绿色软底布靴。阿织的手工精致上乘,但它却糊里糊涂地错拿了男装给陈季,让她换下弄污的衣裤。
两个女妖平日里很爱唠叨陈季的衣着打扮,这时见她穿了男装,也已无心情调侃。
盖因她们从陈季那张青黑浮肿的脸上,看到了死相。
陈季脸上不见任何表情——她如今这张肿脸也不可能做出什么表情来,只步履平稳地从它们面前走过,入到屋里去了。
屋里立时传来皎阿的一声惊叫:“小季小姐!”
绮罗愣了片刻,忽然自水缸中猛地站起身,眯起隐含怒气的浅青色的眸子,喝道:“鼠妖何在!”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过,鼠妖自冬青丛后现身,连滚带爬地奔到水缸前。
“绮罗小姐,有何吩咐?”
却说两日前,鼠妖碰上了那个要命的煞星,说了一番话后,又灰溜溜地于凌晨回了鬼屋。
绮罗似是一直在等着,鼠妖的脚才踏进院子,它就怒气冲冲地发问:“怎么就你自己回来了,那丫头呢?”
鼠妖连忙跪下磕头:“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小的跟着陈季小姐走到城西的桥上,一个女妖突然出现,小的正欲和她对打,她却招来一阵狂风将小的掀翻在地,小的回过神来,就已经不见陈季小姐与女妖的踪影了。”
说完又是一通响头:“小的该死!求绮罗小姐宽恕……”
绮罗似有所悟,打断鼠妖没完没了的哭诉,问道:“那女妖可是穿得一身黑纱,善使素绢作武器?”
鼠妖忙不迭点头:“正是正是!陈季小姐就是让那女妖被长绢团作一团擒了去的。”
绮罗面上带了悻悻之色,道:“原来是去找阿织了。”
又叹:“十几年的相处,却比不过二年的情谊。”
说完,不再理会鼠妖,自顾自沉下水去。
鼠妖从地上爬起来,抬起袖子往脸上胡乱抹了一把泪,心有余悸。
暗道:“倒真像那个煞星说的,我只管回来据实相告,绮罗小姐当真不会为难我。”
不过,眼下的绮罗一脸盛怒,却不会那么轻易地放过鼠妖了。
它大步迈出水缸,纤足甫一落地,周身便旋起一股气流,只一瞬,全身衣衫与长发都蜕去水气。不同于湿发湿衣时的诱惑娇柔,此时的蚌精更有一番清凉爽利的率性。
“我问你,你是当真不能说出对那丫头下咒的人么?”绮罗直奔主题,看到陈季现在的样子,饶是它见识过无数暗咒也难免心惊。
这暗咒初看时不过尔尔,但发作不过两日,竟已侵蚀到如此地步,
鼠妖仍是老一套,痛哭涕零,乞怜讨饶。
绮罗面色一肃,已没耐心多说,纤手一挥,一股水流从水缸中扬起,朝鼠妖激射而去,直把他冲撞得狠狠摔至院墙上。
鼠妖摔了个七荦八素,正头晕眼花,感觉自己又被揪住了脖子后襟,大力地往前拖。
抬眼看,那浅黄的娇俏身影,竟是蕊珠。
蕊珠拖着鼠妖往楼内走,听到绮罗在身边担忧地说:“胡朔这时不知在不在。”
便沉声回道:“胡朔天天都出门去找小狐狸,却总是遍寻不着,想来它也是极心慌,所以前日它似乎请来了媵姬。”
绮罗一窒,道:“是……那位媵姬吗?”
蕊珠点头,绮罗的面上就有了一丝涩容:“它倒是个有本事的,居然请得动媵姬。”
蕊珠望一眼绮罗,心下了然。
绮罗的修行时间在鬼屋里当属最长久,但论修为的高深,它却不及玄狐的一半,而那位了不得的媵姬,当年也不过是与绮罗一同修行的小小水族,如此种种,也难怪绮罗心态不甚平衡了。
却说蕊珠自己,它的本体原是把道观里专扫师祖金身的扫帚,八百年前,也不知哪里得了点仙缘,竟让它死物开窍,此后一直躲于师祖金身后接受教众参拜,偷得一点香火,不久居然也老物成精。
只是,人间的老物精,水族中的蚌精螺怪,都属最低等,修行极难得果,自然比不起那些生来便极具灵根的狐蛇龟鹤。
能顺利化形挨过天劫,已是万幸,蕊珠不敢再抱更多期望。
两个女妖拉着鼠妖上三楼找玄狐,陈季却把泫然欲泣的皎阿关在门外,紧闭着房门把自己闷在里头。
阿织的洞府里没有镜子,她看不到自己的模样,但是从城西一路走回来,从路人看到她时那惊骇嫌弃的眼神里,已大致猜到自己如今的形容有多可怖。有个满脸胡碴的大个子警察甚至一脸讶然地紧盯了她一路,直至见到她走向传闻中的鬼屋才不再跟随。
但这些,远远及不上刚才在洗手间的镜子里,看到自己判若两人的丑陋身影时所受的冲击大。
陈季摸了摸浮肿的脸,一样样脱下阿织给的唐式男装,站在镜子前,前前后后看了看自己赤裸的身体,果然全身皮肤都泛着青黑。
在她身后,跳楼鬼已分不清头脸躯干,只剩下一团黑乎乎的影子。
陈季抬手,越过肩膀往后伸,手指轻触到背后的死灵,对着镜子里的黑影道:“你得重新找个宿主了。”
她知道,她身上四溢的黑气已足够熏跑所有修为不够的小妖怪,方才她走进客厅时,三只小貂精已然不敢再靠近她了。
陈季走回房间,死灵仍无意识地紧跟在她身后。
陈季从电脑桌上拿了黄符,再走到房间最远的角落,转身将黄符贴到死灵身上。
跳楼鬼静默地站在角落处不动了。
陈季看了它一眼,心想:若她死了,这只死灵怕是找不到别的人类能接受它,普通人被这样一只死灵跟着,靠吸食他们的阳气过活,身体哪里吃得消。
陈季懒懒的,也没心情再换上睡衣,直接光着身子钻进了被窝。
用棉被盖着头缩在被窝里时,陈季总是止不住地想念家乡的亲人。
自己是个凶娃,父母虽然忧心,到底从未怠慢过她,弟弟小时候很淘气,总是避她远远的,还学别的孩子叫她鬼妹子冲她扔小石头,不过他现在上高一了,偶尔也会打电话给她,问她一个人在外过得好不好。
虽然弟弟总会在挂断电话前,叮嘱一句:家里很好爸妈过得很安静你不用担心不用急着回来。
陈季没有手机,她没什么朋友,用不着手机,但房东给每个住户的房间里都安装了座机。
从被子里探出头来,看着书桌上的座机,陈季心里想着要不要给父母打个电话?现在不打,怕是以后就没机会打了吧。
接着懊悔:她干嘛要回鬼屋来呢?继续待在阿织那里不就好了,就算死了,阿织也一定会好好地帮她收尸的。
转念又想:不行,这对懵懵懂懂的阿织而言,太过残忍了,完全不顾及阿织的感受去利用它,这样的事,自己想想也觉得挺无耻,她做不来。
妖怪们都知道阿织痴傻好骗,却也知道它是医道圣手女工行家,因此常常从它那诓走一些东西,譬如它精心熬制的上好丹药,譬如它费心纺织的精美绝伦的锦缎。
陈季却知道,阿织是她唯一不会设防的妖怪。
前日她找上阿织时,神智已不甚清醒,失血过多还发着高烧。
阿织把她带回自己的洞府,给她洗了热水澡,灌下许多汤药,她晕晕沉沉半梦半醒间,总能感觉到阿织在用烈酒帮她擦身降温。
她之所以找上阿织,的确是想从阿织那里汲取一丝善意的温暖,在她心底,也有一个细小的声音如是说道:
变成阿织的药材,总比当别的妖怪的药材来得心甘情愿些。
被窝里似乎总也暖和不起来,陈季的手脚一直是冰凉的,以往心中总存了与妖怪们对抗的意识,现在才发现自己是如此不堪一击。
到如今,这些计较,她觉得自己再怎么不甘心,也是时候要放下了。
又乱七八糟地想着,自己近段时间不停翘课,实在对不起父母给她花的学费钱。
想得多了,陈季就迷糊了起来,不停地回忆起以前的事,心道:人们常说,人在临死前会不自觉将生前的片断全部在脑子里过一遍,她现在怕也是快要去了吧。
回忆到最后,不知为何,脑中只剩下在废园结界中发生的一幕幕。
陈季被脑中这些执拗地盘旋不去的记忆弄得脑壳都疼了,直想狂吼“够了,让她安静地去吧,不要再折磨她了!”
却在下一瞬,福至心灵,乱七八糟的记忆突然有了意义。
陈季感觉身体里忽然激发出一股力量,这力量大到足以令她抓住希望。
她迅速下床,抓起之前脱下的衣服套上,一边系带一边光着脚就冲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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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已无多少存稿,只好改成周更(或一周二更,看在下的速度吧……)-_-|||
建议看文的童鞋养肥了再看。鞠躬~~~~~(>_<)~~~~
其实整个故事的大框架在下已经想完了,结束也想好了,只是要把故事分成一卷一卷有逻辑地写出来,却比想像中难呢。于是忍不住又来句口头惮:才华这种东西啊……(望天)
本章只是过渡章节。
因为想在第一卷里把大部分出场妖怪都拉出来晒晒,第二卷开始就是讲各个妖怪的故事了,所以第一卷的剧情看起来有点散乱,进行到第二卷时应该好一点吧。
话说在下什么时候不散乱了?内牛……在下似乎没办法很紧凑地推动故事情节,也写不出大气磅礴的故事,于是只好尽量平稳地进行叙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