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野的男孩们

　　石子玉特别好面子，从别人都不敢尝试那只鸡，他非要逞强就可见一斑。
　　若是把他单独放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他跟旁边的人只会说几句话，就算别人主动跟他聊起来他也不会太活泼。
　　但只要旁边有一个熟人，他为了使自己看起来更勇敢更开朗，都会落落大方，健谈起来。
　　他第一次见王靖华时京川就不在，他只能支支吾吾地反驳。而当身边有人时，他就能很快地跟其他人成为朋友，王靖华如此，张冲也是如此。
　　张寒不算，他不是同龄人，石子玉天生的不怕大人。
　　赵然没见过石子玉和京川，他只知道张冲，看着来者不善的三个人，他竟有些语塞。
　　“你们...”
　　石子玉和京川自然是不会主动解答的，张冲苦笑了一笑，他是想告诉赵然张寒哥哥也在这里，但没想到张寒已经在屋里了。
　　“没什么事儿，我就是来看看你，”说着他视线向右移，然后故作惊讶地看向张寒，“呀！张寒哥你也在这里啊。”
　　“嗯”眼神一直放在赵然身上的石子玉也略略转头，“张寒哥哥你怎么在这儿”
　　张寒是坐在床上的，侧对着石子玉一行人，实在不怪石子玉看的不仔细。其实石子玉刚来一个地方都会先习惯性地看一圈，只不过看的没有那么仔细就是了。
　　李芸去外面给孩子们切西瓜去了。屋子里只有五个小孩儿，除开石子玉自己四个人里面他认识三个人，也就不那么放不开了。
　　“我知道了，你是来找他的对吧 ，”石子玉把手指向赵然，没脑筋地接了一句，“可是他不是...”
　　剩下的话用口型说的：有病吗？
　　不得不说，石子玉还是很知道不戳人痛处的。
　　张寒看着小孩做的口型，没明白什么意思，把耳朵凑近了过去听。
　　石子玉又说了一遍：“他是不是有病啊”
　　口中呼出的热浪像吹在张寒的耳朵上，他只觉得自己的耳朵像是被蚊子叮了一样，出奇的痒，他想挠一下，但石子玉就在他耳边头也没动，只斜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
　　一时间，他的心里像被搔到了痒处，比听到指甲抓黑板更难受，却又格外的渴望。
　　他报复式地凑到石子玉耳朵边说：“他没有病，只是身体不太好。”
　　说完还朝着石子玉的耳朵吹了一口气。
　　吹得绵长温柔，但石子玉没给面子，觉得耳朵痒了就立刻伸手去抓了。
　　张寒：“......”
　　本来跟张寒坐的很近的赵然因为张冲的到来坐在了门口的沙发上，只能干看着石子玉和张寒的亲密小动作，面上不显，心里早就炸开了锅，还是放满了醋的那种。
　　“他是谁”赵然咬着牙问。
　　张冲回答：“我也不知道石子玉跟张寒哥那么熟啊，比你都熟。”
　　小孩子最讨厌的就是比较，尤其当自己是弱势的一方的时候。赵然跟着他妈看了不少宫斗剧，此刻只觉得石子玉像个小贱人。
　　“小贱...啊，小孩儿，你叫啥啊？”赵然一步一步地朝石子玉张寒那里走去。
　　“我叫石子玉，”石子玉的自我介绍在任何时候都在准备着，“我知道你叫赵然，你爸爸妈妈结婚的时候我也在，你爸爸亲你妈妈的时候我还在偷看呢。”
　　石子玉真的没有恶意，他是想拉进与赵然的感情，毕竟他们之前见过是吧？
　　但这话进了赵然耳朵，那就跟日本炸了珍珠港一样成了宣战的代表了。
　　赵然眯了眯眼，忽然冷声说：“你多大了，长的好矮啊。”
　　“啊”石子玉从来没听过别人说他矮，只能委屈巴巴地争辩，“也不是很矮吧，我奶奶说我以后能长的比我爷爷高。”
　　“你爷爷叫什么？”
　　“我不知道，我知道我爸爸叫石明，明天的明。”
　　“你为什么来我家”
　　“我跟着张冲来的，是吧张冲”
　　京川看着赵然跟审问犯人似的逼问着石子玉，不由得心里冒火，瞥眼看了赵冲一下，看着他也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两人不知所措的行为心里暗骂了一句窝囊废。
　　但他忽然想到那天张冲打过石子玉后自己也什么没有表示。
　　他开始烦躁起来。
　　又冷眼看了张冲一下，京川走上前去拉住石子玉的手腕，对着赵然说了一句“我们走了”就带着石子玉出了屋门。
　　“哎京川，我们要走啦？”偏偏石子玉神经最大条，他没觉得赵然生气了，只当他跟那些大人一样喜欢问东问西的。
　　毕竟赵然表现的就像个大人嘛。比王靖华还像个大孩子。
　　京川走出了屋门刻意等了一下，果不其然张冲也跟了出来。
　　张冲本来就是想告诉赵然张寒在这里的，既然赵然知道了他正找不到借口走呢，正好跟着京川一起走了。
　　他刚才还担心赵然问个没完，耽误了他玩的时间呢。

　　相较于赵然这种咄咄逼人，石子玉那种完全不知道自己被欺负了的模样更让张寒喜欢。
　　但张寒也不能现在跟着石子玉走，纵然他不会留在这里太久，现在跟着石子玉走那就太打赵然的脸了。
　　因为问了石子玉几句，满屋子的人就剩人家小孩一个了张寒也挺喜欢赵然的，不会让赵然那么伤心的。
　　但是他又总觉得亏欠了石子玉什么。
　　大孩子果然就是贱呵。
　　他这么想着，总想着找石子玉一趟，哪怕什么都不说，只是看见了笑一笑就可以。
　　他就坐在门口等。
　　直到天擦黑他才见到石子玉和京川一起出门，他们都换了新衣服，大抵是石子玉的父母来了。石子玉整身白红色，就连袜子都是白底红边的，跑着笑着竟有些像着了火的雪人。京川都是白蓝色的，不过蓝色有些深，看上去略显深沉。
　　他们拿着一个弯成弓的棍子，在两端系上一根有弹性的棉线，另一只手里攥着篦子（包完饺子放饺子的那个圆盘）上的小圆条，走两步就弯弓射一次。
　　只不过他们的箭不是很充足，每次射出去还得自己捡回来，是很寒酸的大侠了。
　　张寒单手托腮，看着他们一路边跑边闹到自己面前，出声打了个招呼：“嗨！”
　　“嗨！”京川跑在石子玉的前面，先打了个招呼。石子玉还没明白京川为什么停下来，减速也没避免一头撞在京川的背上。
　　没错，他们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厚厚的身高差了。那琐日里四角的天空内喝下去的牛奶呵，远不如在田野里自由奔跑来的迅猛，这照例是伊毋醒悟的罢。
　　“张寒哥哥”石子玉喊了一声就算打招呼了，刚想催促着京川接着玩的时候，又想起来中午的事，后来的路上京川就告诉他那个赵然是在讽刺他，还解释了一下讽刺就是不让你听出来的骂。
　　石子玉气急败坏但也不能再回去一较高下了，本来想让张冲去威胁赵然的，但是张冲说他再也不想去了，这事就草草结束了。
　　现在见到张寒，石子玉又想起来张冲给他说的赵然跟张寒关系好，现在立刻冷声对张寒说：“你帮我去跟赵然说，就说他以后再骂我我就叫王靖华往他家扔土块。”
　　眼神凌厉，但凶不起来。只有握紧的拳头才能表示他的愤怒。
　　张寒答应：“好！”
　　但他当然不可能这么干，反正是小孩，答应得答应，干不干就是自己关上门的事了。
　　“好高的枣树啊！”京川从敞开的街门看到了院子里一颗粗壮的枣树，足有三层楼那么高，上面红红绿绿的小圆球坠在枯槁的枝条上，最茂密的部分铺在了张寒家里的屋顶上。
　　石子玉来过张寒家，他是见过这个枣树的，比起这个枣树，他更稀罕上次张寒说下地去了不在家的牛。
　　他也伸头看去，但是脚尖跟着不自觉地踮了起来，就更像人仰马翻只能伸头的乌龟了。
　　在他的视线内，正有一颗红透了的皱巴巴的枣从天空坠落，流星一般砸在地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坑，几乎看不出痕迹，咕噜咕噜转了几圈，终于停在了上次空荡荡的牛槽旁边。
　　然后他就看见了那个正甩着尾巴，舔着嘴唇的大黄牛。当然，尾巴石子玉是看不见的，他只是根据老黄牛的样子推测出来脑补的。
　　“牛！”石子玉指进院内，仰着头对张寒说。
　　“你要去看看吗？”张寒试探着问了一句。
　　石子玉摇摇头，又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我穿的都是红色的，我怕他拿角抵我。”
　　狗咬别跑，牛抵别笑。
　　京川教给石子玉的生活小妙招。
　　牛抵别笑这个真假程度另说，但是狗咬别跑这一点是真的，京川和石子玉都亲身实验过，自然对着这句谚语无比崇敬，每次读出来脑海里都是大佬诚不我欺。
　　张寒倒是没想到这一点，愣了一会儿后才哈哈大笑起来，从凳子下抽出一根他们的“箭”，扔在石子玉脚下。
　　石子玉捡了起来，大声道谢。
　　那本来就是你射到人家凳子底下的啊，京川看不下去了，领着石子玉又一路奔跑起来。
　　就这样奔跑着，好像时间就会变慢了，鸟儿不飞风儿不飘，他们就不会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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