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是宝

　　第十一章

　　满月。
　　夜风拂面。
　　原本斑驳的绣楼原址上，已经搭起一座台子，只有“百色轩”里的人知道这台子白天看上去有多简陋，现在以众多薄纱装饰（也可以说是掩饰），加上灯笼和烛光的映照，才显得如此梦幻迷离。
　　乐音声起，四周鼎沸的人声才慢慢安静下来。
　　梦君静静的在一角弹琴，灯影绰绰，映得她白衣渺渺。岳佳人远远望着她，好奇她今日如何肯为她人做嫁衣。原本，这台上的位子，是属于她的。
　　邓询的笛声响起，悠扬的乐曲声绕梁回旋，岳佳人隐在角落，看着梁黛青由高处缓缓落下，衣裙翻飞，翩翩然如仙子降临凡尘一般，她一只手拉着一跟丝带。台子四周的灯笼配合她的降落，再次燃起，点亮的是“百色轩”里一众男人无尽的遐想。
　　岳佳人非常佩服梁黛青。
　　这种设计，她虽能想到，但不一定能实施，这梁黛青若不是有轻功的底子，根本不敢这样出场。除非她有威亚吊，问题一旦吊了，想要身姿绰约就不容易，看看她那贴身飘逸的衣裙，岳佳人非常确定，这梁黛青不简单。
　　在没有她这金牌策划人的帮助下，设计了这样的出场，让邓询为她吹笛不难，因为邓询就是她梁黛青的死忠粉，很好哄，让他吹得断气他也不会有半句怨言，但梦君就不容易了，再加上其他人的帮助，她这场面虽和岳佳人风格不同，但也属于一种别具一格的开场，而且最重要的是，别人没几个敢来模仿，这种高度，这种难度，不是练过的还真不一定能做得出来。而且以她梁黛青的姿色，在整个“百色轩”，不，估计整个临杭也没人能出其右。（看众人的嘴角的哈喇子就知道，花样可以照搬，这美人你哪里去找？）
　　佩服佩服。
　　她怎么觉得心里这么别扭啊？
　　事先也没同她商量过，也没经过讨论，她每天在花园餐厅忙碌的时候，这些人在很短的时间里就设计并排练出来，就像是刻意不让她知道一样。但是这样的成果，虽不如她的热闹，能吸引眼球，但也别有一番风味，是非常适合梁黛青的风格，而且她可以肯定有百分之九十是梁黛青自己想出来的。
　　这梁黛青摆明了就是来跟自己抢钱的嘛！
　　——奶奶个熊，断老/子财路！
　　岳佳人扫视了四周一眼，于雪梅和沈公博都是一脸的欣赏。说明他们是知情的同谋。只是不见梁汉重，这种场面，就算他心里实在不愿意也该应付似的来充充人场。
　　这梁和那梁总让人感觉不对。
　　表面上客客气气的，但岳佳人偶尔总能捕捉到两人中飘过的一丝熟悉，虽然二人都掩饰得很好，但偶然间眼神交错中他们眼里交换的情愫总让人觉得这两人原本是熟识的。
　　——好诡异哦。
　　音乐声渐渐小下来，梁黛青施施然在舞台中缓缓后退，略略轻移莲步，步步生姿。
　　此时，于雪梅缓缓上前，轻摇罗扇，嘴边是掩饰不住的笑容，来到舞台的中央，音乐声停。台下众人熟悉此路数的人均知压轴戏开锣，声音慢慢小下来。
　　于雪梅等了一会儿，待四周静下，才缓缓朗声开口：
　　“诸位客官，今日是我‘百色轩’的大日子，青青姑娘头一次挂牌迎客，便得各位捧场，小妇人此厢谢过诸位。”她面对台下，盈盈一拜，身后的梁黛青也随之福了一福。
　　“青青姑娘，”于雪梅侧身轻抬手做请势，梁黛青缓缓上前，“诸位客官请看，我们青青姑娘可当得这临杭的花魁？”
　　“当得！当得！”人群中有人大声回应。身边一阵附和之声。
　　“青青姑娘之美就是当这江南四府之首也不为过！”另有一个猥/琐的声音突兀插话，引得四周一片放/浪的笑声。
　　于雪梅也笑道：“今日是我们青青姑娘到临杭的‘初/夜’，也不知哪位客官今夜有幸得与青青姑娘琴瑟和鸣、共谱佳音？”
　　话音还未落，就有人大喊：“我出一百两！”
　　“两百两！”
　　“青青姑娘这身姿容貌，岂容尔等玷污？我出一千两！”
　　此后，人群开始沸腾，叫价声此起彼伏。岳佳人估计依照这叫价的速度，五千一晚都不是问题，她不担心。
　　她穿过喧嚣的人群，往后院走去。
　　她推开梁汉重的房门，却发现里面冷冷清清。她准备关上他的房门，想再去别处找他，却瞥见屋子里黑暗的一角，有疑似他衣角的东西。
　　她借着月光走进去，靠近阴影，徐徐蹲下。
　　“借酒浇愁？”她看不清梁汉重的表情。
　　“……”她只听到他粗重的呼吸。
　　然后她走过去，靠着黑暗坐下，只感觉身旁像是坐了一团会喘气的火球。
　　“可惜我喝酒会过敏——”似乎听到旁边的黑影叹了口粗气。
　　她伸手想拿他的酒瓶，不想却因为黑暗碰到他粗厚的手掌，她感到他明显一缩，便收回了自己的手。然后，她轻叹了口气，准备调整一下姿势，可以坐得更舒服，不料她刚一动，他却紧紧抓住她的手。
　　她只好顺势挪了挪，找了个相对舒服的位置，靠着他，在黑暗中随着他的呼吸起伏。
　　“等会儿，我要是睡着了，你要送我回房。”她闭上眼，耳朵搜索着前院远远传来的梦君的琴声。
　　他热烫的手掌传递着他体内汹涌澎湃的思绪，他指尖粗糙的茧，摩挲着她的掌心，她平顺的呼吸安抚着他心底巨大的黑洞。
　　她不问是对他最大的尊重，只是他知道，迟早是应该告诉她的。
　　因为，她来了。

　　西门药局。
　　“就这样？”宋秋含撇嘴，要是她嘴里有瓜子壳肯定呸在地上！“你什么都没打听到？”就这样还敢来找她？她脑子被门夹了！她向岳佳人张开五爪：“赔我误工费！”
　　“你是我朋友吗？”这也要钱，岳佳人无奈。
　　“不是。”她们只是老乡好吗？又没有八卦听，凭什么让她在这里白白浪费时间！
　　“最坏就是前妻咩？”宋秋含掏掏耳朵，“还能怎样？”翻翻白眼继续掏，“你会怕？”她才不信岳佳人会怕，她又不用靠男人养活，自己就是个抢钱的机器，经济上不受制于人，何必怕这些古代女人？
　　“不太像是前妻的感觉啊。”岳佳人回忆着有关梁黛青的一切，如果是前妻，没道理另外四个股东不知道她的存在啊。
　　“小三？”
　　“小毛线的三呀！”岳佳人斜了宋秋含一眼，“老婆都还没有上任呢，你这小三也太扯了！”
　　“青梅竹马？”
　　“也有可能，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一开始要装作不认识。”
　　“难道以前的事情是什么见不得人的……”
　　“有可能。”
　　“你怎么那么多可能啊？”宋秋含很想给她一脚，“以你的身份你难道不能直接去问吗？”在这里猜个毛线啊！
　　“不好开口呀！”岳佳人抓头，“人家既然装作不认识，自然是不想解释，我去问，不是自讨没趣么？”继续抓，“再说我这身份也说不清啊，我们那里才有男女朋友一说，这里顶天了算我是他心仪的女人而已，还是我们自己美化了自己的身份，对于邓询他们来说我不过是他的女人而已。”也许连准老婆都谈不上。
　　“……”宋秋含很无语，明明是人家求婚了你自己矫情，怪有那么多的借口。
　　“之前众人虽然一直起哄，但好像也没有人要让我们结婚的打算啊……”奇了怪了，难道是这些古代人有了超前的思维？
　　“面上他们零交流，但是私底下不知道打了多少回交道了。”感觉就像是一场拉锯战，看谁先忍不住翻出旧账来看一样。
　　“我觉得她的出现很不简单，此女也不简单。”总是让她有不好的预感。
　　“会不会和大猩猩的过去有关？”
　　“肯定有关啊，只是不知道这女人现在出场是要唱哪一出？”
　　“那你又不问你家大猩猩？”
　　“不好开口呀！”喝成那个鬼样子。
　　“那就以不变应万变。”宋秋含踢了踢脚下的石子，看了看远处第N次在门口晃悠的身影，嘴角含笑。
　　“也是，”岳佳人现在手头上的事情太多，其实也没有多少时间来研究这二梁的事情，“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都穿越了，还能怎样？

　　“百色轩”员工宿舍——绣楼已毁，梦君的身份目前和普通的员工差不多，因为要还债，可能还比燕喜她们要低一点，因为她还欠“百色轩”几千两银子呢，不过因为目前姿色在这里还能排第二，暂时有个单独的房间住着（还是套间），不用和别人挤，据说这是岳佳人的“恩赐”。
　　“叫我来干嘛？”岳佳人脸色不善，一想到梦君做的蠢事，她很难对梦君和颜悦色。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在梁姑娘出场那天愿意为她抚琴？”
　　“我什么时候说想知道了？”
　　“你不想知道？”那天看她大张的嘴就知道她想什么，还装？
　　“就算我想吧。”岳佳人其实只是有那么一点好奇，并没有非要知道的意思，不过这些古人有的时候太轴，她也不好过多解释，权当她想吧，听一听也不会少块肉，就当是休闲啦。
　　“梁姑娘说我只需帮她抚琴一晚便帮我还清所有欠账。”如愿看到岳佳人大张的嘴，抿嘴微笑，梦君适时递上茶水一杯，“不过我觉得这好意太过，无功不受禄，只收了她一千两。”
　　“一千两也不便宜啊。”岳佳人撇嘴，你梦君也不是什么当代名家，弹几首曲子就收一千两你也是没谁了。
　　“不收好像也不好，我觉得收一千两足矣，既不驳了她的面子，我又能减轻一些负担，何乐而不为呢？”当然还有另一层意思，就看你岳佳人能不能领悟了。
　　“也对。”毕竟目前来说还债是她的首要人生目标。
　　“你难道不觉得这梁姑娘不简单么？”
　　“不觉得。”不是不简单，是相当不简单，非常不简单，极其不简单。
　　“你是真的没发现么？”梦君横了岳佳人一眼，满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发现什么？”她发现了很多，她是指哪一点？或者是哪些点？
　　“小红今早已经去伺候梁姑娘了。”梦君继续循循善诱。
　　“哦。”岳佳人自己又添了点茶水，继续喝。良禽择木而栖，是个有眼色的。
　　“我看好些姐妹这几天都被她拢络过去了。”
　　“哦——”本来还想继续哦，看梦君要吃人的眼神，迅速改口：“是怎么拢络的？”她这聊天的人品，真是好爆了。
　　“我看多是赠些首饰银钱衣物什么的。”
　　“唔。”正常，普通的人用普通的办法收买，不普通的人用不普通的办法收买，不奇怪呀，她孤身一人来到这里，总要在最快的时间里站稳脚跟，才好行事啊。
　　“你到底有没有注意到这些反常的情况。”
　　“注意到了。”在梦君抓狂以前，不再敷衍她，很严肃的应对她。
　　“那你准备怎么应对？”梦君觉得这梁黛青来者不善。
　　“所以说你现在是准备和我同一阵线？”岳佳人没想到被自己压榨成这样，梦君居然还向着自己，心里有点小感动。
　　“当然呀。”
　　“那你还收她一千两。”
　　“我不收哪里知道以后她还有什么事情要做呀！”梦君急得拍桌子了，“你以为我真还不上那几千两银子呀！”
　　“哟——”岳佳人突然觉得梦君其实没有她表现的那么痴傻，“你还有小金库呀！”
　　“废话。”梦君得意的笑。
　　“藏在哪里？”
　　“在——”梦君突然觉得好累呀，一不小心就被岳佳人带离主题，真是太可恶了！“我是跟你说正事那！”
　　“OK. OK.”岳佳人举手做投降状，“以她的身份她现在威胁的是你的地位好吗？”她岳佳人又不是这里的头牌，不足挂齿。
　　“我不需要头牌的身份。她要拿去好啦。”
　　“以我的能力，你认为她能怎么样我？”岳佳人好笑的望着梦君，她是在担心什么？“你认为我离了这里会饿死？”
　　“对啊，我差点忘了，是你让‘百色轩’起死回生的呢！”
　　“可是我感觉她和大当家的有什么……你不担心吗？”
　　“梦君——”岳佳人换个姿势握住梦君的手，“在我们那里，男女是平等的，男女都可以出来工作，赚钱养家，当然如果有个男人愿意关心我宠我疼我爱我养我是最好，没有我自己也能养活自己，也能照顾好自己，还能让自己过得很舒适。”她看着梦君的眼睛，真诚的建议：“该是我的，就是我的，谁也抢不走，不是我的就不是我的，强留也留不住！”她微笑，“希望你也能这样想。”
　　“可是……”
　　“很多事情我们只能静观其变，现在我们能做的太少。”敌人的目的还没有太明确的显露出来，不好应对呀。
　　“你现在最主要的任务是还债！”岳佳人很严肃。
　　“去你的！”梦君忍俊，“你放心去做你的事，我会帮你留意的。”
　　“……”要她怎么说呀，这梦君就是死脑筋啊，岳佳人有时候也是拿她没办法，“你不用管，吃好喝好还好你的债就行了。”
　　“我知道。”梦君悄悄掩埋心底那破碎的角落，看着这个让她重获新生的小女人，心里有了新的打算，“可是我总得有事做啊。”
　　“你每天去‘花园餐厅’做药膳难道是去玩？”岳佳人皱眉，“晚上还要回这里来强颜欢笑。”
　　“可是我还有很多空闲啊！”
　　“你不能休息吗？”非要搀和进来！“你不累吗？”
　　“不累，我要帮你！”
　　岳佳人无奈的垂下头。
　　“好吧，”她对这些死脑筋是最没办法的，“你不用特意去干什么，就看着她折腾就好了。”
　　“为什么？”她还能做很多事啊！
　　“如果一点小恩小惠就能拉拢过去，这些人对我没什么用！”再说她来这里首先走的是上层路线，下面的人她也没有刻意去拉拢过谁好吗！
　　“也对啊，”梦君还以为要用钱去抢人，差点就准备把自己压箱底的那点私财拿出来了，“可是她拉拢人干嘛呢？她已经是头牌啦！”
　　“也许她想要在‘百色轩’里有话语权吧。”岳佳人耐心解释，“虽然这里比其他地方要宽松，但毕竟众人的身份还押在于姐她们几个手里，要做事，或者准确的说，如果她要做一些事，需要一些人帮腔的话，她就要收买人心。”
　　“当然，收买人心的初级阶段自然是小恩小惠，虽然不见得能买到忠心，但起码能买到一时的偏向，只要这些人短时内偏向她就行，她的目的也不需要群众的死忠。”
　　“现在这里很多人的首要目的是赎身，所以给钱是最好也最便捷的方法。另外一些人，比如你——给钱虽然也是方法，但不是唯一的方法。”对于上面那几个大BOSS，不知道这梁黛青用了什么方法，问题是如果让梁黛青继续这样操作，这“百色轩”的画风恐怕是要变了，不知道于雪梅短期内会不会清醒过来。
　　“她收买你虽然失败，但其实也算是成功了一半，至少在她看来是这样的，起码你收了她一千两，算是对她取代你地位的一种认可，或者说是让步，”岳佳人止住梦君想要解释的言语，“我知道你是想当我的奸细才收的，安拉安拉！”
　　“她想做什么？”
　　“目前还不是很明确，”看梦君着急的眼神她就头大，只好安抚她：“这不是你准备去帮我盯着她吗？就交给你啦！”
　　“你放心。”梦君坚定的眼神让岳佳人深感无力，不管了，能让她有事可做也行吧，只要不去想那什么蟑螂李郎就行。
　　“你放心，”梦君继续表忠心，“我和芙蓉都不会被她收买的！还有苏姐，我们都商量过了，不管她给我们多少好处，我们都不会做对你不利的事！”
　　“！”岳佳人啼笑皆非，就这一会的功夫，梦君已然拉了不少同盟了，不得不对她另眼相看了。
　　“苏姐的想法我大概能知道，芙蓉怎么会被你拉成一国的？”
　　“芙蓉她有自己的打算，不会在这里长做下去的。”
　　“她有男朋友啦？”
　　“什么男……”
　　“就是相好的！”我累!
　　“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
　　“你最近都没怎么管我们，怎么猜得出来？”我本能好吗？
　　“她说她会做一些点心，家传的口味，等材料找到了做给你尝尝，问你可不可以……”
　　“等等——”岳佳人脑子有点乱，“你不会所有人都去打探过她们的心思吧？”看看哪些人会和自己一国。
　　“没有！”梦君严肃的看着岳佳人，“我没有那么傻，这两人原本就与我交好，私底下还是她们先来告诉我梁黛青拉拢别人的事情，她们担心你，让我来探探你的口风。”
　　“探什么口风？”
　　“看看是否需要防患于未然。”
　　“你只用眼睛看着就行，什么都不用做，OK？”岳佳人再次严肃嘱咐。
　　“为何？”
　　“我不是小看你，”岳佳人很无力，“我知道你能走到今天的位置不是单凭你的美貌，你在这‘百色轩’里是相当于工会主席一样的存在。”她之前差点都搞不定她呢，“可是有些人，有些事以你一人之力不能完全阻挡，她要做什么，我看她做事的感觉也不是区区一个你，一个我能阻止得了的，如果能在事前有所防备是最好的，只要你看着她总会露出马脚来的，但是如果你老是想办法阻止她，最后她做什么你也不会知道了。”
　　“工会什么主是什么？”
　　“就是员工头目。”
　　“员工是——”
　　“这里干活的人。”
　　“哦。”双双无力。
　　“真的只要盯着她就好了？”
　　“对。”
　　“什么都不用做？”
　　“谢谢你，不用！”
　　“万一是对你不利的事情呢？”
　　“呃——”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乌鸦嘴！
　　事实证明梦君就是个乌鸦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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