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怎么还没演完

　　几十抬贺礼进了府。

　　由元深指挥入库，账房先生操算盘登记。

　　一个多时辰东西轻点完毕。

　　元深得出意外结论，有点犹豫说出来：“东西是四喜堂买的，像是这两天仓促置办，锅碗瓢盆都是新的，加起来应该不会超过一千两。”

　　账房先生的算盘磨得抛光，算出一个数给她看：“准确来说是八百六十三两。”

　　秦斐然道：“都仔细验过了，没有洛家的东西。”

　　没有洛家的东西！

　　阮峥得知真相，气血齐齐上涌，拳头再次硬了。

　　上当了……

　　领头人的话是假的。几十抬鸡零狗碎，全部来自杂货铺，只花了八百多。搬出洛云桢的名头，不过是想让她骑虎难下被迫收进府。瑞王爷身为全文最狗的主角之一，怎么可能冒险搜罗洛家旧物，光天化日之下送到公主府？

　　他不要命底下人也不要命？

　　根本就没有道理。

　　阮峥深吸一口气，被戏弄的恼羞成怒席卷上头。她可能失了智，才会在一个坑里跌倒两次。联想到魏忠，联想到最近桩桩件件糟心事，脑海中怒江翻涌。

　　洛家的浑水她蹚了，哑巴亏吃了，魏忠的事按下不表，处处给他们主角团打圆场维护脸面。瑞王爷倒好，身为重要主角，前期窝女人堆里事业心堕落，智商下线也就算了，现在竟然倒行逆施，一而再再而三挑衅公主府？

　　照原主那暴脾气，早冲出去砍死他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阮峥豁然起身，火冒三丈，拳头攥得咔咔作响：“我的剑呢，把我的剑拿来。”

　　元深按住她：“您别冲动。”

　　阮峥：“别拦着我，我捅死这个王八蛋。”

　　元深听她口不择言，吓了一跳：“瑞王爷是您的皇叔。”

　　“皇叔又怎么样？”

　　阮峥脸色阴恻恻的，哪顾得上自己的行为是否大逆不道。穿书憋屈成这样，还不如直接找死来得痛快。她受够这个鬼地方了。完蛋就完蛋。元深劝不住，旁人也不敢去拿剑。秦斐然从后头揽住她肩膀：“殿下消消气。”

　　“我怎么消气，怎么消气？”

　　“殿下仔细想想……”

　　“想什么？”还能怎么想？

　　秦斐然扶她坐下，拍她的后背，轻声细语解劝道：“瑞王爷虽爱玩闹，却不是不知轻重之人。洛家干系重大，举朝上下避之不及。他怎会以此做局戏弄殿下。事出反常必有妖，殿下不妨冷静下来，想想究竟是为什么。”

　　一盆水浇下来。

　　说得合情合理入木三分点到关键。

　　阮峥一怔，拳头松动些许：“那他什么意思？”

　　秦斐然抿唇：“殿下猜不到，我更猜不到了。”

　　“怎么说？”

　　秦斐然似笑非笑：“洛公子是殿下一个人去探望的，魏忠也是殿下要留的。那天发生了什么，无人知晓。桩桩件件与瑞王爷有什么联系，更是一个谜团，我在局外雾里看花水中望月，殿下想让我说什么？”

　　阮峥哑口无言看着她，有个冲动，想把一切都和盘托出。紧接着又冷静下来，意识到不能这么做，问题只能自己解决。一切的根源不在瑞王爷，而在自己的立场，她要怎么在平衡反派属性的同时促进主角线的良性发展。

　　秦斐然说得对。

　　瑞王爷虽然奇葩，但也不是脑残，把公主府惹毛对他有什么好处？

　　他要护住洛云桢，最好的做法就是低调行事，越低调越不引人注意越好。现在反其道而行之，必然有某种理由。

　　这个理由是什么呢？

　　阮峥缓缓坐回椅子上，肝火败退，各种疑虑浮上心头。秦斐然给她倒了杯茶，让其他人都退下。屋里荡然一空，空气凉快了不少。她灌下茶水，克制暴躁情绪，冷静下来把整件事从头到尾捋一遍，找出蹊跷之处。

　　首先，可以明确一点，洛云桢跟瑞王爷属于同一阵营，不存在对抗。

　　所以瑞王爷没必要害他。

　　其次，洛云桢待在公主府，人身安全可以得到保障，瑞王爷让魏忠前来，从保护的角度其实没有太大意义。魏忠是个直肠子，破绽百出，要派也该派更加稳妥的人。贺礼中没有洛家的东西，他让领头人这么说，显然不是闹着玩。

　　不合理的事情串在一起，必然有某种合理解释。

　　那么答案呼之欲出。

　　阮峥眯起眼睛，心念一动，想到他是在试探。试探洛云桢在公主心中的份量，让魏忠故意暴露，看她会为了洛云桢隐瞒，还是会杀人。在得知魏忠没死之后，继而送来贺礼，说有洛家东西。如果她在乎洛云桢，就会毫不犹豫把东西收下。

　　事实证明，瑞王爷赌对了。

　　他证明洛云桢在公主心中举重若轻。

　　不对。

　　这有个漏洞，说不通。

　　阮峥掐了掐眉心，摆脱固定思维，转切上帝视角，发现从原著角度来看，瑞王爷这么做非常冒险激进。如果公主对洛云桢毫无兴趣，瑞王爷一顿操作，赌错了洛云桢就完蛋了。试探有很多种方式，可以更加迂回，未必要这么生猛。

　　他到底想表达什么？

　　脑海里打出一个硕大的红色疑问号。

　　阮峥一个现代人，电视剧小说里学点皮毛，哪真猜得透这些纸片人心里的弯弯绕绕。她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脸色时而深沉，时而豁然开朗，想通一半又全盘推翻，露出极为迷惑的神情。秦斐然在边上端茶倒水，没多久也退了下去。

　　一室烛光摇曳，亮如白昼。

　　而室外是墨色般凝重的黑。

　　明暗交织的错觉将她拖回在写字楼加班的夜晚。尽管场景大相径庭，没有可比性。那时候阮峥才刚毕业，什么都不会，经常坐在落地窗前，对着电脑闪烁的荧光头疼不已。数据翻涌如潮，纷乱的信息正在筛选处理。而窗外漆黑一片，下班的人全部走光。

　　玻璃窗分割出两个世界。

　　混乱只属于她一个人，没有人可以帮得上忙。

　　火苗偶尔跳动，此消彼长，像是某种冥冥之中的启示。阮峥艰难捕捉，熬了大半宿，将近子夜时分终于打通任督六脉，咂摸出一点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意味。醍醐灌顶到大彻大悟只需要一瞬间，她想通了关键。

　　第二天一早醒来，她找到刘大夫，告知洛云桢中毒与治疗右手冲突之事，让他给自己一个期限。刘大夫叹气连连：“自然是越快越好。”

　　阮峥问：“您给个日子，我好心里有数。最晚什么时候找到解药，这个手还能治得好。”

　　刘大夫想了想，比出三根手指头。

　　“三个月？”

　　“超过三个月，这手就回天乏术了。”

　　“好，我明白了。”

　　送刘大夫离开，她火速提笔写了封信，喊元深送去瑞王爷府上。元深以为她在信里下了毒：“有什么话好商量，殿下千万不要冲动。”阮峥按住他后脑勺，没工夫解释太多：“想什么呢，赶紧让人送去，我求瑞王爷办件事。”

　　一个时辰来回，送信的人回来了，还带回瑞王爷府上的小厮。

　　小厮一进来就磕头，低声下气道：“瑞王爷说，都是一家人。殿下有什么话直说便是，不必指桑骂槐，字里行间拐着弯儿埋汰人。昨天的事殿下要有火气，王爷改日登门负荆请罪，任由殿下处置，还望殿下宽宏大量。”

　　阮峥听得莫名其妙，眉毛一抽一抽：“我什么时候骂他了？”

　　小厮怨尤道：“殿下在信里写，请王爷帮忙找一个住在猪窝山，名叫黄老狗的神医，能解西域奇毒的。”

　　“是啊。”

　　“这、难道不是骂人吗？”

　　“他以为我骂他猪狗不如？”阮峥反应过来。

　　小厮默然。

　　阮峥无话可说，一拍脑门，再次想问候作者全家，别怪书粉口吐芬芳，好歹是个能解西域奇毒的世外高人，名字能起得草率一点吗？神他妈的猪狗不如，说出去都没人信。瑞王爷这是对号入座了。

　　没办法，她只能耐下性子再解释一遍：“猪窝山是个真实存在的地名，黄老狗也是个真实存在的人。我现在以最真诚的态度，恳请瑞王爷在三个月之内，帮忙找到他，送到公主府，十万火急，听明白了吗？”

　　小厮一张脸皱起来：“为什么会叫这么个名？”

　　“管他为什么，照着找就是了。”

　　“可是……”

　　阮峥见不得人吞吞吐吐：“还有什么问题？”

　　“大周幅员辽阔，名山大川无数，殿下没有指明范围，找起来恐怕有些难。”

　　差点忘了，那位高人养了只熊猫，喜欢吃火锅。阮峥沉思半晌，觉得这应该算某种隐藏信息，划定范围：“去西蜀一带找。”

　　“西蜀？”小厮瞪大眼睛。

　　“又怎么了？”

　　“西蜀，在跟郑国打仗啊。”

　　“你管他打不打仗，把人找到就是。”

　　“可是……”

　　可是来可是去，找个人哪有这么废话。磨磨唧唧下去黄花菜都凉了。阮峥耐心彻底磨尽：“告诉你们瑞王爷，不管他采用什么方式，付出什么代价。三个月内，要找的人得全须全尾出现在公主府门口。如果时间到了，这个人没出现，我就……”

　　掐算了一下时日，三个月后正好是中秋。她阴险地呲了呲牙，接上后半句：“我就在中秋宫宴上，当着文武百官皇亲贵胄的面，把他以众人为蓝本，偷偷在坊间编写的禁忌话本公之于众。”

　　小厮腿软着爬回去了。

　　半个时辰后，瑞王爷来信。

　　阮峥抖开信纸看见颤颤巍巍几行大字，墨迹未干：“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侄女所托，皇叔粉身碎骨在所不辞，切莫冲动，冲动是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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