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千里

　　次日清晨，天光大亮。
　　街道上有车轰隆隆行驶而过，楼下行人谈话的声音渐渐响起。

　　孔漫睁开惺忪睡眼，在床上躺了几分钟才起来。

　　她穿上付杨的拖鞋走到窗边，把窗帘拉开，视线瞬间被窗外的青山吸引。

　　慢慢推开窗户，清风徐徐刮来，带着清晨的凉爽。
　　她看着前方，感受到了开门见山的美。

　　对面青色山川的半山腰有一户人家，是真正的单家独村。
　　房子旁有几棵高大的绿树，周围是开垦好的土地。
　　有一条白色的山路蜿蜒曲折地从下面公路上叉上去。

　　孔漫眯起眼细细看过去，似乎能看到地外有黄牛在伸长脖子去够地里的庄稼。

　　看了会儿，她有些哑然失笑。

　　门没锁，付杨一进门就看到在晨光中女人靠着窗户嘴角带笑的样子。

　　他看着，不自觉也跟着带了笑，出声问：“看什么呢？过来吃点早餐。”

　　孔漫转头看着付杨，直把他看得尴尬起来，才过去。
　　擦肩而过的瞬间，看到男人抬起手又放下，她慢悠悠停下，仰头再盯着他看。

　　付杨摸摸鼻尖，笑着递给她一套酒店用的简易洗漱用品，轻轻推着她往洗手间走去，“去洗把脸清醒一下，别一直盯着我看。”

　　孔漫洗漱出来，客厅已经被收拾得干净了，连地板上都还能看到拖把拖过的水渍。

　　就说这人爱干净。

　　茶几上放着两个大碗，里面是煮好的米线，色泽还不赖。

　　付杨坐在旁边，手里拿着筷子等她。
　　孔漫坐沙发上端起碗，先喝了口汤，味道也不错。

　　她问：“你自己做的？”
　　付杨回：“没有，早餐店里提来的。”

　　还以为是他做的呢，毕竟当初在山顶上，他做的饭她可是还记着呢。

　　吃完早餐，孔漫要回宿舍，换了鞋子下楼。

　　大厅安安静静，还没有人来，估计是昨晚喝多了现在都还睡着。

　　到了街道，孔漫才发现今天的街道有点热闹。

　　才早上十点多，就已经人来人往了。
　　街道两边支棱起各式的摊子，卖米线、凉粉、衣服、下地工具，种子农药，鸡鸭鹅等等各式各样。

　　孔漫瞅了几眼，问：“这是·…集市吗？”
　　付杨走在旁边，帮她挡着人：“今天镇上赶集，算集市吧。”

　　“你们这赶集，有什么讲究吗？又或者是什么特定的日子？”
　　“每个月的星期六是赶集日。”
　　“那还挺不错，我还以为一个月也就一次。”

　　“要买点什么吗？”他侧头看她。
　　孔漫看着街道摊子，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

　　这个镇子虽然偏远，但还交通算可以，起码快递就通着有邮政、顺丰、中通几家。
　　网上购物也仅仅只是时间上拖长了一点而已，还算便利。

　　付杨把孔漫送回到宿舍就走了，他还有事要忙。
　　孔漫也要整理预备下学期的课件。

　　一直到日落西山，俩人之间无半点联系，手机安安静静。

　　云南的夏天，白天时间长，通常七点半快到八点了天才黑。
　　日头西下，正是一天中气候最凉爽的时候。

　　“哒哒哒”，宿舍门被敲响。

　　孔漫在卧室里放了笔起身去开门。

　　她这一天也没备多少课，刷刷手机，炒了个午饭，眯了一会，又动动笔就到下午了。

　　其实说来她是不喜欢与人交际的，只是之前的工作身不由己。
　　来多西镇支教，算是大半生中最悠闲的生活了，她也喜欢这样的日子，有事干，不紧不慢。

　　门打开，门口站着的是付杨，手里提着东西。
　　孔漫侧了身让他进来。

　　见他手里的东西，她问：“拿的什么？”
　　付杨：“吃饭没？”

　　俩人同时开口，付杨把东西放屋里的桌上，转身看孔漫，让她先回答。

　　孔漫关了门，走进来，回道：“没呢。”
　　付杨一笑，“我就猜到。”他说着把塑料袋里的东西打开让她看，“刚去饭店里带了点儿熟食。”

　　他刚打开袋子口，孔漫就闻到香味了，肚子也“咕噜”一声。

　　她抬手打开其他几个袋子，没有米饭，全是菜，抬头看他。

　　付杨也意识到了，愣了一下，“居然把饭给忘了。”

　　孔漫挑眉：“你也没吃？”
　　付杨抬手挠了挠鼻尖，“没呢，想来跟你一起吃。”

　　孔漫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了他片刻，转身拿起电饭煲内胆，往里面舀米。

　　付杨看着她的身影，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内胆，打开水龙头接水，淘米。

　　孔漫放手，靠在洗菜池边看着男人的动作。

　　或许是来这之前洗过澡，头发还是湿的。灰色T恤下的身躯因为接水稍稍弯腰，整个背脊被凸显出来，宽阔，有力。

　　孔漫靠在料理台边环胸看着，手指轻点唇瓣。蠢蠢欲动地想贴上去靠一靠，看看到底是什么感受。

　　她也是行动派，等他把电插好，按钮按下去的时候，她的手就环过他的腰靠了上去。

　　紧实有力的背脊，带着温热和稳劲，熟悉的气息传来，是安稳，也是安心。

　　孔漫闭上眼睛，静静地靠着。

　　付杨身体一僵，心脏后知后觉地开始搏动。从今早到刚刚，她一直是冷静而漠然的，对于昨晚发生的事毫无反应，就像酒醒了事也过去了。

　　倒弄得他不知所措，酸甜苦辣各种情绪揉成一遭，最后是长长叹气。
　　想着不找她，她怕是会彻底忘记，但不找她，他多少也有点不甘心，于是厚着脸皮上门来了。

　　这会儿心终于落地。

　　他转身，手穿过她的腰把人抱怀里，俩人一时没有说话，静静地靠在料理台边上。

　　天色渐晚，室内灰蒙蒙的看不清了，孔漫才放开男人转身开灯。

　　付杨跟着她，走过去在沙发上坐下。

　　到门口开了灯，孔漫过来在他旁边坐下，屋内只有这一条长沙发。

　　他坐的是沙发中间，孔漫坐下的时候就跟他隔得很近，贴着也不为过。

　　房间安静，只有电饭煲“噗凸噗凸”的声音。

　　过了片刻，孔漫身子一歪朝侧边靠了过去。

　　付杨赶忙一搂，把人抱住，唇角微微弯起。

　　这会儿，他倒是被她这些时不时要靠近的小动作给可爱到了。

　　抿着嘴乐了乐，他低下脑袋和她贴上，小片刻，他轻轻地蹭了蹭她的脸，闻到女人身上的软香，嘴唇便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亲柔软嫩滑的脸蛋，而后一顿，顺着脸颊滑过去，贴上她的唇。

　　孔漫没说话，也没推搡，只是微微仰着头，和他轻轻触碰。

　　他们慢慢接着吻，唇舌交缠，偶尔在口腔里追逐，偶尔在唇面上缠绵。

　　时间好像漫长起来。

　　“哒”一声，电饭煲响起声，孔漫的手正在男人腹肌上流连，而后被男人的大手按住拉了出来，融合的唇瓣也拉开距离，他抱着她缓了会儿。

　　付杨抱着她，下巴垫在她脑袋上，累了一天，这一刻是最舒畅的时候，他闭着眼享受着。

　　哪知道突然间，胸膛隔着衣服就摸上来一只柔软的手，还在游移着摸来摸去。

　　他受不了刺激，一把按住。

　　孔漫睁开眼睨着他，慢悠悠地开口，语气指责：“有这么小气？摸都不给摸了？”

　　付杨垂眸，些许无奈，这哪是小气不小气，而是……这么摸他受不住的。

　　孔漫又往上坐了坐，搂着他脖间，在他耳边勾着音调问：“就给摸一下……嗯？”

　　付杨浑身一酥，半点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

　　孔漫说完手也快速挣脱，这次干脆撩起下摆钻了进去。
　　这是早在当初的篮球场边上，他撩起衣服给她看的时候就想干的事了。

　　在她手贴上的瞬间，他一手捧住她脑袋，狠狠亲了下去。

　　男人身上就像看到一样，一身紧实的肌肉，但不像健身房专门练出来那种的六块腹肌那样。

　　他身上是早年当兵时练下了一身好底子，以及这些年来在外奔波，上山下山，搬东西抗重物，外加热爱运动下，不刻意锻炼的肌肉。

　　浑身硬硬的，胸膛到腹部，肌肉起伏，线条完美。

　　她一边配合着他唇瓣的亲吻，一边留恋着四处摸来摸去。

　　摸到腹肌快要去摸人鱼线的时候电饭煲响了，提示饭熟了。

　　好像按下了暂停键，他们默契地回到平时的模样，拉了拉衣服，相互依偎地抱着温存了会儿，便开始吃饭。

　　吃完晚饭，付杨把碗洗干净，两人干坐着也没事干，他便提议带她去乡下兜兜风。

　　这对孔漫来说倒也新奇，她只兜过城市的风，便同意了。

　　七月的云南，晚间是凉爽的。
　　车子行驶在山间的公路上，夜晚的风微微吹拂，凉意阵阵。

　　沿着多西镇一直往山上走，到了山顶，车子停在路边。

　　付杨打开手机电筒，转身伸手，漆黑的眼眸在夜里看得不是很清楚，“天黑路滑，我拉着你吧。”

　　孔漫看一眼在光后面的男人，再转眼看了看周围，伸手递给他。

　　付杨弯唇，拉着孔漫，一步一步走到路边的亭子里。

　　亭子也只是打了一块水泥地板，边上有着四根木头柱子，没有顶棚的简易亭。

　　这里是多西镇相对高一点的观景台，周围都用栏杆围了起来，左侧有个很大的石碑。

　　付杨看她盯着石碑看，把灯光照了上去。
　　石碑上写着——哀牢山国家自然保护区。

　　孔漫抬了抬下巴问：“哀牢山到底是哪座山？怎么走哪都看见这样的字？”

　　付杨拉着她靠到最前方的栏杆上，手机电筒从左前方一直照到右前方，指给她看。

　　“我们地处哀牢山山脚，前面这些所有的山，都是哀牢山的一部分。哀牢山是横断山脉和云贵高原的分界线，主峰在腹地原始森林内。”

　　孔漫往前看去，除了半山腰的多西镇亮成一片，还有上方璀璨的星空外，四周都是漆黑的，也看不清楚付杨指的那些山，只有微风在轻轻地吹着。

　　看起来这座山脉很大很大啊。
　　她便抬头仰望夜空，“我们……来看星星的吗？”

　　付杨“嘘”了一声，把手电筒关了，也没说话，和她一起靠在栏杆上等待着。

　　过了会儿，栏杆下面的山野里开始亮起一点一点萤火。几分钟后，远方、四周都亮起来一小点一小点的光亮。

　　没有电视上演的成片成片那样那么夸张，但在黑夜里确实很漂亮，像是打着小灯笼一样一闪一闪的。

　　夜空的繁星和山野里的萤火，孔漫一时竟分不清哪个更璀璨了。

　　她没见过这种自然现象，新奇地睁大眼看着，偶尔一只萤火虫还会打着小灯笼从眼前飞过。

　　付杨侧头看向她，嘴角挂了丝笑意，忽然问：“四月的时候在筚拔山上，你为什么会认为这是鬼？”

　　孔漫愣了一下，暗自翻了个白眼，“闭嘴吧你。”

　　付杨没忍住笑了，整个胸膛都在震，引得孔漫转身，瞪向他。

　　付杨回想了一下说：“你那时候真的好可爱啊。我后来常常在想，你不是大城市来的吗？怎么还会相信鬼神？”

　　孔漫也想起自己当初干的蠢事，反驳道：“那还不是你先说的山神庙，害我想歪了。”

　　付杨边笑边回：“是是是，都赖我。”

　　须臾，他靠近她，轻声问：“看过月出吗？”
　　孔漫摇头，说：“日出看过，月出……好像还没看过。”

　　付杨得意一笑，说：“一会儿就可以看了，马上要出来了。”

　　确实是，东边的山头开始冒起亮光，整片天空也渐渐亮了起来。

　　月白色的夜空，星星点着灯，偶尔飘过几朵白云。

　　孔漫从不知道，原来夜晚也是看得清这个世界的。

　　付杨忽然离开亭子，到路边不知弄些什么，距离得远，看不太清楚。

　　片刻后，他搬了个木疙瘩回来往地上一放，还挺讲究的拿了张报纸垫上。

　　他坐下后拉住她的手，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笑着仰头看她。

　　孔漫垂眸看了眼，视线跟他对上，几秒后嘴角弯起，在男人结实温热的大腿上坐下。

　　调整了下姿势，付杨伸手圈着她。

　　孔漫便侧身靠在他胸膛上，转头看向东方的山头。

　　山头冒出来刺眼的亮白，像个好奇的孩子。它一点一点升起来，整个多西镇上方一下子就亮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月亮由一开始的半月慢慢滑出，直至最后整个满月跳出山头，莹白亮光洒满大地。

　　山野里响起了几声细长的鸟鸣，偶尔夹杂着青蛙叫声。
　　大地轮廓渐渐清晰起来，每一座山、每一亩地、每一户人家。

　　孔漫仰头看着夜空，依稀分辨得出好几颗显著的星星。

　　她又看向满月，细看月亮其实并不怎么圆，有一边的边缘是虚的，有点不规则。

　　孔漫疑惑。
　　付杨解释：“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明天晚上就是又圆又亮了。”

　　孔漫侧目：“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付杨摸了摸鼻尖，“我也有不知道的啊，这些都是乡下常见的。”
　　她好奇：“那你有什么不知道的？”

　　付杨没答，垂眸盯着她看了片刻，俯身凑过去，干燥的嘴唇贴了贴她唇面。

　　孔漫稍稍仰头，觑着他闭眼虔诚的模样，抬手搂住他脖颈拉低他脑袋，迎接他的亲吻。

　　风是微微的凉，月光银白照亮大地，给山间添上了一层温柔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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