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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鱼肚白与黑夜的尾巴将天空劈成两半,天快亮了。
小洋楼里亮着一盏灯。
餐桌上的菜,还保持着秦晔走时的模样。
林潇躺在沙发上睡着了,脑袋埋在抱枕里,身子蜷缩着像只煮熟的虾米。憨憨睡在地上,像条卷曲的毛毛虫蜷成一团,尾巴挡在狗脸上。人和狗睡觉的姿势都很没有安全感。
秦晔回来时看到客厅里的林潇,不禁放慢了脚步,走得小心翼翼,怕吵醒了她。憨憨睡觉轻,门打开的时候,它的狗耳朵就竖起来了,现在正摇着小尾巴看着秦晔。
“嘘……”
秦晔把食指挡在嘴前。
这时候,心意相通全没了。憨憨又蹦又跳,狗爪子在地板上落下很重的声响,它朝秦晔扑了过去。
“汪!”
秦晔顺手把憨憨抱起来,捂住它的嘴,见林潇那里没有醒来的迹象,才稍稍松了口气,赶紧抱着狗轻手轻脚地上楼了。
沙发上的人睁开眼睛,在秦晔的手刚触到门把的时候,她坐起身来,抬头看向楼上,朝他的背影喊了一声:“秦晔……”
秦晔动作一僵,转过身来看着林潇。
他身上穿的还是昨天的衣服。
被那个女人叫走了之后,他一整个晚上都没有回来。
“累了吧?”林潇问。
感觉他眼睛都要睁不开了,神色很疲惫,整个人一点精神都没有。
秦晔扯着嘴角,勉强露出了一副笑脸:“还好。”
他的笑容像一团软棉花,哽在林潇的喉咙里,哽得她说不出话来。
这样僵持了许久,秦晔一直在等林潇开口。
可她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好像有很多话想问他,但是又偏偏不说出来。他也猜不到她心里在想什么。一夜未眠,他神经紧绷了十几个小时都没有松懈过。他身心俱疲,本是疲困的脸色,这时却变得暴躁和不耐烦了起来。
他眉头紧蹙,语气有些不好:“你有话要跟我说吗?”
林潇低低地轻吸了口气,像是把哽在喉咙里的话都咽回肚子里了。她硬是把嘴角扯出了笑容的弧度:“没有,你去休息吧。”
“吃早饭别叫我了。”
“知道了。”
秦晔把门关上了。
打扫卫生的时候,林潇总觉得头重脚轻,脸特别烫。
她隔一会就用冷水冲把脸,也不用毛巾擦,水蒸发时冰冰凉凉的特别舒服。过不了多久,发烫的脸就会把水珠烧干,她干活越来越没力气了。
睡了一个上午的秦晔,抱着憨憨从房间里出来。他眼里清明,没有一点红血丝,气色比早上好了不少。
林潇虚虚地站在窗前,用手背贴着高温的脸颊,心想是不是发烧了。
昨天秦晔走了之后,她一个人没有胃口吃饭,就坐在沙发上等秦晔回来了一起吃。
这一等就等到了晚上十点多,秦晔连个影子都没有。她困得厉害,本想眯一会,没想到一觉睡到了天亮。
现在天气转凉,她被子都没有盖,夜里虽觉得冷,但是太困了醒不过来,就算醒了也懒得去拿被子,就这么睡了一晚上,现在发烧了。
她生病,怪不到秦晔头上。
可她就是怨恨他。
怨恨他因为一个女人的电话急匆匆地出去了,留她一个人吃饭。
怨恨他不说那个女人的事,让她惦记了一晚上,害得她发烧了。
都怪秦晔。
都怪电话里的那个女人。
林潇浑身发软,却很用力地擦着窗户,咬牙切齿的,跟泄愤似的。抹布摩擦玻璃,发出了刺耳的尖锐声音,引得秦晔朝她这边看了过来。
他们之间隔得距离不是很远。
秦晔很快就看见了林潇烧红的脸。
“你的脸怎么那么红?”
天气不热,干个活也不至于把脸热红了。他穿着厚外套都觉得冷风嗖嗖的。
林潇把抹布往水桶里一扔,脏兮兮的水花溅出来,绽放在干净的瓷砖地板上。她没好气地瞪了眼秦晔:“家里有没有退烧药?”
“有。”
他下意识地回答着,随即反应过来又问道:“你发烧了?”
“嗯。”
林潇活都不干了,径自坐到沙发上闭着眼睛休息。
她都生病了,休想再让她做这些脏活累活!
她不想伺候秦晔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秦晔总觉得林潇生气了。
可是他完全不知道她在气什么,很莫名其妙。
应该是发烧了身体不舒服,心情也跟着不好了,秦晔心想。
他从医药箱里找了盒退烧药出来,接了杯温水,给林潇送过去。
林潇烧得意识模糊,都要哭出来了。
她以前还真因为发烧哭过。
那时候她体温将近四十度,她爸带她去药店,路上看见杂戏团耍猴的。她爸一边看猴一边拍手叫好。林潇在旁边看看猴子,看看她爸,心想她还没有一个猴儿重要。心里难过再加上身体不舒服,她在人们的欢声笑语中“哇”的哭了出来。把她爸都吓坏了,连猴都不看了,背着她往药店跑。
秦晔伸过来的掌心里有两粒药片,林潇看了一眼,没接:“我不会吃药片,咽不下去。”
“喝水一冲不就咽下去了?”
“可我就是咽不下去!”
她最讨厌吃药了。
每次喝水喝撑了,药片还在她嘴里下不去。薄薄的糖衣化开,苦味蔓延到口腔里的角角落落,吐又吐不出来,咽又咽不下去,只能嚼碎了使劲咽,嘴里的苦味半天都散不掉。
秦晔把水杯放到茶几上,捏着那两粒药进厨房了。
再出来的时候,他手里端着一个勺子,凹槽里盛着白色的药粉。
林潇抿紧了唇,往沙发里缩。
他竟然把药片磨成粉了,是想苦死她吗?
“这样你总能咽下去了吧?”
他把勺子递给林潇。
林潇接过来了。
长痛不如短痛。她捏着鼻子,把药粉倒进嘴里,拿起水杯猛灌了好几口。咕嘟咕嘟地把水都咽进肚子里,她瘫软在沙发上,仿佛刚才经历了一场大战。
“张嘴。”秦晔说。
林潇脑袋昏昏沉沉的,懒得搭理秦晔,只想躺在软软的沙发上睡个天昏地暗。
她背对着秦晔,躺下了。
秦晔握着她的肩膀,把她扳过来,与他面对面。
“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他一副很无奈的样子,掰开林潇的嘴,把手里的一大块冰糖推进她嘴里。
这糖越甜,林潇心里越涩。
“我不让你省心?是你自己吃饱了撑得没事干,非要来管我。”
她吃着他给的糖,却翻过身去不给他好脸色看。
一到了林潇这,秦晔特别容易生气,肯定是因为她说话太难听,还把他的好心当做驴肝肺。他刚要呛回去,林潇就说话了。
“你不要对我太好,我最讨厌别人对我好了。”
“你说什么?”
她声音闷闷的,很轻,有些沙哑不清楚,秦晔听得一头雾水。
林潇的手握成拳头,攥着心口的衣服,缓缓闭上了眼睛:“你要让我知道,你对我,和对别人是一样的。”
千万不要对她好。
千万不要让她生出一丝期待。
碾成粉的药片,清甜的冰糖……那对于她来说简直是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她会胡思乱想出莫须有的感情,会重蹈她爸妈的覆辙。她不能接受这世上的任何一种感情,就算是自作多情也不能接受。
不是不能,而是不敢。
她最害怕得到幸福,因为得到了意味着总有一天会失去。
没有拥有,就不会失去。
她一无所有,才能无所畏惧。
秦晔的嘴唇抿了又抿,明亮的眼里爬满了阴翳。话到嘴边说不出来,像是突然丧失了说话的能力,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懦弱了,连句话都不敢说出来,明明是那么简单的一句话,明明就只有那么几个字,可死活就是说不出来。
挣扎到最后,他才好不容易挤出了一句:“你真的确定,我对你,跟对别人是一样的?”
当然不一样。
他那时候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林潇。
她吻了他。
他活了过来,天空都变成了粉红色,海风都会说我爱你。
他从来没碰过刷碗的海绵,从来没给别人洗过衣服。
他不是对谁都好,不会随便把二十万给别人。
例外只有林潇一个。
他回渔村找她的时候,问她,想憨憨了吧?
其实,他那时候最想问的是:林潇,你想我了吗?
他说,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跟我提钱?
能不能不要跟我算得那么清楚。
好像算清楚了,你还完债了,就可以轻松地转身离开了。
可是他不想她走。
没有人知道他离开渔村的时候,心里有多舍不得。
所以他没经过林潇的同意,就擅自带走了憨憨。有憨憨在,他们之间的联系总不会断的。
他怕她孤独,用毛线织了个憨憨送给她,陪在她身边。
他以前还说过,林潇,你太笨了,还没有憨憨聪明。
哪怕她有憨憨一半聪明,都能发现他的心意。
也许她是故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害得他这样煎熬。
他根本就做不到收放自如,因为他早就被林潇拿捏得死死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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