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缘花

　　这天早上，吃过早饭，赵兰花要去试验田看看杂交玉米苗的长势，刚出门，
　　就被村里的五保户张大爷堵在了门口，他看着赵兰花说，“大小姐，您好。”
　　赵兰花吃了一惊，心里想这张大爷堵着我干嘛，莫非他有事儿，有事儿该找村委会呀，堵在我家门口干嘛呀。她问道，“张大爷，叫我兰花就行。您老有事儿呀？”
　　张大爷说，“有点儿事。我想借点儿钱，可又不敢进你家的院。我就想着这大清早的，可能你还没出门儿呢，我就在门口儿等你。果不然等着你了。”
　　赵兰花问，“大爷，您借钱干嘛呀，借多少？”
　　张大爷说，“我去县城看看病，就借30块钱，行不？”
　　赵兰花从钱包里拿出钱，递给张大爷，说，“大爷，这是50块钱，算我给您的，您不用还了。以后您有事儿，就到我家里来，我家欢迎您的。”
　　张大爷激动地抹了抹眼泪，说，“这怎么好呢，我一定会还你的。那谢谢小姐了，我走了。”

　　试验田在村子的东头，挨着去县城的土路。
　　试验田的边上，挨着土路有一个小房子。小房子里有一些农具，薅锄、喷雾器等。墙上挂着试验记录本。
　　玉米苗长到膝盖高了，黑油油的。田里又有了一些杂草。赵兰花打开小房子的锁，拿出一个薅锄，开始锄田间的杂草。
　　呲啦，刺啦，身后传来薅锄除草的声音。
　　赵兰花回头一看，马玉林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这家伙，来了也不打声招呼。
　　赵兰花问，“马玉林，好哇你，来了也不招呼一声。”
　　马玉林回答，“我怕惊着你，你乱动的话，把我的宝贝玉米苗伤了。”
　　赵兰花生气地说，“你不损我就不好受呀，我有那么胆小吗？”
　　马玉林说，“我没损你，我是认真的。人在聚精汇神的时候，猛然听到有人叫，肯定会吓一跳的。我问你，你当时是不是很安静呀？”
　　赵兰花回答，“是。”
　　马玉林说，“那不就得了。”

　　赵兰花心里很纠结。
　　自从马大嫂给她说媒后，她就有些心动，觉得马玉林家穷，应该不算什么。只要人有能力，由穷变富是可能的。相反，如果人不行，即使有万贯家财，也会败光。从马玉林的表现来看，他是个有能力的人。他提出的责任到户制，改变了槐花村贫穷落后的面貌，由此当上了村团委书记；他有写作能力，把槐花村的改变，写成了小说；他有导演能力，把小说导演成了大家都喜欢的节目；他有生意经，把生产队的副业搞得有声有色，赚了不少的钱；他有前瞻力、判断力和毅力，他预料高考会很快恢复，早就开始复习做高考的准备了。将来的马玉林，无论从那个方面发展，都会出人头第的。
　　可大多数人只看眼前，不看长远。包括自己的爹娘，只看到马玉林当前的穷，看不到马玉林光明的未来。她想等马玉林再做出一些成绩来，再告诉马大嫂来她家直接在爹娘面前提亲。
　　可现在出现了新的情况，赵小花和马玉林经常接触，打乱了自己的计划。常言说的好，日久生情。万一马玉林爱上了赵小花怎么办。虽然赵小花是自己的亲堂妹，她不该和小花挣。可是自己对马玉林已经有了感情，她不愿意就这么轻易地放弃。她下了决心，决定和马玉林谈谈。今天周围没人，正是个好机会。

　　马玉林看到赵兰花半天没言语，一幅沉思的样子，于是问道，“兰花，走思呢，在想什么呢？”
　　赵兰花回过神来，答道“玉林，我想和你谈谈。”
　　马玉林看着赵兰花一脸严肃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他坐在田埂上，示意赵兰花也坐下，说“好哇，你说。”
　　赵兰花挨着马玉林坐下，看着马玉林问，“你将来有什么打算？“
　　马玉林说，“这么严肃的问题。那我就说说。将来的打算吗，是这样：
　　如果有考大学的机会，我想考个好点儿的大学，比如清华啦、北大啦、南京大学啦，选一个自己喜欢的专业，毕业后为国家效力；
　　要是没有考大学的机会，我就在槐花村干下去了。我先入党，然后争取当上村支部书记，这样我就有权利带领着全村人致富了。再有了成绩，争取当乡长、县长啥的，这样我的能力就会为更多的人服务了。
　　要是仕途不行，我就带领大伙儿搞副业，把咱的产品卖到大城市去。还要搞什么渔业啦、药材种植加工啦、蔬菜田啦、菌类生产啦等等。就这么多，报告完毕，满意吗？”
　　赵兰花两眼放光，看着马玉林。这不就是自己要的答案吗。
　　她鼓起了勇气，问，“玉林，我问你个严肃的问题，你必须老实回答我。”
　　马玉林说，“什么问题，这么严肃。你问吧，保准儿是老实的回答。”
　　赵兰花问，“你爱我吗？”
　　马玉林没想到是这么一个难题。其实他早爱上赵兰花了，就是因为自己家穷，一直觉得没有资格爱赵兰花。现在赵兰花主动提出来了，他怎么回答呢？
　　赵兰花看见马玉林在犹豫，说道“马玉林，不爱我你可以直说，我不会生气的。”
　　到这个份上，马玉林不能再犹豫了，他说“兰花，我爱你。可是我现在没有资格，我家很穷，你知道的。我是想等我有了条件，在告诉你我爱你的。”
　　赵兰花激动地落泪了，说，“玉林，我不嫌弃你家穷，我看中的就是你这个人。既然你爱我，我今生今世跟定你了。非你不嫁。”
　　马玉林说，“我今生今世，你爱你赵兰花一个，非你不娶。”
　　赵兰花问，“玉林，你能抱抱我吗？”
　　马玉林把赵兰花紧紧地搂在怀里。他的心在跳，他感到赵兰花的心也在咚咚地跳。他要吻赵兰花，快要亲到她的嘴唇了，他停住了。
　　赵兰花闭上眼睛，等着马玉林的热吻。这个等了许久的吻，确迟迟没有来到。他睁开眼，发现马玉林正在深情地看着自己。她问，“玉林，你怎么啦？”
　　马玉林说，“兰花，我想那这个吻，留到咱举行婚礼的时刻。”
　　赵兰花甜甜地笑了。

　　“爹，快看，玉米地里大哥哥和大姐姐亲嘴呢？”土路上传来一个男童稚嫩的声音。一个中年男人骑着自行车，车的前面，带着一个小男孩，小男孩右手指着玉米地里的马玉林和赵兰花。
　　吃过晚饭，赵强召开家庭会议，赵强强调，虽然现在是新社会了，但是兰花的婚事还是他做主。他不希望兰花成家后吃苦受罪，年轻人容易冲动，为了什么爱情误入歧途，毁了自己的终身。爱情是朵鲜花，人见人爱，但是过不了几天就凋谢了。生活可是长流水，陪伴人的一生。生活中的柴米油盐，没有钱是买不到的，他不想让兰花到了婆家，成天为生活困苦发愁。
　　赵强问兰花：“我可是听人说了，村里风言风雨的说你和马玉林在搞对象，是真的吗？”。
　　赵兰花回答道：“没有。那是因为搞改革呀，培育良种呀什么的，和马玉林接触的多了些，人们瞎猜呗。我和马玉林只是普通朋友。”
　　赵强说：“没有就好。”
　　赵强脸转向赵兰花的哥哥嫂嫂，问道：“你们俩听说了什么没有？”
　　赵兰花的嫂嫂回答：“我看兰花和马玉林也是些正常来往，没有搞对象的意思。再说了，要是兰花喜欢上了马玉林，怎么也会和我这个嫂嫂聊一聊的，可她从来没给我说过”。
　　赵强说：“县面粉加工厂正在招临时工，我和厂长说了说，给我留了一个名额，明天兰花就跟我到面粉厂报到”。
　　那个年代要是农村的孩子能找到份工作，那可是件天大的好事。赵强心想，兰花知道这个好消息后，肯定会高兴地跳起来。谁知兰花做在那里发呆，一点儿高兴的样子都没有。
　　兰花的嫂子用手捅了捅兰花，向她挤了挤眼。
　　赵兰花回过神来，说道：”太好了，谢谢爹。”
　　听到兰花肯定的回答，赵强宣布散会。
　　赵强以县粮食局长的身份，给兰花找一个临时工，简直是易如反掌。找正式工作就没那么容易了。因为正式工作得上边给名额，名额有限。名额下来，就被比局长高一级的领导截留了，轮不到局长一级的染指。
　　读者可能会问，那赵强怎么不早些给兰花找个临时工呢？
　　虽然找临时工容易，但也是等价交换的。你在一家单位要一个临时工的名额，那你的单位也必须给人家单位提供一个临时工的名额。或者给人家提供一些好处。比方说面粉加工厂的临时工名额吧，你粮食局要一个名额，粮食局也得给人家提供一个名额。粮食局没有名额也行，你得找些理由，不如说存储小麦快到期了，以较低的价格提供给面粉加工厂。
　　还有，招临时工也有名额限制，不是说想招多少就招多少，并且本单位不允许招亲属做临时工。
　　赵强虽然为粮食局局长，可他下面有好多下属和职工的眼睛盯着呢，谁家没有务农的儿女。赵强不愿意为了兰花犯错误，要不是村里凤言风雨地说兰花在搞对象，他也不会下决心分开他们，为了女儿的幸福，他不得不把兰花弄到面粉厂当临时工。
　　散会后，赵玉兰甭提心里有多难受了，这是爹强行把她和玉林拆开啦。明天就要上面粉厂报到了，她连给马玉林告别的机会都没有。怎么办呢？赵兰花想到了一个主意，他给马玉林写了一封信，用浆糊封好封口，交给嫂嫂，托咐她把信交给小花，让小花转交给马玉林。
　　赵兰花为什么大费周章让小花转交信，不让嫂嫂直接转交给马玉林呢？因为她知道，现在社员们对她与马玉林非常敏感，如果发现嫂嫂给了马玉林一封信，那还不象一滴水滴落到沸腾的油锅里，飞溅的满世界都是油滴。
　　赵兰花难道不怕嫂嫂出卖她，把信直接交给爹。她是相信嫂嫂的，两个人象亲姐妹一样，没有不谈的事儿。嫂嫂不仅经常听兰花给她念叨马玉林的事儿，而且也经常和马玉林一起劳动，耳闻目染的，知道马玉林是个很有前途的小伙子，十分赞同兰花和马玉林来往。
　　马玉林收到赵小花交给他的信。他拆开信封，抽出信，展开一看，发现信纸上有点点水滴。
　　信中写到：
　　玉林：
　　你好！我现在发现，我是多么地爱你，无时无刻不在想念你。你的音容笑貌，总是在我眼前晃动。
　　第一次和你一起种花生，你那优雅的谈吐，对未来充满希望的信念，使我喜欢上了你。
　　自从你当上小队会计后，你那勤劳质朴，处处为社员着想的优秀品格，不仅得到了大伙儿的赞誉，也捕获了我的心。
　　我知道你在记工本上画的就是我，是在给我传达信息，想知道我是怎么想的。我已经站在场里的柳树下，向你表达了我的爱意。
　　你提出的改革方案，获得了很大的成功，让我看到了你的才能，从那时起，我就认定你是我苦苦寻找的终身伴侣。
　　玉林，我爱你。
　　在我爹的威逼下，我明天就到县面粉厂报到，当临时工去了。以后，我们见面的机会不多了。
　　玉林，我有好多好多话想对你说，可一时憋得我说不出来，我的眼泪不时地滴落在信纸上，我不怕你看到我的泪珠，不怕你笑话我的脆弱。这些泪珠，是从我心里滴出的血，是给我们的爱情撒落的雨露。
　　玉林，我觉得你恢复高考的愿望会实现的，希望你在闲暇时，复习高中的课程，一旦高考恢复，考上你向往的大学。
　　玉林，不管我走到哪里，我始终是爱你的。
　　在天愿做比翼鸟，
　　在地愿做连理枝，
　　千山万水隔不断，
　　兰花思君似水情。
　　你的兰花
　　1976年4月20日
　　马玉林读完赵兰花的信，胸口一阵阵难受，波涛翻滚，第一次像个大男孩似的痛哭了起来。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