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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一
采觅端着茶点进来，缓和书房内黎既忱略显窘迫的氛围。
“爱卿，尝尝御膳房新准备的点心。”祁吟知示意采觅把茶点放到黎既忱面前。
红色瓷盘上摆放六块雪白桃酥，软软糯糯，入口即化，甜而不腻。
黎既忱并不爱品尝甜点，方才她想不到如何回应皇帝，便顺着皇帝的话尝了尝。
抬眸看去，龙案前的祁吟知重新捧起一本奏折，细细观看。
眉眼专注，确实和过去大相径庭。
“爱卿还未言寻朕有何事。”
半晌，祁吟知开了口。
抿了一口茶后，黎既忱头脑恢复冷静，她准备实话实说，“陛下，臣……”
祁吟知兀自打断了她，“爱卿无事亦可找朕，无需紧张。”
她语气平和，不带玩味，却也没有几分严肃。
话到嘴边，黎既忱生生咽下，原先打好的腹稿因这一句话显得无用武之地。
“爱卿特地来探望朕，朕还在这看奏折，冷落爱卿，是朕招待不周。”
“陛下辛苦。”
黎既忱垂眸寻思，陛下专心于政事不假，可慎亲王那边，依然需提点陛下，以免陛下受奸人蛊惑。
“陛下，近来慎亲王私底下召集朝中众臣到自家庭院商谈，臣认为此举有违《大雍律》。”
《大雍律》规定，朝臣不得私下结党，未得允许不得与两个以上朝臣私下会面。
“朕知，明日下旨派大理寺调查。”
看到皇帝反应平淡，黎既忱加重怀疑，“陛下近来可是和慎亲王亲近？慎亲王心思深，望陛下莫为慎亲王言语蛊惑而徇私。”
“朕自有分寸，爱卿是怎知朕和慎亲王频频接触？”祁吟知笑着反问。
这是此次见面以来祁吟知初次扬唇笑起，眼底察觉不到笑意，黎既忱读出皇帝的心思，陛下这是在怪罪她暗自调查皇帝的行踪。
黎既忱离席跪地，“陛下可治臣之罪，然臣依然愿陛下小心慎亲王，当年太上皇便是相信慎亲王，认为骨肉情深，臣不想陛下重蹈覆辙。”
铿锵有力的声音道着肺腑之言，祁吟知无奈摇头，“爱卿在朕面前，无需如此多礼，朕惜臣民，如今不是在商议朝政要事，爱卿私下寻朕，大可不必如此拘谨。”
黎既忱抬起头，对上祁吟知的双眸，四目相对，视线一高一低。
祁吟知离开龙椅，大步走到黎既忱身边，俯身将她扶起。
祁吟知只是手轻轻碰着黎既忱的手臂，并未施力，保持礼节，黎既忱顺势起身，不愿越矩。
唯独两人的宽袖衣料摩擦，在宁静的书房中碰出微弱的声响。
祁吟知干脆坐到黎既忱身边的椅子，“慎亲王是朕的姑姨，朕和她往来并未有不妥。”
“陛下应保持君臣之礼，慎亲王在陛下面前总是有失规矩。”
“爱卿在朕面前老是谈着规矩，朕倒是觉得，在朕面前爱卿最是无礼。”
祁吟知说得温和平淡，面带笑意，黎既忱却是心头一颤，作势就要重新跪地，手腕蓦地被握住，起身到一半，硬生生被阻止接下来的动作。
她没有挣扎，侧目，看着拦下她的祁吟知。
“朕都说无须多礼，和朕自然谈谈即可。”
黎既忱低头道：“是。”
祁吟知继续方才的话题，“朕说你无礼，并非面上的礼节，而是在朕的生活各方面对朕的干预。慎亲王和你大不相同，她并不会出言干涉朕的行为，能懂得朕想要的是什么。”
“慎亲王是希望陛下无心朝政，流连民间，因此才顺从于陛下。”
祁吟知盯着黎既忱漂亮的眼睛，可惜黎既忱此刻低下头，浓密纤长的睫毛不时翕动，一双勾人的眼眸并未完全展露。
“那么，黎卿你又是为何这么做呢？”
对于皇帝的反问，黎既忱陷入沉默当中。
为何有此些行为？
祖辈在她自幼便是如此教诲她，她清楚这会招致皇帝的不满，可对于她来说，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安定王一族被民间称之为“金板子”家族，祖上辅助皇帝开国有功，在大雍建立后，先祖心高气傲，目中无人，自以为所行皆为顺天行事，大肆张扬，铺张浪费，宠信无良亲信与佞臣。
先祖罢免谏官，不听谏言，在一次民间出游时，爱上一名女子，带回宫后更是无心朝政。刚刚建国，本该休养生息，让流离失所的百姓得以安居，可先祖听信民间女子谗言，搜刮民脂民膏，逼迫忠臣辞官返乡。
在一堆陪同先祖开国建业的忠臣当中，唯独黎既忱的祖辈冒死相谏，以命奏言，希望皇帝不为妖姬所惑，直言皇帝错举，招致先祖撤销官职，提前告老。
祁吟知听说过这段历史，安定王一族祖辈至今都是一个性格，在某种方面十分固执。
若说忠君，安定王一族的确忠心耿耿，誓死维护皇室，若说不忠，历代安定王总会凭借“金板子”特权干预皇帝的言行举止。
“……臣之举动，是为大雍。”
黎既忱说道，她和慎亲王之不同所在，即慎亲王为一己之私，而黎家是为整个社稷。
“哦？”祁吟知对黎既忱的回答并不出乎意料。
看出祁吟知眼中的玩味，黎既忱又道：“陛下可知安定王一族为何会被民间称之为‘金板子’家族？”
“略有耳闻。”
百年前先祖开业，将直言相谏的亲信忠臣贬官流放或是逼迫辞官，留下的是趋炎附势、阿谀奉承之徒。
唯独黎既忱的祖先黎明叶抱柱不屈，恳求皇帝亲手将其处死，否则其将手刃奸臣和妖姬，先祖碍于黎明叶当年战场舍命相救，饶其不死并疏远奸臣。后来先祖在一次民间造反中幡然悔悟，提拔重任黎明叶，将黎明叶的谏言一一付诸行动，治理江山，稳固山河。
先祖封黎明叶为“安定王”，意为江山安定，以展示对黎明叶的尊重，称若无安定王，则大雍难保。
安定王一族称之为“金板子”，乃是因为安定王一族被先祖赏赐谏言金牌，批判皇帝言行不得受罚，后代子嗣必须遵守此项规矩。民间调侃安定王就像拥有了能打皇帝的金板子，才有了“金板子”家族的称号。
“朕知晓黎卿祖辈以来对皇室的忠诚，爱卿若单单想成为朕的忠臣，这样做确实无妨。”祁吟知悠悠道，“可若爱卿不单单为朕之臣，爱卿的言行在朕眼中又会不同，朕难免会更喜欢和慎亲王相处。”
黎既忱心口一紧，她不敢过多揣测皇帝这番话的意思，何为不单单为皇帝之臣？
“臣乃陛下的臣，为大雍的臣，不敢攀上陛下。”
祁吟知拈起一块桃酥，“先祖曾经有错，后爱上民间女子，后世称她为妖姬，蛊惑皇帝，朕倒是认为有失偏颇。”
“有何偏颇？”
“皇帝喜爱一人，这名女子哪怕不喜也难以反抗，如此，反之喜欢皇帝不更好，享受皇帝独宠和荣华富贵。”祁吟知将桃酥吃完，才接着说道，“世人和朝臣都怪罪这名女子，甚至皇帝后来亦是如此认为，以为听信大臣杀了宠妃即可弥补过错，昔日的爱恋尤为廉价，甚至可谓可笑。”
“陛下不该贬损先祖。”
“朕不是对先祖不敬。”祁吟知懒洋洋靠椅背，不再学黎既忱端着身子，“世人不敢批判皇帝，便批判皇帝身边之人，称其为妖姬佞臣，实则错在皇帝，他们不敢直说罢了。”
黎既忱不言。
“算了，和爱卿聊了些话，朕该继续看奏折，爱卿还有何事？”
明显的送客之语，皇帝是在赶客。
黎既忱点头应道：“臣告退。”
至于方才皇帝的一番话显然是在提醒她一些事情。
她该回去慢慢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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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世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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