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僵局[无限]

　　小美腿软得扑通跌坐在地，未尽的抱怨悉数咽回。
　　一旁的阿绿双手攥紧在胸前，久久未能回神。

　　小九站直身子，神色凝重。
　　高叔喃喃自语：“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吗？”

　　江橘注视着面前飘摇悬浮的碎片，小鹿呼唤着同伴离开水边，河面被冷月照耀得波光粼粼，猎豹翻身跃起，踩着矫健轻盈的猫步继续在丛林中潜行。枝头微颤，一群野鸟振翅而飞，飞出碎片边缘，几秒过后，又在左下角的树洞前叼着浆果出现，慢条斯理地梳理着颈侧羽毛。

　　所有被定格的景象再次自如地动起来。
　　像一幅流淌的拼图。

　　江橘往前跨了两步，小九立马喝止：“你想干嘛——”

　　踩在W（90，90）的临界线上，她感觉到一股极度危险的吸引力，让浑身血液都发麻。那些碎片中正在赶来的玩家来不及露出惊恐的表情，就像被无形的手用魔术擦一样，一个一个地擦净。连存在过的血肉痕迹都未曾留下一滴。

　　在死寂般的沉默中，有人尖叫，有人崩溃。

　　一些踩着死线进入安全区的玩家抚着剧烈起伏的心口，面上浮起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后怕。江橘看了眼天色，率先掉头，“走吧。”

　　阿绿下意识问：“去哪？”

　　“河堤隧道。”

　　-

　　岩石嶙峋的无人区，枯草丛生。漆黑的洞口，一辆生锈的列车静静蹲守在那里。
　　暖黄色的列车前照灯将周边点亮，莹莹光晕吸引了几只绕着圈儿打转的小飞虫。

　　蒸汽从烟囱里顺着风的方向不断往外飘升，一位稻草人列车员站在检票口，胸口别着钢笔，手中举着一张羊皮纸，频频低头看腕表。

　　身后冒着泡的沼泽湖里，摇摇欲坠的木牌标识被动物粪便腐蚀得面目全非，依稀还能辨认出四个歪歪扭扭的大字——“河堤隧道”。

　　江橘一行人走近后，发现羊皮纸上写着发车时间：22:00，22:30，23:30，24:00。

　　正巧，再过一分钟就可以出发了。

　　稻草人拔开钢笔盖，给每个人的车票都打上大大的叉，他不耐烦地挥手：“赶紧上车，我们不等人。”

　　江橘走进满是柴油味的D号车厢，脚底靴子踩着不知道多久没清洗过的褪色地毯，来到靠窗的15号座位。
　　整个车厢昏暗无光，仅有的一个灯泡闪烁了几下，炭黑的钨丝擦出“噼啪”的微弱电流，如风中残烛，随时都能熄灭。

　　D11-D13是三人座的长沙发，D14和D15是左右并列的靠背座椅，众人随意挑选位置坐下后，“滴滴——”几声刺耳鸣笛响起，新手乘客们周身一阵摇晃，玫红色墙纸上挂着的几幅油画随着老式发动机上下颠簸，画框边角本就不稳定的图钉几乎要挣脱着飞出去。

　　“哐当哐当——”在老旧机器的运作声中，列车缓慢驶入隧道深处。

　　黑暗中，车身上红色油漆涂鸦的稻草人嘴角缓缓上扬。

　　……

　　几人坐下没多久，便先后感到了一阵寒冷与饥饿。

　　“怎么回事？空调开这么大吗？”

　　“这么老的火车，怎么可能有空调啊。好奇怪。”

　　阿绿和小美一边拉紧外套拉链，一边抬头左右观察，似乎想找出到底哪里漏风了。

　　五人中只有高叔一人长袖冲锋衣里面穿的是短袖，白天气温高，他贪凉快也不怕晒，便没有听他们的穿两件长袖。如今摸着胳膊上被冻出来的鸡皮疙瘩，脸色不太好看。

　　阿绿从包里掏出一件风衣递给他，高叔推拒了几次，终究还是接受了。

　　寒冷暂时还能解决，但饥饿问题已经迫在眉睫。
　　阿绿三人由于没有抢到空投物资，只在下午吃了一顿烤肉，包裹里原有的三块巧克力夹心苏打饼干还剩两块，吃完后也只能起到暂时抚慰五脏庙的作用。

　　自从进入隧道后，3D地图上的时钟表便停止了，导致时间流速感愈发模糊。小美挽着阿绿的胳膊昏昏欲睡，有时被队友腹内雷鸣的动静吵醒，皱眉抿了抿嘴，又继续在列车颠簸中昏睡。
　　高叔把风衣纽扣系紧，靠在车座上闭目养神。

　　小九和江橘彼此交换一个眼神，两人悄无声息地起身，往车厢深处走去。

　　刚走到与C车厢的连接处，就闻到一股诱人的食物香气。隔着两扇玻璃门，他们看见清冷亮堂的白炽灯管下，路上遇见的另一队玩家正喝着啤酒，吃着烤肉，面色红润，大快朵颐。

　　角落里站着一位稻草人服务生，穿着燕尾服，领结系得端端正正，手里的托盘里盛放着起码十人份的餐食点心和酒水饮料。

　　小九咬咬牙，低声骂了句脏话，“***，凭什么这群人吃香的喝辣的，咱们就要忍饥挨饿，这游戏能不能有点公平了！**！”

　　骂人的声调毫无遮掩，他话音刚落，对面车厢的人便齐刷刷看了过来。

　　其中一个衬衫挽到胳膊肘的卷发男人冲他微微一笑，晃了晃手中的啤酒瓶，口型无声说着：“兄弟，来一杯？”

　　小九回以礼貌的微笑，随后竖起中指。

　　卷发男人脸色僵住，随即又放松下来，他耸耸肩，将瓶中酒一饮而尽。然而他的队友却被轻易激怒，一米九的大汉肌肉虬结，他大跨步来到车厢连接处，用力推了几下，车厢摇摇欲坠，“哐当”声响剧烈，车门依然紧闭。

　　江橘脑中某个念头一闪而逝，她需要确认一件事。

　　“哎你去哪儿，等等我！”

　　她转身大步离开，小九紧随其后，两人一路走到E车厢门前，望着眼前的情景，男人一句“我艹”脱口而出。

　　E车厢与D车厢一样光线黯淡，只有中央的工作台上燃烧着一支蜡烛，烛台底下堆叠着无数凝固起伏的烛泪，像死后融化了一半的雕像。

　　围绕着工作台，周边角落摆放着五个纺织机工位，每个工位上都悬挂着一柄铡刀。其中四柄都沾了血，三具头身分离的尸体横躺在腐烂的木地板上，有的血迹已经干涸，有的还在往外扩散，无声滴入蛀虫啃噬的木板缝隙间。

　　仅剩的两个玩家，其中一位断臂的年轻男性正在用两根竹棍织着毛衣，扭曲的丝线被织成劣质的布匹，铡刀又往下一寸，他额头冒出密布的汗珠，根本无暇抬头朝外看一眼。

　　另一边，较为年长的女性熟练地踩着缝纫机不间断地工作，双手从最初的颤抖慢慢变得冷静。
　　快完成时，她抽空抬头看了眼四周，恰巧与江橘两人的视线对上。

　　她眼眶微红，却没有流泪，布满皱纹的脸拼凑成一个求救的表情。随后赶在铡刀下滑的动静中迅速低下头，继续缝合布面。

　　“啊啊啊啊啊啊啊——！”年轻女孩的惊叫声响起。
　　原来是阿绿他们被饥饿感折磨醒，到车厢尽头找人时，恰好撞见了眼前这一幕。

　　小美拍了拍胸口，“好吓人哦。”
　　阿绿下意识往江橘身边挪了几步，紧张地抓住她袖子，“小七，这，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啊。”
　　就连向来稳重的高叔，表情也难得有一瞬间的茫然。地上的三具尸体，其中一个头颅朝着他的方向，无神的眼还睁着，他记得那张脸，排队检票时他还曾与对方闲聊过几句。

　　“回去再说。”

　　几人恹恹地回到原位坐下，讨论着这趟诡异列车发生的一切。

　　小九双手抱胸，“干等着不是办法，干脆闯出去算了。正好我还想看看B和A车厢是不是更高级，啧，说不定是头等座呢。”

　　小美第一个点头：“好啊好啊，我们赶紧出去吧，这种鬼地方我真是一点都不想待了！又冷又饿又渴，人家真的快撑不住了。”

　　“怎么闯呢？”阿绿迟疑道：“那个车厢的门我们刚才试过了，根本打不开。不过我相信小九和小七肯定能闯出去的，但我们三个，估计什么忙都帮不上了……”

　　高叔表示反对：“不行。出去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情况，反而待在我们这节车厢是最安全的。你也看到了，E车厢简直人间惨剧，C车厢虽然待遇不错，有吃的，看上去也暖和，但是未知的才是最危险的。你怎么就能确保越往前的车厢待遇越好呢？我们还是谨慎些，就在自己车厢待着吧，只要撑过三十分钟就好。”

　　阿绿：“30分钟？”
　　高叔解释道：“列车的发车时间间隔是30分钟，且任务里提到隧道全长60公里，一般这种老式火车的行驶速度在120-160公里/小时，所以我肯定，这一趟应该只要撑过30分钟就好。”

　　“时间流速无法确认。外面的30分钟，也许是这里的三天三夜。”江橘补充道。

　　“三天三夜？？！”小美齐刘海下的一双杏眼几乎要喷出火来，“可我感觉现在已经饿得快死掉了，喉咙也渴得要命，我根本撑不了那么久！”

　　阿绿摸了摸自己咕咕叫的肚子，沉默着，没有反驳。

　　高叔叹了口气，从自己的随身包裹里拿出三块饼干放在桌上。

　　众人的表情一下子变了。
　　小九吹了声口哨，阿绿直接愣住。小美眼睛一亮，盯着面前的饼干坐直了身子，虽然垂涎欲滴，但也乖乖没动。

　　紧接着，高叔又掏出一瓶500ml的水，一条烤鱼，六颗果子，还有两袋用树叶捆着的烤得半焦的熟肉。

　　他将三块饼干掰碎成十五份，每人三小块。其余的食物也均分后再递给每个组员。

　　阿绿盯着面前的烤肉，咽了咽口水，她艰难道：“高叔，你自己吃吧，不要分给我们了。”

　　高叔摇摇头，“你忘了，任务要求是什么？不是顺利到站，也不是逃离列车，而是要我们所有人一起活着。”
　　中年男人虽然其貌不扬，但其内敛平和的目光从每个人脸上扫过，莫名安抚了大家躁动焦虑的心境。他强调道：“我们是一个整体，要彼此合作。”

　　小美已经两块饼干下肚，此时嘴角沾着巧克力夹心，她举双手赞同：“我同意！”

　　小九“啧”了声，“饭桶。”
　　他把自己的那份推还给高叔，“您还是自个儿留着吧，我身体还行，熬得住。”

　　高叔见他模样年轻，体格高大，便也没有勉强。

　　这点东西虽然无法填饱肚子，但足够五个人撑一段时间。
　　分秒流逝，列车内气温越来越低，女孩们不得不依偎在一起取暖。

　　就在众人努力抵御饥寒时，“砰砰砰——”剧烈的砸门声响起，随着一阵怒吼和尖叫，走廊尽头，与E车厢交接的车厢门，碎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