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篷风

作者:午山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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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2 章


      看着眼前的琉璃瓦,冯樱整个人都是恍惚的,她甚至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站在坤宁宫门前,一阵寒风吹来,冯樱只觉得脸颊被吹得有些疼,人也清醒了不少。

      “县主,请。”

      进去禀报的宫人出来,伸手示意冯樱进殿,冯樱深吸一口气,今日不管会不会得罪皇后,这份恩典她宁死都不会要。

      下定决心之后,冯樱反而没有那么紧张,她一手提着裙子,一手掀开门帘走进去,一进屋就感觉到大殿中异常温热,这才秋冬交替的时候,皇后竟然就开始烧炭。

      之前虽说早就听闻皇后身体羸弱,可平时看着也还好,如今这算是体会了一把。

      “臣,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正在喝参茶,见她进来皇后笑吟吟的放下空碗,摆摆手,“不必多礼,起来吧。”

      “来人,赐座上茶。”

      没一会儿小宫女就搬来了椅子,并给她上了茶和点心,安排好这一切,其余的人也都退了出去,大殿中是剩下皇后的心腹伺候着。

      “今日叫你过来,是要和你说一件事儿。”皇后因为身体不好,素来不喜欢待客,这会儿将冯樱传唤过来,便也懒得寒暄,直接了当的说起来正事儿。

      “昨日淑妃带着她的母亲过来给本宫请安,本宫原本是不想见的,可她却说此时和你有关,本宫便见了见她们。”

      别的或许冯樱不清楚,但有一点她很了解,皇后对于淑妃的厌恶和恨意,丝毫不比敬妃来得少,平时更是能不见就不见,免得给自己添堵。

      这会儿皇后如此说,冯樱也得识趣,毕竟不管真假这话里话外都是因为她。

      她赶忙起身行礼,“臣累皇后娘娘费心了。”

      皇后神色慵懒的摆摆手,“无妨,本也是几句闲话的事儿,本宫倒也不觉得累,肖夫人这次入宫看淑妃,不知怎么说起来了你,刚好他们家中有一位表公子,听说极为有才华,如今十八却仍未订亲,淑妃在宫中也熟悉宫外的事儿,更不知宫外哪个府上小姐待嫁,可巧之前见过你,这不就和肖夫人提了一嘴,为此她们母女二人求到了本宫这里,想要本宫做媒帮着说项,冯樱,你意下如何?”

      说完,皇后也不看她,端起一旁的参茶继续慢慢的喝着,大有一副事不关己,让冯樱自己拿主意的意思。

      冯樱脸色已经青黑一片,此刻更是脸笑容也都收敛的一干二净,她忙起身跪在了皇后的面前。

      “回禀皇后娘娘,臣不愿与之结亲,一则家父丧期未过,臣还在守孝,长姐为侍奉陛下可以脱孝,此乃为忠,既然长姐无法尽孝,臣便想着将长姐的那一份也一起守着,陛下素来重视孝道,想必也不愿看到不孝之举,二则……不瞒皇后娘娘,臣刚来京城不知深浅的时候,曾因为青樱邸报的罪过肖家,所以臣宁死不会嫁入肖氏。”

      这话说的有些狠了,皇后作为中间人,冯樱如此决绝好不委婉的态度,俨然有些伤皇后的脸面,若是皇后一个不悦,后面的事儿就知道要如何是好了。

      说完之后大殿中安静的落针可闻,周围的人甚至都屏住了呼吸,冯樱额头触地,后背也生出细密的冷汗,不管一会儿皇后如何处置她,冯樱都不后悔刚才说出来的话。

      就在众人惶惶不安的时候,坐在上首的皇后喝完最后一口参汤,捏着帕子压了压嘴角,脸上淡淡的神色让人看不出此刻她的喜怒。

      冯樱跪伏在地,此刻除了面前的雕花青砖,她看不到任何的东西,耳边传来瓷器清微碰触发出的轻响,她呼吸都放缓下来,手指忍不住蜷缩了一下。

      这一刻她感觉时间都被拉长,那种刀悬在头顶的感觉很不好,她也很不喜欢这样无力的感觉,恍惚间她觉得似是过了半个时辰之久。

      终于耳边传来那道温润的声音,“也罢,本宫也觉得这桩姻缘未必上乘,按说你的婚事,淑妃本该去和敬妃商讨,父母已故长姐如母,婚姻大事就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断不该让你一个未出阁的小丫头决定此事,倒是本宫一时糊涂了。”

      说完她也不给冯樱说话的机会,“你起来吧,本宫也乏了,你也早些回去歇着吧。”

      “臣谢皇后娘娘恩典。”

      虽然皇后没有说什么,但显然因为她刚才的举动和话语,皇后有些不悦,只是没有和她计较罢了。

      大殿的门再次打开,冯樱刚迈出去一步,就看到三皇子一副行色匆匆赶来的样子,在大殿外和她目光相对的一瞬间,显然三皇子赵涵知也愣了一下。

      他毫无顾忌的走上前询问,“母后和你说了什么?”

      他问话的时候,目光也在不断地打量着冯樱的神色,冯樱有所察觉,看看她平静的问道:“殿下是因为臣女而来?可是我哥去求了殿下?”

      赵涵知挑眉笑了一声并未回答,却也没有否认,“你们两人倒是有趣,一个比一个嘴硬,真不晓得如果今日母后当真一时兴起给你指婚,你们二人会不会后悔。”

      冯樱抿了抿唇想说些什么,还没开口身后走来一位宫女,“娘娘让殿下进去说话。”

      赵涵知望这紧闭的殿门沉吟一声,“得了,我要进去给母后请安,你也快些出宫吧,霍彦青这会儿还眼巴巴的等在宫外呢。”

      冯樱也顾不得担心皇后那边,赶忙朝着宫外走去,一出宫门果然如赵涵知所说,霍彦青冷肃着脸站在宫门外。

      从看到她的那一刻,这人的目光就像是一只猎鹰看到了猎物一般,紧紧的盯在冯樱的身上。

      被他这目光盯着,冯樱心里没有生出来不自在反倒是生出委屈来。

      “回家。”她走到他面前什么都没有说,只说了这两个字,霍彦青眉头紧蹙,显然想要知道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皇后又为什么突然要指婚。

      可不管是什么情况,冯樱显然此刻都不太想和他说,两人一起上了马车,无痕面无表情的坐在车上驾着车。

      车厢里两人一时相顾无言,冯樱眼圈微微泛红看着自己裙子上的绣花,这样的神色令坐在对面的霍彦青冷色越发的黑沉。

      “到底怎么回事?皇后怎么说的?”

      看着目光里的担心,听着他自己都不曾察觉到声音里的颤抖,冯樱嗤笑一声,“还能怎么说,淑妃求到了皇后面前,让皇后将我指婚给她表弟,听说此人文韬武略样样精通,为人谦逊有礼长相也极好,放在京城是炙手可热的贵公子,可惜他并非京城本地之人,所以耽搁到了如今。”

      说着冯樱神色里竟然有着似有若无的羞涩,霍彦青微微眯了眯眼看着她,“你见过他?”

      冯樱十分诚实的摇摇头,霍彦青瞬间被她气笑了,“没见过他,你不过是人云亦云,媒婆上门说亲哪个不是夸的天花乱坠,可实际又如何?”

      冯樱抬起眸子回看向他,嘴角噙着一丝嘲讽的笑意,“那又如何,成亲不都是这样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亲前没有见面的人多得是,我已到了及笄之年,今年守孝无人问,明年呢后年呢,我总有一日是要去面对这些的,与其自己找个平平无奇的老百姓,倒不如让皇后指一富贵人家,至少婚后我可以……唔!”

      她话还没有说完,突然眼前一黑下巴上传来一阵钝疼,冰凉柔软的唇将她没说完的气话全都堵了回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冯樱下意识的去推搡压过来的人,她眼睛瞪圆盛满不敢置信,一颗心砰砰跳的震耳欲聋,就连马车外那喧嚣的叫卖声也听不到。

      唇齿间一道冰凉的湿润碾压着她,惊得冯樱紧紧咬着牙关,丝毫不给对方一丝侥幸的机会。

      正在她脑袋一片空白的时候,唇上传来一阵刺疼,冯樱下意识的痛呼,卷着青竹气息的舌趁机撬开了她的齿关,带着霸道不容拒绝的架势,勾着她的舌让她退无可退,只能缴械投降,任由他攻城略地。

      好一会儿,就在冯樱以为眼前的要憋死她的时候,他同于退了回去,那双冰冷的眸子此刻也早已冰融雪消,目光落在她那红艳到不像话的唇上,似是痴迷似是回味,引得冯樱脸颊越发的红。

      “兄长这是何意?”冯樱眼尾带着一抹暧昧的红,本就水灵灵的眼睛此刻更像是被春雨淋过,水汪汪的看着他,眼中的期待毫不遮掩,她抬起手用拇指抹了一下唇上的湿痕。

      有那么一瞬间,霍彦青只觉得眼前人妖娆妩媚的像个妖精,便是宫中的敬妃也要逊色她几分,曾经那个冷艳清纯的姑娘,似乎在这一刻消失不见,他恍惚的盯着眼前的人,听着胸腔里不断发出雷鸣般的心跳声,他再也无法自欺欺人。

      “我,你……冯叔他……”

      “我知道!”她打断了霍彦青的话。

      冯樱嗤笑出声,脸上的讽刺之意更为浓厚,她眼睛原本被逼出来的水光,这一刻汇聚在一起变成一滴泪,挂在她的羽睫上摇摇欲坠。

      “我知道我在守孝,我曾为忘记过!你也不必次次都拿这当作由头搪塞我。”她嘴角往下一夸,牵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容,“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我只是要一句话而已。”

      说完她抹了一把眼角的泪,“算了,我早就说过不会再为难你,既然你不愿意,那就别来招惹我,既然你说要兄妹相称,那咱们就恪守本分,别再做出些引人误会的事。”

      马车停在了县主府的门前,冯樱头也没回的撩开车帘下车,霍彦青独自一人坐在马车里,背靠着车壁,合着眸子薄唇抿成一条线,他似是在压抑着什么,紧握的拳隐隐发抖。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叹息一声,似是呢喃似是哄骗自己,“再等等,现在还不是时候……”

      “去大皇子府。”他没有下车,转而吩咐无痕驾车去了大皇子府,有些事儿得提上日程,他有些等不得了,更怕再有变数……

      前世他他了无牵挂,凭一己之力斗倒了肖煜,可也只是一个肖煜而已,淑贵妃仍旧是淑贵妃,二皇子倒是消停了一些,可肖家的实力仍是不可小觑。

      这一世他不仅要杀了肖煜替全族的人报仇,他还要趁此机会见肖家连根拔起,更好保护好身边的人,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他不敢分心,更不敢给任何人他超出掌控的承诺。

      冯樱红着脸气呼呼的跑回屋里,看着摆放在床头的枕头,气得她拎起来甩打了几下,“傻子!你就是个大傻子,老天爷真是白让你长了一张嘴,有嘴不会说话,还不如当个哑巴呢,就会气人!”

      自从入京之后,她逐渐了解斗倒肖家意味着什么,所以即便是他不说,冯樱心里多少也明白他在顾虑什么,他孤身一人,没有家族的支持,却要撼动整个肖家,这和螳臂当车没有什么两样。

      他明白自己未必能在这场博弈中全身而退,所以如今也不敢给冯樱任何的承诺,至少最后万一有什么闪失,她不至于过度悲痛和失望。

      赐婚这事儿也只是在冯樱这里荡起来一丝涟漪,这事儿像是没有发生过一般,京城里安静的很,一转眼大雪纷飞,到了年根底下,县主府终于压抑的气里走出来。

      张家一家这会儿都在县主府中,张婶和弟妹两人帮着做饭洗衣,家里的活儿她们两人揽下了大半儿,霍彦青也放开手脚开始忙着自己的事儿。

      府里多了几个人瞬间也热闹了起来,张婶家里两个丫头,这会年岁和小桃儿差不多,张师傅弟弟的家里只有一个儿子,年纪小了些,如今才八九岁。

      要说过年最开心的,就是孩子们,叽叽喳喳在院子里干活儿都乐呵呵的,书肆和杂货铺今日都关了门,冯樱闲着没有什么事儿,裹着大氅站在廊下看着院子里的人。

      张婶远远的看到了她,有些担心的说道:“县主,下雪了天冷,您还是回屋里去吧,仔细让风扑着。”

      冯樱粉白的脸颊,殷红的唇,一双乌黑水汪汪的眼睛,噙着笑充满好奇的看着院子里,银蓝水锻的大氅裹着娇俏的人,任谁看了都要移不开眼睛。

      张婶挎着篮子站在不远处看了一眼,被自己的弟妹喊了过去,忍不住感叹道:“县主长得可真俊呢,比那画上的仙女还要好看。”

      小张嫂子侧头看过去,“是啊,你说这人咋长的,这天底下竟然还能长出这样标志的人儿,我要是个男人,就照着县主这模样的找。”

      “哈哈哈哈哈,瞧把你能的,就算你是个男人,也只能看看,这样的美人自是要有英雄去相配。”

      刚进腊月门,冯樱请了郎中过来,说是给全家人都瞧瞧,其实主要是给小张师傅和张婶子看看,他们一个腿脚落下病根,一个是精神心理上受了刺激,日后都得小心养着才行。

      但如果她直接说给他们瞧病,张家未必愿意让她破费,冯樱也是担心张婶子疑心,再勾出来心病。

      幸而冯樱拉着全家把脉,加上张嫂子不晓得冯樱知道她曾经的遭遇,并未多想,郎中给家里几人都开了些药调理着。

      正月里不可以买药,所以冯樱腊月里就把这些事办完,如今府中人一个个都面色红润精神饱满,单是站在廊下看着,都让人觉得这日子充满希望。

      董明是最开心的,如今这日子个神仙似的,住在琼楼玉宇中,每天吃着做好的饭菜,穿着上等的衣料,眼下这日子给他个神仙都不换。

      “今天都年腊月二十九了,彦青这是忙什么去了,怎么还不见人啊?”

      “我让他给三皇子府送去了一头卷毛羊,一会儿再去挑两个,我也得给宫里送两只过去。”

      年下都是送礼的时候,之前和冯樱有些交际的夫人们,小年一过也都开始走动送礼,冯樱不懂这些,请教了敬妃身边的周嬷嬷,这才拟好了今年的礼单。

      如今哪里都送到了,就差宫中还没有去。

      小张婶的儿子帮着抓了两只羊,冯樱坐在前面的马车上,大摇大摆的去了宫中,她这次仍旧画了笨拙的妆容,就连发饰也仍旧带着一支素钗。

      到了宫中小玉子亲自来接人,看着她牵着两只羊过来,忍不住笑了起来,“县主总是能让人感到意外惊喜。”说着他接过来牵羊的绳子。

      冯樱笑了,“还是玉公公最会哄人,我这是着实想不出来送什么,难得这羊味道不错,和咱们京城里往日里吃的不太一样,所以给皇后和陛下送来一只,另一只给长姐和刘总管还有玉公公。”

      玉公公闻言笑的见牙不见眼的,“这羊奴才有幸在县主那边吃到过,那味道的确很不一样,这大过年的又要跟着县主享口福了。”

      冯樱去宫里先去给皇后请安,然后又去敬妃的摇翆阁坐了一会儿,掐着时辰离开了皇宫,大年三十儿这天,县主府里格外的热闹,张师傅也过来过节,客栈到了年下的时候,只留下小二看着,其余人都回家过节去。

      张师傅一来,这年夜饭掌勺的重任就落在了他的身上,但这事儿对于张师傅来说,手拿把掐根本不在话下。

      府上如今十五六个人,年夜饭愣是在正厅摆了两桌,院子里和廊下也都挂着红灯笼,让人看着都觉得喜庆。

      不管是张家还是冯樱等人,都是第一次在京城里过年,更是第一次这样热闹的过年,饭桌上众人欢笑声不断。

      董明找到了酒伴儿,和张家两个兄弟推杯换盏,京城里的富贵人家多,除夕这日冯樱他们坐在院子里,就能不花钱看遍京城的烟火,各种花样各色的烟火,你方唱罢我登场,先是攀比似的,一家接着一家放。

      几个人围坐在府中阁楼上,喝着茶吃着干果糖瓜,周围是热乎乎的暖炉,阁楼三面围着帐子挡风,只有一面朝南刚好看得见半个京城,烤着火身上也不冷,望着京城里此起彼伏的烟火,这日子赛神仙。

      除夕一过,县主府的众人纷纷出门,各自走动去拜年,冯樱自然是去宫里,这日要给陛下还有皇后敬妃等人拜年。

      霍彦青倒是不急,他下午才出门,上午贵人们也得入宫拜年,都不在府中,所以他安排下午和无痕出门。

      正月在大家的欢笑声中度过,一转眼就到了会试的时间,府中人也都跟着紧张起来,冯樱半夜睡不着,再次爬起来给霍彦青检查篮子。

      听到动静的霍彦青也走了出来,“这么晚还不睡?”

      冯樱将蜡烛放在了桌子上,正埋头查看篮子里的东西,“我睡不着,再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这次的会试和乡试差不多,这考生踏进贡院的单门,三日都不得离开,因为和上次霍彦青为了不出考场如厕,三日里几乎不吃不喝的前科,这次冯樱没有给他装烧饼,而是跟着张婶子学做了肉干,这东西用调料腌制过,吃起来有滋味顶饿,也不会很快消化。

      看着她焦躁不安的样子,霍彦青抬手按住了篮子的盖,“你今晚都已经检查第二次了,我也看过,该带的都已经放在这里,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冯樱也明白东西都在篮子里,可她就是睡不着,这心里突突的跳总是不安。

      “肖家这次当真不会插手科举之事?”

      “放心,昨天三皇子和大皇子都确认过,必不会让肖氏的人插手这次的科举,而且这几日肖氏怕是也没有功夫将心思放在科举之事上。”

      夜已深,冯樱确定肖氏不会插手后,强装镇定的催着霍彦青回去睡觉,她也回了屋。

      接下来几日霍彦青怕是无法安睡,如今这一觉就显得格外重要。

      临睡前,冯樱还盯着霍彦青喝了一杯安神茶,第二天一觉醒来,冯樱看着窗外透进来的光,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她忙慌穿好衣服就往外跑,“什么时辰了?”

      堂屋里小桃儿正在擦桌子,见她匆匆跑出来,小桃儿赶忙说道:“县主,现在已经快巳时了,主子他们都已经去了贡院,主子说县主未醒就不必叫醒,让您安心在府中等着,张婶还在灶上给您温着早饭,您是洗漱完再吃,还是现在用?”

      “什么?!他们都去了?”冯樱满脸的懊悔,昨晚她愣是过了子时还是睡不着,直到快天亮的时候终于有了睡意,本来想稍微合合眼眯一会儿,却不想竟然一觉睡过头了。

      “是啊,早就走了,这功夫估计董叔他们都要回来了。”

      话音刚落,董明带着谢文和无痕进了门,三人脸上都带着笑,冯樱懊恼的看着他们,“今早你们怎么也不让人喊我啊。”

      董明笑呵呵的摆摆手,“我今早算了一卦,今日这事儿你不能去,必须是全阳之人才行。”

      冯樱翻了一个白眼,“什么全阳之人,我看你就是在诓我,昨日都说好了的事儿,你们竟然悄悄的去,将我一个人丢在家里。”

      “胡说,小桃张嫂子他们不是人啊,再说了这一卦是真的,此行必须是全阳之人。”

      “董叔,什么事全阳之人啊?”小桃拿着抹布好奇的看着董明,她对这些周易还是挺感兴趣的。

      被一个小姑娘问起来这个,董明脸上有些尴尬,但也绷着一张脸,强装淡然的说道:“就是有成亲沾过女色的男人。”

      小桃儿丝毫没有害羞尴尬,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拿着抹布念念有词的离开了前厅,冯樱瞪了一眼董明,“她一个小姑娘家,您老还是少教这些,这日后成什么样子,这要是传出去她还怎么找婆家。”

      “怎么就不好找婆家了,小姑娘学算卦怎么了?!”

      霍彦青去考试,冯樱没去送虽说心里有些遗憾,却也没有多在意,毕竟不管她去不去,都帮不上霍彦青什么,想了想她和董明一起去了书肆。

      这一日还没有过完,京城里热闹了起来,只是冯樱的到底是老百姓,对于朝中的事儿会知道的不多。

      等听到消息的时候,太阳都快要落山了,“什么?白云观被查了?”

      “是啊,听说有人告到衙门,说是白云观女干□□女,有不少求子的妇人都是中了迷香,被人强行……如今有妇人的夫家察觉到不对,验证后孩子不是他自己的,后来查出来皆出于白云观。”

      “这不京兆府尹都已经派兵将白云观的人抓起来审问了。”

      这一条两条的消息传过来,冯樱人都有些恍惚,因为想起来前一天晚上霍彦青好像和她说过什么。

      他说:接下来肖氏顾不得科举之事……

      冯樱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赶忙拿了钱付给那两个卖消息的乞丐,转而开始撰写新的青樱小报,要说白云观的事儿,她或许比这些乞丐知道的还要多些,于是写起来倒也顺手。

      天黑之前,最新的青樱小报已经在京城大街小巷传遍,白云观的恶行一点点被告知百姓,但同样也有不少人家打破了平静,之前那些去求子成功的人家,这会儿都在家中打的鸡飞狗跳。

      这件事若不扒出来,只会有更多的人受害,但若是扒出来,之前那些苦主的日子必定会打破平衡。

      冯樱曾经也顾虑过此事,可如今已经被人掀开,那她也无法顾及太多,箭在弦上她也只能帮霍彦青咬紧了猎物,她不是神佛做不到顾全众生,她本就是一个带着贪嗔痴的凡人而已。

      第二天天一亮,冯樱时刻关注着城里的事儿,甚至让无痕去衙门附近打听了一圈,后知后觉冯樱发现这件事儿竟然是大皇子捅出来的。

      而且在今日的早朝上,他还将从白云观搜出来的账册一并呈在陛下的面前,这事儿引得龙颜大怒,刑部和御史台都插手严查。

      冯樱喊过来谢文,“你快去牙行,雇一个会做饭的大师傅,让他今日下午就去客栈上工,再通知张师傅,让他尽快来府中。”

      虽说这次的事儿和张师傅没有关系,但小心驶得万年船,冯樱担心那些人狗急跳墙,万一想到张师傅一家,到时候想来个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如今县主府中还有无痕守着,真有什么她倒是不怕闹到了去宫里讨个说法,所以对方便是想起来张家,也未必敢轻易闯进县主府。

      前面朝堂上,大皇子举证了白云观和李明霖的关系,账册也都记录着买官卖官的交易,后面冯樱直接堂而皇之在小报上登出,有人看到了鸿胪寺的官员捐钱买官的事儿。

      一旁的董明看的一身冷汗,“丫头啊,这些东西可不兴乱写啊,这要是上面的人追究下来怎么办啊?”

      冯樱指着小报上的一行字,“董叔您看这里,我这不是写着‘传闻’二字吗,再说了我后面也有注明,‘真实性仍待考证’,他们追究下来我只管说‘听闻如此’罢了,若是所说之事不符,我自会登报澄清。”

      可冯樱心里清楚的很,这些事儿绝非谣传,而且鸿胪寺的事儿,想必账册上应该都有记录,只会是冯樱有些不解,之前交给霍彦青的账册是出自明月楼的,接下来要如何将这件事儿掀开?

      此事她不能做什么,只能静观其变,冯樱别的做不了,落井下石的事儿她还是做得到的,她趁着下午的时间,去了附近几户人家,这些人家这两日都在家中过得糟心,皆因他们的妻子都去过白云观求子。

      这事儿不能就这样平淡的掀过去,既然他们都是受害者,那就该去为自己讨个公道!

      冯樱自己掏腰包,请了京城最有名的讼师,和他说了说自己的想法之后,讼师拟了一份对方的罪名,已经苦主这边可以争取到的最大补偿利益,两人就去了那几户人家。

      起初听到因为这事儿,那家的男人和公婆当即就跳脚,“我们家的事儿用不着你咸吃萝卜淡操心,一个姑娘家抛头露面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呸,和那个不要脸的破鞋一样,都不是好东西,我昨晚早就一纸休书将她休了,不知廉耻的东西,女人就不该出门!”

      来之前冯樱都已经想到会遇上什么,但听到对方这样骂人,她心里说没有气不可能,可也能理解对方的心情,但听到他休了媳妇,还要在这里骂人,冯樱可就忍不了了。”

      “哼,女人不该出门?要是我没记错,你们全家之前就是靠你媳妇在外摆摊卖胭脂,你成日里打八差都没人用,十日里七日闲吃老婆饭,自己有毛病生养不出来孩子,倒是埋怨媳妇不好,日□□着她喝苦药汤。”

      男人的爹娘听不下去,当即大喊着,“呸,你一个姑娘家怎么知道我儿子有什么病,难不成你试过啊,未出阁的丫头也敢在这里胡吣,真是不害臊!”

      对于这些人的无耻,冯樱早就有心理准备,如今听到这话只觉得可耻,却为觉得很生气,和这种人生气没有意义,只会气坏字的身子。

      “哈,你倒是会倒打一耙,你儿子好不好看看你孩子不久知道了,你儿子若是没毛病,怎么早不见生啊难不成是你们家缺德缺大了,所以就是没有子嗣运?你儿媳人家可是好端端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呢。”

      说完,冯樱也不给他们回嘴儿的机会,带着讼师和无痕就离开,如今时间紧迫,她可没有闲工夫和那些人扯皮。

      她很快找到刚才那家人的前儿媳,这会儿人在娘家,怀中还抱着一个娃娃,隔着院子都能听到屋里女人嫌弃的刻薄言语。

      “你少说两句。”屋里男人低吼了一声,打断了那女人的话。

      谁承想安静了也就一瞬,那女人接着说道:“你怎么还冲着我来了,明明是你妹妹恬不知耻,让道士给睡出个孩子来,本人休了还有脸跑回娘家来,我这出门脸都热辣辣的,有这样的小姑子,我出门都得让人戳脊梁骨!”

      细听之下,还能听到女人呜呜咽咽压抑的哭声,冯樱心头怒意翻滚,一时说不清是后悔这件事儿的揭露,还是痛恨这些不讲理的人,又不是女子红杏出墙,明明她才是最大的受害者,结果大家不去谩骂指着那些骗人欺负人的坏人,竟然在这里辱骂受害者。

      她深吸一口气,一脚踹开了那家人的院门,她目光在院子里扫了一圈,小小的房子也就两三间屋子,除了灶房和堂屋,只有一间寝房,她寻着那哭泣声看向了一旁的草棚,一个女子抱着孩子坐在干草堆旁,哭得眼睛红肿,发丝也散乱下来,额角还有一块淤青。

      显然是别人打过,冯樱顿时气红了眼圈,一种无力感从她的四肢百脉涌上心头。

      “你们是什么人?”屋里的缩头汉子终于走出来,冯樱红着眼圈瞥了他一眼,“贵人,既然你照顾不了你妹妹,那我们就把她带走了。”

      草堆上的女人吓得抱紧了怀中的孩子,惊恐的看着冯樱,虽说男人被自己媳妇骂的不敢吱声,可这会儿也不能让人将自己的亲妹妹,随随便便带走。

      “你们干什么?!你这么这是私闯民宅,小心我去报官!”

      他挡在了冯樱的面前,大有一副要和冯樱等人对着干的架势,冯樱嗤笑一声,“刚好,我们就是要来请你妹妹去官府的,要不要一起?”

      这年头老百姓听到去官府的态度,和去贼窝没有什么两样,民间都流传着一句话,“八字衙门朝南开,有理没钱你莫进来”,所以这会儿听到冯樱要带他妹妹去衙门,男人顿时偃旗息鼓,咽了咽口水都不敢为什么带他妹妹去衙门,侧侧身让出来了路,更不敢看一眼他妹妹求救的目光。

      冯樱眼神里闪过一丝失望,她宁可看到这男人为难他们,也不想看到他这副懦弱样子,她走到那妇人的身边,低下头拨开她额前垂下的发丝,看了看那伤口。

      她小声的说道:“放心,去不去衙门告他们你说了算,我只是想带你换个地方住,你有手艺有养活自己的本事,带着孩子去哪里不是过呢,跟我走吧,我是昆宁县主,并非什么歹人。”

      那妇人不敢置信的看着她,一双哭很了红肿的眼睛,带着忐忑、审视、惊讶和一丝期待,冯樱看懂了她的动摇,“去我那里,你和孩子至少有间屋子住有口饭吃。”

      她伸出手静静地等着妇人的回复,对方犹豫了一下,低头看看她细白莹润的手,还有那一身绫罗绸缎,眼中噙着不安的泪水,张着嘴却又强迫自己不哭出声,哽咽这伸出手搭在了冯樱的手臂上。

      冯樱搀扶着她起身,跟在后面的小桃儿,赶忙解下自己身上的斗篷,给那妇人披在了肩头。

      一行人扶着妇人走出了门,上马车的一瞬间,她回头看了一眼她的哥哥,曾经那个紧紧护着她,不让任何人欺负她的哥哥,此刻却被自己的媳妇拧着耳朵揪回了屋里,对于她的遭遇不敢说一句安慰的话。

      讼师和无痕坐在车辕上,车厢里都是女眷他们谁也不方便进去坐,冯樱拿出车上的热水,倒了一杯递给对方,“嫂子喝点水,这是蜜水。”

      女人抿了一口,感觉温度没有问题,舍不得再喝,赶忙喂给怀中虚弱的孩子。

      看着他们母子二人,冯樱一时心头满是愧疚,“对不起。”

      坐在对面的妇人茫然的抬头看向冯樱,似乎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道歉。

      “青樱邸报是我开设的,这件事儿也是我登载小报发出去的……”

      女人看看她,又低下头继续喂孩子和蜂蜜水,平静的像是没有听到冯樱刚才说的,冯樱低头等着她的埋怨和打骂,可对方却安静的让她有些茫然,抬头看向对方的时候,女人已经喂完了孩子。

      此刻她脸上的确很平静,抬手摸了摸脸上未干的裂痕,她扯扯嘴角,满是苦涩的强扯出一抹笑。

      “贵人不必自责,这件事即便邸报没有爆出来,我,我和孩子估计也……”说着她又哽咽起来,小桃儿从马车上拿出来一个新的帕子给她。

      女人平复了一下情绪说道:“其实孩子满月的时候,我婆家就发现不对劲儿了,去我哥嫂那里闹了一场,但着实也没有证据说孩子不是他的,所以这事儿虽然按下,但我在婆家的日子仍不好过,他们甚至趁着我去卖胭脂,偷着将孩子丢掉过,我在城外找了一夜,快天亮的时候在乱坟岗找到了哭哑嗓子的豆豆,从那之后不管去哪里,我都不敢再撒手,直到这次的事儿闹出来……”

      冯樱让人将马车赶到书肆,这里距离书肆更近,刚好书肆中有个厢房可以暂时安顿一下他们。

      顺路冯樱还让小桃儿去请了郎总过来,书肆里董明看着他们从马车上扶下来的人,看着对方身上带着伤,着急的跟在后面,“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儿?”

      冯樱顾不上说些什么,“董叔这事儿一会儿再说,您快去买些易克化的吃食,大人孩子都饿了。”

      这会儿小桃儿也带着郎中赶过来,小小的厢房挤不下这么多人,冯樱就和董明来到了后院,将事情和董明说了一下,“一会儿他们母子收拾好,董叔您先雇辆车将他们送回府中,我和秦讼师还要去其他几家看看情况。”

      董明听完也有些气愤,叮嘱谢文看好书肆,他急匆匆的去买了两碗馄饨回来,等着人吃完之后,便按照冯樱的要求带着母子二人去了县主府。

      陡然见到县主府的样子,妇人心里惊得抱紧了怀中的孩子,更是一步不敢乱走,这地方就和进了仙宫似的,她做梦都没有想过,人还能住在这样的房子里。

      她一双眼睛都要转不过,心头越发的震惊,隐隐觉得自己真的遇到了神仙,不然怎么会在她最难的时候,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不仅给他们请了郎中开了药,还买饭买衣。

      董明看着她盯着宅子看,喊了两声也没有回应,索性也不再管了,直接找来张婶带着她去客房暂且安顿下来。

      天黑前,冯樱又带了三个妇人和孩子回来,这些人的状况和之前的妇人差不多,其余的人家倒也明事理,甚至有的人家为了脸面绝口不提这些事儿,说什么都不承认孩子是别人的。

      也有十分明理大度的,夫家不在意这件事,更不觉那孩子就一定是别人的,夫妻感情似乎一如往昔,在得知他们想要去官府联手告那些歹人的时候,对方十分积极支持,并和秦讼师讲述了经历之后,在状纸上按下手印画押。

      犹豫中午府中来了一对母子,张婶子和妯娌也知晓冯樱在做什么,于是早早又收拾出来两间客房,就这样,冯樱出门一天,稀里糊涂带回来四个妇人三个孩子。

      晚上冯樱让张婶做了饭菜给她们送到了屋里,晓得他们出来吃饭会有些拘束,所以冯樱并未强求。

      等着吃过饭,询问过她们的状态后,便将几人请到了偏厅,让秦讼师把事情再讲一遍。

      冯樱看着她们,见她们犹豫便开口说道:“如今你们夫家回不去,娘家……虽说不至于饿着你们,但你们也都清楚自己的处境,这人活在世上,指望着别人活终究难以安稳,这些年你们在婆家仰人鼻息,难道还没有收看够别人的脸色吗?这次去衙门里联手状告,又秦讼师在,横竖都能讨回些补偿,有了这笔银子,你们不管是回娘家交些家用,还是自己家独立出来生活,都是一种底气。”

      最先回来的妇人抬起头,看着冯樱,心里开始盘算着她说的那种生活,冯樱察觉到她的视线,接着说道。

      “当然,如果你们真的有心要独立出来生活,我也可以帮你们想个出路,你们都是勤快人,到时候我可以出钱给你们开个胭脂铺子,或者绣庄,到时候工钱和市面一样,年底根据盈利的银子给你们分红。”

      这也是她晚饭的时候,和董明还有张师傅,一起商量之后的决定的事儿,如今府中做饭的事儿,彻底落到了张师傅的身上,张嫂子和弟妹帮着打下手。

      这府里的主子不多又好说话,这一天下来几乎没有多少活儿要做,说着玩着就把活儿都干完了,张家十分珍惜留在县主府做工的机会。

      于是总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庆幸和感恩的话,虽然四位妇人待在县主府没几个时辰,但也多少听了一耳朵府中人对东家的感恩之情。

      晓得昆宁县主不是抠门的人,在座的几个妇人也都开始动了心思,她们互相对视一眼,“多谢县主为我们费心,这事儿我们想再考虑一下,明早给答复行吗?”

      冯樱点点头,“明天中午之前给我答复就行,时辰也不早了,大家也都早些回去休息吧。”

      这事儿冯樱想要趁热打铁,这些人去衙门里告状也未必会对肖家有什么影响,但这个风口浪尖上的时候,肖家只会想着降低那些不利的声音,想要闷头躲过去,可她就偏要吵起来闹起来,让他们不得不去面对,躲无可躲。

      顺便还能帮着被害人讨回公道,要写补偿之类的,不然凭什么好人就得遭到不幸默默忍着,那些为非作歹的人反而有恃无恐,甚至背后之人运作一下,他们变回安然无恙的从牢中出来。

      第二天一早,几人找到了冯樱,她们昨晚回去商量一下,也都互相认识过,有一种同命相连的惺惺相惜,四人抱头痛哭之后,决定按照冯樱说的做,去给自己讨回公道,那人拿着银子和冯樱一起开铺子,自己挣钱养活自己,再也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脸色。

      “县主,我们想好了,去官府告状之后,不管得了多少补偿,我们都准备拿出来开铺子,冬梅妹子说她会做胭脂,我们就开个胭脂水粉铺子。”

      另一个人点点头,“我们晓得这银子不会很多,想在京城里开铺子更是难上加难,所以这铺子还是县主牵头,但我们都想参与一份。”

      对于她们的答案,冯樱并不觉得意外,人被逼到了绝路是会生出莫大的勇气来,曾经她们会怕别人指指点点,曾经她们会担心自己没有能力支撑一个家,可她们如今凑在了一起,有了做伴儿的人,互相鼓励着,前面的路似乎也不再那么可怕。

      而昨晚几个人聚在一起敞开心扉说了一通,她们最怕的还是名声,可转念一想如今的名声已经毁了,那她们还怕什么呢?

      没有了后顾之患,几人便只想为自己和孩子,争取最大的利益。

      对于她们开铺子的想法,冯樱稍微有些意外,但也很支持,“好,到时候事成不管你们拿多少银子出来,我都会让你们入股,平时工钱该怎么开还是怎么开,年底分红就按照入股的占比分红。”

      四人闻言都开心的笑了,脸上带着羞涩和激动的红,她们其实不懂这经商入股的事儿,让她们细说都说不出来,只是其中一人之前听婆家人说过,有钱合在一起做买卖,到时候挣了钱就可以跟着分,但具体怎么他们不懂这里面的道道。

      朝堂上正为李明霖的事儿争执的热闹,肖家自然是要护着的,且不说李明霖是肖家的女婿,单说这些年李明霖通过白云观收敛来的银子,对于肖家来说就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这条线如果断了,肖家的日子可就不怎么痛快了,赌坊倒了,白云观再倒下,肖家得缩减一半的收入。

      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肖家人过惯了大手大脚的日子,哪里过得了勒紧腰带的生活。

      肖煜坐在府中脸色铁青,他已经好些年没有这样严肃紧张过,一旁的儿子肖阳像鹌鹑似的,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一个不留神,自己父亲心里的闷火撒在他的身上。

      “派出去的人查的怎么样了?”

      “回父亲,这次的事儿就是大皇子派人盯着的,自从年前那些事儿之后,大皇子一直派人盯着咱们,白云观里的人做事向来都谨慎,这次的事儿怕是有内鬼,只是如今观中的人都关进了刑部,想查出来内鬼有些不易。”

      “既然是有内鬼,那还查什么,事情都已经这样了,决不能让他们认下。”

      肖阳看看自己的父亲,“父亲的意思是……”

      “死不认账,安排两个手脚利索的,处理干净些,让他们畏罪自杀,只说是他们自己贪图金银,这事儿须得尽快淡下去,不可再在陛下面前提起,让明月楼那边也都小心着些,最近手里的事儿停一停。”

      明白了父亲的意思,肖阳还有为难,“可李明霖那边不太好摘……”

      肖煜斜眼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一个废物保他何用?!让他做点事,结果留下那么多的痕迹,这次险些连累到肖氏一族,还有什么脸让肖家将他摘出来。”

      肖阳心里咯噔一下,他那这女婿还是不错的,十分的孝顺,每个月都会给他不少的孝敬,如今他那庶女有孕六个月了,这李明霖一出事儿,这闺女可就成了寡妇。

      想到这里肖阳叹息,心里也难免对父亲生出几分不满,这事儿做的过于不顾亲情。

      但不管心里对父亲生出多少意见来,肖阳都得闭嘴按照父亲的指示去做,刚好牢中快要送午饭了,这倒是方便他下手。

      而另一边,冯樱拿到那四份状纸之后,就让人通知了秦讼师,加上手里的四份,他们一共有十二份状纸,还有三个人不愿意露面,就由秦讼师代为出门,其余的人都愿意到京兆衙门亲自状告。

      京兆府尹坐在府衙之中,眼瞧着快巳时末刻了,正想着中午一会儿去吃什么,突然府衙外响起来了鸣冤鼓。

      他不悦的吹吹胡子,“告状不早些来,这个时候过来告状,岂不是耽搁本官吃饭。”

      抱怨归抱怨,京兆府尹还是赶忙戴上乌纱帽,去了前衙。

      秦讼师将手里的状纸递上去,也拿出来他的印鉴,这是京城第一讼师身份的象征,十二页的状纸总共状告了八个白云观假道士。

      逐一看完手里的状纸,京兆府尹拿出自己的印鉴和腰牌,递给一旁捕头,“拿着提审令,多带些人去刑部将这几个人提出来。”

      既然是打官司,那必是要原告苦主和被告一起到场,如今原告这边来了人,被告那边也得到场才行,只是前段时间,因为牵扯到白云观受贿卖官儿之事儿,如今白云观里的假道士都关进了刑部大牢。

      京兆府的捕快带了两辆囚车,十二人一队的护卫,前去刑部大牢提人,这段时间京兆府中也没有闲着,京兆府尹挨个询问了当场的苦主,将她们当日事发经过理解了一遍。

      刑部离着京兆府不算太远,冯樱和董明等人守在衙门口,和其余看热闹的百姓站在一起,这次的事儿青樱邸报的确散布很广,给肖家和李家都带来了一波压力,可这也只是如蚊蝇般扰人心绪,并不会对肖家有什么严重的危害,所以此刻肖家忙着将案子按下去。

      并不会在意这些传播消息的人,如今霍彦青那边到底是个什么章程,冯樱拿不准,所以她不敢过于明目张胆的做些什么,更不敢轻易站在这府衙之中。

      故而她才花了重金,聘请京城第一讼师,帮着代为打这场官司。

      等了半个时辰的功夫,终于街道上传来了车轮滚滚的声音,守在衙门的门口的百姓纷纷让开了路,两辆囚车各拉着四个人,即便是在牢中关了两三日,这些人仍旧面色红润神气哄哄的。

      好像从未将官府放在眼中,冯樱站在人群后,清晰的看到了他眼中的不屑和鄙夷,捕头这边打开车门,关在里面的人却坐着纹丝不动,大有一副不想配合的样子。

      “这些人可真是嚣张啊,见了官竟然还敢坐在里面不下车。”

      “听说这些人背后都有靠山的,兴许人家权势很大,到时候走动一下就没做罪了。”

      “唉,这种人就该斩首,瞧瞧他们祸害了多少幸福人家。”

      周围的老百姓七嘴八舌的说说着,兴许是这样的事儿见多了,他们都不认为这次官府能为百姓主持公道。

      在别的地方或许少见的事儿,但在京城这富贵之地,贵人犯事儿就没见几个真的坐牢伏法的,大多时候这案子都是不了了之。

      若是苦主继续纠缠,可能还要被人倒打一耙,最后按上个罪名打一顿都算是轻的。

      周围人东一句西一句的话,勾得冯樱想起来张家二房的事儿,当时不就是因为白云观,挨了一顿打吗。

      “丫头啊,你说这事儿真的能成吗?”听着周围人议论的话,董明也有些拿不准了,一颗心不知怎么的突突的跳,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儿要发生。

      这会儿冯樱也有些心里打鼓,“请秦讼师我可是花了大价钱的,好歹也是经常第一讼师,应该……能成吧?”

      见她这幅没有底气的样子,董明叹息了一声,估计这银子要打水漂了,囚车里坐着的人还没有下车,吵吵嚷嚷的倒是引来了不少人围观,就连京兆府尹都怒了,当即拿着廷杖朝着囚车走过来,大有一副不下车他要用棍子捅人的架势。

      “让开,都让开!”

      “闪开,都往后退!”

      突然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一群兵丁,将那两辆囚车围了一个严严实实,就连京兆府尹都被那些人隔绝在外,手里握着一根棍子满脸的茫然和警惕。

      “你们是什么人?!这是要做什么?”

      周围的百姓也都被吓退,冯樱本来就站在靠近大门的位置,算不得很靠近囚车,却也不算远。

      刚好在那些兵丁驱逐人群的最近范围内,冯樱甚至都能清晰的听到那些人说话的声音。

      “回禀大人,我们是刑部和大皇子的护卫,就在一炷香前,关押在刑部大牢的犯人们全部畏罪自杀。”说着那人目光扫向了囚车里押解的人。

      这或许是这桩案子,唯一活下来的人,偏偏这八个人刚好都是白云观为首的人,死掉的那十多个都是些小喽啰。

      京兆府尹听到这个消息心里咯噔一下,当即招呼人,“那别让犯人在这里摆着了,拉到县衙里。”

      对方犹豫了一瞬点点头,一摆手侍卫中的人牵着囚车的骡子,直接卸了衙门的门槛,赶着车进了官衙里面。

      冯樱站在门边上一脸不敢置信,这肖家的人也让太过明目张胆了,竟然想着同时灭口十多个人,但又忍不住庆幸今日这场官司,竟然捞出来八个主犯。

      她转头看向一旁的董明,“董叔,你和无痕在这里看着点,要是有什么事儿让人去书肆通知我。”接着看向一旁的无痕,“那里面的八个人,帮着盯着点,至少在这里别让他们遭到暗算,我一会儿就回来。”

      说完她撩腿就跑,董明一头雾水,“你去哪里啊?”如今这形式这样混乱,真有什么事儿他可应付不来。

      “撰稿!”冯樱扔下两个字,人就没入了人群里不见了踪迹。

      这边衙门里的事儿还没有处理出个结果,囚车里的人也一时到自己躲过一劫,转念一想就明白想要灭口的人是谁,一个个都面如菜色,再也没有刚来时的傲气。

      而京城的大街小巷都在分发邸报,今日的青樱小报不收钱,让那些卖报的孩子和乞丐,沿街一边发放一边高呼小报的标题。

      “最新邸报,最新邸报,白云观众犯在刑部大狱被暗势力灭口,这是背后之人的心虚,还是有恃无恐的嚣张!”

      两文钱一张的时候,青樱小报都卖的很不错,如今不要钱见者有份,不少人都上前讨要,几乎一炷香的时间,七八百份小报全部发完。

      冯樱一路跑到了京兆府,从门口围观的人群里挤过去,大冷天她愣是跑出来一头的汗,扶着董明的肩头大口喘着气,“那些人如何了?里面的案子还在审问吗?”

      一旁的人点点头,“开始审了,据说现在刑部乱着呢,这些人一时半刻也不能送回去,京兆府尹决定先在这里审完案子再说。”

      一个时辰前,这些人还在囚车里嚣张的不肯下车,那架势大有一副:你们能拿爷爷我如何?!

      这会儿八个人都哭得像是傻子,鼻涕都快流到了嘴里,只求京兆府尹等人能护他们一命,对于女干□□女的事儿,他们那是供认不讳。

      冯樱看看眼前的状态,明白这些人已经晓得想要灭口的人是谁,前面跪着的本也不是什么英雄好汉,一个个贪财好色,一点罪都受不得,哪里还需要什么酷刑,这会儿得知曾经护着他们的人此刻成了杀他们的刽子手。

      自然一个个都成了软柿子,哪里还有硬气的起来,只要别打他们别杀他们,那自是问什么说什么。

      看着那些人,冯樱顿时觉得这是个绝佳的机会啊,这若是一会儿刑部抹那边处理好了,将人带回去,说不准会有什么变数呢,且不说这些人还能不能如此配合,就说这些人能不能活到明日都是问题。

      想到这里,她眼珠子转了一下,看向周围守着的护卫,这些人有刑部派来的,也有大皇子安排过来守着的,之前大皇子和二皇子之间的恩怨未销,如今大皇子这架势摆明了是要咬下二皇子一口肉,肖家就是二皇子背后的倚靠。

      她挤过人群朝着那黑脸的侍卫走过去,她记得刚才就是这个人自报家门,说是大皇子的人,而且不仅防着周围的百姓,也防着刑部追过来的人。

      “丫头你去哪里?!”董明压着声音喊着,伸手想要去拦冯樱,可她动作太快,董明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跑了出去。

      周围都是侍卫,刑部刚发生了灭口的命案,此刻周围的人神色紧绷格外的敏感,冯樱冲过去的一瞬间,就有几个人已经用拇指推出了藏在剑鞘里的刀,目光如鹰隼般紧紧盯着她,结果她并未冲进衙门,而是脚步一转跑到了一旁。

      站在大门附近警戒的黑脸侍卫冷着脸,警惕的冲他跑过去的小丫头,“什么人?!不许动!”

      冯樱停在了距离他三步之外的地方,拎起腰间的牌子往前送了送。

      对方目光落在那腰牌上,确认过她的身份后,对方抱拳一礼,“县主有什么吩咐?”

      瞥了一眼跪在堂前的人,她朝着那侍卫走过去两步,周围都是人冯樱不得不走进,压低声音和对方说话。

      “我刚才听你说你们是大皇子府的人?”

      那侍卫警惕的点点头,“回县主,属下几人是大皇子安排在刑部,辅助看守的护卫。”

      她点点头,“现在有个事儿我想要提醒一下大皇子,想要你们去报个信儿可行?如果腾不出来人手,也可以给我一块信物,我让人去报信。”

      那人审视的看着冯樱,犹豫着抿了抿唇,“不知县主要带什么信?那些人的都十分关键,大皇子的命令不可擅离职守。”

      明白了这人的意思,那便是事情不重要便不会差人去报信,冯樱又往前走了一步,“附耳过来。”

      没一会儿,谁也不知冯樱和他说了什么,只见那黑脸的侍卫冷着脸,唯有一双耳朵红红的,喊来一个另一个侍卫,和他耳语了几句,那人扶着腰间的刀柄,冲出府衙翻身上马而去。

      冯樱也看了一眼放心了,不声不响的退到人群后,从袖袋里拿出一块面纱遮住了下半张脸。

      她明白,大皇子若是听了那些话,定然会尽快赶过来,果然如她所想,没一会儿大皇子穿着一声盘金绣的锦袍而来,那一身的气势……不像个皇子倒像是个土匪,一脸的络腮胡子炸着,整个人长得像个武士,膀大腰圆,眼如铜铃,撇这嘴看谁都像是欠他钱似的。

      走到县衙进门前,他突然停住了脚步,扭头看向周围的人群,然后在那黑脸侍卫的示意下,最后目光落在了冯樱的身上。

      隔着寥寥几人,冯樱对上他天然的凶悍目光,微微屈膝一礼,算是回应,对方收回目光冷哼一声,撇着大嘴迈着四方步进了县衙。

      冯樱一脸的无语,这哪里像是个皇子,真真就是个霸道粗鲁的土匪,他一进门京兆府尹慌忙的准备跪下行礼,可他不在意这些俗礼,摆摆手免了所有人的礼,让人搬了一把太师椅,坐在府衙一侧,喝着茶静静看着京兆府尹审案。

      董明好奇的凑到冯樱身边,“你刚才和他们说了什么,大皇子是不是你叫来的?”

      冯樱点点头,“董叔你不觉得现在是审案的最佳时候吗,那些人的重要性,不就是他们的供词,只要这会儿审问清楚,那些人的生死便也不再重要,没有人回去刺杀他们,便是杀了对于白云观的案子也没有什么影响,此时不审更待何时?”

      往常审案都需要走流程,需要递上去审案的请求,需要几位官员凑出来时间一同审理,需要有旁听者,一套下来凑齐了最快也得七八日。

      如今刑部出事儿,那些复杂这个案子的官员,不管手头上忙着什么,都得放下,说白了这个时候那些大人们都有功夫,也正因为这次的刺杀,如今直接借着京兆府尹审案,多问句话的事儿,省去了那些繁琐的请示和禀明。

      董明摸摸下巴,“我怎么总觉得你和彦青两个人有事瞒着我啊,今天这事儿你看着有些激动。”

      能不激动吗,她之前都想买死士查这事儿,然后冒险捅到陛下面前,现如今有了大皇子这个冤大头帮忙,这事儿必是要闹得越大越好。

      “哪有,我这不是开心有新的邸报内容了吗,这事儿若是不再京兆府审问,去了刑部咱们可就看不到了,等着消息传出来,满京城都晓得,邸报存在就没有意义了。”

      一旁的董明点点头,但头点到一半,突然发现不对啊,“在这里审案,老百姓都能看到过程,你这邸报岂不是更没有意义?”

      冯樱尴尬的抬手挠挠脸,“不一样,你放心,只要我看到了这个审理过程,就不会缺少邸报的内容,您老就放心吧。”

      董明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就看到不远处急匆匆来了几辆马车,守在衙门外的老百姓十分识趣的纷纷让开,

      车刚停稳,就看到马车上纷纷走下来穿着红色官服的大人们,他们一个个面色严肃紧张,形色匆匆,冯樱从他们紧皱的眉头上,看出了今日的戏应该很热闹。

      她竟然摩拳擦掌有些激动,那些官员一入场,互相行礼问安一套客气之后,京兆府尹站在了一旁,其余几位大人坐在了主审的位置上,大皇子屁股像是粘在了椅子上,从落座就没有动过。

      “好了,如今刑部正在调查大牢灭口之事,这些人一时半会儿也不能送回去,在这里等着也是白等,所以就请几位大人借此机会审理一下案子,诸位大人没有什么意见吧?”

      大皇子慢悠悠的说着,但是这话和语气,大有一副“谁敢有异议我就拧断谁脖子”的霸道狠劲儿。

      那几个大人也都了解大皇子的秉性,赶忙拱手说道:“不敢不敢,大殿下安排的十分妥当。”

      “是啊,大皇子当真是心系朝政,为陛下分忧啊。”

      “好了,趁着他们还活着,你们把该问的都问问,别有什么没问出来,再给那些人灭口的机会,问清楚了,也就没人再闲着去刑部灭口,朱大人也可以安心睡个踏实觉啊。”

      他这半是打趣,半是提醒的话,差点逗笑了冯樱,她没有想到这看着粗鲁蛮横的大皇子,竟然还有如此恶趣味的一面。

      刑部尚书坐在主审位上面如菜色,这次幸而这八个人被调走了,不然他官位不保都是小事儿,闹大了他全家估计都得去流放。

      而跪在地上的八个主犯也听懂了,事情若是有隐瞒,回去他们的主子还得想法子弄死他们,只有失去了灭口的价值,才能保住性命。

      果然但半天的审问,跪在底下的八个人,那是问什么说什么,甚至朱大人没有问道的他们还会自己往外报,生怕自己肚子里藏着一星半点儿的秘密。

      “我们的账册也不都是交给李大人,大多数都是交给明月楼的老鸨,收上来的那些钱李大人从未沾手过,也都如数的交到了明月楼老鸨的手里……”

      “明月楼?”大皇子显然是来了兴致一般,最角勾出了一个极为愉悦激动地神色,“来人,查封明月楼,捉拿明月楼的老鸨杜月娘!”

      冯樱站在大门外,一双拳头握紧,她也激动的不行,倒不是因为明月楼被牵出来,而是因为那假道士的一句话,“那些钱李大人从未沾过手……”而明月楼明为李家的,实则一直是肖家在掌控。

      看着走来的黑脸侍卫,冯樱没有随人群推开让出路来,对方也看到了她,对上她的目光,那黑脸侍卫减缓了脚步,冯樱趁机小声的说道:“明月楼是大头,还有一个春风楼。”

      他挥手让那些人继续去执行任务,他折返回去在大皇子耳边低语,没一会儿冯樱就看到大皇子再次看过来,她带着面纱不躲不避,和他对视了一眼。

      “按她说的办,再派一拨人查封春风楼。”

      这变得案子还没有查完,肖府此刻却变得异常压抑冷肃,“啪——”

      “混蛋!废物!一群废物,让你去办这么点事儿,你竟然能出这么大的纰漏,谁让你将他们全都毒死的?只需要将带头的处理掉,将罪责推到他和李明霖的身上就行,谁让你全部毒死的?!蠢物!”

      肖阳跪在地上,两颊红肿的像是胖了一圈,面上隆起了指印,“我错了父亲,当时只想着只要人都死了,那还不是都由着咱们说了算,所以才……”

      “蠢货!即便他们死了刑部说不出来什么,但是明眼人和陛下怎么会不起疑心,咱们现在不需要对下有什么交代,而是要让万岁爷觉得这都不事儿啊,这股风刮到哪里都无所谓,万岁爷不会放在心上的,顶多骂两句罢了,可若是动了大晋的根基……”

      肖煜咬牙切齿的揪着儿子的衣领,凑近说道:“那你!我!以及整个肖家,都得死啊!”

      一个死字他压低了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字,但没有比他更了解陛下的秉性,若是真让陛下感觉到了危险,他们全族将会无一幸免。

      这下肖阳真的怕了,他跪着往前挪了两步,抱着肖煜的腿哭诉道:“爹,那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到底是亲儿子,还是唯一活下来的儿子,肖煜站直身子垂手摸着儿子的发顶,“放心,这次不过是断了一条来财的线,今早让你去办事儿的时候,我就吩咐人间明月楼的东西都转移了,他们便是去查,也只能扑空。”

      说完他垂下眸子瞥了一眼不争气的儿子,“你也叮嘱下去,最近几个月让那些人都收敛点儿,别再给老子惹事儿,水上的那些人也都让他们停停手,这次大皇子折了咱们一只臂膀,想来也就消了气,日后行事都需得小心谨慎,肖家可经不起几次这样子的事儿啦。”

      “是,儿子日后都听爹的,爹指哪儿子打哪,再也不自作主张了。”

      肖府那边是个什么情景冯樱不晓得,但是衙门这里可是热闹了,一次抓了两个老鸨子过来,一进门就开始哭,那声调和唱曲似的,冯樱想了想就得自己是哭不出来这个调调的,不由得心里竟然佩服起来两个老鸨子。

      而她们身后的护卫们,搬着一摞的账册和书信,尽数交到了大皇子的桌前,春风楼的老鸨子脸色都白了,这些东西虽说不清楚具体是什么,可今早主家让人送来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藏好了,谁知道她这刚藏起来,侍卫就冲了进来。

      “诸位大人也都看看吧,我说二弟最近哪来这么多银子,竟然在皇城外买下山头建马场,原来是外祖家里挣了大钱啊。”

      这句话一出,让主审位上的大人们都倒吸一口气,谁也不敢接这话。

      大皇子看看一旁跪着的女人,“得了,本皇子知道你们受了委屈,二弟也不会抠搜那点银子,晚些就让他给你们赔偿,到时候衙门会通知你们来领银子。”

      估计除了大皇子,在座的人也是不敢将这个案子按在二皇子的头上,既然大皇子都这样说了,其他的官员也就不再管那几个妇人的事儿,只按照程序判了赔偿,具体这个钱是李家肖家还是二皇子出,那他们可就管不了喽。

      仅仅一下午的功夫,便将这个案子审了一个七七八八。

      天逐渐暗了下来,刑部和大皇子的人又将人犯全都押了回去,还有些细节需要再好好查问,但眼下瞧着是大局已定,那些证据和供词,大皇子一并收了去,冯樱看着勾出浅笑。

      这明日的朝堂怕是要热闹了,恰好此刻秦讼师看向她,冯樱冲着他微微颔首。

      回到县主府,冯樱给秦讼师结了后面的银子,暂时让那些妇人等两日,若是换了别人,冯樱或许还会担心,可这事儿换做大皇子和二皇子,便不是为了这些妇人们,大皇子也一定会让二皇子吐口血。

      因为这才是他最想要的。

      但这些冯樱如今是顾不上了,这三天沸沸扬扬的闹腾着,倒也让她不再那么度日如年,可不管怎么闹腾,她这仍旧惦记着考场里的人。

      当初一时贪睡错过了去送他,冯樱这里一早起来,给马车挂上红布条,带着董明和无痕去贡院外等着霍彦青。

      十年寒窗苦读,几乎所有人都在等着这一刻,冯樱坐在马车里等了半个时辰,贡院的大门终于“轰隆——”一声打开。

      学子们一个个昂首挺胸的进去,如今一个个都有些狼狈的走出来,有的甚至是被同窗架着出来的,冯樱和董明有些担心,“我和无痕过去看看吧,董叔您在这里看着点车。”

      前面的人多,不光是出来的考生,还有去接考生的家里人,有的是奴仆,大门一开前面就乌泱泱的人,董明这岁数一把老骨头,冯樱可不敢让他去挤。

      有无痕护着她,冯樱几乎没怎么挨挤就到了贡院门前的台阶下,霍彦青刚好从里面走出来,这次的神色比之前乡试好了许多。

      无痕赶忙帮着去拎篮子,冯樱手里抱着大氅,也赶紧给他披上,“马车在前面,从这边走。”

      “你们等了很久?”霍彦青嗓子有些沙哑,这倒不是冻得,而是被考场的炭火熏得,那些碳都是很便宜的黑炭,烟火大的很,不点一些冻得手僵硬写不了字,可是点燃那些炭又会生出好多黑烟,呛得人只咳嗽,胸口都有些闷。

      “我们掐着时辰过来的,没等很久。”冯樱目光都在周围的人群,并未注意到他目光落在她冻红的鼻头和耳朵上。

      霍彦青抿着唇想要说些什么,却听到董明开心的呼喊声,

      三人很快来到了马车边,董明早就看到了人,掀开车帘等着他进车,“快上车,里面点了暖炉。”

      三人进了车厢,无痕坐在车辕上驾车,车厢里的确十分暖和,冯樱赶忙给他倒了一杯蜂蜜水,正如当初乡试那日一般,霍彦青有些恍惚的接过水杯一口饮尽,一旁的董明递过去一碗粥,粥在家里用咸蛋黄和虾仁熬煮的,鲜香异常,来的时候一直温在暖路上。

      此刻的温度刚好入口,这些日子的确没有好好东西,霍彦青嗓子不舒服,肚子也有些饿,一言不发接过去吃了大半碗,人总算是缓了过来。

      他抬眸看向对面的冯樱,“这些日子京城里可有发生什么事儿?”

      “这三日热闹的很呢。”冯樱怎么会不晓得,这是他进考场之前安排好的,“关在刑部的那些假道士被人下毒灭口,你觉得会是谁?”

      霍彦青刚才冷淡的面容骤然变黑,一双眸子像是噙着毒液,喝粥的动作一时僵住,冯樱笑了一下,“不过放心,当日京兆府正在审理白云观女干□□女之事,将为首的八个人都押解到了京兆府,让他们八人逃过一劫……”

      冯樱也不再逗他,将这三日发生的事儿,原原本本的和他说了一遍,霍彦青脸上的神色肉眼可见的缓和下来。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冯樱,“你做的很好。”他的嗓音仍旧有些沙哑,冯樱听着皱了皱眉,“瞧你这样子还是得请个郎中给瞧瞧。”

      董明也很支持请郎中,两人不顾霍彦青的拒绝,顺路让无痕去请郎中,董明负责驾车。

      一碗粥吃完,他终于有些疲惫的靠在车厢壁上,合着眸子像是在想事情,眼下青黑一片,显然这三天他仍旧没有睡觉。

      很快马车停在了县主府,从贡院县主府走一路上人越来越少,住在这里的大多都是皇族的人,百姓甚至都不能轻易到这里。

      停下车董明将马车交给了张嫂子的儿子,三人一起入府,一到堂屋张嫂子就端过来一碗红糖水炖蛋,“咱们京城这里有个风俗,这考生回来都要吃个红糖水炖蛋,预示着红红火火一举夺魁啊。”

      一碗粥下肚霍彦青这会儿不怎么饿,看着长辈们关爱的目光,他还是端起来吃了下去。

      张师傅得知他回来,也赶过来看看,“一会儿霍举人吃饱了,先去沐浴休息一下,水我让大壮抬进了屋里,睡醒了咱们晚上可得给霍举人庆祝一下。”

      晚上,县主府里点上了过年才会点的红灯笼,黑夜里看着喜气洋洋的,虽然还没有放榜,但董明还是放了一挂鞭炮庆祝。

      像是过年似的,他们仍旧在前院的厅堂摆了两桌子的好酒好菜,就连暂时住在客房的几位妇人,今晚的菜色也格外的不错,只是她们不愿意上桌,冯樱也没有强行邀请。

      一家人欢欢喜喜的吃了一顿饭,董明和张家两兄弟和的都红了脸颊,趁着他们都在说笑的时候,冯樱从袖袋里拿出一个红色布缝的三角。

      “这是我之前在城外夫子庙求得符箓,本想着考试那日一早给你的,结果起来的时候你们都已经走了,现在给你,但愿仍旧可以保佑你金榜夺魁。”

      他伸手接过来,看着掌心里躺着那个针脚细密的三角符袋,霍彦青清冷的目光逐渐温和下来,放在前世他绝不信这些东西,可如今他……不得不信,不然又如何解释他重生之事。

      握紧了手里的符箓,他声音低沉中带着少有的温润,“多谢。”

      周围都是热闹的说笑声,冯樱却觉得她和霍彦青像是置身于外的,那些欢笑不知怎么都无法飘到她和霍彦青之间。

      而他们两人的气氛有些冷淡尴尬,都能感觉到彼此好像有话要说,却又谁都不开口,冯樱有很多话想要问,却又觉那些话都无关紧要,像是废话。

      她忍耐着不去没话找话说些无用的,可心底里却是渴望的,哪怕和他说说这两日家里的事儿,说说几日的心情,说说眼前这道菜的味道如何……

      她趁着周围人不注意,偷偷的看了他一眼,坐在旁边的人冷淡疏离的看着眼前的茶杯,不知在想些什么,想到他身上背着全族人的血海深仇,那些无关紧要的废话,冯樱更是说不出口。

      董明正在喝酒,一仰头余光瞥到两个相顾无言的人,隔着大圆桌,他都能感觉到两人之间的尴尬气氛,的确让人无法融入,但里面的人也不怎么痛快。

      如今霍彦青都已经参加完了会试,也是新的一年了,有些事儿是该催催。

      霍彦青考完试也没有闲着,整日里早出晚归的也不晓得在忙什么,一连五六日过去了,天气也暖和不少。

      这日阳光好她就坐在院子里剥花生,看到冯樱坐在一旁的石桌翻看着账册,闲着没事儿说些家常,“之前那四个小媳妇如今可都安顿好了?”

      冯樱点点头,“都安排好了,我在西街给她们租了一个门脸,后院刚好有三间空房子,前面可以做买卖,等着日后挣了钱他们想搬走就自己在安排吧。”

      “县主您是真的心善,我听我家那口子说,二皇子这次一人赔给他们一百两呢。”其实张婶子有些不太懂,为什么白云观的道士作孽,要二皇子赔钱,但她也没有多问,只是别人说她就听着,这会儿忍不住感慨一下。

      “是啊,这事儿还真是要谢谢大皇子,如果没有他带着人去审案,估计便是秦讼师上阵也未必能讨得了这么多的赔偿。”

      “这世道还是好人多啊。”

      冯樱合上手里的账本看了张婶子一眼,她其实下意识不喜欢在家里说这事儿,当年张家就是因为白云观的事儿惹火上身,害的张婶子发生了些不好的经历,这几个月喝药调理的倒是不错。

      但她仍旧担心会勾起张婶子不好的回忆,再招惹出来心病,“贡院说是十日放榜,也不晓得能不能准时。”

      话题扯得有些生硬,幸好张婶并未在意,“基本是错不了,有几次听说是九日,大多都是十日放榜,到时候县主您可得叮嘱好无痕,看好了霍举人。”

      “为什么,放榜那日是有什么事儿吗?”冯樱不是京城人,对于这会试放榜很多规矩都不太了解。

      “嗐,这还能是什么事儿,自然是榜下捉婿啊,京城每年都会有,甚至还有人一早就雇好了镖局的人,专盯着榜上靠前的年轻后生捉,有些有钱的商贾之家,打听到那些寒门进士未娶的,更是让人去客栈捉人,只要捉住了那是抬金抬银的诱惑对方。”

      榜下捉婿这事儿冯樱也听闻过,只是那都是说书先生嘴里的故事,在阜宁城更是没有这样直白的事儿,却不想京城里竟然会有。

      “那要是不从呢?那书生就是看不上那户小姐,或者虽然没有娶亲,可订过亲又或是在老家的时候心里有人儿了,那人也还能强逼着娶亲不成?”

      张婶本来也是闲话,见冯樱有些好奇,她直接将韭菜也拿出来,一边摘一边说,“那也不能硬逼着来,不过也有用手段的,逼着书生和了合卺酒,那酒……”说着她看了一眼冯樱,对方到底还是个姑娘家,张婶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那酒如何?”她这样吞吞吐吐的,冯樱越发好奇起来。

      张婶也憋着不说也难受,“那合卺酒可是成亲的时候喝的,哪又叫暖房酒,都是洞房花烛夜的时候才喝呢,喝了这就姑娘家不紧张,新郎也热情些。”说着她眉眼里带着揶揄夸张的笑容。

      见她挤眉弄眼的,冯樱再傻也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一双眼睛瞪大,娥眉紧蹙,“这不是……这,这都可以去官府状告了吧?”

      张婶看她那样子笑了,“告什么?告人家捧着金银求着他糟蹋那小姐?这大晋的法您又不是不知道,只要他敢去告,先打二十杖杀威棒,自古只有女子告男子非礼的,您看看那个男子告女子的?只要女方家里反口说他强迫的,这事儿可就收不明白了,关键真闹大了这可是影响仕途啊。”

      听完这话冯樱的唇都抿紧了,这的确无法状告,大晋将女子的贞洁看的更重,只要那个女子敢去官府告男子强迫,甚至证据不足的情况下,那男人都得挨打,若是证据确凿那男人就得死,可同样的,这女子后半生都得去姑子庙修行,不然名声尽毁就得面对这世人的指指点点。

      所以也鲜少有女子去告的,便是真发生了不幸的事儿,大多数女人都是藏着掖着的,没人敢去告,毕竟在大晋,这女人的名声比命都重,有很多人失洁都会选择自尽顾全名声。

      见冯樱皱眉一脸担忧,张婶笑着说道:“所以那日千万让无痕看好了霍举人。”

      “县主,门外有人求见。”小张师傅腿脚还有些瘸,但至少在府中这种平地上走起来,并无什么大碍,若不细看倒也不会注意到。

      只是这人不能搬重东西,也不能走山路,加上这几个月的休养,人看着结识了不少。

      “什么人?”冯樱一边收拾着石桌上的账册,一边问道。

      小张师傅却一脸带着几分喜色,“是红姑姑。”

      “谁?”冯樱想了一圈,的确不认识什么红姑姑。

      张婶子可是知道的,看着小叔子眉开眼笑的样子,当即也笑了起来,“是个好事儿啊,红姑姑可是京城里最有名的媒婆,就连之前工部尚书府的小姐,也是她保媒牵线促成的。”

      冯樱下意识想说将人请出去,她并不想相看什么人家,可这话还没有说出口,她脸上陡然满是羞涩,“这……这我去见不合适吧。”

      张婶子一拍大腿,“是这个理儿,既然是要给县主说亲,那这事儿是不该让她出面。”说着张身子指挥着小叔子说道:“小叔你先将人请进来,再喊大壮,让他去书肆和董先生还有谢文说一声,快些将霍举人找回来,有道是长兄为父,这事儿该着他帮着县主操办。”

      冯樱低着头,眉眼舒展嘴角噙着笑,一副少女怀春的羞涩模样,“那我这会儿也躲出去一会儿,正好将这账册送去杂货铺,劳婶子帮着暂且招待一下红姑姑,好茶点心都备上,切莫怠慢了。”

      “好好好,县主放心,我这就去招呼着。”见她这般羞涩,张婶子笑呵呵的去准备洗手后去前厅招待。

      冯樱也的确如自己所说,衣服都没有换,当即抱着账册从侧门出了府。

      虽说冯樱出了敬妃,在这京城里没有什么背景和根基,但想和她结亲的人也不在少数,之前倒是有人托汪夫人帮着打听来着,只是冯樱听出来了弦外之音后,四两拨千的挡了回去。

      经过这么几次,周围和她相熟的人,也都不再接这样的事儿,即便是家中又年龄相当的公子,也都不会当着冯樱的面说些什么。

      这次冯樱心里反而是好奇,这红姑姑又是受谁所托过来给她说媒?

      心里像是猫挠似的着急也没有用,她现在不合适回去,一则是这世俗规矩就是这样,姑娘家不可以自己说亲事,二则她就是想要激一激那人,她并不怕什么牵连,如果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她大不了陪着他一起上法场,那这辈子也算是值了。

      在杂货铺里忙起来,冯樱那好奇的心思暂时压了下去,这一忙就是一个多时辰,等着和刘掌柜列好了下次进货的单子,冯樱这才恍然想起来,赶忙朝着县主府走去。

      冯樱雇了马车送到府门前,付完车费一进门,她就觉得这府中的气氛有些不对劲儿。

      往日里这前院张婶子妯娌二人,都会一边干活儿一边说说笑笑,大壮也总是扫帚不离手的扫着院子。

      可这会儿太阳还老高,这院子里竟然静悄悄的,好像这家里的人都出门了似的。

      小桃儿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脸色有些白,神色紧张的看着冯樱,“县主,主子回来了,这会儿人在花厅中坐着呢,他吩咐奴婢,见您回来就让您去花厅见他。”

      冯樱挑眉,这府中的花厅十分雅致,但这地方不大,这个不大不是说房间不大,而是里面摆放了许多的石头盆景香炉之类的,东西一多就显得房间不大。

      白天推开窗扇透进去光,摆件光影间都是别有韵味,可稍微晚一些,那个房间就暗黢黢的,点上烛台也是昏黄的光线,所以家里人平时除了打扫基本都不怎么过去。

      附庸风雅的事儿他们都不太喜欢,也风雅不起来,所以那地方虽然漂亮,却不会待在里面很久。

      “红姑姑走了?”冯樱朝着花厅走去。

      小桃儿点点头,“主子会来和红姑姑在偏厅坐了半柱香的功夫,红姑姑就走了,然后主子就去了花厅。”

      往前走了几步,小桃儿怯怯的踌躇起来,“县主……”

      冯樱好奇的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县主……您自己过去吧。”说着还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花厅的方向,“主子说有话和您单独说。”

      “瞧你吓得那个样子,他还能吃了你不成,得了,你下去休息吧,我自己过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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