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禁忌

　　当苏临目瞪口呆地看着一道雪白的影子在空中飞来飞去的时候，清白清白的月亮正高悬在天上。

　　不知道为什么半夜突然醒了，在屋子里环视了一圈，正欲继续睡觉，苏临看见一抹白色从窗户旁边“嗖”的一下遛过去。

　　他有些呆怔的坐了一会儿，“罢了，不关我的事。”一边暗想，一边倒回床上。

　　又是“嗖”的一下，那团白影不多时又飞了回来，苏临彻底睡不着了。

　　穿好衣服，他皱眉推开房门。

　　眼下这团白色正在院子里飘来飘去，活像一个幽灵，要不是苏临不是一般人，可能要吓个半死。

　　正想走近点，白影却是飘够了，突然一展身，不再是先前一团的样子。比原来更长，变得薄了许多，旁边伸出来两匹布料...

　　这是一件衣服？

　　苏临站在院子里好一会儿，正想着是不是自己没醒，就听见“啪嗒啪嗒”的水滴声落在地上。这衣服是湿的？

　　突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蒋致桉。”他头也没回叫了一声。

　　“有事？”身后果然传来蒋安的声音。

　　“大半夜的装神弄鬼？”反正和他说话也平和不起来，苏临干脆不平和。

　　“装神弄鬼？”蒋安无辜解释道：“我这是洗衣服。”

　　洗衣服？苏临忍无可忍：“半夜洗？”

　　“难不成白天洗？”蒋安斜睨他一眼，“那不才是装神弄鬼？”

　　刚准备问一句“你就不能手洗？”又想起“他怎么洗关我什么事？”

　　“随你。”丢下一句话，苏临转身往房间里走。

　　“花燃你要不要洗......”

　　“不必。”苏临打断得异常迅速。

　　掀开被褥坐在床上，暗骂了句“白痴”，苏临越来越找不到平和儒雅的心态。

　　几个时辰之后。

　　随着“哐当”一声巨响，苏临拿着毛笔蘸墨的手不自觉的抖了一下。默念着“别管闲事”，突然飘过来一阵焦糊味儿。

　　一搁笔赶紧走出去，苏临一眼就看见不远处的厨房正在冒黑烟，蒋安正穿着黑了一片的衣服，站在旁边往一口黑乎乎的锅里浇水。

　　扶额，苏临道：“你又在做什么？”

　　蒋安赶紧转过头，“在生火。”

　　苏临假笑：“一大早上生火？”

　　“不生火怎么做饭？”一挑眉，蒋安继续道：“我可不是妖，几天不吃东西就会死的。”

　　苏临问：“那之前怎么吃......”

　　是向言。他猛地想起来。于是莫名走去厨房抬手生了火，苏临问：“你会做饭？”

　　“这个......”蒋安瞅他一眼，道：“今天还不会。”

　　眼皮一抬，苏临假笑：“明天便会了？”

　　“或许。”满脸正经，蒋安顺着苏临答道。

　　心里骂了句“白痴”，苏临直接转身就走，丢下一句，“熄火。”

　　“花燃要不要出门去......”抬手浇灭了火，蒋安冲着离开的背影道。

　　苏临飘过来一句：“不用。”

　　蒋安又开口：“那我......”

　　“随你。”直接走进门，苏临懒得理他。

　　直到外面吃过午饭的人三三两两经过门口。

　　虽说这街上是有很多卖吃食的小摊，但是一顿饭出去这么久，未免太夸张。

　　苏临边暗想：“莫不是打算直接三顿解决完了再回？”边告诫自己：“关我什么事？”

　　这时候从旁边走过去醉醺醺的几个人，说话吵吵嚷嚷，一听就是喝了不少。

　　“我说，那赌神，真是，真是不得了，咱们，这么多人，敢情没赢他一分钱。”

　　“害，早知道是那个家伙，就不玩了，哪玩得过，他，他呀？”

　　“哎呀，这不是，就当给他劝酒了。”

　　“对对对，也算是有赚了！”

　　“哎呀，不说这个，今天来了新人，那，那个漂亮啊。”

　　“害呀，得了吧，别人要有意思，也是对，对那个谁啊。”

　　“就是，你想什么呢？”

　　“不是我，怎么，就，不可能......”

　　对话一字不漏飘进耳朵，苏临心里一阵假笑，腾出一根手指，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

　　他心中暗想：出去吃个饭，吃着吃着就去赌坊了？

　　“关我何事？”阔步回屋，苏临一掀被子坐在床上，故作淡漠想：不如睡觉。

　　翻来覆去好一阵，没有半点要睡着的迹象，苏临只好又披上衣服坐起身，暗自扶额，最终走出门去。

　　出门不远处有个茶摊，苏临刚进去坐下来，听见一旁的茶客小声议论着。

　　“哎，西镇那个杜家，你知道吗？”

　　“杜家？你是说那个这半边下头，最有钱的那个？”

　　“对对对，就是那个。”说话的人故意压低了声音，“前阵子那家老爷不是去了吗？”

　　“是啊，我听说他要违背规矩，把家业交给九儿子！”

　　旁边突然又插进来一个声音，“九儿子？这是疯了吧？天底下大家都知道，只有这长子可以继承家业啊。”

　　“所以说，”打开话题的那个人神秘兮兮继续道：“这事儿难办啊！”

　　“这么个难法？”另一个人赶紧问。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杜家的长子，”故意一顿，低声道：“要武功没体格，要计谋没脑子。仗着自己是长子要继承家业，天天扬威耀武的。”

　　话语一转，只听那人继续道：“但是这九儿子就不一样了，听说是聪明得很，天下诗会知道吧，听说早早就去过了，就是武功不太行。”

　　“那又能怎么样？谁叫他只是个九儿子啊？”一个声音道，“长子继承家业，天经地义的。”

　　“哎，就是说这规矩啊。”只听那人叹道，“这么下去，杜家迟早要没啊。”

　　“说话注意点儿，小心掉脑袋！”一旁赶紧提醒，又凑过去道：“这规矩不是咱们能说的。”

　　“罢了罢了，不说了。”

　　旁边嘈杂的声音渐渐消失，苏临抬头一看天，太阳都挂在西边了。

　　想起几日前蒋安喝醉之后，苏临还是坐不住了，“万一把别人丢湖里还得了？”

　　权当是救人一命，他赶紧往那赌坊走。

　　兜兜转转半天，眼瞅着太阳都快看不见边了，苏临才迈步踏了进去。

　　“哟，新人呢？”一见有人进来，立马迎上来一个人，手里玩着两个木核桃，“玩什么？棋牌骰子都有。”

　　凡间普通的赌坊老板，竟没有半点世人描述中油光满面的样子，苏临暗自有些诧异，礼貌答道：“只是来找人的。”

　　“找人？”手中木核桃一停，“谁？”

　　“这......”思来想去，苏临只能说：“赌神。”

　　“谁？”一句反问，老板顺带眼神打量一下苏临。

　　苏临只好又道：“赌神。”

　　“牌子拿出来。”老板一斜眼。

　　“什么牌子？”苏临皱眉道。

　　“没有牌子还想见赌神？”老板语调一沉。

　　见他还要用牌子？苏临心中冒火，嘴上依旧平和：“不知您说的是什么牌子？”

　　“什么牌子都不知道，不见。”老板答道。

　　“您说不见就不见，恐怕不合适。”苏临继续挂笑，接着一句。

　　老板撇撇嘴，“你和赌神很熟？”

　　“应该比您熟。”苏临还是风度回道。

　　老板看他一眼，道：“那也不行。一面之词不可信。每天都有过来说自己是他朋友的。”

　　每天？突然假笑一挂。

　　“那你和他什么关系？”眼皮一掀，苏临淡笑问。

　　“我？”老板一时语塞。

　　“如今我要找人，你以什么身份拦着我？”苏临继续挂着淡笑，“我方才已经说过了，我和他比你和他，熟、多、了。”

　　“劳烦您放我进去。”苏临语气柔和，微笑不改，“或者，请、他、出、来。”

　　瑟瑟，老板赶紧对一旁的小厮道：“那边那个，快快快，去把赌神请过来。”

　　那小厮正忙着上茶，道：“老板您等......”眼神转过去，正正好对上苏临“平和”一笑，下意识地撂下茶壶，撒腿就往楼上跑。

　　“赌神！赌神！”小厮扯着嗓子，“有人找你！”

　　“踏踏踏......”慢悠悠踱步声，苏临摆好淡笑等着。

　　蒋安有瞬间愣神，赶紧诧异问：“花燃你怎么在这儿？”

　　“闲来无事，”苏临假笑道：“出、来、走、走。”

　　愣了愣，蒋安赶忙道：“那，一起走走？”

　　“不必。”苏临维持着儒雅的风度，“自然是新人重要。”

　　略微一顿，蒋安故作轻咳一声，赶紧走上前，推着他一起往外走，“天色已晚，还是回家合适。”

　　“天色还未黑尽，蒋兄，不玩了？”苏临接着笑问。

　　“黑了黑了，这马上就黑了。”蒋安忙不迭说一句，推着他出了赌场。

　　这下冷眼一扫，苏临开口：“放手。”

　　“喝多了放不了，”一条胳膊搭在苏临肩上，伸手玩着他的头发，蒋安咧嘴道：“会摔。”

　　瞪他一眼，苏临暗骂一句“白痴”，本欲伸手推开他，最终还是妥协了：怪自己没事找事。

　　“牌子是何物？”憋了半天，苏临问出口。

　　“牌子？”蒋安一愣，“就是情网在不同地方的通行证。赌坊就是其中之一。”

　　苏临问：“情网还教赌？”

　　“是啊。”蒋安语气一转，“情网所有人不都是在赌吗？”

　　“赌什么？”苏临有些不解。

　　“当然是，”凑到耳边，蒋安蓦地落下一句：“赌你会爱我。”

　　心跳“咚！”一声，真是要了命了。一根木藤飞出来把人拽开，苏临良久没说话。

　　隔了很久，蒋安无辜的声音才传过来，“这是实话啊。”

　　苏临没搭理他，蓦地转身阔步离去。

　　清晰可闻的心跳声，下意识拉开的距离，无一不在表明红尘灵语的灵验。

　　“勿入红尘，勿入红尘。”苏临暗自咬牙：天府条例众多，本就不可与凡人结缘。但是，人间历练不过两年......

　　暗自咬牙，苏临一时间呼吸紊乱。

　　勿入红尘，勿入红尘。若是人可以控制自己脱离情网，那人类该是一种多高级的生物。

　　只可惜这现实，凡人不能，仙人亦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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