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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藏岐的高海拔令苏潼失了斗志,这边条件自然不比柏阇繁华,酒店装修质朴简陋,听前台说,前两年来藏岐旅行的游客还只能睡帐篷。
苏潼盘腿坐在窗边,将脸抵在玻璃上,哈出了一团白气,屋外的雪峰轮廓分明,以她的角度,今天指不定还能看到日照金山。
叮——
又是一声微信提示音,苏潼怏怏拿起手机,弹出的消息框赫然显示:
【大家准备一下,下午13:00集合一起挑战渚峰!】
渚峰?珠峰?
苏潼瞳孔骤缩,脑海里轰鸣的声音猝然升起,窗外风景固然怡人,但她也不至于送命去,在思量片刻后,两根大拇指在手机屏幕上噼噼啪啪,一段话被她删了写,写了又删。
【领导,我身体不适,请假可以吗?】
不出半分钟,手机另一头就给了回复。
【苏潼同学,不用担心,现场有专业的急救团队,身为公司的一份子,不能缺席如此有纪念意义的活动。】
说的比唱的都好听,得知全员出席后,苏潼颓然地倚在床边,认命似的不再推脱。
下午一点很快就到了,全员集合待命,拖着沉重的步伐,苏潼满脸都写着不情愿,目光流转间现场似乎少了一人身影。
“安总下午有视频会议,本次活动不参与。”琼兰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面亦有憔色。
苏潼嘴角抽搐了下,她早该猜到的,那句话仅对总经理以下职级的人生效。
上午还面露菜色的安舒源这会儿又是精神抖擞,这让苏潼严重怀疑是不是他想爬渚峰,又觉得一个人孤独,所以把部门的人全摇上了。
“同学们,这次活动要求不高,目的地设在周边1公里处,能第一个找到并摘下红旗的人公司奖励100万。”安舒源将登山杖举过头顶,一脸自信,嘴角亮出的小虎牙随着他的动作晃了晃。
话音刚落,底下掌声雷动,这是100万激起的多巴胺在作祟,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都忘了下机时抢着第一个拿氧气罐时的窘态。
当地的导游介绍,为了满足普通游客攀登渚峰的心愿,所以在当前海拔做了安全测试,1公里内都是属于较为安全的地段,而且安舒源只说了周边,不代表只能向上攀登,也有可能是向下。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就在他们一拥而上的时候,苏潼自顾自地寻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将身上的冲锋衣裹紧,她对100万不感兴趣,以她现在的财力,再多个几十倍她都能拿得出。
“苏苏,你不去吗?”喻玖正准备出发,却见苏潼丝毫没有动身的意思。
苏潼摆摆手说:“我惜命,还是不去了。”
在公司里,喻玖唯一能说得上话的只有苏潼,见她毫无斗志,他干脆也一股脑地坐下。
“那我陪你。”
有喻玖的这番话,苏潼很是欣慰,自认没白交这个朋友,不过敏锐如她,还是能洞悉出他的小心思。
“不用陪我,若是你再不赶上去,那家伙就要跑远咯。” 苏潼刻意压低声线调笑说。
被看透的喻玖眼神闪躲,瞳仁隐隐闪着光,起身理了理衣衫,讪讪道:“那我就跟大部队去了,等我摘红旗下来请你吃大餐。”
方才苏潼就注意到了,从安舒源发言开始,喻玖就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虽说以朋友的角度,苏潼理应劝他莫生事端,但感情的事劝也劝不明白,尊重他人命运,这才是她信奉的理念。
才一刻钟的时间,起点就只剩了苏潼一人,看来100万的诱惑力是大,琼兰拄着两根登山棍步履蹒跚着就上了。
攀登的石块从粗糙硌脚到积雪寸寸覆盖,氧气愈发稀薄,不少人停下脚步吸氧,安舒源抬手整理遮住眼睛的碎发,随后戴上提前准备好的登山镜,爬渚峰是他人生理想之一,现在他身处于此,感受着四面八方吹来的寒风,眼前是连绵起伏的雪山,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与自在。
办公室那群人整天敲键盘,想赢他们对安舒源而言简直轻而易举,但他还不想这么快获胜,于是放缓脚步想等等后面。
待他一转身,眼前跃入一抹耀眼的金光,在白雪皑皑的境地格外惹眼。
“你叫什么名字?”安舒源对他忽然来了兴致。
那抹光抬起头,只见他鼻梁挺拔,刘海隐约挡住了眼眸,皮肤也白得反光,薄唇一张一合:“喻玖。”
“我好像见过你,你坐在苏潼旁边。”安舒源打了个响指。
“是。”
说话的功夫,喻玖已经与他并肩了,细碎的发丝中带有几分凌乱,安舒源侧目斜睨向比自己高上半个头的小金毛,觉得有趣。
比赛的结尾,喻玖成功夺得小红旗,但只有他心里知道,其实安舒源比他早一步抵达,只不过他耸了耸肩,双手插兜表示毫不在意。
待众人返航,迎接的车辆恰好赶到,上车后一个个盖着氧气面罩,跟蔫了的花儿似的,体力透支的他们一路上连话都懒得讲。
但无一例外的是,他们都觉得好像忘记了什么事,但具体是什么又想不起来了。
直到他们回到酒店,安舒筱正同前台说些什么,见人马回归,人头攒动中似乎少了一人的身影。
“苏潼呢?”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议论纷纷。
“完了,苏潼没回来。”
安舒源心中陡地一颤,左右四处张望间不忘掏出手机拨号。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不在服务区。】
这一声无疑是往平静的山谷扔了颗定时炸弹,混世魔王安舒源的眼神由茫然逐渐变成震惊,反应过来后愣是都站不住脚了,摇摇晃晃地扶在柜台上,冷汗顺着他的额角滑落。
阵阵后怕涌上心头,他把苏潼弄丢了,即使安舒源再怎么顽劣,也深知其后果不是他所能承受的。
周身的寒意似乎加剧了,回到供氧酒店的众人并未得到释怀,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压得人喘不过气,安舒筱逆光站着,半眯着眼。
“所有人都回各自房间。”安舒筱音色清冷,寸寸寒意得以扩散。
两个小时前,坐在石头上的苏潼冻得直哆嗦,环境固然养护双目,但周遭的环境宛如身临地狱,她已经干坐一个小时了,只能不断祈求他们能快一点。
最后,苏潼实在忍不住了,她记得在过来的路上有一处卫生间,临走前她还在微信群里发了条消息。
【兄弟姐妹们,我去趟洗手间,各位等我一下。】
已是黄昏,天际的火烧云宛若篝火,预备在夜幕降临前吞噬掉整座雪山,苏潼拿出手机再次轻点那条消息前的红色感叹号,感叹号变作圆圈后不停地转,直到再变成感叹号。
这个动作她已经重复了无数次,她压根忘了这个地方没有信号,待她想回去的时候,四周犹如复制粘贴的景色霎时间让她慌了神。
起先她还有把握能走回起点,然而残酷的现实提醒着她,周身的光源仅靠她手机散发出微弱的光,山脉绵沿几百公里,层层叠叠将她困在其中。
本身就是高海拔地段,再加上过度紧张导致的呼吸急促,苏潼头脑沉得厉害,她抿起苍白的唇,胸腔里那颗柔软的心脏在急促而有力地跳动着,她的身子快吃不消了。
手机电量告急,窒息的感觉再次袭来,视线也越来越模糊,绝望犹如滋生出了一双双大手,不断蔓延拖拽着苏潼,一步一步,将她拉入了无尽的暗黑深渊。
就在光线湮灭的那一瞬间,苏潼的身子歪斜着扑通一声倒下了。
夜晚的风呼啸而过,划过肌骨,带来无尽的寒意,山中唯一的体温和呼吸似乎也在缓缓消散。
千钧一发之际,奶包子被一片光笼罩住了,紧接着有脚步声在耳畔响起,手持电筒的那人眉宇间褪去了冷凝,俯身将氧气面罩罩在她的口鼻。
碎石路走起来咯咯作响,甘露般凛冽的清香忽然间浓郁起来,苏潼朦胧的意识渐渐回笼,她察觉到自己正在移动,身下温软有力,就好像有人在托着她移动。
刮过的寒气冻得她打了个冷颤,奶包子半阖着眼,跃入眼帘的是那人流畅优越的下颌弧度。
这侧颜,再熟悉不过了,但是这一次,苏潼捂住怦怦跳动的胸口,心跳喧嚣得不像话。
“安舒筱。”苏潼的呼吸声微弱到不可闻。
“嗯。”安舒筱脚步顿了顿。
“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趴在背上的奶包子瓮声瓮气,任凭风吹着,鼻尖蓦地一酸,眸中不自觉噙满了雾色。
不用回头都能猜到她的表情,安舒筱难得放缓了声线,格外温和地“嗯”了一声。
“我想下来走的,但是我四肢没有一点力气。”
“聒噪。”
安舒筱自认为那两个字说的足够温柔了,却不料奶包子是被吓噤了声,她乖乖趴在安舒筱的背上,一动不敢动,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这会儿苏潼才注意到山间的繁星远比城市璀璨,颗颗饱满散发着光芒,她双手自然搭在安舒筱颈间,方才她还担心会不会死在这片荒郊野岭,现在苏潼能完全感应到源于安舒筱的体温,手电筒漫出的白光笼着她的脸,苏潼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前方车灯密集得有些晃眼,苏潼下意识抬手遮了遮,想必是救援队,苏潼伏在安舒筱肩头,结结巴巴地说:“等会儿快到的时候,你把我扔下来。”
隔了许久,久到苏潼以为安舒筱没听到,想再重复一遍。
“你很在意别人的看法吗?”安书筱倏然开口,淡雅如雾的星光里,她的嗓音低沉而迷人,却又似乎夹杂了一丝阴郁。
“我怕你在意。”苏潼唇齿微微张抬,溢出几丝湿热的气息。
安舒筱能来救她,苏潼已经跪谢了,不敢再给她增加新的困扰。
然而安舒筱并没有像预料的那般将她放下,待救援队赶到,苏潼被搀扶着下来,享受着独属于人类的烟火气,有人递来一杯浓茶,苏潼礼貌致谢接过。
藏民的毛毯厚实保暖,苏潼披着很舒服,缕缕白气漂浮在茶杯口,她轻轻吹去有点心不在焉,窗边景色飞逝而过,她却是漫不经心,似乎在寻找着什么,逆着光线,苏潼微微眯眼瞧着那般般入画的侧颜,让她一度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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