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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阴冷潮湿的暗室之中,烛火昏昏。
燕苏时跪在楚慕面前,上半身未着寸缕,皮肤苍白,几乎与雪同色。男子的皮肤就算将养得再好,也不该有这般病态的白皙。
似这样毫无血色的苍白,只因这具身体失血过多。
细看之下,他的肩头,有一道从背后延伸到锁骨的鞭伤,顺着那道伤口一路摸索过去,他的背上鞭痕犹如一张渔网,交叉错映,最严重的几道已经翻卷出了嫩肉,扑簌簌的随着人呼吸颤抖着。
燕苏时撑着身体,一言不发,任由一盆浓烈的盐水泼洒下来。
“燕苏时,朕再问你一次,你宫中那些画稿,究竟画的是什么?”楚慕眯着眼睛,手中握着那一卷燕苏时早些时候在宫中写下的那些鬼画符似的大纲质问道:“你在宫中如此行事,莫非是想跟温氏一起,密谋造反么?”
燕苏时轻蔑的勾了勾唇角,还是一言不发。
“你不说话,那便继续打。反正背打烂了还有腿,腿打烂了,还有脚,朕有的是耐心,会一直等到你说出来为止。”楚慕话音刚落,两旁边掌刑执鞭的太监再一次将燕苏时软倒的身体架了起来绑在了刚刚的木质刑架上。
第一鞭,就劈在了燕苏时脊背那道翻卷的皮肉上。燕苏时身子一挺,短促的吭了一声,随即陷入了昏迷。
要解释燕苏时眼下这副惨兮兮的样子其实也不难,只是事情要从三天前说起。
三天前,那个失踪已久的大桃心终于再一次在燕苏时入睡后的深夜犹如鬼魅一般的出现了。
它说,它去系统升级了。
一回来,他就给了燕苏时一个难题。
它像个劣质宫廷卡牌换装手游一样,让燕苏时选择,是从此离开皇宫远离楚慕在山水之间无忧无虑的生活,还是选择由系统随机黑化一人以助推剧情,加快渣攻从良进程,迅速进入喜闻乐见的追妻火葬场剧情中。
这两者完全公平,都可以由燕苏时随意选择。
虽说选择前者燕苏时现实世界的身体会被在除夕之夜炸上天空,变成一朵绚烂的烟花。而且从小到大所有写过的情书和黑历史都会被公布到网上,公开处刑。
燕苏时听到这种公平的选择后,非常果断的选择了后者。
由系统随机黑化一人,加快渣攻从良进程。
然后,就在今天。楚慕刚给燕苏时送去的那个小太监桃酥,黑化了。
黑化原因相当莫名,竟然是嫉妒燕苏时说话比他利索!在得知这一情况后,燕苏时在心里差点把那个破烂系统喷成了筛子。
为什么?为什么随机黑化一定要黑化他身边的小太监呢?换个比如说宫女或者御厨不可以吗?
因为嫉妒,桃酥抱着燕苏时这些天好不容易整理好的大纲,送到了楚慕面前说那些就是燕苏时密谋造反的证据。
否则为什么那些纸上会反反复复的出现那么多人临燕旧族和楚慕的名字,还有那些奇形怪状不知代表着什么的符号,一定代表着什么惊天动地的大阴谋。
像这般狗血虐文中的渣攻,每当别人污蔑小受的时候智商会自动降低百分之三十。
也就意味着,别人说什么他都百分百的相信,燕苏时说什么他都不信。
这种设定,就好像传说中的百分百空手接白刃一样。
属于被动技能,遇事后自动打开。于是乎便有了一开始,燕苏时被楚慕刑讯的场景。
四十鞭子过后,燕苏时的背变得更加惨不忍睹。
“现在,你可以告诉朕了么?”楚慕撑着一侧的额头,内心处血脉翻涌:“凭你的身子,再打十鞭就该断气了,你当真是宁可死也不肯与朕说实话么?”
此刻的燕苏时已经基本没有力气跪直身体了,楚慕也并不要求他一定要规规矩矩的跪着,就任由他摇摇晃晃的颓坐着双膝。
“算了,你不说就不说吧,朕这就把温氏带过来,看看她能撑多久。”楚慕想一个经验老道的猎手在诱捕一只迷途的小野兔一样的迷惑着燕苏时,试图让他屈服就范。
“楚辰奕,你真是够了。”已经苦苦支撑了将近四个时辰的燕苏时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楚慕瞬间酸了,整颗心仿佛被醋泡过一样。
那些鞭子没有撬开燕苏时的嘴,但是一提起温双双他就开口了。这算什么?这凭什么?
“呵,看来朕想的没错,果然是为了温氏这个女人。”楚慕皮笑肉不笑的抻了抻嘴角:“来人,将温贵妃带过来。”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温双双被几个太监连拖带拽的拉了进来。
目之所及的场景,让温双双吓坏了。燕苏时背上的伤痕像渔网一样向外渗血,她惊慌的叫了一声,跪在地上卑微的朝楚慕爬了过去。
“陛下,陛下,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求求您放过我表哥吧,臣妾求求您了。”
“妙妙,你不必求他。”燕苏时厉声呵斥:“大不了就是一死,何必对他这样的人摇尾乞怜?”
“兄妹情深,只是不该用在这样的谋逆之事上。”楚慕更酸了,连人都变得阴阳怪气起来。
“陛下,一切都是臣妾不好,臣妾不该一直横在您和表哥中间,这么多年来,所有的事,所有的事都是臣妾说谎......”
“够了!”燕苏时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然一鼓作气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因为他不想再继续现下这个剧情了,这是个什么狗屁烂俗的三角恋?
他走到温双双身边,将温双双也拉了起来:“陛下不就是想知道我这些纸上画的是什么么?”
燕苏时随手拎起最上面的一张,整个怼到了楚慕脸上:“这画的是你我那段本就不该存在的过往。看到这两个人形了么?这是你!这是我!在这宫里的日夜,我都在煎熬。我只想用这些画来证明我当初究竟爱过一个怎样的人。事实证明,我当真自作多情,从头到尾的自作多情。”
楚慕拎着那张纸,正愣着,他按着燕苏时的解释看过了那一页上的两个人形,瞬间便将这一整张纸上的内容都看懂了。
再抬头,面对着脸色苍白,满身鞭伤的燕苏时,他突然间有些心慌。有那么一息之间,他恨不得当场给燕苏时跪下,求他原谅自己。
“表哥,是我不好,过去那些事都是我......”温双双扶着燕苏时摇摇晃晃的身体,带着哭腔道:“都是我胡说造成的......”
“是你说的又如何?信了你的是他,在他看来我燕苏时永远都对他图谋不轨。”燕苏时脸色惨白,眼中的愤然逐渐化为冰冷的讽刺:“我也不明白,一个十三岁的敌国质子究竟有什么好处值得我上心,值得我算计的?如果我知今日,当初就该让你死在临燕。登基大典上,我就该让那刺客一刀结果了你。我现在当真后悔,为什么一次又一次的把你从生死边缘拉回来?我就不该记得那些无谓的旧情......”
“允南。”楚慕大脑一片空白,他只是想起了少年时他总是这样唤着燕苏时,太过激烈的真相像是一块不知从哪里飞来的铁块直接把他砸晕了。
“闭嘴,我不想再听见你说话。”燕苏时指了指地上的那团散乱的布料,示意温双双将衣服给他披在背上:“楚辰奕,我不会自尽,你也不必迁怒任何人。从今而后你做你的皇帝,我做我的百姓,从此井水不犯河水。还有,你今日若是不赐死,来日你若再敢纠缠,我一定亲手宰了你。”
燕苏时双手拢着肩上的衣袍,拒绝了所有人的搀扶,不等楚慕开口,一个人踉踉跄跄的朝暗室之外走去。
楚慕头顶的虐心值破表到了三万,他急着回去换金手指更新剧情。
铺垫了这么久,时机也算是成熟了。
*********
夜深,承明殿中楚慕双手撑着额头神情凝重。
方才从衍庆阁回来的太医说,燕苏时的情形不容乐观。
他虽然正值壮年,可也禁不住那样反反复复的受伤,已经伤了本里,唯恐难享天年。
就算从如今开始将息,不再受大悲大痛,至多也只能活到四十岁。
太医走后,他叫来了温双双。
他并不是想处置温双双,他只是想知道这些年他究竟误会了燕苏时多少事。
温双双也是刚从燕苏时的衍庆阁回来,语气说不出的平静。
她坦然的告诉楚慕这十年来所发生的一切。
他知道了那年燕苏时在他生辰那年失约的真相,难怪他在入驻临燕皇城的时候会在国库中找到两部《春秋霸业图》。
也知道了燕苏时因为一力阻止临燕对大楚用兵而被贬到了燕楚边境戍边。他还知道了就在他父皇崩殂的那一年,是燕苏时领兵拖住了在边地起兵的大楚四皇子,这才让他能专心致志的与三皇子抗衡最终顺利继位。以及那一年,他中了陈夏两国联兵的埋伏,是燕苏时单枪匹马的冲进了那冰雪封动的山坳,一路把他背了出来。
温双双说完,他反而彻底冷静了下来。他让她先回宫去,这段日子小心照顾燕苏时。
在所有人走后,天也快亮了。
他拒绝了青团的服侍,沉默的把自己关了起来。
从旧燕国历一百七十九年那次开始,到如今十年了。燕苏时光是舍身救他的次数便有六七次。
而他呢?他回报燕苏时的方式就只有一种,那就是根深蒂固的偏见。
可能,是因为燕苏时这个人太美好了。
就像是高悬在天边的明月一般,皎皎洁白,清冷明澈。
在他的潜意识了也许燕苏时这样的人就不可能对自己动情动心,从始至终燕苏时也没有对他说过一个爱字,他的不可置信也统统转化成了对这个人的猜忌。
可就在刚刚一个时辰前,燕苏时亲口对他说了一句。
他爱他。
但是很明显,他现在已经彻底后悔自己爱错了他。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楚慕自己搞砸的。
他现在甚至想换张脸,换个身份跟燕苏时重新开始。
可惜,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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