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青

　　晚上的警局大厅灯火通明，两个人被警察领着走进警局,大厅里有警察在接电话，还有在大厅里等待的人。身边有人经过，大厅里坐着的几个人看见被领着走进来的宋弥和江闻，多看了几眼，毕竟宋弥现在身上穿着二中的校服，学生的身份，和警局格格不入，特别显眼。

　　男警察见宋弥身上的衣服凌乱，校服外面还披着一个黑色的外套，特意叫了一个女警察过来陪着宋弥。女警察见宋弥明显是受到了惊吓的样子，说话轻声轻语，生怕吓到了她，

　　按照正常流程，警察先询问一下两个人具体情况。

　　警察刚刚一问出口，宋弥眼眶逐渐湿润了，微微发红，好像是下一秒变会马上哭出来似的。本来就是一个瘦弱的小姑娘，现在这个样子让人看着更加可怜了。

　　女警察给宋弥倒了一杯水，放在宋弥的面前，安抚着她的情绪。

　　宋弥将放在腿上的手微微抬起，双手附在纸杯上，手指微微颤抖，明显是被吓到了的样子，微微低着头。

　　“别怕，现在是在警局。”女警察拍了拍宋弥的肩膀，让她不要害怕。

　　在几个警察的注视下，宋弥缓缓地开口，语气哽咽，声音沙哑。

　　“我放学的时候穿过巷子回家，发现有人跟着我，就打了110，把手机放进口袋里。我问他们想干什么，我可以给他们钱，他们没同意，就开始扯我的衣服，我反抗，他们还打我。”
　　说着话，声音颤抖着，带着一丝的后怕。
　　“幸好我朋友及时赶到救了我。”

　　“他们人太多了，我朋友为了救我被他们用刀划伤了，他们拿着刀，我没有办法，从地上捡起砖头砸伤了那个人。”

　　说着小心翼翼地看了女警察一眼。

　　江闻一直看着宋弥，在她说话的时候，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看着她，眼睛从始至终一直没有从她的身上挪开。

　　警察在询问到江闻的时候，江闻也是同样的回答，和宋弥一模一样，没有什么出入。

　　报警的人是宋弥，在通话的过程中，虽然宋弥没有说话，但是他们从电话里听见了宋弥和那些小混混说的话，也听见了宋弥喊救命的声音。根据两个人说的话，和当时他们在电话里听到的情况也基本吻合。

　　询问过之后，警察让他们两个人稍等一会儿。

　　这个时候房间里面就只剩下了江闻和宋弥两个人，房间里面空荡荡的，没有窗，长长的桌子，两个人面对着面，一人坐在一边。很安静很安静，安静到甚至是还能够听见墙上挂着的那个钟表的指针转动的声音。谁都没有先说话，两个人抬着头，看着彼此，目光越过长长的桌子。

　　宋弥披着江闻的外套，他的外套很大，她穿在身上，像是穿着个唱戏的戏服似的，袖子很长很长，挽了好几道才露出了手。脖子和锁骨的位置微微发红，被划伤的伤口渗着血丝，和白皙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显得格外触目惊心。哭过之后的眼眶通红，微微有些肿。双手附在纸杯的杯壁上，杯子里剩下了半杯水，她手微微用力，将杯子捏得有些变形。

　　房间里面白炽灯很亮很亮，亮到晃眼，两个人在对方的眼中，都暴露到无所遁形。

　　距离通知到大姨，到大姨来到警察局，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
　　突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大姨都快要被吓坏了，匆忙赶到了警局。
　　大姨一推开门，看见坐在椅子上的，双眼通红可怜兮兮的宋弥，心疼到声音都颤抖，赶忙走到她的面前，摸了摸宋弥的脸，“弥弥，你没事吧，让大姨看看。”大姨扶着宋弥的肩膀，上上下下的看，检查着宋弥还有哪里受伤了。

　　“我没事大姨。”宋弥安抚道，“就是脖子上有些划伤。”
　　说着看了江闻一眼，“多亏了江闻，是他救了我。”

　　“幸好，幸好有人救了你。”大姨拍了拍胸脯，有些后怕，“弥弥，你放心，我一定不会放过那几个混蛋。”

　　“嗯。”宋弥知道，这件事情大姨一定会处理好的，一个人都不会放过。

　　看见了站在门口的警察，是刚刚给她递水安慰她的那个女警察，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江闻。

　　“警察姐姐，这件事情和我朋友没有关系，能不能让他先回家？”

　　笔录都做的差不不多了，这个男生确实是见义勇为，及时救了宋弥，手臂还划伤了。女警察去询问了一下带他们进来的警察，让江闻签了字之后就可以离开了。

　　“行，他确实是没有什么事情了，可以先走了。”

　　江闻被警察送到门口。

　　天色渐晚，风更加的凉了，站在警局门口，拿出裤子口袋里的手机看了一眼，有很多消息，大多是周行和赵州成发过来的，是他们几个人在KTV里面唱歌喝酒吃蛋糕的照片。
　　点进去看了几眼，没有回复，摁灭手机，刚刚想将手机朝着外套口袋里放，却发觉自己的外套现在还在宋弥的身上，她还在警局里面没有出来。

　　江闻并没有离开，而是站在警察局门口，掏了掏裤子口袋，烟不见了，应该是刚刚在巷子里的时候掉了。只剩下了一个光秃秃的打火机。

　　大姨签了字，让宋弥先出去，到外面等一下她，她还有几句话要和警察说。

　　宋弥的身上还披着江闻的衣服，天色漆黑，警局门口的灯光通明，灯光下飞虫肆虐，聚集环绕。刚刚走出警察局门口，就看见了门口蹲在地上的江闻。他蹲在路灯下，昏黄的灯光映照在他的身上，他微微低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

　　朝着他走过去。

　　江闻蹲在地上，手中拿着个打火机，不停地摁开又关上，关上又摁开，火焰燃起又熄灭，火光明明灭灭，微微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眼前出现了一双小白鞋，很白，纯白，就像是她一样，本来应该连鞋带都是白的，但是此时此刻却弄上了污渍，很显眼，格格不入。

　　“蹲在这里干什么？”她站在他的面前，低头看他。

　　他微微仰头看她。

　　她俯视，他仰视。

　　“等你。”他突然笑了。

　　“你起来。”

　　江闻抬头看她。

　　“起来。”

　　江闻从来没被人用这么强硬的语气要求过，今天还是第一次。向来反叛的他此时此刻面对着宋弥强硬的语气，难得妥协了，听了她的话。

　　从地上起身，突然被人拉住了衣角。

　　江闻低头，看见了宋弥那双白皙纤细的手指拽着他的衣角，很用力，可以清晰看见衣角被她抓出的褶皱。

　　跟着宋弥朝着前面走，没有拒绝，也没有说话，她拽着他往前走，那么他就跟着她。

　　宋弥带着江闻来到了警局旁边的便利店。
　　进去买了一些碘酒和纱布棉签。

　　两个人坐在便利店门口的台阶上，也没嫌脏。

　　江闻看着宋弥撕开包装的动作，任由她拉过他的手，给他处理着伤口。
　　动作间没有什么抵抗，挑了挑眉，还是管不住自己那张欠揍的嘴巴。
　　“小伤，不碍事，过会儿它自己就痊愈了。”

　　宋弥根本就没搭理他，自顾自的处理着伤口，再小的伤口也是需要处理的，更何况他这个已经不是小伤口了，要包扎好，防止感染。

　　她的长发因为她低头处理伤口的动作，缓缓落下，发梢落在他的手臂上，轻轻拂过，蹭得他很痒，但是还是硬生生地忍住了向回缩的动作，尽量配合着她。

　　江闻看着宋弥有条不紊的样子，突然笑了，笑出了声音。

　　宋弥抬了抬眼，没好气的说：“笑什么。”

　　“你文科理科？”

　　“文科。”

　　“我还以为你是艺术生，学表演的呢。”

　　宋弥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他欠揍的声音——

　　“演技这么好。”

　　“人根本没碰到过你。”

　　“厉害。”

　　“佩服。”

　　“绝了。”

　　“牛逼。”

　　宋弥没抬头，翻了个白眼，手下的动作加重了力道。

　　不出所料，江闻“嘶——”了一声，皱了皱眉，“你不能动作轻点。”

　　“怕疼就闭嘴。”宋弥摁住他的手，不让他乱动弹，只是动作稍微放轻了一些，小心翼翼地处理着他的伤口。

　　江闻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宋弥低着头，视线触及之处是他的消瘦的手臂，和长长的伤口。想到什么，睫毛微微颤了颤。
　　“江闻。”

　　被喊到名字的人突然怔了一下，这还是她第一次喊他的名字。

　　“嗯？”

　　“这件事很快就会解决，警察不会再找你了。”

　　“怎么？”

　　“我大姨通知了我妈妈，她一定会联系最好的律师，不会放过他们。”

　　“行。”他相信她有这个能力。

　　这还是他第一次被人罩着，啧，这感觉，还真的不错。

　　给他处理完伤口，缠上纱布，系了一个好看的蝴蝶结，系紧。

　　他抬起胳膊看了又看，感觉还挺新奇的，忍不住笑了笑，“你给我系的这个结怎么娘们唧唧的。”

　　“不满意你就自己系。”

　　江闻自己哪能系，单手根本系不上。

　　“谁说我不满意，还挺新鲜的。”说着多看了几眼自己胳膊上的蝴蝶结。

　　“你腰上的伤，严重吗？”宋弥瞥了一眼他的腰。在巷子里面的时候，那人下手还挺重的，也不知道他腰侧严不严重。

　　“你要看一看？”他那股子浪荡劲儿又上来了，伸手，佯装要将衣服掀开。

　　宋弥没说话，静静地看着他。

　　“不严重。”他也没真的掀开，就是逗她玩。

　　“严重记得去医院。”还是忍不住叮嘱他，不过他这个人，应该也不会听她的建议。

　　“知道。”

　　“哎，宋弥。”两个人面对着面，他看见了她脖子上的伤口，眼眸深了深。

　　“嗯？”

　　“你脖子上，不处理一下？”他伸手指了指她的脖子，“你下手真狠，划得可不轻。”

　　“你要给我处理吗？”她学着他的样子，反问他。

　　她抬着头，看向他，眼睛亮晶晶的，比天空中挂着的那几颗星星还要耀眼。

　　江闻没说话。

　　“回家之后我大姨会帮我处理的。”

　　刚刚说完话，肚子里面传来咕噜的声音，声音不大，但是两个人隔得比较近，江闻自然是听见了。

　　“饿了？”
　　想起了她洒在巷子地上的烤冷面。
　　天色也不早了，她还没吃晚饭

　　大姨从警局里面出来，看见坐在对面便利店门口台阶上的宋弥，朝着宋弥招了招手，扬声喊道：“弥弥，走了。”

　　被喊到的宋弥从台阶上起身，将剩下的碘酒和纱布留给他，将身上披着的他的外套脱下来递给他，最后还是忍不住叮嘱：“回去别忘记换药，别沾水。”

　　江闻看着从台阶上站起来的宋弥，少女身形纤细，站在他的面前，凉风吹乱了她的长发。

　　“喂。”

　　江闻坐在台阶上没起身，长腿随意搭在台阶上，屈着一条腿，吊儿郎当的，身边放着塑料袋，袋子里面装着碘酒纱布和棉签，袋子上搭着他的外套。

　　看着宋弥的背影，喊她的名字——

　　“宋弥。”

　　“加个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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