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措手不及
这么多天,狄胡王吃的一直都是各类药丸子,这种东西吃了不会死,但足以让人饿得头晕。
羽一洗干净了水囊,又装满了水绑在马鞍上,还水囊这种事秦时是不可能做的,自然是交由羽一。
现在阳光正好,金色的柔光顺着树影在地面上洒落一片光斑,像是满地的金子,落在身上,又像是棉絮般落下几分温暖。
这般舒适的环境,饶是秦时都有了几分犯懒的意思,索性靠在树下微眯着眼,享受着短暂的安逸。
羽一安静地站在一旁,注视着他从小看到大的主子,那张刀刻斧凿的面孔也只有在这时才能有几分放松,但眉心之间那道竖纹却长在了皮肤之中,像是裂纹一般。
清源妙道真君是哉。羽一仿佛看见几日前的自己抱着油灯和神仙话本子窝在营地里那唯一一棵歪脖子树上挑灯夜战,油灯放不稳,他还得用脚压着油灯的底子,把书凑过去也才能看见几行字,最过清晰的也就只有这句了。
眼前的主子活赛那灌口真君。羽一这般想到。
他的思绪接着飘散,又到了自己刚到主子身边时,岳将军身披戎装,抱着六七岁大的主子一阵猛亲,小主子的脸红的像猪肝一样,支支吾吾地不说话,主君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怨怼自己儿子没点儿出息,见着漂亮脸蛋就臊的不行,岳将军还喜欢拿他粗糙的大手去摸小主子的脸,那手每天拉缰绳摸沙盘糙的跟砂纸一样,他总是要担心小主子的脸被这砂纸磨下来一层皮。
一只蝴蝶落在了羽一的你鼻尖之上,将他从神游天外的状态拽回到现实之中。回过神时,他的主子依旧在树下闭目养神,那边生火做饭的火头军也才刚刚支起大锅,时间好像并没有过去多久。
羽一再次将视线落回到秦时的眉心,当年那般美好,怎就成了如今的光景?
……
“到了。”杨德刚带着陆瑾一行人赶到了营地之中,粮草自然也堆在了河边。
陆瑾因为杨德刚的话,多长了几个心眼,那运粮车皆是车头对准河面,每辆车之间相隔一丈,看起来既整齐又可疑。
什么鬼摆法,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有人吗。陆瑾冷汗涔涔,握紧的右手一片湿滑,但他又十分兴奋,无论这场刺杀的结果如何,他都将看到秦时在这里排兵布阵,发号施令。
那是这个男人最令人疯狂的时刻。
一直闭目养神的秦时睁开了眼,饶是这个久经沙场的人,被阳光晃了眼睛也要落下几滴眼泪,他站起身,打量着河边的十几辆粮草,道:“杨德刚,河边交给你了。”
“得令!”杨德刚瞧着相当兴奋,“那一队,跟着我过来!”
陆瑾心里一惊,他倒也不缠着秦时问东问西,左右这人说不了什么准话,于是直接找上了杨德刚,“杨将军,这究竟是什么安排,你们搞得我这读书人一头的雾水。”
杨德刚先扫了一眼秦时,见对方没什么反应后,这才哈哈一笑说道:“军师有所不知,这狄胡王进京是大事,总是会有人来这偷袭的,将军也是深谙此理,才会把我们聚在这个地方,就等着来一个请君入瓮。”
陆瑾的后背有些湿了,现在还请做出一副轻松的姿态全凭他强大的心理素质,“原来如此,不知有什么事是陆某可帮忙的,也尽一尽绵薄之力。”
“什么都不用做,你就看着。”杨德刚还没开口,秦时便发话了,“你就在这好好看着,这些人是怎么没的。”
他知道了,他知道了。陆瑾的心里疯狂叫嚣着,可他依旧要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说道:“多谢将军。”
暗处,狗群早已严阵以待,他们都是个顶个的隐匿高手,就算是羽一和秦时也不曾注意到他们。
真正帝王培育出的力量是最恐怖的,官家和皇家的东西又怎能混为一谈。
而肖且,也在河对岸的一棵树上稳稳站好,只是这树的位置早已经超过了寻常弓箭的射程,就算有风力相助,只怕也要被风吹得没了力气,连碰到寒心罩都做不到。
就在肖且前方的草丛子里,一伙强盗打扮的蒙面人也拿着弓箭和毒药,目不转睛地盯着狄胡王所在的寒心罩,完全没发现肖且的踪迹。
为首一人看着像个首领,冲着后面的人低声说道:“记住了,咱们的目标就是狄胡王,待会把这软骨散给丢过去,这些都是救人的英雄咱们不能碰,但那个狄胡王必须死!”
还是个绿林好汉。肖且嘴角弯了弯,也不知陆瑾从哪找的这些半瓶子水的玩意。
他像只黑豹站在树上,看着底下的鬣狗准备捕猎。
羽一还在那棵树下,观察着周围人的动向。四方皆静,在这好山好水之处,所有人的动作皆被慢放,飞虫振翅之声、爬虫摩擦之声,灶火的烧柴声、马匹的呼吸声,甚至连士兵眨眼皮的动静都被无限放大,几种声音交相辉映,声音愈发震耳欲聋……
“杨德刚……”声音很小,和飞虫振翅相比差了太远。
“把箭射过去……”依旧朦胧,他的耳朵就好像被堵上一样,只听得见烧柴的声音。
“该死,杨德刚把那边的人清了,随我挡住这边的人!”他好似听到了什么,马匹的呼吸声好像没有那么大了,取而代之的是刀剑相向的金铁之鸣。
这是为什么?对面冲过来了吗?
“……”他听不清。
“……”声音太小了。
“……羽一!”这下他听清了。
羽一眼神一亮,身子随着肌肉记忆下意识地向旁边一侧,躲过了对方砍过来的一剑,右手直接抽出腰中软剑,快速解决了对方的生命。
作为秦时手下第一暗卫,他的武功有时甚至会超过秦时。
要问刚刚发生了什么,还需把时间往回倒上一倒,方能明白。
秦时依旧坐在那棵大树之下,微眯着眼,好像是在躲避刺眼的阳光,实则他的眼睛紧盯着河对岸的草丛子,只等那早已显迹之人显露身形。
敌不动,我不动,敌一动,我先动。
火头军还在做饭,当两名火头军将盛上水的大锅架上灶台时,那灶台没撑住锅的重量,变成了一堆碎石。
火星子四处飞溅,像是吹响了战争的号角,秦时和对面的头领同时大喝出声,“动手!”
对面的几十个人分作四排,手持长弓,将绑了药的箭布成箭雨朝着河对岸射去,这边自然是不甘示弱,终于让粮车们派出的用场。
原本还在做饭的火头军在杨德刚的带领下纷纷躲在粮车旁边,一掀车上的雨布,哪还是他们熟悉的粮草啊,竟不知何时变作了钢铁制成的鬼玩意。
这东西看着像车,实际上面绑了一张巨大的弩,弩上插着许多大号弩箭,相较于对面,这弩箭的威力明显要更大一些,而统共十几车粮草里,有五架这样的弩车,余下的竟都是它的弩箭和骑射弓。
能将天门关作为自己的私人武器库,秦时果真不同凡响。
杨德刚一声令下,火头军便操纵着这些弩车,将大量的弩箭送向对岸,这可就不是对面那些人能够招架的了,软骨散还没派上用场,他们这边就折了好几个了。
陆瑾站在树下,弩车移动时,一片竹影不知从何处跑出,在他的胸口逗留了一会,可就是这么随性一瞥的动作,看得他浑身颤抖。
竹影,岳轻竹!
这是岳轻竹的弩车!
他心里清楚的很,这东西从没有拿出到战场之上,就算是清君侧的时候也不曾出现,合着一直在这天门关里放着。
岳轻竹究竟是什么精怪,为何到处都有他!陆瑾的脸色变得惨白,眼神之中却又透露出兴奋的光芒,秦时是烈阳一般的人,耀眼,高高在上不可亵渎,那岳轻竹究竟是明月,还是一颗更大的耀阳?
而另一边,伺机而动的狗群见此情形只觉不妙,决定出手。
秦时原本是运筹帷幄,他自信那群人绝对会来此处埋伏,便提早让杨德刚去天门关内取来弩车,来一个请君入瓮,不曾想对面的人竟这么没用,竟真的扛不住几轮弩箭。
小皇帝还不知自己老爹的家底吗。秦时露出了一个略带嘲讽的笑容,这样的咸鱼臭虾都敢带来,当初抄家的威风去了哪里。
“动手。”狗群的头领,便是那个被抢了地图的人,身着一身和对面强盗一般无二的布衣,带着后面的几十人从一旁侧翼杀出,每个人的脸上都有一块浸了水的黑布,那是软骨散的解药。
谁也没料到这边还能杀出一波人,而他们也是正儿八经来砍人的,哪怕这些人属于他们的同僚,出手时也没有半分心慈手软的意思。
岳轻竹没让他们手下留情,这些人就不是同袍,是敌人。不过岳轻竹只说了一点,秦时务必活着,浑身上下的部件不能少一个。
“该死,杨德刚把那边的人清了,随我挡住这边的人!”秦时不敢懈怠,抄起自己的长剑拦下这些不速之客。
有了岳轻竹的吩咐,这些人下手果然就收敛了不少,相较于对待其他士兵时的不留活口,对待秦时真的可以称得上温柔了。
秦时的武功并不差,他的师父也是江湖上有名的游侠,放眼武林之中,秦时这般的找不出几个,故而他们几个受人掣肘的样子给了秦时许多机会。
后者手中长剑一甩,借力打力,将围攻他的两人逼退至一旁,却不料旁边又有两人围了上来,这次的目标不是他,而是尚有些痴愣的羽一。
“羽一!”秦时顾不得什么乘胜追击,连忙退了回来前去援助,好在羽一在他的呼喊下回过神来,但这时剑已经逼近了他的面首。
正如前面所说一样,羽一躲开了这一击,甚至还了结了一人性命。
羽一同秦时后背相贴,警惕地注视着四周的动向,“主子,这些人什么来头。”
秦时的表情同样凝重,“狗群,隶属于皇帝的鹰犬,我原当着小皇帝不知道他爹的家底,没想到有高人指点,还能把狗群搬出来用。”
羽一担忧地说道:“他们的武功已经在我们黑羽卫之上,恐怕弟兄们不好招架。”
秦时扫了一眼狗群众人,道:“幸好狗王今日不曾到来,那人的武功已经超过了我,唯有岳轻竹的手下的竹怪才能同他匹敌。只要他不在,狄胡王就死不了。”
哪个大家里没养几个暗卫,但暗卫也要分高低贵贱,要说最厉害的并不是皇帝的狗群,因为那也是岳轻竹建起来的,黑羽卫更不用提,他们人虽多,在实力上却还是逊色了一分,最厉害的应是岳轻竹培育起的竹林。
竹林一共十个人,比起别的都少了许多,但是每一个拿到江湖上都是威震武林的高手。尤其是竹林的头领竹怪,就算是狗王同他厮斗也要逊色三分,他们不怕死,更不在乎什么仁义道德、江湖规矩,这样子反倒是和陆瑾一般,全然不是岳轻竹平时的路数。
只不过,当年岳轻竹死的时候,这十个人便一并销声匿迹了。
秦时幼时见过竹怪,在岳轻竹的书房里,他带着一张刻着竹子的面具,一双狼一样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秦时,窗外的阳光透过琉璃瓦,爬上了那张面具,将一片竹影洒落在秦时淡色的锦衣上。
竹影是岳轻竹的专属符号,只有他的东西才会被印上这样的记号,但竹林的人只有一件青衣作为他们身份的象征,只有竹怪,他可以光明正大的戴着面具,待在岳轻竹身边,几乎是贴身侍奉的奴人。
每每想到“贴身侍奉”这四个字,秦时就恨的牙痒痒,鬼知道白天侍奉地方和晚上侍奉地方是不是一个地方!
现在并不是扯这些闲话的时候,就这么一会子交流的功夫,场上的局势就不是多好看了。
仰仗对面丢来的软骨散,尽管秦时手下的暗卫都知晓此物的厉害刻意防范着,大部分的士兵都在这药效下出现了不同程度的乏力。杨德刚手下的人也被清理的差不多了,几辆弩车尴尬地摆在河对岸,全然失了应有的风采。
秦时看得出这些人的目的就是取狄胡王的性命,那寒心罩只留了几个换气的小口,他们根本不可能直接将箭射进去,多半是要朝里面抛洒药粉,使其中毒身亡。
如今寒心罩附近的士兵即将被他们清理干净,秦时也顾不得什么了,抛下羽一脱身至寒心罩旁边,杀死了两个即将攻过来的人。
没了秦时,羽一这边的狗群立马就变得凶狠起来,他们怕伤到秦时,但不怕杀了羽一,事实上他死了对于皇帝来说大有裨益。
岳轻竹关心羽一的死活吗,不关心。羽一一直都是岳轻竹不待见的一个人,这人和肖且差不多,出了错就要去折腾自己赎罪,还是个死心眼,全然比不得竹怪。竹怪从来不会因为这种事折腾自己,但他犯过的错误绝不可能再有第二次。
秦时到哪,哪的狗就要受人掣肘,这对他们是一个极大的麻烦。
伏在树上的肖且紧盯着寒心罩上唯一的小孔,从树上站了起来,抛出了怀里的鸽子。
洁白的鸽子一看便不是这林中物,狗群的人一见鸽子,杀得反而更加凶狠,尤其是被围攻的羽一,几下之后身上多出了好几道的口子,顺着衣服往下淌血。
肖且拉开了弓,难以想象这么一把银弓拉开时竟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的箭头直指寒心罩上唯一的小口,将弓拉成了一轮弯月。
箭,化作一枚流星,伴随着机括声离弦而出。
秦时正在清理寒心罩旁边的狗群,忽然觉得头皮发麻,汗毛倒竖,多年的厮杀让他想也不想的俯身躲开。
不到半息的功夫,箭到了。
谁也不知道肖且瞄的是寒心罩还是秦时的头,总之那箭精准无误的从小孔进入了寒心罩,箭入之时,狄胡王便发出了一声惨叫。
至于狗群,他们在箭来的一瞬间便迅速撤离,饶是杨德刚用那弩车追击,也没能留下半根狗毛。
“闪开!”秦时一个箭步冲向了弩车,他几乎不需要去瞄准,对着那片树林射出了一片的弩箭。
肖且连忙向后面的一棵树撤离,不过这次弩箭先他一步,直指他的心口。后者狼狈地一翻身,弩箭便擦着他的右臂飞了出去。
被这箭汤着一下,肖且的右臂被割下了一大块肉,那肉晃晃荡荡的,被一小块的皮吊着,虽没伤了筋,却也能看见骨头了。
肖且顺手一拽,将自己的肉丢下去喂了真狗,而他自己清楚下一波弩箭上弩车还有几息功夫,这已经能让他撤离此处了。
狄胡王还在发出惨叫,秦时明白这类的攻击只能有一次机会,他忙不得去顾肖且了,拿着钥匙要去将寒心罩打开。
“主子莫要过去!”羽一眼疾手快,拦下了秦时,就在他话音刚落之时,寒心罩伴随着狄胡王的惨叫声发出一阵颤抖,大量的血浆从寒心罩地底部的缝隙中渗出,那血红的发亮,是极新鲜干净的血,可散发出的腥臭味却能令所有蚊虫退避三尺。
即刻,狄胡王没了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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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岳头,一个金手指开满的人。
彩蛋:
崇德十七年九月五日。
岳轻竹喝醉了。
秦时来找他喝酒的,这让岳轻竹很是惊讶,因为在他的印象里从没见过秦时沾酒。
但是他低估了秦时的酒量,这小子喝酒如喝水,没把秦时喝倒,倒先把自己喝趴了。
秦时也很郁闷,岳轻竹马上要出京平叛,又不知何时才能回,他本想今日借着酒劲告白自己的钦慕之情,谁料岳轻竹越喝越疯,直接喝的不省人事。
看着趴在桌子上安然熟睡的岳轻竹,秦时懊恼地叹了一口气,他都怀疑岳轻竹是不是故意的。
“夜深了,公子请回吧。”一个不合时宜的人出现,打破了这里安静的气氛。是竹怪,他将岳轻竹打横抱起,后者倒是听话得很,顺势靠在人家的肩头上。
“竹怪。”秦时眯起了眼,语气不善,“你什么意思。”
“我是什么意思公子不需要知道,不过公子的心思还是收起来的好。”竹怪抱着岳轻竹往卧房走去,后面的秦时紧追不舍,“竹怪你说清楚,我与他有何不可。”
竹怪停下脚步,面具下的眸子如狼一般盯着秦时,让人生寒,“主子为什么至今尚未娶妻,公子心里清楚,我心里也清楚,那些话污糟的很,主子不说不代表他不在意,公子这个时候横插一脚,是想让主子在京中无法做人不成。”
“主子要的东西你给不了,这句话公子现在或许不懂,日后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