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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翠轩
秋夜里的月亮似乎格外的亮,如水如冰,照的人心里也凉冰冰的。
陆明绥坐在轿撵上,心里却像被猫爪挠一般。
“陛下?”元程跟了一路,此时见陆明绥消气了不少才敢说话。“您可是从不在后宫过夜的。是不是还是回紫宸殿?”
提起紫宸殿,陆明绥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眼睛始终正视着前方。冕冠上的十二旒玉旒微微晃动。
元程见他这个态度,已经猜到了七八分。只能摇着头住了嘴。
拾翠轩殿外的竹林越来越近,酒气也渐渐上头。
陆明绥踉跄着脚步,走进了宫门,遥遥的就看见一个窈窕身影慢慢靠近。
“陛下这是怎么了?一身酒气。”林懋萱用自己的身子撑住了陆明绥,半扶半背的走进了内殿里。
元程也不知道殿内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语焉不详的道。“陛下心情不好,贪杯了些。”
林懋萱将他扶到了床上,一边吩咐人端来热水,一边解下了他的锦袍。“怎么喝的这么醉,问琴,快去煮些醒酒汤来。”
话音刚落,陆明绥却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温热的掌心烫的林懋萱一个激灵。“陛下……”
陆明绥挥了挥手,不耐烦的将领口拽散了些。“懋萱,朕被人下了药。”
林懋萱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她红着一张脸,不知所措的低声问。“是谁那么大胆?臣妾……”
陆明绥将食指放在唇边,轻嘘了一声。“是那个小宫婢。朕不想如了她的意,更不想负了你。”
林懋萱听了他的话,头垂的更低了些。一双温润如水眸子带着羞意。“若是陛下难受的紧,臣妾愿意……”
她的话还没说完,陆明绥便坐起身轻轻在她额头上落下了一吻。
“不可。这宫里豺狼虎豹多的很。她们也许会忌惮你身后的林家,但却始终不会忌惮你。深宫里,你一个人处处都是危险。朕要想保你,最好的方式就是远离你,让她们觉得你没有威胁。”
他说着,将林懋萱鬓边的碎发挽到了耳后。踉踉跄跄的站起了身。“萱儿听话,今夜你睡床,朕睡榻。”
林懋萱忙上前扶住了陆明绥,浅笑着道。“陛下喝醉了,且安歇吧。臣妾去偏殿。”
说罢,她放下了幔帐,提着衣裙走出了大殿。
夜色正浓,一阵风轻拂过来,激的她打了个寒颤。
她是林家最尊贵的嫡女。自小得父母疼爱。家中又世代清贵,从不肯卷入政党之争中。
原本这次选秀是没有她的。
宫里的水太深,父亲生怕折损了这唯一的女儿。可是偏偏她对陆明绥一见倾心,怎么忍心让所爱之人独自面对腥风血雨。所以她哭闹了许久才挣得了这个机会。
林懋萱拨弄了一下被风吹乱的碎发,对着门外的小内官道。“你在门外守着,若是夜里陛下有什么不舒服来通报我。”
小内官略一点头,恭敬的应了声是。
窗外更深露重,而陆明绥的眼底却一片清明。
“陛下,三更天了,您早些休息吧。”元程捂住了自己打着哈欠的嘴道。
陆明绥翻过身,长吁短叹着道。“有那么个小没良心的,朕怎么睡的着。”
他说着坐起了身子,朝元程问道。“她可还在那跪着?”
元程想了想才明白他说的是谁,连忙答道。“没有,奴才让她下去歇着了。”
陆明绥冷哼了一声。“多事的东西。合该让她跪一晚,好好想想自己的错处。”
元程沉默了片刻,犹豫着开口。“陛下,其实奴才也有一事不明。您一向对女色不感兴趣,怎么对这么个小宫女这么上心。”
陆明绥一怔,望着窗外的明月一言不发。
过了许久,他才出声。“你相信前世吗?”
元程摇了摇头,“前些日子,礼部准备祭天的典礼,陛下还说这是怪力乱神呢。”
陆明绥气的扔下了一个软枕。“真是胆子大了。敢这么和朕说话了。”
元程虽然面上惶恐不安的说着不敢,但心底却揶揄的笑着。
他自六岁起伺候陆明绥,比任何人都要心疼这个面冷心冷的小皇帝。如今见着有了些变化,比谁人都要高兴。
“不管怎样,陛下既然喜爱撷英姑娘,就要告诉她才是。您今日发了这么顿无名火,撷英姑娘猜不出个所以然,恐怕会伤了感情。”
陆明绥紧蹙着眉头,“怎么是无名火?她和许太后纠缠不清。还要帮着许太后来算计朕。”
元程轻笑了一声,“可这一切不是都在陛下的计划中吗?况且,撷英姑娘可是自己承认与许太后交往之事的。陛下气什么呢?”
“可她……”陆明绥张了张嘴,最终是咽回了肚子里。
“算了,歇息吧。明日还要早朝。”他挥了挥手,裹着被子气鼓鼓的倒在了床上。
元程见他背过身去,自己也倚着墙面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他方要睡着,就听见陆明绥的声音。“对了,朕要你查的事情,查的怎么样?”
元程反应了好一会才回道,“奴才还在查,只是线索甚少,恐怕还要有些时日。”
陆明绥轻叹了一声,并没说什么。
元程毕恭毕敬的坐在床边等了半晌,本以为陆明绥会责备他,直到听见细微的鼾声这才松了一口气。
天边密云渐起,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了下来。
谢瑶在紫宸殿里跪了这许久,膝盖都有些发麻了。
她不过一个人微言轻的小宫女,既然元程派人送了口信来说是不用等了,那她今夜是不能宿在殿内。
自谢瑶到紫宸殿里伺候,陆明绥似乎忘记了给她安排一间下人房间。
谢瑶舔着脸来到了殿后的耳房里,讨好的应承着。“各位姐姐,可否留我借宿一晚?”
那梳着宫女髻,带着紫色绢花的侍女轻蔑的一笑。一只手撑在了门框上,挡住了谢瑶的路。“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撷英姑娘呀。只是,你不该在殿内伺候吗?怎么也到了这下人住的耳房里?”
谢瑶知道这人来者不善,当下也不和她辩驳,转身正欲离开却又被她抓住了胳膊。
“先别急着走啊,不是说要借宿吗?你淋了一身的雨,那么脏,总要洗漱一番吧。”
她说着转身从屋内端出了一个木盆。盆里的水还冒着热气。
谢瑶直直的盯着那盆热水,心里大呼不好,连忙侧身躲了过去。
一盆热水倾泻而下,还好她眼疾手快才没有伤到相貌。
她脸上本就受了伤,若是在烫了,恐怕也就毁了。
身上淋了雨,被风一吹,谢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狠狠的瞪了一眼那个宫女,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她头上那两朵绢花忽的一笑。
宫中有规定,宫女不可着有颜色的服饰。更不要说这两朵绢花了。
那宫女似乎也明白了谢瑶在笑什么。
这本是她私下里戴的,一个屋子里的姐妹自然不会说什么。可若是被别人知晓了,只怕会闹出事情。
她一把装下了那两朵绢花,紧紧的握在手里。“你要不要进来!”
她语气不善,谢瑶也懒得和她计较,瞥了她一眼转身朝殿外走去。
幸好现下宫中还没有下匙,她还能在浣衣局将就一夜。
谢瑶抱着胳膊,站在浣衣局的木牌匾之下,心里不由得涌上了一丝悲凉。
转来转去还是到了这里。
她叹了口气,推门走了进去。
浣衣局里倒是一切如旧,几个红色的旧木盆放在路的一边。
“撷英?”来人撑着一把半旧的黄色油纸伞惊讶着道。
“你这是怎么了?”杏雨将她拽进了伞里,撑着她的臂膀往前走。“先到屋子里避避雨,你这个样子,明早要发热的。”
谢瑶红了眼圈,狠狠的吸了下鼻子。她这下得罪了康嬷嬷,又回不去紫宸殿。恐怕以后的日子会难过许多。
若是按照她以前的性子,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大不了闹的鱼死网破。可如今不行。她还要攻略陆明绥,回家。
康嬷嬷听见响动,站在窗前,看着相拥的两个人,嘴角微微上扬。“小蹄子,看这次谁能护的了你。”
杏雨将她迎进了屋子里,又把自己的干净衣裳给她换上。
她们二人身形相似,这衣服也合身。
谢瑶裹着被子坐在床上,看着杏雨端来了一碗姜汤水。“喝些姜汤去去寒气。”
谢瑶朝她微微一笑,仰面将温热的姜汤喝下了肚。“杏雨,你可真是个贤妻良母,日后若是有人娶了你可是天大的福气。”
杏雨低下头,嗔怪着打了一下她的胳膊。“你的福气最大。”
谢瑶想笑一笑,但却不小心扯动了脸上的伤口,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杏雨不禁皱起了眉头,小心翼翼的掀起了她脸上的纱布。
被雨一淋,原本好的差不多的伤口翻着白边,隐隐带着血色。看起来很是骇人。
杏雨忙不迭的拿出了金疮药,小心翼翼的涂在了她的脸上。“怎么在御前伺候还被人伤了面皮。”
谢瑶轻轻碰了碰伤口,“都说伴君如伴虎,我这不就是被挠着了。可惜挠我的是只母老虎。”
杏雨被她一句话逗笑,她掖了掖谢瑶的被角宽慰着道。“你也不用想那么多。陛下不近女色多年,你能入陛下的眼,想必陛下对你也是喜欢的,说不定气消了就又让元内官接你回去了。”
谢瑶苦笑了一下。这恐怕是难了。
她本想着自己把与许太后的关系戳破,起码会给陆明绥留下一个忠心的印象。但看起来,陆明绥是一次背叛绝不再用。
日后想要接近就难了。
她叹了口气,顺势倒在了床上。“先睡吧。明日自有明日的法子,实在不行不过是重来一次。”
杏雨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谁说不是,天无绝人之路。今夜休息好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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