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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水
“上去上去，这就上去！”林慕呈又往凌四水的身后方移动几分，一边动一边抓紧说道，“他现在挣扎得厉害，我于后面使些力气尽量将他托起，你带着他的肩膀和手臂继续向前。”
凌四水狠狠剜了一眼那蠢货窃贼的头顶，情况危急，只好果断道：“你于侧后方托他，不要离开我的视线。”
林慕呈心中一暖，应了声好。
两人一齐发力，总算是将那闭眼乱蹬乱打的窃贼制得老老实实。
费了天大的劲，将他拽到了河岸边。
村长早已准备好了长树枝，一见人过来了，立刻向前伸过去。
凌四水伸出一手抓住树枝，当即递到林慕呈眼前，用不容置喙的语气说了句：“上去。”
他是听见林慕呈交杂的呼吸声，知道她已精疲力竭了。
林慕呈也没再同他客气，抓上树枝，被村长一把带上了岸。
这边，窃贼不知何时晕了过去。
凌四水怫然不悦，极力压制着怒意，扼住窃贼腋下的手猛地发力。
只见那窃贼双脚哗的一声飞离水面，整个人于空中旋转一圈，砰得一声落到了泥泞的土地上。
这一砸反而砸醒了他，双臂撑住地面不住地呛咳，咳出好几口水来。
村长睁圆了眼，下意识退后一步，没想到凌先生会发这样大的火。
更可怕的是，在火光的映照下，窃贼的脸完全暴露。
林老二！
村长的心中霎时间打起鼓来。
村里人做贼，偷的还偏偏是这凌先生，到底是谁借他的胆子！
眼见着凌四水双手撑住河岸，轻巧一跃便稳稳站住。
村长忙不迭凑上前去，小心翼翼道：“凌先生莫生气，您是丢了什么物件？这件事我一定查清楚！”
他是想着这凌先生平日里斯文雅气，举手投足间礼仪得当，又是个饱读诗书的读书人，该是好说话的。
看凌四水没有接话，又继续道：“先生千万别急着告诉县太爷！这...这事咱...咱们还能商量！”
凌四水面沉似水，低头看清了盗贼身份后，缓缓向一旁湿漉漉的林慕呈看去。
一阵风忽地吹过来，夜晚的风稍带些凉意。
他几步走到河边，弯腰捡起自己此前脱下的外袍，一把扔到了林慕呈眼前。
后者本还在沉思，见有东西飞来，下意识伸手接住，而后抬头露出感谢的笑容。
凌四水完全不理她，像是生气又不像是生气，只是低头盯着那狼狈的林老二，沉默了。
这下可好，村长一颗心更是七上八下，与自家媳妇对视了好几眼，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眼见着气氛朝着无比尴尬的方向一去不复返，林慕呈终于清了清嗓子，道：“二伯，你到我家去做什么？”
林老二早就清醒过来，心思转了不知几个来回，咬着牙说道：“多谢凌先生与丫头你救了我的命，但是去你家是何意？二伯不知道。”
方才他与凌四水是在这河道边碰的面，只要咬死不承认，谁都不能说进凌家偷窃的人是他。
更何况他翻箱倒柜也没找到钱财，两手空空便出来了。
连物证也没有。
想到这里，林二伯终于放下了心，滴溜溜转着眼睛找说辞：“我来河道边消消食，失足落水而已。怎么，你们来这里是找谁的？”
村长一见事情有转机，只要不是偷窃被抓，蒲田村的名声便还保得住。
赶忙说道：“是啊，咱们都没看见那窃贼是谁、往哪儿跑了不是吗？不可轻易下决断啊！”
“没人看见窃贼跑的方向是不假，”凌四水终于开了口，“但我想知道，林姑娘带着村长来此处，是如何思量的？”
他身上的怒意已经消失不见，神态和语气都恢复了平静。
林慕呈知他是在提醒自己，借机说道：“村长只听二伯片面之词，岂非更加武断？凌先生寻着窃贼的声音追来河道，而我，则是事先有了预判。显然，我的推测是对的。”
村长听得云里雾里，一脸茫然看着林慕呈。
“今日我的新房动工，正在打地基，夜里家里便遭了贼。而且窃贼未进凌先生的房间，只进了我的房间，村长您不觉得奇怪吗？”
村长思虑片刻，心中已然清晰。
凌四水居正屋，林慕呈居侧屋。
一般窃贼入室盗窃，一定首先先进正屋翻找，而不会舍大取小。
此盗贼之行为，只有两个解释。
其一，他是冲着林慕呈去的；其二，他压根不敢去偷凌四水的东西。
无论是何种解释，都已经证明了，这人一定是对凌家的情况有所了解。
很大可能就是村里人。
见村长露出了了然的表情，甚至已经开始瞪着林二伯做恨铁不成钢状。
林慕呈继续说道：“两位伯伯的家都在河东，而凌先生的家在河西，若是抄小道，定是要路过此地，所以我才直接带着村长和婶婶来找。”
这句话的意思便是，她早已确定了窃贼定是林大伯与林二伯中的一个。
林二伯闻言激动起来：“慕丫头，你可不能这样说啊！二伯偷你的东西做什么？”
“你此前还想抢我的房子呢！”林慕呈听他还在狡辩，更是来气，反驳道，“抢东西都能干得出来，偷东西又如何不行了？定是你们听说我家里盖了砖瓦房，奇怪我是哪里来的钱，所以才潜入我的房间去偷！”
林二伯是林家那几个人当中心思最多的一个，最不好对付。
闻言反而冷静下来，道：“你说的这些都只是揣测，你说我偷你的钱财，钱呢？”
说着，他还上下翻了翻自己的衣服：“我身上什么都没有，如何叫偷？你凭什么说我偷？”
在河里泡了半天脑子倒是没进水！还是这么强词夺理！
不过林慕呈早知诈不到他，也不急，转向村长说道：“二伯不承认，那我便去找别人来承认。村长，我虽没有证据，可二伯确有嫌疑，拘他一时半刻总行吧？”
村长探头看向一旁凌四水，心急火燎对林慕呈打着眼色。
那意思是，这件事咱们私下解决，别当着凌先生打咱们村的脸！
林慕呈视若无睹。
凌先生先是家里进了贼，后又为了救贼陷于危险，直到此刻还站在这里吹风。
不该给他个交代吗？
他们这无声的对峙也传到了在场所有人的眼中。
林二伯知林慕呈是要去找他家那惯会咋呼的无知婆娘求证，一时心中慌张，赶紧说道：“我没偷窃，凭什么拘我！”
“你既没偷，去村长家里呆上一会儿又怕什么？”林慕呈呛他道，“除非你心虚！”
“你...”林二伯哑口无言，在此事上再找不到借口，于是就去摆长辈的谱子，道，“你这侄女算是白养了，竟这样冤枉你的亲二伯！”
“得得得，您是我二伯！”林慕呈立刻接上，“侄女这不是赶紧去找人证明您的清白嘛，您就放心吧！”
“......”
林二伯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又是气愤又是心虚。
说了这么多才总算敲定了要将林二伯暂时扣留在村长家里，林慕呈“阿欠”一声打了个喷嚏，又想到凌四水将唯一的外袍给了她。
于是赶紧走到凌四水身边，说：“你先回去，别着了凉，我定给你个交代。”
凌四水低头盯她半晌，又抬眼瞥了一眼那林二伯。
只这一眼，将林二伯吓得更是双腿发软。
真是倒霉透顶，就是怕再得罪这县令外甥才选择偷偷潜入，竟还是被发现了！
这下真是没好果子吃了！
林二伯再不敢与凌四水有任何眼神交流，赶紧埋下了头。
只听凌四水轻咳了一声，道：“你给我交代又算什么？入室行窃的不是你，害我落水的也不是你。”
林慕呈怔愣一下：“那...”
“我同你一起去，我得亲自要个交代。”
林慕呈此刻是急着证明林二伯偷窃，想为自己，也为无辜的凌先生讨个公道。
否则她一定能发现，凌四水说出这样的话，只是不想她一个人处理这件事而已。
就连凌四水自己都下意识掐了自己一把，他觉得，好像有一些东西慢慢失去了控制。
就像林慕呈这个人，所表现出来的，就与他当初认知的，不太一样。
......
此时已入深夜，家家户户的灯都已熄灭。
不同于村中的宁静，林二伯家里却是吵翻了天。
“你倒是说说，你们是什么意思！”林郑氏一只脚踩在椅子上，对着林陈氏吹胡子瞪眼，吐沫星子乱飞。
“什么什么意思啊？嫂嫂这话我怎么听不懂呢？”林陈氏早就看惯了她这泼妇德行，丝毫不惧，坐在一边翻着白眼。
“你还好意思问？”林郑氏指着她，“你倒是说说，老二这大半夜的上哪儿去了！别告诉我他找地方拉屎去了！”
林郑氏话语粗俗，林陈氏也不是好惹的主。
这不，猛地站起来就把林郑氏的腿从椅子上推下去：“嫂嫂可小声些，叫街坊四邻听见多不好？我家人拉屎撒尿关你什么事儿啊？”
“行了！”林大伯铁青着一张脸斥道：“吵什么吵！我告诉你，老二不管带回来什么，都得见者有份！”
“凭什么呀！”林陈氏一听这话更要发火。
“凭什么？你要是不带我们分，我们就上官府告你们去！”林郑氏大吵大嚷。
“你敢告！你敢告咱们就谁都别想分一杯羹！都继续当穷鬼去吧！”
属实是狗咬狗，双方撕破了脸，谁的面子都不给。
林慕呈、凌四水以及村长三人刚到门口，就把里面的争吵声听得清清楚楚。
“......”村长本就担心，这下子算是坐实了。
他一张老脸都替林家这几个臊得通红，下意识又瞥了瞥凌四水。
若真是闹到县太爷那里去，还不知要怎么处罚呢！唉！
想着，村长一个头两个大地上前敲了敲门，道：“是我。”
屋内声音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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