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见

　　文将军不意他会来，忙跪倒在地，“臣叩见皇上。”瞬间，文钦、文喜，文家上下跪倒一片。
　　他颤声道：“阿初呢，阿初在哪？”
　　文将军忙道：“阿初在后院……”
　　他甩身去了后院，文将军和胡公公跟在身后。长公主看到他，心底冷笑，你还是舍不得我的女儿，你这般那般，整出这么多的幺蛾子，不还是惦记着我的女儿，却是叩拜道：“叩见皇上，皇上万岁。
　　他扶起长公主，“姑姑，快请起。”
　　长公主哀叹道：“皇上，阿初刚睡着，您过去见她最后一面，也算是了了她此生的夙愿了。”说着唤伺候的丫鬟一起到门外等着。
　　他就坐在床沿，看着熟睡的她。当真是憔悴到不能再憔悴，凄惨到不能再凄惨。他缓缓抚上她那淡淡的眉，还有眼角下那颗泪痣。他后悔，后悔自己那么残忍，后悔自己那么跟她赌气。他其实知道，知道她的心里有自己，可他就是忍不住对她发脾气，忍不住伤她的心，他总是感觉，她的心疼了，他心底就算是舒服了。他想，他们上辈子肯定是一对冤家，欠了彼此，纠缠不够，这辈子还要伤害下去。
　　他就那么的看着她，直到深夜。
　　她醒来之时，看到他坐在床侧，古波深瞳，看着自己，以为是在做梦，闭上眼，一滴清泪落在枕侧。他俯身，吻上她的眉角，微凉的唇，酸涩的泪水，她方知不是在梦中。心已成灰，她侧身背对着他，苍白干涩的唇，颤抖道：“你来作甚？”
　　他顺势躺在她的身侧，揽住她那不盈一握的纤腰，在她耳侧呢喃道：“阿初，我错了。你不在的这些时日，我一刻没有停止对你的想念，我快要疯了，再见不到你，我的心都要碎掉。”
　　她闭着眼，任那泪水流下。她已不再信，他的身上尚是残留着女人的脂粉香气，却是如此甜言蜜语的哄着自己，到底是为何。她哽咽道：“你何必可怜我，我死了，你不是落个清静。”
　　他掐住她腰的手指不觉用劲，“阿初，我不许你这么说。”
　　她冷笑，想起那晚他在梨花宫和别的女人在床上痴缠，不觉说道：“若是我娘亲求你来看我，你可以走了。”
　　许久，他寂寂无语，只是眼睛里泛着潮湿，看着她耳旁那碧玉耳环。
　　她不想再跟他纠缠下去，如此的贪恋着的此刻的温暖，却是抵不过那漫长岁月的侵蚀消磨。他们越走越远，再也回不到最初。她曾以为，他是她自己的，是她自己的阿珣，再不是别人的。流年无情，还是人心淡薄，他终是有了别的女人，比自己还要美的女人。她不能永远霸着他，他是阿珣，是一国之君，他会有三宫六院，粉黛三千，那不是她想要的结局。不如就此断了，断的干净，再不相见，就让他作万人之上的皇帝，自己到独孤山上，念经礼佛，了此残生，未为不是好的归宿。
　　她说：“你走吧，回到宫里之后，下圣旨昭告天下，就说我无妇人之德，被打入冷宫，又或是说我病死了，没人会怨你的。”
　　他扳过她那苍白的梨花带雨的脸，看着，皱眉哀求道：“阿初，到底我要怎样，你才肯原谅。你再不要说那些晦气的话，你是我的，我不会要你离开我。你若是执意如此，那你走到哪里，我就要跟到哪里。”
　　她再也忍不住，她从未想到他竟是如此的会演戏，不觉声嘶力竭吼道：“我要你走，我不想要再见到你，你快滚回你的皇宫，跟你的茯苓贵妃说这些话，再也不要骗我，再也不要哄我，我永远都不会信你的鬼话。”
　　他亦是恼怒，紧紧攥住她的手腕，冷冽了眸子，阴狠说道：“你那么不想要看到我，那好，我现在就带你回宫，我要你时刻不离开我……”
　　说着拿了衣服就要往她身上穿，而后带她回宫，哪里顾得上她还在病中。她身子孱弱，挣扎不过，一口咬在他的手腕上，用尽平生力气。他疼的皱眉，她仍是不放手，他差点就一巴掌甩在她的脸上，终究是没舍得下手……
　　此时，那长公主、文将军、胡公公都冲进来。那长公主慌得把自己的女儿揽在怀里，胡公公则是抱住他的腿，哀求道：“皇上，已是三更天了，我们该回宫了。”
　　她伏在娘亲怀里流泪，上气不接下气，他的眼睛里亦是蓄满了泪水，恶狠狠说道：“文杏，我就是要带你回宫，你要是敢违抗我的旨意，我就，我就……”
　　文将军跪倒在地，老泪纵横，“皇上，您要治罪，就治臣的罪，阿初她不懂事，因着在病中，才胡言乱语说了些混账话，求皇上饶了她。”
　　他恨恨的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却是瞥了一眼伤心欲绝的她后，甩身离开。
　　回去的路上，他颓丧的坐在车里，问胡公公道：“胡公公，朕是不是很没用，朕连一个女人都搞不定，还怎么治理好天下。”
　　胡公公低声道：“皇上，此言差矣。孔圣人说过，这世间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皇后自幼在咱们宫里长大，是被老太后娇惯起来的，想要什么，没有得不到的。偏是皇上，您执意纳了茯苓贵妃，皇后自是看不过。俗话说，女人嫉妒小性，那是因为她爱的深，才会如此。
　　他剑眉深锁，思量此事。
　　那些时日，他未再到文府。夷狄再度来犯，掳走了边境地区人民的粮食和马匹，夷狄呼韩王下了挑战书，要决一死战。他震怒，欲御驾亲征，无奈文武百官拦住，战场如杀场，若是今日他有个三长两短，那将如何是好。他每日和大臣商议，派哪位将军前去迎敌，募得多少将士，走哪里的线路，跟匈奴如何交战。另有胶东地区地震，百姓死伤严重，江南大旱，百姓眼睁睁渴死。他殚精竭虑，竟是瞬间老了些许。
　　大半年一转眼就过去了……
　　那晚，是中秋月圆之夜，文家上下都坐在庭院里，听琴喝酒赏月。不期他会到，众人跪倒在地，她却仍是气着，转身就要回房去。她的阿爹看她不像话，冷喝道：“阿初，你也忒不懂规矩。”她不情愿的转身，跪倒在地，“见过皇上，皇上万岁。”
　　他却是不以为意，浅笑道：“姑姑，阿珣一人在宫中孤单，不知是否能留在姑姑这里，过这中秋月圆夜。”
　　长公主忙吩咐左右添了酒杯，亲自为他斟酒，递到手里。
　　他们也就聊些陈年往事，他和阿戬小时是如何的调皮不伏管，宫里最会弹唱的女伶，太后的侍女桂圆是如何进的宫，长公主是如何看上的文将军，她小时是如何的胆小……往事如烟，他们毕竟是至亲之人，皇权之前，多了些势力和冷漠，唯独在这样的夜晚，静谧而又温馨，回忆起那些往事，才会触动心底深处最弱的那根弦，骤然想起，原来他们竟是可以如此毫无保留的坐在一起，说笑怀念。
　　那晚，他坐在长公主左侧，而她就坐在右侧。仿佛回到那些遥远的岁月，他和阿戬都宠着她，肆无忌惮。在彼此都不相见的那些岁月，她的娘亲曾劝她，殷殷切切，“阿初，你若是爱他，何必要离开他。你想要委屈自己，让他悔恨愧疚，可那最终痛苦的还会是你自己。他不会永远歉疚，男人就是如此，他们从不是从一而终的，那个留在他身边最久的女人会俘获他的心。你若是就那么的走了，你也只会成为他的回忆，那虚无缥缈，大多忘记，偶尔会想起的回忆。你为何不回到他的身旁，陪着他。或许会有别的女人，但那也只是昙花一现，陪他走完终生的，是你……”
　　她偷偷瞄他一眼，而那时，他也在若有若无的在看着她，岁月如此安好。
　　琴声袅袅，那阿端语出惊人，“你就是皇上，你的眼睛不是绿的，头发不是白的，脸不是黑的，原你不是凶神恶煞……”
　　文将军忙捂住那阿端的嘴，冷声道：“阿端，不许胡说。”
　　她浅笑，他却是瞥她一眼，对那阿端说：“不是凶神恶煞，是风流潇洒。”
　　阿端不语，眉头一皱，又说道：“皇上，你为何偷偷盯着阿初姐姐看？”
　　彼时在座的倒不再害怕，只是被阿端逗笑。他些许脸红，低头饮酒。长公主却是取笑道：“傻阿端，皇上是你阿初姐姐的郎君，当然要盯着看。等你长大嫁了人……”
　　阿端埋在文将军的怀里，笑道：“羞羞，阿端才不要嫁人。”
　　那晚，他们重修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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