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门前雪5
春寒如约,屋内却温暖如初。
青丝缠绕凌乱,身上的被子把林昇裹得严严实实的,林昇动了动手被窝里窸窸窣窣探出一个头,外人眼中清冷自持的易家大少爷眯着眼眸,勾起一抹笑来,不掺杂一丝昨夜的荒唐。
好似日升云起,霞光染红天际云又转眼恢复原样。
林昇轻叹了一声,自从落水后失去记忆,易忱围着他转了一年这病才断断续续好起来,其实他并非没有想起一点过往,也并非不好奇他们之间的事情。
只是……
手心蹭过那人唇,阻止了易忱主动贴上来的吻,林昇无奈地对上那双委屈的眼眸,扯上被子把那人也裹进被窝里。林昇有时候会觉得很奇怪,落在院子里的黑鸟和熟悉的铃音倒是其次,反而是两人气息相近的时候,那种熟络又虔诚的感觉,莫名带着一点哀伤。
洗漱过后,易忱缠着他试新衣,来来回回都是那几件绣丝繁复的样式,私底下管家和陈亦说得七七八八,林昇倒是知道易忱想做婚服,只是这来回浪费布料又是为何?
为他整理装束的易忱突然停下动作抬眼看他,尚且还留有少年气的眉眼早已长开,抿唇时凌厉的神态早已能唬不少人,易忱突然弯起眉眼,春花倏忽绽放,纯粹又利落的英气糅杂着眼角余红的情意。
“这件的样式好看吗?”少年清脆的嗓音早已变得沉,林昇恍惚想到一人策马远去时翻飞的红衣,不知不觉蹙起的眉被抚平。
罢了,左右不过是一些布料,开布庄的难道还短了这点布不成?
“好看,”林昇把人拉进怀里,在那人耳畔落下一点温热的气息,“唔……你选的都好看。”
不知为何总觉得易忱还有另外一个称呼,记忆里第一次喝醉酒时零碎的画面,是在黑暗的缝隙之间易忱泪流满面又带着笑意的神色,那一刻他仿佛在冒犯神明一般的人物,唇齿间的缠绵和易忱带着哭腔的细语轻易夺走了理智。
从那以后易忱在那一刻总是要他闭上双眼,仿佛是什么不可打破的仪式。
“是时候该上路了,晚了那画舫可就要开走了。”陈小康站在门外大呼小叫,他哥跟着那神秘莫测的师傅走了以后,陈小康这些日子总算是学会了非礼勿视,安分了许多,只是该吃的一样不少,美其名曰要把他哥那份也吃完。
易忱应了一声,伸手为林昇换下衣裳,一直到画舫都没松开林昇的手,好像生怕林昇丢了一样,也不惮那些街头小报乱画,偶尔更像是特意要他们画的。这一年来他们越走越近,街头巷尾到处都是两家要合并的传闻,可一个布庄和一个开馆子的本就风马牛不相及,这传言越来越离谱也越来越不可信,反正此处的百姓不愁吃穿,也就当做闲暇嚼舌根子的话头罢了,谁都没放心上。
正值春天山花烂漫,几个妇人从小县城边界采花而归碰见他们上船,执意送了不少好看的花,易忱脸上没有别的表情,只向管家点了点头就要牵着林昇进船。
林昇指尖轻轻划拉了一下他的手心,易忱抿了抿唇有扭头道了谢,回头对上林昇嘉奖般的浅笑,眨了眨眼没说什么。在船内的陈小康塞了一口糕点被家母狠狠扯了扯袖子,还被瞪了一眼,陈小康不甘地拍了拍手站起身向进入船内的二人致谢。
一入船内便是稍高的温度,落座便是热腾腾的早点,全都是平日里林昇下筷子次数多的几样,不算精致昂贵但胜在清淡可口,陈母分走一些以后便拉着满嘴饼渣子的陈小康去船头。
帘子被放下的时候还能听到陈母絮絮叨叨的说辞,林昇伸手抚了抚易忱刚放松下来的背,与易忱相处久了很快就会发现易忱这个陋习,也不能称之为陋习,总觉得看着就很累。
见到外人就容易僵直着背,像是在支撑起自己那副不近人情的威严的模样,尽管不笑的时候已然能唬人,但总感觉易忱在戒备什么危险的东西,林昇拿起一块核桃酥凑到易忱嘴边,易忱眉眼一弯张嘴咬了一口。
“你也尝尝。”易忱拿起另一块给他,见他接下才把那块核桃酥吃完,鸟鸣声渐近,外面传来哒哒的声响,林昇正要起身去掀开帘子,易忱拉住他的手摇了摇头,眼神带着些许狡黠。
砰的一声陈小康就整个人摔了进来,那只调皮的小黄鸟在他头上跳了跳叽里咕噜叫了几声就挺起胸膛往外头飞去,像是在嘲讽陈小康笨拙的举动,陈小康爬起来又往那只鸟的方向扑过去。
易忱轻笑了一声往林昇那边靠,林昇伸手揽过他,干脆在大开的帘子后面赏起景来,画舫驶出安湖游向平江,陈小康捉鸟不成反被陈母抓住上药,不时传来嚎叫。
林昇总算是知道为什么要带上陈小康,他们两个人都不是热闹的性子,出行难免会少些乐趣,依偎着看远山流水倒也未尝不可,只是林昇总觉得有什么缺失了一半,不是他的记忆,而是易忱的气性,浓烈的相认到敞开心扉,易忱都是小心翼翼的模样,那些央求和卑微是全然陌生的。
他,是不是不该这样?
易忱把玩着林昇冰凉的指尖,沿着纹路摩挲着掌心,又摸出一瓶药来细细涂抹在浅色的疤痕上,林昇垂下眼睫见那人专注的模样犹豫了一会才开口道:
“出外游玩当是赏景,你这般盯着它做什么?”
掌心收拢,易忱又连忙捉回手里,收回药瓶只握着林昇的拇指连声说好。
春暖花开点缀在山野间,晌午的温暖驱散了春天剩余的一些寒意,易忱起身要来煮茶的器具,春日的阳光正好,画舫精巧的装饰闪着熠熠的光,靠岸时易家的厨子亲自给送上来的饭菜,不仅热乎还有现场加热的鱼汤。
陈小康坐不住,趁着停靠就下了船去山野捕鸟,陈母推脱说一把老骨头坐不了这么久的船便跟着厨子一道走了,这会儿船上除了掌船的几个船夫就只有他们两人。
晴空白云映在粼粼江水之上,偶尔泛舟而过的游人远远消失在视线尽头,林昇束起长发后利落俊朗,抬头便是林昇落座视线中央,在这样的背景下宛如彩墨画卷。
只是人还是瘦削了些,易忱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林昇碗里,正想和往常一样“投喂”,林昇却拿起筷子,指尖一动从鱼肚子上刮下一块鱼肉,然后径直递到易忱嘴边。
鲜美的鱼肉在舌尖停留,易忱后知后觉地眼睛发亮,像是只吃到松果的小松鼠,这幅模样和感觉里面的易忱才符合个七八分,鲜活的、明朗的、肆无忌惮的……
林昇还是没有想起那个称呼,他似乎喊了很久,在心里在嘴边在某些很重要的时刻,就差一点点。
但,一直这样平静地生活下去,记不起过往又能如何呢?
林昇满眼都是易忱满足的神色,除此之外,天地间的风景都不在眼里。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