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逆风而来

　　接安神下机的感觉，就仿佛回到了高中时代，她假装漫无目的地游荡在篮球场附近，然后找个最远的位置坐下来，等到她的男神打完球回来，随意地递上一瓶水，“那个，谢谢早上让我抄英语作业啊。”

　　然后她余光瞥见他扭开瓶盖，仰头一口气喝下半瓶，喉结的线条在阳光下上下滚动，令人着迷。
　　她总是及时收回目光，掩饰自己过速的心跳。

　　休息五分钟之后，安珩把剩下一半的水瓶还给他，顺便揉揉她的头发。

　　那个时候的祝辛夷大概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在毕业了十年以后，还能留存少女时代的青春悸动。

　　直到在回程的出租车上，祝辛夷还是觉得脸上烫烫的，就好像十年前安珩每次在她的身边坐下时，她的心尖总会没来由地抽一下。

　　而阮月一直没完没了地摇着祝辛夷的胳膊感叹：“我坐的飞机居然是安神开的耶！那刚才的机长广播，我应该录下来的……”

　　祝辛夷皱眉，提醒道：“你已经是名花有主的人了，这话也不怕被老苏听到？”

　　“那能一样吗？追星你懂吧？我就喜欢看着别人围观帅哥，而这个帅哥我刚好认识的感觉……”
　　祝辛夷心中暗暗想，这家伙要是知道安珩还给她点过外卖、替她挡过砖头，岂不是要当场尖叫。

　　正想着，阮月凑过来贱嗖嗖地讪笑道，“所以你来机场接我，也是为了安神吧？”
　　祝辛夷笑而不语。

　　“你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呀？”
　　“……啊？”

　　这美梦做得就有点太离谱了。
　　“这个，倒还没有……”

　　阮月才不信，撇撇嘴，“可是我看你们刚刚的样子，就很像已经在一起很长时间了。”

　　祝辛夷无奈叹气，“毕竟是高中三年的同桌啊。”
　　——三年，就算是铁杵都能磨成针了。

　　三年的暗恋，她甚至记得他的习惯，认得他的笔迹，知道他喜欢喝什么饮料，喜欢吃什么味道的方便面。

　　唯一不知道的是，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只可惜，他对自己也仅仅止步于同学情，再无任何逾越。

　　祝辛夷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一股勇气，“要不，我表白试试？”
　　阮月眼睛一亮：“祝辛夷！你出息了啊！”

　　出租车开进大榕树小区，祝辛夷帮阮月一起把行李拿下来，顺便从包里找出一串钥匙，“我下午还要回去上班，就不回家了，上楼有电梯，这个是公寓钥匙。”

　　阮月欣然接过，“放心，下午我哪儿也不去，抓紧补觉倒时差。”
　　祝辛夷又钻进出租车，让师傅把自己送到海大医院。

　　下了出租车，祝辛夷不自觉地就加快了脚步，她轻车熟路地来到科室办公室，和几个同事打了个照面。

　　“祝医生来了啊？”
　　“嗯，早上去机场接人了，下午要去门诊。”她熟练地换上白大褂，一粒一粒地系好扣子。

　　“祝医生，急诊那边又送来两个病人，下了门诊记得去看一下。”
　　“好。”她拿上胸牌，习惯性地把钥匙和笔一股脑揣进口袋里。

　　“祝医生，今天CCU转去普通病房的那个许恬，已经给医务科打电话了，不出意外的话明天一早就能敲定。”

　　祝辛夷这时才眼睛一亮，一边扎头发一边转过身来，“她情况怎么样？”
　　这话她已经问过好几回了，但是回回都觉得不放心。

　　同事拿着保温杯走来，叹气道，“抢救后情况还算稳定，但要做全主动脉置换术，外加二尖瓣修复术，还是得恢复一段时间。”

　　祝辛夷点点头，许恬的病情她多多少少心中有数，全主动脉置换术的风险很大，她的情况实在不算乐观。

　　“就是觉得奇怪，小姑娘看上去家里挺有钱的，怎么会一直没发现呢？以前都没做过体检吗？”同事一句话就把祝辛夷心中的疑惑说出来了。

　　“大概是觉得年纪小所以一直没当回事吧。”

　　同事却摇摇头，扳着手指道，“母亲心脏病过世的，哥哥又遗传了先心病，她自己还是法布里病，我就不信她家人一点警觉都没有。”

　　祝辛夷垂眸不语，藏在口袋里的手来回按着圆珠笔的按钮。
　　其实她心里疑惑的不仅是这件事。

　　许恬是主动脉夹层破裂导致的休克，病情发展到她这个地步，前期一定出现过并发症，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血压高得离谱，但凡到医院查查病因都能确诊，怎么会任由她在体育课上跑八百米长跑呢。

　　还有那天从抢救室里出来的时候，许恬明明想跟她说些什么，最后却忍了下去。

　　“祝医生，还有一个事，差点忘了。”同事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翻找出一张单子，递给祝辛夷，“这个是急诊那边送来的转诊单，有个病人要转到你这，是周副院长特意关照过的。”

　　同事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浅笑了笑，“嗯……是好事儿。”

　　祝辛夷不明所以，低头看了下转诊单上的个人信息一栏：
　　许言，33岁，男。

　　祝辛夷心里一咯噔，没来由地抗拒起来。

　　“……这是好事？”她眉心微微皱，摆明了是给她小鞋穿吧？
　　兄妹俩都转到她一个人手里，更何况人家还是华美集团的老总，她能不压力山大吗。

　　“许总上午来做了几个检查，顺便去病房看了下许恬，下午还有个MRI和CT要做，不出意外的话今晚前就能出结果了。”

　　同事边说边收拾好东西，拿上背包和保温杯打算下班。
　　祝辛夷虽然心里各种不爽，但也只能淡淡应着，“好吧，我知道了。”

　　离开办公室去往门诊的路上，祝辛夷的脚步越来越慢，最后在电梯间旁的消防通道里站了一会儿，鬼使神差地拿出手机，想要给他打个电话。

　　如果他和许言是旧相识，那许恬的情况，他会知道吗？

　　她点开通讯录里安珩的号码，想要按下去的一刻却迟疑了。

　　这些怎么说都是患者的家事，她一个医生有必要管这么宽吗？

　　住院部里的暴力事件，难道她还没长记性吗？

　　况且，他万一不想说呢？
　　两个人看起来关系就不怎么好的样子……

　　她抿着唇，目光盯着手机屏幕许久，最后还是按下锁屏键，把手机揣回到白大褂口袋里。

　　-
　　安珩从公司开车回到公寓时，已经快到中午了。

　　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登录微信，查看自己的好友申请已经通过了。
　　他不由得唇角微微上扬。

　　女孩的微信头像是一个漫画少女，粉红色的头发和天蓝的瞳色很符合她学生时代开朗不羁的个性，即便这么多年过去，她的容貌并未大改，心性却比从前要内敛许多。

　　他有点怀念从前，但也很喜欢她现在的样子。

　　安珩换下制服，缓步走进浴室冲了个澡，热水打在肩膀上，顺着流畅的肌肉线条快速滑落，氤氲温暖的水雾让他的精神舒缓下来，把十几个小时飞行的疲惫感抛诸脑后。

　　这次飞完，有三天的时间休息，他可以好好计划一下“相亲”的事情了。

　　桌上的手机震了两声，安珩裹着条浴巾从浴室里出来，用毛巾擦了擦还在滴水的黑色短发，另一只手已经解锁查看消息。

　　他的心一沉，消息不是她发来的，而是来自另一个号码。
　　「安珩，恬恬出事了。」

　　对方显示正在输入中，片刻后又一条消息紧随其后：
　　「不管你我之间有什么恩怨，我都希望你能去医院看看她。」

　　-
　　与此同时，发出这条消息的人坐在医院候诊大厅里，手中拿着一沓缴费单据和病历本，等待叫号。

　　许言体态颀长，藏蓝色衬衫与黑裤显出他完美的比例，清瘦的脸庞让他看上去清冷孤傲，墨色的眸子扫一眼正对面的叫号屏幕，很快又低下头来。

　　他不常来医院这种地方，混在人群之中显得冷漠而疏离，他也不是喜欢和陌生人打交道的性格，如果不是为了见她，自问也不会踏足这里。

　　眼下，许言的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在刚刚发出去的两条短信息上。
　　他没有等到对方的回信，但看到已读标识后，薄唇勾起一抹淡淡的笑。

　　“五十六号请到二号诊室。”

　　许言闻声起身，缓步朝诊室的方向而去。
　　推门进入时，祝辛夷正在低头给上一个病人写病历。

　　许言站在门口，耐心地等了她许久。

　　她乌黑的头发扎了个低马尾，娇小的身形似乎有些撑不起白大褂来，握着圆珠笔的右手在病历本上写写停停，不一会又从身后的抽屉里抽出一张单子，填好内容后交给桌对面的人。

　　“先去二楼约个CT，结果出来之后再找我就行。”祝辛夷利落地交代着。
　　“谢谢您啊大夫。”

　　她礼貌地点头以示回应。
　　抬头时，正好对上许言的眼神。

　　许言一时间无处可躲，心中有种触电般的酥麻之感，他索性迎上前来径自坐下，“祝医生，是我。”

　　祝辛夷看上去没太在意他的到来，例行公事地问一句，“检查结果拿到了吧？”

　　他才反应过来，把手中的报告一股脑地堆在了桌上。

　　他看着祝辛夷先是抽出了X光片仔细看了看，然后是验血报告、心脏彩超报告。

　　许言心中浮现出一个念头，并且这个念头在这一刻愈发强烈——他想要占有她。

　　然而当祝辛夷抬起头来与他目光相接时，他的唇角抽动了一下，“怎么了？”

　　“许总还是希望保守治疗？”她一边把报告整理好，随口问道。

　　许言点点头，“我说过了，我的工作不允许我长时间住院。”

　　她早就预料到了。

　　“不过根据许总目前的情况来看，保守治疗也可行。医务科明天会组织会诊，就许总的情况制定出一个妥善的治疗方案。”祝辛夷言语中并没有丝毫波澜，也许是工作中见过了太多了病例，早就已经习惯了。

　　她甚至笑了笑，“你放心，应该不会耽误工作。”

　　“好。”许言垂眸想了想，“祝医生，我还有一个请求。”

　　祝辛夷扬了扬眉毛，“请说？”

　　“我希望在今后的治疗中，祝医生会是我的主治医生。”许言毫不避讳地说出了内心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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