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

　　台风给x市带来了巨大的伤害。
　　也给x区一中的同学们带来了巨大的伤害。
　　在紧急放假三天之后，x区一中迎来了补课。
　　从本周四，到下周五，上课八天，中无休假。
　　哀鸿遍野。
　　也给齐璟易带来了巨大的伤害。
　　放假第二天，齐璟易不出意料的中彩了。
　　接过瑜柏似笑非笑地递过来的感冒药时，空气中仿佛回响着前一天他信誓旦旦、铿锵有力的话语。
　　“区区这点小雨。”
　　“我甚至感觉不到寒冷。”
　　“咱们年轻人，血气精气就是比较旺盛，你懂的。”
　　“呵。”
　　那声简短有力的嘲讽嗤笑，被感冒原原本本地打回齐璟易的脸。
　　掷地有声。

　　疲惫的早晨，疲惫的学生。
　　天气又回归了暴风雨前那种闷热。
　　可能年轻人血气确实比较旺盛，短短两天，齐璟易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但他也是无精打采。
　　跟着班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抱怨着。
　　瑜柏没功夫搭理他们，他奋笔疾书抄着这三天的作业。
　　是的，上课或许会迟到，台风也许会放假，但作业，永不缺席。
　　他就不该信了齐璟易那套“心静自然凉，看书才能心静”的狗屁理论，跟齐璟易看了两天的科幻小说，看得头昏脑胀，一项作业都没写。
　　可齐璟易这厮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写完了。
　　写完还要故作疑惑：“什么，同桌你没写吗，怎么可以不记得写作业呢？”
　　欠揍得很。
　　这时候也是，抄作业都抄不完了，还要听齐璟易在耳边虚情假意：“这真不能怪我的亲亲同桌，得怪作业太多，还有小说太好看。”
　　滚你的亲亲同桌。

　　在上了半天课后，学生们载声怨道。
　　年段紧急叫停了上课。
　　洪亮段长，声如其人，洪亮。在广播里把所有高二学生赶到了操场。
　　“空调……让我回空调……让我回去上课吧求求了呜呜呜……”周思乾死狗一般趴在双胞胎弟弟周思坤身上，有气无力的控诉着。
　　悔不当初。
　　等到大家排好队，洪段才宣布：“我知道，大家上课都上得很不耐烦。但是你们要知道，这次的台风，给x市带来了多大的伤害！为了让大家尽快上课，学校加班加点的抢修，所有男老师，都被叫来做志愿者。”
　　他停顿了一会，环视着这群安静下来的小孩们，又说：“你们看到学校里的树完好无损，那是我们第二天就赶来给栽回去的，你们吹着正常运行的空调，那是教育局特批紧急抢修的。你们以为这次的台风已经过去了吗？没有，昨天晚上赶来学校的时候，应该也看到一路上还有很多在抢修的人吧。”
　　“可是全市的初高中都已经恢复上课了，因为学校，和医院，水电站一样，是特批下来最早开始抢修的。为的就是大家可以早点上课。可是大家呢，载声怨道，我还听到了辱骂学校的言辞！你们自己想想，过不过分！”
　　他说着，也上了火气，一手拿着话筒，一手指点江山，很是激动起来。洪亮的声音从操场的大播音箱里传出来，震荡在操场上，一阵阵的声波冲击着学生们。
　　“当然，我知道，这些是少数。不是说你们不能提意见，我们鼓励大家有自己的想法，也理解接下来连着上八天课大家会很累，有意见是正常的。但是要注意言辞，更要三思而后行，要依理而动，要想想作为一个学生不上课不学习知识，是不是还值得理直气壮地骂出来。”
　　现场一片沉默。
　　瑜柏排在队伍末端，看前面齐璟易和陈清一他们窃窃私语了一会，突然整理了一下队形，一排男生突然声音洪亮地喊：“老师，对不起！”
　　少年们清亮而铿锵的道歉，回荡在操场上，声音所过，引发一阵骚动。
　　旋即，又有几个班级大声的道了歉。
　　大概就是缺一个开头的人吧。
　　我们都曾欠下的一个道歉。

　　瑜柏看着前面挺拔的白色校服，伸出手敲了敲他的肩膀。
　　齐璟易往后一靠，凑近听他说话。
　　瑜柏凑在耳边小声地说：“为什么不带我？”
　　温热的气声绕在耳边，齐璟易克制住逃开的欲望，同样小声说：“你又没抱怨过。”
　　小小的声音淹没在广阔操场上的拥挤人群里。

　　“咳，接受你们的道歉哈，但其实没有老师会怪你们……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放你们回去吹空调。”洪段大概也没遇到过这种大型道歉现场，颇有些不自在。
　　“既然大家呢，都不喜欢上课，那我们今天下午就不上课了，我们也来抢修学校。操场边上的这一圈树，呐，被台风吹得东倒西歪。各个班级，就按照运动会的分区，把自己班级区域，打扫干净！把树，栽回去，整理干净！不知道怎么做的，可以问边上的工人。班长带队，去吧。”
　　洪段一锤定音，刚刚被训过的同学们不敢有异议，安静如鸡地被带着去扫地栽树。
　　周思坤好像一瞬间活了起来，大概不在教室里他才是活着的他吧。
　　他一路几乎要飞起来，还兴奋地嚎叫了几声，引人侧目。哪怕拖着个死狗一样的哥哥也丝毫不影响他自由飞翔。
　　齐璟易看着这一个拖一个的前进方式，转头看向瑜柏，用眼神表达了羡慕之情，充满暗示。
　　瑜柏一脸冷漠：“想都别想。”
　　本来队伍是女生前男生后，周思乾兄弟俩起飞般超了队，路过肖余娴身边时遭到了嘲笑。
　　“乾哥你也动一动吧，你看你们，明明是双胞胎却比你弟弟矮那么多。丢不丢人。”
　　“这有什么好丢人的，很多双胞胎都是弟弟比较高。”
　　“那也是高一点点，哪像你们。哎你们到底是怎么确定哥哥弟弟的啊！”
　　双胞胎逃脱不掉的经典问题。
　　不过周氏兄弟比较不一样。
　　“啊？不知道啊…所以有的时候我们会换一下，他当哥哥。看心情吧。”
　　“……”好草率。
　　陈清一维持秩序维持得非常心累，后来一看每个班都乱糟糟的，也就放弃了。
　　三班分到的区域，两棵树都非常坚强，没有连根拔起的情况。女生们被安排着捡拾被吹折的树枝树叶，男生们则负责把树安回去。
　　虽然没有连根拔起，却也伤筋动骨。
　　四班同学就比较惨了，他们分配到的两棵树都倒在一边，有工人做了紧急处理，但要栽回去，也要费一番功夫。
　　一时间操场边上没有一个人闲着。

　　“洪段这招真是高啊……现在我知道抢修工作有多辛苦了，相比起来，我们算什么。”副班长桂芝阳，一个小小的黑长直女生，一手扶着累弯的腰，一手抓着一把竖起来比她还高的树枝，哀怨地说。
　　“害，都怪年段里那几个害群之马，抱怨两句就得了，听说还上论坛骂学校，真是服了，哪个学校不是这样补课啊。”周思乾也是非常疲惫，消息灵通的他道出了洪段这次如此震怒的原因。
　　“是啊，现在好了，大家都别上课了，他们还觉得自己是什么忧国忧民的愤青呢吧，呵呵。”
　　肖余娴也扛着一把树枝经过。
　　“就是，整天骂这骂那的，我就想不明白学校哪里对不起他们，还整日搞些地域歧视，地域崇拜，说得s区y区那些学校有多好多好。有本事别考来这里啊，无语！”女生开始聚集起来，大家群情激愤，意有所指。
　　“真是没完没了，从高一入学开始就有这种反动言论。是，s区y区经济发达，相应的学校资源也会好一点，可是x区也没缺了他们什么吧。哼，越来越过分了，某些人别整得自己多高贵似的，x区留不住你！”
　　大概是工作实在繁累，很多人开始越说越激动。
　　大家都不愿意受这无妄之灾。本来好好呆在空调里上课，因为一些人对补课不满、上网辱骂学校的过错，却要花一下午在闷热的操场上干活。
　　瑜柏听到“地域歧视”的时候愣了神。
　　是啊，为什么到处都有这样的地域歧视呢，s区一中也是……他们可都是21世纪的高中生啊……
　　“同桌喝水！”
　　经济发展不平衡，教育资源的不平衡，总是带来这么多不公。只是一所象牙塔里的一群孩子，就有这样可怕的偏见和歧视，遑论校园之外的其他方面。
　　“瑜柏，喝水！”
　　瑜柏回过神来，正好看到齐璟易气沉丹田大吼：“回魂啦！！”
　　要不是躲得快，唾沫星子都得喷他一脸，强大的声波攻击能给他震晕。
　　瑜柏臭着脸，接过冰水灌了一口，没注意到方才那些隐秘的沉重的心思，早就无暇去想。
　　齐璟易这一声吼的操场鸦雀无声。
　　瑜柏很想站的离他远点，但没办法，他俩分到一起抗水。
　　陈清一正愁怎么把聚起来抱怨的同学们劝走，正好这一句吼完，赶紧上去打圆场：“都散了哈散了哈，赶紧捡捡完回去吹空调，都少说两句，和谐为上和谐为上。”
　　桂芝阳委委屈屈地把树枝一丢，黑长直的头发被汗粘在脖颈上，看着都热：“凭什么嘛！一个人脑残管不住自己的嘴，倒要我们来受罚，方才齐哥带着大家道歉的时候也没见那几个人开口！欠老师学校一个道歉的是他们！”
　　说着哭腔都上来了。
　　肖余娴赶紧放下手里的活，把手上挂着的橡皮筋递过去，桂芝阳不接，她便亲自上手给大小姐绑起来：“好啦好啦，不气不气，脑残嘛，到处都是，不跟他们一般计较了哈。”
　　陈清一愁的很，担心等下闹起来引来老师更不好，很影响同学和睦。他接过桂芝阳的树枝，凑近了安慰：“大小姐您歇着点吧，洪段都生气了，你还想给他添乱吗？有什么脑残咱们待会关起门来自己班里头骂哈。来我帮你捡树枝，你休息会儿好吧，看你热的，多焦灼。”
　　齐璟易也插嘴：“对，不气了，到时候咱找个夜黑风高的夜晚，让你瑜头儿给那几个“毒愤青”套上麻袋揍一顿，啊。”
　　瑜柏把水拧回去，看着桂芝阳等人的注视，才意识到这个“瑜头儿”说的是自己。
　　瑜柏：“…？”
　　干嘛又cue我，我只是个喝水的路人。
　　可是看着桂芝阳殷切的眼神，瑜柏还是点了头，很有“头儿风范”的说：“嗯，打他。”
　　不知是因为瑜柏茫然又不甘愿的表情，还是齐璟易新取的芋头外号，桂芝阳到底没忍住，噗的笑了。
　　齐璟易也开始起哄：“哦哦哦哦哦哦！同桌威武！瑜头儿威武！”
　　周思乾周思坤两兄弟经过，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热闹必须一凑，也跟着欢呼：“哦哦哦哦哦哦哦！校霸威武！瑜头威武！”
　　瑜头儿拳头硬了。
　　陈清一一个头两个大，事态的发展越来越奇怪且控制不住了呢……
　　远处的洪段拳头也硬了：“干什么呢三班！大老远听见你们鬼叫，不好好干活做什么呢！”
　　大家一哄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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